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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R (飘一代飘在世界的边缘), 信区: Storyseries
标 题: Re: 帆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4月19日19:09:13 星期四), 转信
在那些荒芜的坟边我站了很久,希望沉睡在冰冷的土中的他们能感觉
到我,感觉到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他坐在一段树桩上看着那阴森森的
建筑,麻木的双眼有些呆,可能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象我这样一个文弱的女
孩虽有这样的往事与经历。今天的天本来就是阴的,丘陵上的风吹来一场
大雨前的气息,我转过身望着那建筑,阴暗的童年,无奈困苦的岁月都是
在这里度过的,那时暗淡的没有希望的未来是那么的茫然,也许我从来也
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象是今天一样成为一名护士再次回到这里,或许我也象
这些小小坟头里的尸骨一样也永远的沉浸在这荒凉的旷谷中。现在我一个
人站在这里看着他们,泪水又一次的含在了眼里,不知为什么我又将目光
看向他,他的脸呈一种青灰色又唇发白,看来他正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丘陵中我走在前面,他在后面,我什么也不想想,只想向前走迎着凶
猛的风,让它吹干我脸上的泪痕,我会更坚强我知道,虽然泪还没有干,
可是笑挂在我的嘴角,大概每个人的宿命都是不同的,‘帆’也有‘帆’
的宿命,既然命运这样的安排了我,那么我都接受无论是困苦、欢乐、坚
难、死亡。“帆”他的声音传来,我转过身他突然抓住了我双肩然后他低
下了头,“怎么了”我看着他,“我刚才觉得到了地狱”他颤声的说,“
是的,那当然是人间地狱”我在笑着说,那笑声连我自己听着都有些凄凉,
他的手在抖,“怎么”我依旧在笑着说,“我感觉到了强大的死亡的力量”
他抬起头接着说,我看到他的眼睛布满了红红的血丝。风吹起宝石蓝的裙
摆飞舞着,我象一个荒野孤魂一般行走在小路上、林间。没有人知道在我
含笑的背后,我的心早已破碎成一片片,那心中流出的血正在粘合着那一
片片碎片。凉冷的雨点打在了手臂上与脸上凉凉的,随后一声惊雷雨哗哗
的从灰暗的天空中疯狂的落下,我好象没有感到那雨水正打在自己的身上
我在向前走,向前,一直向前,雨水正顺着我早已被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
的流下来,如果连这冰冷的雨水我都不能承受那还能承受什么,如果可以
下的在大些的话那么就下的再大些好了,笑依旧含在我已被雨水冻的有些
麻的脸上,一种天涯游命人的心情笼罩着自己,是的,什么都无所谓,一
切的一切。一阵温暖的笼在了自己的肩上,疲倦中我到了一件上衣正罩在
自己裸露的肩头,“帆”他的声音,我有段时间已完全忘了他一直就在我
身边,熟悉的温暖的他的气息,正从他的衣服上散发出来,“帆”他的声
音又一次传进我的耳朵我才意识到是他在和自己说话,“帆”,大雨正在
落下来站在雨中的我和他面对面的站在那里,我们就站雨里,我们面前隔
着雨水,雨水正流淌在我们的脸上、身上,我看不太清他的脸,朦胧中望
着他。突然他上前一步双手抓在了我的肩后随后我感觉到了他在我的额头
上深深的一吻。
清晨的阳光照在了医学院的院子中,是晴朗的一天,从那天以后我和
他的关系更加的默契起来,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可是那天起我们看对方
的眼神与以前大不相同了。我走在楼里怀里抱着一叠厚厚的档案那是准备
归类存档的,在楼梯拐弯处十来个正走下楼的见习生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怎么搞的,他这阵子好象不太对呀”,“就是,今天也太离谱了”,“
不知道他怎么进的医学院,算了别说了”,“本来就是他不行吗,还不让
人说,我们要是都那个样了出去给病人做手术非得出事不可”,“得了,
过去他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从我的身边快速的走过,我感觉到他们
是在说他,我上了三楼直奔他的解剖室,推开门时我看到他正站在那,解
剖台一具尸体正平放在那。我轻轻来到他的身后,他没有回头,“帆,我
知道我不行了,你看我的手”,他的双手还沾着保存尸体用的药液粘滑的
光泽但是却抖的厉害,而且双手成弯曲状。“差了四厘米,对于一个病人
来说刀口偏差了四厘米是完全可以致命的”,他痛苦的说,“帆,如果我
离了药根本就无法再拿起手术刀来,我做不到”。我呆站在那看着他还有
手术台上的尸体,“帆”他的声音苍凉又绝望。
以后的一段时间他一直再给自己打药,解剖尸体时也没再出现过问题,
我可看出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就象是在慢性自杀一样,自己杀害着自己,
而且他的剂量也越用越大,有一次我看到他明显的在抽畜,我曾和他谈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其实完全可以放弃这个行来,去做别的事情”,可
他的回答让我无法再劝他,“我爱医学,从小就喜欢,当拿起手术刀时有
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当一个手术成功时的那种喜悦也是别的无法替代的,
如果我离开我所热爱的,那么我将迷失一切,也将在忧郁中快速的麻木死
去,我一直将这些当做一生中的全部,失去这些也就等于失去自己”。看
着每次解剖后他兴奋快乐的双眼我知道自己多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如果他
不做医生了和死了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他开始瘦了起来什么都不能吃了,
只能喝水,后来连喝水都吐,一天两只‘杜冷丁’,这是维持他生命的全
部了。再后来的一天我看到他在桌子上摆弄一种白色的粉末,一种职业敏
感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一场小雨后我又来到了他的解剖室,昏暗的灯光下他坐在那里,我走
过去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他好象没有感觉。有种感觉,我感觉他的生命
就象是快要燃尽的油灯现在就要快到了最后的时刻了,奇怪,我现在倒是
有种出奇的平静。我端坐了他的对面,等待着,等待着,墙上的钟在滴嗒
滴嗒的走着,“帆”还是他先开了口,“我帮我做件事吗”他抬起脸,我
看到的几乎是一张死人的青灰色的脸,“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
帮你”,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看着他的,“帆,你是
护士,你知道我现在到这个样子最后的结果将是什么,我只是希望按自己
的意识去做,明白吗,无论什么结果,我只想按着自己的意愿来做”,他
看着我,我看到了他的理性的双眼,我知道他现在非常的清醒也非常明白
自己要去做什么。“你说吧”,我等待着他做出的决定,有种预感一直围
绕在我心头。“我虽然没有选择生的权利,但我想我有选择最后的时刻”,
剧烈的痛撞在我的胸口,那一瞬间我真想张口吐血,我压着,强压着那痛,
看着他,“非得这样吗”,我有些忧怨的看着昏暗光线下的他。“是的,
因为真的已经是到了最后的时刻了,如果再坚持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而
且还要承受更大的痛苦,我想自己选择自己的归宿,自己来安排,自己来
结束”。我开始呵咳,那是强压的心痛正在胸口游荡压迫。“真的没有别
的法子吗”,我的双手压在了胸前,“是的,已经没有希望了,没有比自
己更了解自己的,我做出这个决定时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的一段时光,
我想平静的没有痛苦的走完,帆,我生命的女孩,你,是我灰暗生命中的
阳光,温暖着我才使我到现在,尤其在一年前我就做好了准备打起走完这
一生,因为遇到了你我才坚持到了现在,多可笑,我是一个医生,非常的
出色,可是没有人知道这出色的背后是我的恐惧心理加兴奋剂调合在一起
的产物,真悲哀,在教别人拯救他人的生命时,却在杀害着自己的生命。
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他说完脸上带着种古怪的笑看着我,“我不知道
怎么回答你,不过做为一名医生来说你非常的出色,我曾亲眼看着你拯救
过一个生命”。他摇头苦笑着,我真不忍心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我站起身
走到他身边用手指划过他的头发,他的额头都是凉的一层细小的汗球布满
了他的额头。“帆”他说,“希望在最后的时刻你能在我身边”,压不住
的泪水象奔涌的泉水,大颗颗的从我的面颊上划下来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落在了他正抬起的脸上,我看着他的眼睛使劲点了点头,就象当初在急救
那个伤者时一样。
晚霞的光辉中我又走过那条长长的小巷,我的脚步很沉,平日里只要
一会就可以走到那头,可是今天我几乎一步步数着走过去的。医学院的大
铁门就在那,我深呼吸了一下稳定了心情才迈了进去。我走向他的办公室,
走廊里静静的,这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楼里空空的几乎没有遇上一个人。
我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他正在那等着我,他看上去很平静,我知道他已
经三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可看上去他的气色还可以,确切的说他还有些
兴奋,似乎对我的到来非常的高兴。“帆”站起来,“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绝望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改变他的意愿,“是的”他肯定的点了点头,在
他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匙子、一个酒精灯、一小瓶蒸溜水、一个注射器、一
根止血带,我转过脸平静了下,再回过身时他已开始准备了起来,他从怀
里拿出个小纸包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在了匙子中,然后点燃了酒精灯,随
后往粉末里加了一些蒸溜水,那粉末化在了水中变成了液体,“你其实可
以放弃的”我的声音在颤,他回过身来看着我,“帆,在我一生中最后的
时候你能在我真的是非常的开心与高兴”。我知道我是劝不了他的了,我
也不能去改变他的愿意,也不想改变他最后的愿意,我合上眼睛任心在狂
跳,过了一会我强压着泪水又将目光看向他。他正在将那个匙子放在酒精
灯上加温,药液被加温后很快的溶成一种乳白色液体,他熟练的用针筒将
那液体吸了注射器,然后挽起左臂上的衣服开始用止血带束紧胳膊,我就
站在那象个局外人一样默默的看着他,“非得这样吗”泪水和着声音一起
流出,我想尽最后的努力来阻止他,“帆,很早已前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我坚持到现在是因为一直有你在,不过现在我已经走到了最的尽头,就算
现在不这样,再过几天或是十几天我也会这样,不过那时就并不是按我的
意愿去燃尽自己生命的灯火,而是在那种极度的痛苦中死去,我现在也就
还省下一口气再支撑着自己,活的相当的痛苦,这,是对我最好的解脱,
帆,我也想这样去做,明白吗”。他曾经是我进入医学院的动力,他曾经
是理想中象春天一样的大哥哥,他曾是那个站在手术台沉着稳定的前全力
抢救伤者的令我敬仰的人,他举起了针筒,“不要呀”我惊呼了声,“帆”
他低头轻轻在我的额上一吻,“你是我一生中的光辉,点燃了我曾灰暗的
生活”,“你也一样”我说完后一种窒息的感觉传遍全身,我想我就快要
昏倒了。“七克‘海洛因’,只要注射进去一会就会安然的走了,没有痛
苦,很平静,这是我选择的最后的结局,也许我能在那兴奋中走进死亡的
世界,没有一点的痛苦”他笑了笑,‘七克,只要超过二克就是致命的’
医学知识告诉我他只要将那针注射进去就没有希望了。“一定要这样吗”
他点了点头,“好吧,我可以离开吗,我想陪在你身边看你走,可是我做
不到,我做不到,我宁可永远后悔最后的时刻没能在你身边,但是我没有
勇气看着你死,真的没有勇气,原谅我,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只能选
择逃避”。悲伤让我已没有泪水只是直盯盯的看着手拿注射器的他,“走
吧帆,你能陪我走到这里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如果换个角度来说,我也同
要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你的死,我说过了这是我的愿意,我是快乐的,因
为我在按想法而做事,我没能选择生,但我能选择我的死,帆,如果在早
些年认识你,也许我的生活就不同了”。他说完将注射器刺向了自己手臂
上的静脉,随后他坐在了窗前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将针筒里的药全部推进了
胳膊,“再见了,帆”,我在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要是那一种直接
打在动脉上也许他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就已经永远的走了,可是他是故意打
在了静脉上,背对着他有三、四分钟我转过身虽然我的手一直放在门的把
手上但是一直没有能够拉开那门走出去,我向他走去,他安然的爬在桌子
上可是已没有了生命,我看着夕阳余辉的正打在他的身上涂了层橙色的光。
他的脸也是橙色的很平静没有一丝的痛苦,看到去倒有一些轻松的微笑,
“再见了”我轻声在他耳边说,然后吻了他右侧的面颊,他的体温还没有
完全散去,不过用不了多久那温热将永远的不在。
一个月后我拿到了正式的护士资格证书,我从医学院的大门走出去,
站在那回身看着那建筑,‘也许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我把太多的美好与忧
伤都留在了这里,也许有一天有个女孩走到你的身边,对你说,你好,我叫
帆,那么她,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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