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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jliu (秋天的萝卜), 信区: Health
标 题: 中医学史上的有趣故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8 19:41:40 2005), 转信
作者: 唐步祺
近代伤寒学家郑钦安——记成都人尊敬的郑火神 清代,川省名医辈出,但能卓然成
家,著书立说以传世的,实为少见。直至晚清,成都医林中才出了个郑钦安。他长期致力
于《伤寒论》研究,善用经方治病。尤其是善用大剂量姜(生姜、干姜)、桂(桂枝、肉桂)
、附(生附子、熟附子)等大辛大热药救人于危而名震一时,被人们尊称为“火神”。由于
年代久远,一般人对他的生平事迹、医学贡献,都不大了解。但我国中医学界,却根据他
对祖国医学的贡献,推崇他为近代具有代表性的伤寒学家,肯定了他在医学史上的地位。
郑火神原名寿全,字钦安。道光四年(1824)生于四川临邛(今邛崃县)固驿镇。祖父
郑守重,是乾隆时的拔贡。父亲郑本智,屡次科举考试,都名落孙山,遂退而团聚一个私
馆,教了二十来个大小不等、程度不齐的学生。钦安是一个独子,五岁即从父读,稍长,
博览群书,年十六已读完四书五经,随父亲从邛崃迁居省城成都。其父因屡次困于场屋,
痛恨科举压抑人才,令其子拜成都德高望重的一代通儒兼名医,号称愧轩教主的刘止唐为
师,专门学医。刘氏见他聪颖异常,好学深思,曾赞许他将来的医学造诣,必将光大师门
,要他熟读《内经》、《周易》、《伤寒》诸书,以明人身阴阳合一的道理,及张仲景(东
汉名医,著有《伤寒论》)立法立方的要旨。到了二十四岁(1848)时,就开始在成都正式悬
壶行医。
清末同光年间,郑火神行医地点在成都东华门街弯弯栅子(现人民东路东鹅市巷口附
近)一个小院内,门庭狭窄,很少轿马往来。有一天,一个差官模样的人,从小轿下来,手
捧泥金红贴后面跟着四个大班抬着蓝呢大轿。捧泥金帖的差官,躬身向小院内一老妇人间
道:“郑老师在家吗?”老妇回说:“郑老师已去晶仙楼喝茶。”差官转身向大班吆喝:“
快!到青石桥晶仙楼。”一行人转弯抹角,到了晶仙楼外停下,语问堂倌:“谁是郑老师?
”堂倌闲手一指,只见临窗一张桌上,围坐五人,其中有一鹤发童颜,两目炯炯有神的老
人。差官立即向前,躬身一揖,捧上泥金红帖说:“知府朱大人,敬请老师为夫人治病,
望不吝赐驾,轿在下面恭候。”
郑火神性情孤傲,平日少与大宦之家往来。今见知府以礼来请,慢条细理地向门徒
说:“朱知府他知道有我郑某吗?他既以礼来请,只好去走一趟,等我回来讲书,先不要回
去。”众门徒躬身起立说:“是。”便送老师下楼,眼看着老师上轿,随差官而去。
原来知府夫人患吐血病,已经一年多了,医药无效,成都府属十六州、县的知州、
县令,纷纷推荐该地名医来为夫人治病,在众多的名医中留下六人,长住府衙,以便朝夕
磋商用药。他们有的认为夫人的病是血热妄行;有的认为是阴虚火旺,逼血补溢;有的认
为是血虚,有的认为是气血两虚,血不归经,以致吐血。先用四生丸、六味地黄汤、生地
四物汤加炒芥、藕节、茅根之类,专主滋阴降火,治之不效。继用四物、八珍、十全大补
、人参养荣、归脾汤等方,轮流服用。每剂药都用贵重药品——高丽参。一剂药最少要二
、三十块银元,若是便宜了,夫人一定要闹着说:“便宜无好货,这药是吃了不中用的。
”谁知还是愈医愈坏,非但无效,反而日趋严重,气息奄奄,把医生们急得如热锅蚂蚁一
般,坐立不安。
郑火神当时为人治病,坚持用《伤寒方》治疗,疗效很高,受到一般医生的嫉妒。
他对时医又多所贬谪,自《医法圆通》刊行,开宗明义第一篇“用药弊端说”中谓:“由
于不读仲景书,徒记几个幸中方子,略记得些各晶药性,悬壶于市,外著几件好衣服,轿
马往来,目空一世,并不虚心求理,自谓金针在握,仔细追究,书且点不过两篇,字且书
不清几个,试问尚能知得阴阳之至理乎!”故一般医生对郑火神由嫉妒进一步为仇恨,总
欲伺机将他一棍子打下去。这几个所谓“名医”,虽然说治病不得行,将知府夫人医得来
饭不思,茶不饮,看来离阴间日近,距阳世愈远,但开滥条确有本事;几经密议,定下金
蝉脱壳,移花接木,输赢都要吃糖的妙计,就串同账房舅老爷举荐郑火神来治。 账房舅老
爷向朱知府说:“姑太太的病,看来确实沉重,但吉人天相,一定可以治愈。城中有个医
生,人们称为郑火神,处方独特,常能起死回生,化险为夷。此人性情孤傲,必须特别优
礼延请才行。”朱知府平日亦曾听说有这样一个火神医生,感到救夫人命要紧,只得放下
官架子,做出一付礼贤下士的模样,派差官手痒泥金红帖,用自己坐的蓝呢大轿去接。
当日郑火神坐着蓝呢大轿来到府衙,朱知府穿着家常便服,在内花厅相迎,拱拱手
说;“有劳郑老师,不恭之处,诸祈见谅。”郑火神忙答:“府尊太客气了,命人来唤即
可,何必用蓝呢大轿相接!”朱知府说;“拙荆久病,医药罔效,舅老爷淡及郑老师人品学
问,医术精湛,不胜钦佩之至,故仰仗高明,以释下怀。”彼此客套一番,知府随叫管家
到上房关照一声,说有老师来看病。随后同进堂屋,老妈子打起门帘说:“请里面坐。”
知府让郑火神西面凳上坐下,简略地谈了一下病情。老妈子拿了一个小枕放在床沿外,帐
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诊脉完毕,知府便将帐子打起,郑火神的双眼炯炯发光地直盯着夫人
苍白的面容。那时已是夏至季节,床上还铺着皮毡,盖着丝棉大被,显得十分怕冷。而舌
质淡白、苔腻诊视完毕,郑火神回到书房,喝茶吸烟,闭目沉思,考虑处方用药。
片刻,朱知府见郑钦安久久不说话,心里毛焦火辣的,又不敢问,稍停,郑火神说
:“治下医学浅陋,既承呼唤,敢不奉命,但毫无实学,倍增惭愧。暂拟一个方儿,可用
不可用,请府尊定夺。”随即手拂宣纸官笺,用狼毫湖笔在端砚内饱蘸着,写下一首七绝
,注明以诗代替病历。
吐血都传止血方,生军六味作主张。 甘寒一派称良法,并未逢人用附姜。 血水如潮本阳
亏,阳衰阴盛敢僭为。 人若识得升降意,宜苦宜辛二法持。
处方: 制附片四两 炮干姜四两 炙甘草二两
朱知府一看,瞠目结舌,乖乖,这几味药,都大火热药,逼血外溢,岂不帮阎王催
命。心里七上八下,但碍于情面,口中连说:“高明得很!还要请教老师。这病与性命终究
有妨无妨。”郑火神笑道:“府尊明察,夫人病到这个地步,非一朝一夕的病候,服此重
剂,正是救人于危啊!”
原来知府是浙江入,温病学派在江浙兴起,影响及于全国,病家皆喜服清凉滋阴药
味,而恶辛温扶阳之品。故银翘、桑菊、六味盛行,而四逆、姜桂、白通则多摒弃而不用
。即使虚弱用补,亦宗朱丹溪,张景岳辈。今见处方,焉有不惊之理。遂走入内书房,与
成都府属州县荐来的“名医”商议,请他们出主意是否可用。殊不知这正中他们经过密商
,嫁祸于人的脱身之计。都说:“府尊垂鉴,此方有过入之处,非某等愚鲁所能及,请大
人将郑某留在府衙,召其高徒来陪,观看夫人服药后的效果,”
朱知府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随命舅老爷亲去拣药,连
忙吩咐厨房备办酒席,对郑火神说:“恕我不恭,不能相陪。衙中又无知医药的人,可否
请令高徒来衙侍候。” “好,快召徒儿们来共话,正好减我寂寞。”郑火神心中明知府中
聚有几位“名医”,现在将自己留下夜宵,又召唤徒儿,不过是要看服药后的效果,把我
扣在这里当人质罢了。不多一时,几个门徒一齐来到。酒席摆在花厅上,由舅老爷相陪,
朱知府亦出来向郑火神敬了一杯酒。郑火神谈笑风生,频频饮酒,若无其事。然徒弟们则
个个焦躁不安,真是食不知味。舅老爷陪坐一阵,对郑火神说:“我还要进内照料,恕不
能久陪,请令高徒陪尊师作通宵畅饮,已派四个家人在此侍候。” “这着棋真险啊!”一
个门徒很有感触地说。 “不止险啊!还狠毒无比,明明是州里县里几个‘名医’,给知府
夫人治病下不了台,平日嫉妒老师,想借刀杀人,一棒把老师打死,拔去眼中钉。”另一
个门徒接着说。 又一满脸愁容的门徒说:“我们都当了人质,不知这出戏如何收场啊!”
郑火神很沉着地向众门徒说:“贤契们!不要惊慌,既来之,则安之。朱知府敬重
我,礼请为其夫人治病,实为宦场所少,我既敢写出止血诗,选用四逆重剂,实欲一服而
止血,救人于危。收场吗?他明天早晨仍要用蓝呢大轿送我回弯弯栅子。下午,仍在品仙楼
讲书。贤契们放心,且陪为师饮酒吧!” 另一间书室里,几个穿丝着绸的“名医”悄悄地
说:“夫人把郑火神这一剂药服下去,犹如火上加油,真是名符其实的送终汤,应把‘郑
火神’改呼为‘郑瘟神’了!” 他们以庆幸的心情期待着内房的哭声。 “上灯前服药,怎
么二更天还没有动静?” “三更了!四更了!怎么仍旧静静的?” “真的!郑某有火神保
佑吗?” “管他医死医活,我们不是都脱了关系吗?如医不好,则医死知府夫人的,正是火
神的一剂催命汤,我们就保住了名医的地位。” “州里,县里哪个不知我们被朱知府请来
为夫人治病呢?回去身价又高了!” 服药前,舅老爷来到上房外,悄悄对知府说:“今晚
是最紧要关头,先将高丽参煎汤,以防万一,晚上多派人侍候。”少爷、小姐围坐床前,
丫环、仆妇远远地站立着,朱知府躺在太师椅上,直盯着床上的夫人。 药进口了,众人心
情都格外紧张,焦急地望着床上。 屋内清静得听不见一点声息,檀香送出一阵阵清幽香气点!” “不热吗?” “不热,反而凉爽!” “胸口不闷吗?” “不闷,较舒畅!” “不
吐!” 三更时候,服第二次药。 “妈!更好点吗?”女儿又问。 “嗯,好得多了!想吃
点东西。” 丫环忙将熬好的红糖稀饭捧上。 女儿慢慢地喂了一小瓷碗。 天亮了!丫环将
夫人扶起来,又由小姐缓慢地喂了两小瓷碗稀饭。 大少爷溜出房外,走向账房:“舅舅!
妈病好点了,还吃了稀饭。” 舅老爷匆忙来到上房问候夫人,立即转身到外书房,躬身一
揖道:“郑老师真是华陀、扁鹊再世,妙手回春,夫人已转危为安。”随即呼唤跟班打洗
脸水,送茶、敬烟,摆点心,忙得不亦乐乎。朱知府梳洗毕,亦出来向郑火神拱拱手说:
“郑老师,高明,高明!改日再谢。”随即呼备桥,送郑老师及其高徒回府。
当天下午,师徒们仍在晶仙楼聚会讲书。郑火神即以此病作例来讲解说:“府台夫
人面容苍白无神,困倦喜卧,胸胁作胀,不思饮食,声音细微,提不起气来。虽时令已届
夏至,床上犹垫皮褥,盖丝棉大被,其畏寒可知。吐出之血,并非鲜红,而见乌黯黯至有
小块。再观其舌质淡红,苔白腻而厚,脉现沉细。种种症状,皆是阳虚症候。血症亦不出
阴阳二字,人身气为阳,主升。血为阴,主降。阳虚吐血,即当升者不升,不当升者而反
升,由于阳气衰弱,不能统血,阴气太旺,势必上僭,渐干清道,以至外越。古人说:‘
益火之源,以消阴翳。是教人补火培土以治水,四逆汤力能补火,实为对症之方药,故用
之无疑。” 门徒问:“为何开头即用此重剂,岂不惊世骇俗?” “患者系富贵之家,其病
难治,一经患病,常日更数医,一清二表,三攻四补,任意胡为,以致轻者重,而重者危
。病者已奄奄一息,真阳欲脱,若不用重剂加逆以回阳祛阴,就不可救了。若用轻剂,意
图缓慢稳妥收效,则病不减,病家必然生疑。” 又问:“四逆汤原方用干姜,今改为炮干
姜何故?” “患者系吐血病,用炮干姜(黑色)以温经,血红见黑则止,合甘草又能苦甘化
阴,此乃活法园通之妙用。”
师徒问答,直至傍晚方散。 过了不久,弯弯栅子小院门口,忽然唢呐锣鼓声,噼噼
叭叭的火炮声响了起来,围观热闹的人挤满了一街。只见账房舅老爷从小轿内下来,手捧
泥红帖,身后八个亲兵,抬着一道黑漆大匾,一朵绸扎大红绣球花衬出金光闪闪四个大字
——“医宗仲景”。四个管家抬着两抬礼品,一抬是茅台、海参等美酒珍馐;一抬是狐皮
、绸缎等名贵衣料。帐房舅老爷举起泥金帖子说:“郑老师治好知府夫人重病,府台大人
命我送来薄礼致谢,敬请收纳。” 一时城里城外的人们,争相传说知府大人与郑火神送匾
,火神真是名不虚传!
郑火神一生注重医德,从无沽名钓誉之心。为贫苦人民治病,多不取钱,自奉亦很
俭约,终身未买田地房屋,受到百姓的爱戴和敬仰。因他的医术高超,辨证明,用药精,
善用经方,尤其是用大剂量辛热药,姜,桂、附救人于危,人们尊称他为“郑火神”。于
辛亥革命(1911年)前夕病殁,享年八十七岁(传说他活一百多岁是不确实的)。由众门徒集
资购一穴之地,葬在成都南门外红牌楼钟家坎,墓前立一石碑:“临邛医士郑钦安之墓”
。他的三部医学巨著,长留人间。其中《医法圆通》一书,云南中医学院吴佩衡院长服膺
其学,曾为其排印出版,流传更广。他的门徒,除著名的卢铸之火神外,现成都附近地区
,亦有不少中医,或为其再传弟子,研究其著述,从中继承郑氏医学。 我们从其三部著述
来看,非但讲阳虚,善用四逆,理中等方;亦详论阴虚,精于承气、白虎诸方。至于所用
药品,既有辛热的干姜、桂枝、附片;亦用寒凉的大黄、黄连、石膏。世人尊称其为郑火
神,未免以偏概全,实应从其整个医学理论体系来对其评价,方称允当。现在中医学界肯
定了他在医学史上地位,尊为近代具有代表性的“伤寒学家”。这不仅是成都中医的光荣
,也是四川以至全国中医界的光荣。他的三部巨著,是值得我们继承、研究、阐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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