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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也谈西藏___人物(1):旺堆老板
发信站: 大红花的国度 (Tue Jun 13 19:24:04 2000), 转信

旺 堆 老 板


  自雪域高原归来后的日子里,热情、真诚又善良的藏族朋友的脸总在我眼前浮现。这其中,就有旺堆老板。
  认识旺堆老板是因为一家叫‘达夏“的旅店。
    到拉萨的次日傍晚,我们去了著名的大昭寺。由拉萨河畔步行到八角街的路上,我们被建筑风格独特,装饰华美的藏民居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愿望都是:真想进去看一看。就在这个时候,达夏旅店一下子出现在我们面前。
  首先让我们惊异的是它们的美丽。三层高的房子,外墙都是色彩鲜艳的雕花图案,屋檐下镂空的银白色装饰闪闪发光,厚实的两扇红漆木门上镶嵌着各种各样的饰物,重重的大铜环上精雕的狮子头像活灵活现,悬挂在门楣上的洁白哈达在风中微微拂动,更增添了几分肃穆与神圣。这幢
屋子无疑是八角街附近最有气派也最美丽的藏民居。
  然后让我们欣喜若狂的是大门右方的灯箱上的四个汉字:达夏旅店。──也许这儿我们可以住,只要它不太贵,只要我们可以承担,只要……我们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个约有一百平方米的大院子跃入眼帘。台球桌旁正围着一群人,两辆闪亮的越野车停在一旁,略抬头,五彩的经幡在
眼前晃动。正犹豫是否要进去,一个带着一股威严的藏族男人迎了过来。
  他的汉语很流利。当我们说想看看房间时,他脸上的笑一下子漾开,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配着他胸前百色的骨质饰物使人肃然起敬。拿着钥匙他领我们上了二楼,于是我们又看到了装璜考究的浴室和精巧雕花的木质门。踏着擦洗得非常干净的印花地砖,他把我们领到一间客房前,打开
门的时候我们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室内的装饰不亚于上海的宾馆,彩电、沙发、茶具一应俱全,最吸引人的是席梦丝床上铺着的床罩,那图案,那色彩,把我们立刻带入了西藏这片神奇又瑰丽的土地。我偷眼看了看那个藏族人,立刻被他的神情吸引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间屋子,眼睛
里有满满的自豪与得意,唇边的笑意加深,左颊隐隐现出一个酒涡。这是一张典型的藏族人的脸,而此刻这张脸上笼罩着一层高原民族特有的光,使他看起来那么美丽,那么纯洁,又那么神圣。他不看我们,只是很专注地欣赏地看着这间屋子。好一会儿,他才转向我们,似乎看出了我们眼
里再也隐藏不住的羡慕与向往,他眼里的得意隐去,很热情地说:“住这儿吧!”
  “好。”我们傻瓜似地不住点头,愣愣地看着那床。
  “不过,房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心地问。
  他不等我们说完,点一点头:“你们来,20元一天。” 看着我们脸上充满了的不可置信和眼睛里掩饰不了的惊讶,他又笑了,笑得很慈祥,也很亲切。
  后来才知道,他就是达夏的老板,他的名字的汉语发音是:旺堆。
  旺堆老板的富有一望而知:一幢这么美丽的房子,每间都装饰考究设备齐全,尤其是他的大套间里一长排的真皮沙发上还铺着厚厚的美丽的羊毛卡垫,手工织就,图案精美。在缺水的西藏,达夏却24小时供应热水;在周围的藏民居里烛光摇曳时老板用他自己的发电机使达夏一片光明
。他还有两辆车,一间餐馆和十几个雇员。可是旺堆老板的平易近人也十分明显:他总是和雇员们一起打台球,聊天,他还亲自动手招待客人,维修设备,他看人的眼神总是又亲切又慈祥,他脸上的笑容总是和他一起出现在别人面前。
  旺堆老板非常热爱他的达夏。每天他都很早起来站在顶楼默默的注视着院子,他喜欢带我们上他的平台,在那儿眺望布达拉宫,俯视大昭寺前朝圣的虔诚的藏族同胞。白天,他拿了工具维修设备或和他的雇员们坐在一起;晚上,他就站在黑暗里笑吟吟地看着我们忙碌地洗衣服、理照片
,有时也听我们谈我们的旅行,带着含蓄又真诚的笑容。旺堆老板很少说话,他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他总是默默地做着,如果你对他说“谢谢”,这个羞涩内向的藏族人褐色的脸上会泛起红晕来。
  由于共同的对西藏对拉萨的热爱,我们和旺堆老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对我们这些“汉族孩子”──他总是这么叫我们──是特别照顾的。吃藏式晚餐时他不仅亲自端菜,还高兴地送来了免费的牛肉和土豆;房租也要得很低;我们搭车去日喀则和泽当时,他亲自送我们去车站,一声
不响的拿去了我们沉沉的行李,又帮我们和车主讨价还价……因为旺堆老板,美丽的达夏成了我们在雪域高原的家。
  最难忘的是那次由江孜返回拉萨,路况很差,我们租的车又足够破,于是一路的颠簸,一路的惊吓,等我们进入拉萨城区已是晚上10点多了。车转过宇拓路进入八角街地区,远远地,达夏的灯在黑暗中闪烁,一行人竟高兴地大叫起来:“回家了!”是的,当时的感觉就是回到了家。
提了行李几乎是一路跑着到的达夏,才推开门就见旺堆老板已闻声从椅子上跳起,迎着我们跑过来,他脸上满满的是高兴,这个一向含蓄的藏族男人这回象个孩子。久别重逢的兴奋在我们之间蔓延,喜悦淹没了所有的人,握着老板的手我大声地喊出来“回家真好!”这一刻,这个藏族人的
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闪动,明明显显的,那是他与我们彼此之间的认同与了解,也是汉藏两个民族同胞之间的一种了解与认同。我知道,从此我们和旺堆老板真的成了一家人,达夏就是我们在西藏的家。
  离开拉萨的清晨,我们都醒得很早,旺堆老板依然送我们去车站,依然伸手拿去了我们的行李,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临上车时,我们重重地握了握手──这一走,就是离开拉萨,离开达夏,也离开旺堆老板了。也许将来还有机会再来,但重逢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许是看出了我们的不
舍和眼睛里闪烁的泪影,旺堆老板笑了笑,轻轻地说“再回家来。” 
  天不知何时下起雨来,车缓缓地驶离八角街,看着越来越远的旺堆老板,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雪域的这些日子里这里的一切一再地撞击我,为什么在离开西藏的日子里西藏的一切依然一再地牵动我,是因为那些藏族朋友,那些和旺堆老板一样热爱藏民族,热爱雪域高原的善良,真诚
,亲切,友好的藏族同胞,他们使雪域更加神圣,他们使每一个走入西藏的人再也忘不了离不开这片土地。
  走出高原的这些日子里,每每提到西藏,旺堆老板的眼睛--那独属于藏民族的深邃的令人难忘的眼睛总在眼前浮现,仿佛又听到他在说:“再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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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也谈西藏___人物(2)星期五的宝贝
发信站: 大红花的国度 (Tue Jun 13 19:25:07 2000), 转信

星期五的宝贝


  他的名字的汉语发音是“巴桑罗布”,可我们总喜欢把它译成汉语,亲切地叫他“星期五的宝贝”。
  巴桑是自幼出家的喇嘛,可他实在还是个大孩子。和我们同龄,有一张娃娃脸,明亮而乌黑的眸子,笑起来两颊露出深深的酒涡,神采飞扬的一张脸,怎么样都好看。大家都认为他是我们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孩子。
  认识他是在拉萨八角街著名的大昭寺里。巴桑是大昭寺中藏文写得最好的一个,因此他就有了一份“美差”──每天下午在大殿为捐助的人写名字。谈到这个他总是掩饰不了他的得意,神采飞扬的脸上满是笑意,站在昏暗的大殿中他明亮的眼睛仍然闪烁着光彩。他总是给我们讲他如何
在别人念经时盘腿闭目闲坐一边,间或冲别人作个鬼脸;如何在清晨的钟声中在其他人匆匆的行走声中蒙头大睡;如何在其他喇嘛羡慕的目光中装模作样地拿起笔练字……说到得意处,这个大孩子的笑声响亮又清朗。
  他的朋友很多,几次到大昭寺找他都见他正高兴地和来自天南地北的人用藏语、汉语、英语交谈。他亲切而健谈,热情又真诚,谁见了他都喜欢,他见了谁都高高兴兴的。巴桑常说:“大家都是朋友啊。”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清澈透明,他的脸上满是诚恳,他唇边的酒涡又深又好看
。他是真的把每个人都当作他的朋友,他完全不设防地和人交谈,他总是站在大殿门口对每个经过的人微笑,他的坦诚不仅仅因为他恪守他信仰的宗教中所说的“善与真诚”,还因为他发自内心地热爱着所有的生灵。他或许没有一套有关“生命神圣”之类的理论,但他用他的微笑用他的眼
睛表达了他对生命最大的崇敬,表达了他对人生很深很深的感动。
  在西藏我常常遇到一些年轻的喇嘛,他们都和巴桑一样仍然还是个孩子,他们也没有深奥的理论,他们从不说什么大道理,谈什么哲学与宗教,但是在他们的心里有着坚定的信念,神圣的信仰,有着对这片雪域高原的深深的爱,有着对他们民族的神、祖先和普通人民的真诚的爱。他们
大多聪颖、智慧、灵巧、机敏,他们有着丰富的知识,他们也曾接受过不同程度的教育,我们完全不能用“迷信”、“无知”来形容他们,因为在他们的博学多才面前我们这些所谓的走出高等学府的人也会觉得惭愧;我们更不能把“落后”、“愚昧”这样的字眼加在他们身上,因为在他们
的信仰里有着我们可以明显地体会到却未必能理解的智慧。我总记得巴桑那日在大昭寺顶上说的:“藏民族是一个独立又独特的民族,很多东西我们懂,你们也可以体会,但又很难理解。”
  巴桑每天下午在正殿用金粉把捐助者的姓名和一些祝福的话写在一张红色的纸上,都是藏文。遇到不懂藏语的人他就耐心地讲解,即使你只捐一分一角他也微笑着认认真真地写上字,再讲解。他说这是大昭寺长久以来的一种仪式,写了名字和祝福的纸由捐助人拿到佛像前,由另外的喇
嘛念了经,然后烧掉,是一种祈福的仪式。巴桑说他很喜欢这种方式,认认真真地用金粉把名字写在红纸上,闪亮闪亮的,又在跳跃的火焰上点着了,红红地、灿烂地燃烧着,最后成为灰飞散而去,自然,又随意,就象藏民族的丧葬仪式:放在高台上,任由飞鸟食尽,就这么回到自然的怀
抱。巴桑每每说到自己的民族的时候,他的眼睛就特别明亮,他的声音也格外柔和,他的笑容更深更温柔,他的脸上洋溢着对自己的民族的真实、恳切、又深沉的爱。这样的表情我走在雪域高原上时常常在藏族同胞的脸上看到,无论是那些年老的还是年轻的藏胞,无论是生活在牧区山区还
是走出西藏走进都市的藏胞,在他们谈起自己的民族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就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神采,我也常常为此感动不已。
  在即将离开拉萨往泽当的前一天,一大早我们又去了大昭寺,为的是跟巴桑道别。在大昭寺顶楼的宿舍区我们又见到了一脸倦容的巴桑,他疲惫的笑容也一样可亲。
  听说我们要走了他显得很意外:“这么快?”
  “假期短,还要去泽当和林芝。”看着他的表情我们也似乎感染到了离愁别绪。
  “还回来吗?”他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
  “一定!”我们同时大声地说,“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
   良久,大家都不说话。后来巴桑在信里告诉我,那个时候他真的“很难过”。我们也很难过。
  巴桑看看我们,首先打破僵局:“要什么纪念品?”他眨着眼睛,狡黠又调皮的。
  “哈达结!”他问得正中下怀。
  “这个──”巴桑愣了愣,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打──”他偷眼看了看我们脸上诧异又失望的表情,忽然笑了:“不过我可以找个‘师傅’!”  
   这个“宝贝”,简直就是个大孩子,喜欢和人开玩笑,喜欢看别人着急的表情,也喜欢给人意外的惊喜。
   于是那日下午,当我们走出大昭寺的时候手里就有了一个美丽的藏式哈达结。回家我就按巴桑的吩咐把它挂在门楣上,每每看到它就让我想起了“星期五的宝贝”──我的藏族朋友巴桑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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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也谈西藏___入藏
发信站: 大红花的国度 (Tue Jun 13 19:26:10 2000), 转信

入  藏
  

  1997年7月12日—8月6日,我在西藏23天。行走在雪域高原上的每一天,多有感动。我想,终有一天,我会再回到我青藏高原的家。
                                                      ───题记


    西藏是全国唯一不通铁路的地区,所有的运输与联系全由公路承担。为了安全考虑,我们进藏选择了路况最好,行车最安全,也是唯一终年有客运车的青藏公路。于是我们由敦煌穿越大戈壁和盐湖区,抵达了入藏前的最后一站,青海省第二大城市,青藏线的起点——格尔木。
  格尔木很大,也很空旷。下午4点多的时候已现出它的落寞来了,到晚上8点多太阳落山的时候,这座海拔超过2000米的西部城市已经完全沉睡了。这儿的人很安静地生活,既不平淡也不绚丽,他们就象戈壁滩上的太阳,有光有热却既看不到美丽的日出也看不到迷人的日落。从他
们的脸上甚至看不出民族来。为了入藏我们在格尔木备足了水和食物,当我们背着巨大的旅行包,提着沉重的大塑料袋,走在格尔木空荡荡的大街上时,格尔木人的冷漠终于再也掩藏不住了。回沪后和一个朋友谈到格尔木,他说他们的冷漠缘于一种对自身的不能认同。因为在这个城市里的
人都是过去几十年由各地迁来的,对格尔木而言他们永远是外乡人,对他们而言格尔木没有他们的根。
  从格尔木到拉萨的车是下午1点发,可等到1点20分大客车依然懒洋洋地躺在下午炎热的太阳下。挤了一车的人和行李,几个男人正爬在车顶捆着堆成小山似的包裹,一边一个浓眉大眼的魁梧大汉看不出民族,夹一枝烟,大声地吆喝着。驾驶室是空的,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到司机。
  看看一车人镇定又闲散的样子,心知这样的晚点在这海拔2000米以上的地方是不足为奇的,除了等待别无选择。于是干脆下车找人聊天。车外的人都很忙碌,只有那个大汉将军似地双手叉腰。
  “这车几点开?”
  “马上。”大汉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并不友善。
  “到拉萨要多久?”
  “36个小时。”看到我一副旅行者的装束声音缓和了一点,
  “这么快──”
  可能我的声音里有太多的惊讶与喜悦,他终于转过脸打量我:“第一次去拉萨吧?”
  “第一次。就想去看看青藏高原。”我认真地点头。
  大概这个动作看起来很滑稽,那大汉咧开嘴笑了,扭头冲车顶的人喊一声:“下来吧。”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走喽,孩子!”说完自顾自朝驾驶室走去。(他就是司机?)于是,几分钟以后我们的车就行驶在通往拉萨的路上了。
  说青藏公路路况好主要是指路面铺有沥青,其中二份之一的路又是穿行在戈壁和高原平地上,很少发生塌方和泥石流。然而长达1900多公里的青藏线的另二份之一却没有这么幸运:从昆仑山到唐古拉山一段,平均海拔4500米,沿沱沱河一带坑坑洼洼的,车轮很容易陷进泥里去
。我们的车走这一段的时候正是深夜。车窗外是浓浓的黑暗,天是丝绒般的深蓝色,裹着一轮明月,朦胧的光穿不透高原沉沉的夜色。天边的星星和前方的车灯交互闪烁,是青藏路上一道流动的风景。一路的水声和远处不时传来的刹车声与这夜融合得恰到好处。于是,我枕着这夜,终于沉
沉睡去。
  醒来已是“白天”。(在高原上几乎没有清晨和黄昏,一天里只有两个时间:白天和黑夜)车窗外不时掠过绿色的帐篷,绿色的军用卡车,还有绿色的挥动着铲子的工程兵。很远看见我们的车他们就开始挥手,当车驶过他们的身边时,他们便仰起被高原的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大声地喊
着:“嗨!”──这种交流方式是这片土地特有的,以后我们在西藏的二十多天里,坐在各种各样的车上和路边各种各样擦肩而过的朋友用这种方式交流,它是高原人民热情友好的表示。在我走出西藏回到上海冷漠地走在同样冷漠的人群里时,我常常想起那挥舞的手,那响亮的“嗨”声。
  西藏多驻兵,而青藏线因为路况好,运输繁忙成了驻兵最多的一条路。然而奇怪的是,每次我举起相机,我的镜头竟然都错过了他们,仅有的一张合影是车到安多兵站休息时和路边一伙年轻的工程兵一起照的,面对相机他们的笑和高原的太阳一样灿烂。
  傍晚时分车停在当雄县。因为听说离拉萨不到200公里,同行的几个人显得格外兴奋,决定告别饼干和矿泉水,在当雄吃我们入藏以来的第一餐。正在研究菜单,一个藏族小男孩走过来,衣服破旧肮脏,戴一顶藏式毡帽,眼睛很亮。他伸出手,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副理所当然的
神情刺痛了我,递过去一元钱再也不忍看他闪烁的大眼睛。同车的藏族青年扎西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轻轻地说:“麻烦要来了。”未及问他就见门外又进来三个藏族孩子,领头的一个看上去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对着我们直直地跪下去,一边的小女孩小男孩靠过来,伸着手。三个人都没有表
情,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阿姨叔叔,给钱给钱。”──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并不懂得汉语,他们会说的这唯一一句话是用来谋生的。正在犹豫要不要给时扎西大声地用藏语对他们喊了几句,然后很坚决地一直摇头,终于三个孩子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我们,走了。扎西的朋友、另一个藏族青
年强巴告诉我们,这样的孩子近年来在西藏越来越多,若给了一个就会有一群围住你,怎么也赶不走。──后来在拉萨大昭寺外果然遇上两个很脏的藏族女孩,蛮横无理,竟然抱住我们中的一人不放,很让人惊讶。那一次终于冷漠又粗暴地赶走了她们,却在她们的身后流出泪来。
  扎西和强巴是在南京河海大学念书的藏族青年,强巴住在红山下,紧临布达拉宫,扎西的家在美丽的雅砻河谷的琼结县。他们的衣着举止已经很汉化了,可是一路上听他们谈西藏的景,西藏的人,西藏的宗教,自豪之情溢于言表,他们不仅依然有着藏民族的外貌,他们的心也永远和雪
域高原连在一起。后来接触了不少文化程度很高,曾经走出过高原,或在其他地方呆了几年十几年的藏族朋友,他们都和扎西与强巴一样愿意永远守着这片土地,他们也为外面的世界惊叹,但你只要注视他们的眼睛──那藏民族特有的深褐色的眼睛里满是眷恋,是热爱,是心甘情愿的奉献
。这不仅仅是出于民族的爱,这是出于人性的最真的情感。走出高原以后我一直以为,在文化上,在精神领域中西藏就是西藏,它属于藏族人民,只有藏民族才是这片雪域高原的主人。在这样的自然条件下他们生存着,繁衍着,经历过天灾人祸以后他们依然挺立在西部,挺立在雪域高原上
,凭借着这个民族的强大的凝聚力和神圣的宗教力量他们生存下来了。这个民族太善良,太真诚,又太有坚韧不拔的精神了,我完全可以说,无论人类的将来会怎样,他们──藏民族──作为青藏高原的主人将是不灭的!
  太阳将落下的时候我们的车驶入了拉萨河区。车的左侧是陡峭壁立的山峰,右侧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清澈湍急的河水蜿蜒向前,远远的河那边竟开着成片成片金黄色的花,山坡上的青稞窜得老高把灰色的山染成了绿色。不时可见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帐篷边悠闲踱步的黑色牦牛,白白
胖胖的高原羊。暮归的藏族汉子牵着马,勤劳的藏族妇女背着青稞在山坡上走得飞快,她们鲜艳的玫瑰色的头巾在风中飞扬,为高原又增添了一点亮色。我们一车的人都禁不住对着那美丽的人大声地喊:“嗨!”而她呢,大大方方地笑着,干脆取下头巾拿在手里对着我们用力地挥舞……
  我把整个身体扑在车窗上,不住地挥手,向着近处的人和远处的黑点,大声地对着山上的人,路边的人,屋前的人喊着:“你好,你好,你好──”他们平静地仰起脸,露出纯洁又慈祥的笑容,扬着手中的头巾和马鞭。看着他们渐渐模糊的脸我的泪一次又一次湿了双眼。后座的扎西了
解地轻轻拍了拍我,我注视着这个藏族青年深深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为什么来西藏?”这个缠绕我一年的问题终于在走进西藏、贴近拉萨的刹那有了答案:回家。
  回家的感觉一点一点漫过全身,闭着眼睛我也知道这儿有一个玛尼堆,那里经幡飘扬。我知道我这个流浪的人终于又回到了西藏的怀抱,所不同的只是今天回家的我已不是胸前挂着绿松石,牵着年迈的“嫫拉”(藏语:老太太)的手听转经筒的声音的孩子了。
  生命太神奇了。我几乎不敢相信在这个夏天的某个夜晚我竟然已经在西藏了,我的脚下踏着的竟然是拉萨的土地!在我张开双臂和拉萨拥抱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我的西藏之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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