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assicalMusic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reise (旅行), 信区: ClassicalMusic
标 题: 当音乐家遇到政治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2月12日21:25:56 星期五), 站内信件
1945年,威廉富特文格勒接受了盟军的反纳粹审查。根据此事为题材的同名舞
台剧和电影目前都已杀青,叫做《何去何从》(Taking Sides)。该电影最近刚上
映,影片中,这位柏林爱乐乐团指挥,台风斯文的大师,面对来自美国军方的审讯
员,竭力表明自己当初留在纳粹德国,完全是本着正当的道义准则。“我是一位艺
术家,我信仰的是艺术,”富特文格勒辩解道。“我坚信艺术应该和政治截然分开。”
这种事后诸葛亮的姿态未免过于牵强。他的自辨难以令人信服,甚至有些荒谬。
在希特勒时代,弱势群体被蹂躏,数百万人遭驱逐和杀害。所有暴行都打着国家
文化的旗号。艺术家们对此心知肚明;要么抵抗,要么顺从,成为被动的同谋犯。
富特文格勒选择了后者,甘愿用其才华做希特勒帝国的点缀。
道德的尺度,历来总是难以把握。虽然纽伦堡审判确立了关于如何理解士兵和
军官服从其天职的一套法则,即军人有责任拒绝执行一切罪恶的命令,但是却没有
对艺术家该如何面对非人道暴行的问题做出明确的要求。于是,艺术家究竟该在何
种程度上介入政治,继续成为一个令人痛苦而现实的困扰。丹尼尔巴伦博伊姆的故
事,就是另一个生动的例子。他是当今以色列最著名的音乐家,同时也是最激进的
批评家。上星期在柏林,我和巴伦博伊姆进行了交谈。他谴责以色列政府的行径是
“道德上无耻,策略上荒谬”,是把“以色列的国家生存拖入危难之中”。
巴伦博伊姆已经站到了以色列政府的对立面。他主张在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冲突
的前线地区建立一个由巴以双方青年共同组成的管弦乐团。另外,他还要求每年两
次去巴勒斯坦的拉马拉音乐学院教学。这座位于约旦河西岸的音乐学院有八百名学
生,人人都对以色列怀有刻骨仇恨。所以,巴伦博伊姆成了以色列政治家的眼中钉
。在耶路撒冷的一家餐厅里,曾有人用蔬菜往他身上砸。但是,他对以色列批评越
多,斗志也越坚定。他把母亲葬在了耶路撒冷,还在这座动荡不安的城市里买了房
子安下家来。他说,这是我觉得“最有归宿感的地方”。在他的座右铭里,完全没
有富特文格勒所谓的“艺术应该与政治截然分开”的观念。
其实,巴伦博伊姆可算是富特文格勒的关门弟子。1954年夏天,在萨尔茨堡,
老大师听了十一岁的巴伦博伊姆的试奏,于是邀请他与柏林爱乐乐团共同演奏协奏
曲。但是此安排却没有得到巴伦博伊姆的父母的首肯,最终只好作罢。那时候,让
一个犹太人去希特勒的大本营表演,的确为时过早。半个世纪过去了,巴伦博伊姆
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眼光看问题。他说,人的是非观念应该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改变。
他说,“富特文格勒当年的辩白,虽然讲的都是实话,不过按照今天的标准来看,
他是错的”。
巴伦博伊姆本人也有相似的经历。他现年61岁,幼年在特拉维夫时,他对几英
里以外的巴勒斯坦难民们的悲惨生活毫不知情。“即使在今天”,他坚持说,“特
拉维夫人也从来没机会跟巴勒斯坦人打照面”。1967年,他举行了一个庆祝音乐会
,庆祝以色列第三次打败阿拉伯军队。他依然认为自己是一位犹太复国主义者,声
称“我坚信以色列建国是正确的,我坚信1948年对巴勒斯坦进行分割也是正确的。
”
而他的抨击,则针对以色列政府对约旦河西岸和迦沙地带的长期占领以及对巴
勒斯坦人的镇压。“这场争端已经从民族主义性质变成了社会公正的性质,”他说
。“以色列领导人应该接受这样的观念,那就是,巴勒斯坦人已经为我们的建国付
出了巨大代价。然而我们的领导人始终不肯说出这句话。以色列应当支持巴勒斯坦
建国。巴勒斯坦的国庆日应当定为五月十五日,因为这是巴勒斯坦民族的纪念日。
如果这样做了,紧张局势应该能够得到缓和。”
巴伦博伊姆的立场非常鲜明。而其他以色列艺术家们纷纷跑到欧美国家开拓事
业去了,把牵涉本民族的争端抛在脑后,仿佛披上了一件政治中立的大斗篷。巴伦
博伊姆,不但是他那一代人中最杰出的天才音乐家,而且从来都勇于承担道义责任
。在柏林,他从1992年起就领导着位于菩提树大道的国立歌剧院,并最坚定地捍卫
东德文化不被西方征服者侵蚀。他一次次挫败了试图将东柏林的国立歌剧院并入西
柏林德意志歌剧院的企图,尽管这座城市面临六十亿欧元的财政赤字,还要负担三
座歌剧院和七个交响乐团的开销。巴伦博伊姆再三呼吁大家重视这两座歌剧院各自
的独特之处,保留它们,有助于缓和东西德统一以后带来的苦涩滋味。“德国人根
本不知道首都究竟为何物,”他叹息道。“柏林作为首都,只是俾斯麦和希特勒之
后的事。这让人们很不舒服。不过现在,柏林是唯一一座兼容东西方两种文化的城
市。可是,有人却想把它变成又一个法兰克福。”
巴伦博伊姆的坚定斗志已经得罪了好多人。一位柏林议员骂他是“犹太佬”,
而在德意志歌剧院,据说指挥家克里斯蒂安悌勒曼曾经骂他是“劣等人种”,此事
已经闹上了公堂。巴伦博伊姆对此毫不退缩。“反犹主义是一种病态,”他说。“
某些人打着反对以色列的旗号来反对犹太人。当然,批评以色列并非就是反犹太的
,但是我的确遇到了不少这种人。”
他相信,音乐具有一种无法言传的内涵,“这种内涵就是它的人性内涵。”音
乐家的责任,就是将这种人性内涵广为传播,无论是关系到伊拉克战争(巴伦博伊
姆是坚决的反战者),还是关系到一个力量脆弱的群体。与众多的文化机构相反,
他致力于在他的歌剧院内安排普及性节目,专门针对那些躁动不安的孩子们。这件
事情吃力不讨好,冷酷的政治家们对之根本不屑一顾。
其实巴伦博伊姆是自找苦吃。他已经61岁,完全可以轻松自在,到处做做演出
嘉宾来打发时间。不过我觉得丹尼尔巴伦博伊姆目前还没有打算去享清福。他还在
全力推动人和人的之间的谅解和团结。现在他也认为当年的富特文格勒犯了道义上
的错误,不过,那位在盟军面前给自己辩解的老头子与巴伦博伊姆之间,依然有一
个相同点。
“我始终相信,”被囚禁的指挥家说道,“我是和我的人民站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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