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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我意天下 第五卷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l 7 11:34:55 2003)
第一章 星晨之门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 日本 京都
激烈的战斗仍在进行,就在京都郊外的上空,兰斯洛以一敌二,陷入被夹击的窘境中
。
一名仅有小天位的高手,会对自己产生威胁,从理论上来说,这种事简直不可思议。
然而,将苍龙心法、焚城神枪、隆基弩斯之枪三者运用合一的泉樱,已经变成一个让兰斯
洛不得不正视的存在。
倘使仅有如此,兰斯洛仍是可以游刃有余,但这附近却还存在著另一个心腹大患,织
田香。这个小女妖不但在天魔功上修为深湛,那一身九曜极速更是难以抵挡,尽管自己肯
定她现下不在一里范围内,但凭著九曜极速的缩地成寸,这一里距离根本不算什么,她随
时都可能在瞬息间出现于自己面前,发出绝命一刀。
也因为如此,和泉樱缠斗中的兰斯洛,仍分出一半的心神,去注意这不知何时会斩来
的一刀。
在苍龙心法的运用下,泉樱出枪时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连破风声都消于无形,但枪
上威力却是逐步递增,彷彿沙漠中的龙卷风,出现之前无形无影,骤然一发却是吞天灭地
而来。
受到苍龙心法的影响,眼中所看、耳中所听,甚至连触觉上感受到的压迫感,有关于
枪尖来势的方位、速度、力道,全部都不可靠,如果兰斯洛不是以强天位天心意识侦查感
应,身上早已中了十枪八枪,饶是这样,泉樱的攻击仍然让他感到棘手。
“锵!”的一声,金铁相鸣,风华刀贴著龙枪,犹如蜻蜓点水,轻飘飘地斜削下去。
泉樱雪腕一拨,竟是毫不犹豫地松手弃枪,龙枪顺著脱手前的弹势,倏地弯折,击向
兰斯洛,他侧身避过,泉樱一下回翔,姿势美妙,已经重新将龙枪执在手中,横甩过腰,
朝背后的兰斯洛又是一击。
龙族绝学虽然不以身法、轻功见长,但焚城枪法本就是由神龙飞空俯击的动作演化而
出,此刻高空作战,上下四方不受限制,翱翔灵动,焚城枪法的许多精微之处,更是能发
挥到得心应手,但见泉樱衣袂随风而舞,尽管以弱击强,却丝毫不落下风。
激斗中,也是有好事。泉樱是在听见织田香的尖啸召唤后,连神智都没回复,纯照本
能行动,直接就赶了过来,身上所穿的,仍是那一套粗布和服,并不适合大动作的战斗,
几下攻防交错后,和服下摆的开叉直裂至大腿,每当泉樱腾身而起,白皙柔滑的腿部曲线
,总是让兰斯洛不自禁地瞥视过去,如果不是因为枪尖同时迫面而来,他可能真的要吹起
口哨了。
“杀!”
又是一枪袭来,兰斯洛迎刀欲接,哪知枪头蕴含的焚城枪劲,竟然在两大神兵要接触
的刹那,剧烈爆炸开来。强大的爆破威力,在破坏护身真气上别有奇效,纵是兰斯洛也禁
受不起,闷哼一声,往后退了数尺。
同样的爆破力,也对泉樱造成威胁,虽说隆基弩斯之枪产生的自护结界,吸收了不少
杀伤力,但泉樱的一双玉手却立刻鲜血飞溅,承受不住这反激过来的震力。
由于是受人操控,兰斯洛曾经一度怀疑,泉樱此刻是不是没有痛觉?但泉樱的动作却
说明一切,在手掌破裂出血的同时,她扯下束发的绸带,一挥一绕,竟然将右手掌缠在枪
杆上,双手一握,重新又攻了上来。
如果感觉不到痛楚,就不必强行把手绑在枪杆上了,兰斯洛肯定织田香的控制手法是
保留泉樱感官能力,只是用一种旺盛到不正常的炽烈战意,把所有外在痛苦压下,甚至再
转为战意泉源。
又是同样的一枪,在枪尖与敌人身体接触之前,焚城枪劲就已经爆炸,这股刻意失控
的枪劲,委实难挡,连挨两下,兰斯洛只觉得气息不顺,哪知道自己还没稳住后退势道,
眼前枪尖一闪,又是一枪刺来。
(她没可能比我还要快回气,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
这个推论绝对正确,因为每次出枪后的一瞬间,泉樱的脸色变成了雪一般苍白,身子
亦摇摇欲坠,但却很快地回复血色,双颊嫣红,精神抖擞地杀过来,那种不合常理的旺盛
精力,倒像是……回光返照。
资料中,隆基弩斯之枪,是汲取使用者精气作为力量的神器,耗力极大,一个失控,
就会把持有者吸成乾尸,小天位力量只是运使它的基础要求。泉樱从刚才到现在,一共出
了多少枪呢?每出一击,体内应该都像天翻地覆一样难受吧?
那她为什么还能支撑得住?究竟是她和自己有大仇?还是自己与她有大仇?从这种情
形看来,活像是她在找自己报杀父大仇。
远非日前使用锁链枪时候的状态可比,龙族武学的精髓,便是在这种一往无前的壮烈
气势下,得到充分发挥。不弄花巧,每一枪都充满生死立决的大气魄,即使双方实力差距
甚大,兰斯洛偏生就是压不下这个武功逊己不只一筹的小女人。
而当看到她握枪的双手变成一片血红,都快看不出本来形状时,兰斯洛的心头,忽然
觉得很不好受。
也说不上是什么理由,但是看著那双紧握枪杆的血红双手,给染红大半的粗布和服,
还有每次出枪后,那苍白得近乎了无生气的面孔,兰斯洛确实感到心痛。
因为这样的痛,他脑里既烦且乱,无法狠下心来,重施杀手,以至于空有强大实力,
竟给闹得手忙脚乱,渐渐被压在下风。
要是这样子一直打下去,自己固然讨不了好,泉樱恐怕要先支持不住了,与其这样,
还不如猛施重手,拼著受伤,硬受她一枪,将她制服……等等,这样做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这明明就是一个宰了她报仇的机会,本来应该施展杀手的自己,为什么会满脑子想著救
人的事呢?
没有答案,而远处隐约传来气劲交击声,如果说那是织田香在与人动手,那么和她作
战的人是……枫儿吗?从实力上比较,织田香自是稳操胜卷,又有九曜极速这样的绝学,
胜负应该在交手瞬间就分出来,那么现下的情形是……
感到疑惑,但是既然有打斗声,自己便能据此找到织田香的所在,不用像先前那样,
任由她神出鬼没,难以提防。当下展动身形,闪躲泉樱的枪击,拉远距离,朝另一边的战
场移动过去。
行动中,兰斯洛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对。为了避免波及无辜,自己与织田香远离京都中
心,此处已经是荒郊上空,并无住家,也看不到行人,为何自己竟有受到窥视的感觉?
是什么人在暗处窥看这场战斗?是那天的那名神秘高手吗?感觉上不太像,那个高手
的气势可比这感觉强得多,但也有可能对方故意敛起气势,制造错觉。而无论是与不是,
对方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就是打算趁著自己与织田香两败俱伤时,出手袭击,以收渔人
之利。
这感觉一闪即逝,显然对方亦已察觉自己的发现,隐匿起气息,让自己无法确认他的
方位,而仅仅是这样一耽搁,泉樱又再度追了上来,双方陷入一时之间难以分晓的泥沼战
。
战局演变至此,兰斯洛真的觉得很头大。光是一个泉樱,就已经够麻烦了,更别说还
有一个以逸代劳的织田香,现在居然还有身分不明的高手在旁虎视眈眈,情形不妙之至。
还拿不定应付的策略,在另一边与织田香激斗的枫儿,不知道中了什么手法,忽然整
个人被弹飞开来,向这边急飞。
(这个小女妖,平常和枫儿混得那么好,出手居然也这么歹毒!)
兰斯洛本来还认为,以宗次郎和枫儿相处亲匿的情形来看,枫儿与她交手,即使落败
也不会有太大损伤,但是看枫儿这一下倒飞的势道之急,若是自己不助她卸劲,九成就要
伤在这一击之下,当下身形一顿,看准来势,就要先将枫儿接过。
哪知道,才刚预备要接,陡然间眼前一花,入手的感觉全然不对,尽管撞过来的力道
甚急,可是重量却让兰斯洛有所警觉。将枫儿击飞,再以高速身法越过枫儿,朝兰斯洛这
边撞来,这样的神速,正是九曜极速的拿手好戏。也亏得兰斯洛反应迅速,百忙间两手一
错一封,就要把趁隙偷袭过来的织田香推开。
只是,虽然反应称得上及时,但是这个非人者的对手,却不是正常招数所能应付。
像之前那样,兰斯洛掌力甫发,织田香的身体忽然变得浑不受力,而这次近距离之下
,看得更清楚,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大橡皮一样,贴靠过来,缠住兰斯洛的双腕。
不只是柔若无骨,从那双在自己手臂上缠绕数圈的小手,兰斯洛很清楚地感觉到,虽
说肌肤滑嫩,但是这双手根本就没有骨头。任何一双有骨头的手,都不可能做到这样子的
卷折。
软弱无力,照理说就不可能对兰斯洛产生什么威胁,但是当对方同样以强天位力量施
以钳制,他连续数次运劲,却怎也无法挣开这让他行动受制的双手。
两人这一下僵持,后头泉樱已经杀到,抖手一枪就往兰斯洛后心刺去。
“住手!”
千钧一发,枫儿已经止住跌势,及时赶到,手中光剑急挥,要把龙枪架开。枫儿也发
现泉樱的炽盛斗志极不寻常,如若攻她要害,只怕她根本就不当回事,是以光剑是朝龙枪
挥去,希望将隆基弩斯之枪架开。
只是,这样做不啻于正面硬挡,对于枫儿来说,硬碰硬就甚为不智,因为当龙枪上头
的爆炸刚劲已有能力威胁强天位高手,这一枪就不是小天位级数所能抵挡。
无声的巨响,震撼著每个人的感应,在苍龙心法的全面运转下,连本应震耳欲聋的爆
炸声,都被隐匿起来,只剩强大冲击波激荡四周。枫儿、泉樱首当其冲,都是虎口迸裂,
手腕上一阵厉红。
一如先前,泉樱丝毫没有因为痛楚而减慢速度,立即回气,又是一枪刺往兰斯洛后背
。
并不以内力见长,被迫硬接下那一枪后,枫儿两臂几乎疼得举不起来,但是看到泉樱
出手,她也是一咬牙,光剑上荡漾出深紫色烈焰,飞腾缭绕,便往龙枪来势挡去。
那边在激斗,兰斯洛这边自然也没有闲著。他连续几次鼓劲,却都无法震开织田香的
钳锁,爆发出去的劲道,如同泥牛入海,产生不了半点影响。
织田香的脸上,仍是那么一副古怪表情,不因为袭击得手而喜悦,不因为难以取胜而
焦躁,相较于泉樱那不正常的旺盛战意,她则是显得异常的冷静,身上没有杀气、没有斗
志,甚至没有半点情绪反应,浑然看不出是个正处于激战中的人。
(和大舅子好像,可是,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这个念头掠过兰斯洛脑里,而在有结论之前,他手上忽然一痛,惊觉敌人改变了攻击
方式。
(这个小女妖,用天魔功对付我?!)
两人肢体交缠,这确实是天魔功发威的好机会,只要反应稍迟,转眼间就会被蚀化得
点滴无存,兰斯洛急催天魔功,在对方吸蚀异劲入体之前,以同样的劲道相抵抗,两人身
形一震,再次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
不过,尽管在形势上不落下风,但兰斯洛的镇定功夫,却远逊这七情不动的敌手。背
后呼呼破风声、不住袭来的热浪,正提醒他有一柄要命的龙枪随时会袭来,而比起自己可
能受到袭击的危险,他更担心枫儿的安全。
泉樱、枫儿,两女此刻的武功差距,兰斯洛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因为泉樱以自己为主
攻目标,枫儿只要从旁封阻,无须正面攻防,对上那股爆炸力,胜负早在首三枪之内就分
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枫儿心下自是清楚。听说龙族神功有噬人血肉的效果,幸好这次没有遇
上,不然自己肯定更难应付。本来希望赶来阻止这场战斗,至少也稍微拦阻一下兰斯洛大
人,免得小宗次郎给他活活打死,哪知道赶来这里后,会见到这么样的一个情形。没瞧见
宗次郎,却是织田香小公主亲自出手。
织田香的武功,可比宗次郎要强得多,特别是那一身超乎自己预计的强天位力量,若
不是因为她手下留情,自己早就在九曜极速之下惨败,然而,既然情形演变成这样,自己
的立场也就很清楚,那就是全力协助兰斯洛大人脱困。
眼前的泉樱小姐,明显是受人控制了。堂堂一名龙族族长,居然流落异国,成为杀人
工具,这点确实让枫儿感到一种兔死狐悲的黯然,不过,明显处于劣势的自己,并没有同
情对方的资格。
再挡数枪,枫儿这边的情形更是不堪,光剑上的火焰黯淡无光,内力耗得七七八八;
两臂如同遭受万针钻刺,疼得举不起来,在承受焚城枪劲的连续重击下,似乎连手指都看
起来有些扭曲。很显然地,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去阻止泉樱了……但比起这个,对她打击更
大的,却是泉樱的情形。
在出招同时,也承受相当的反震,加上先前又与兰斯洛大人拆上数十招,泉樱的伤势
只会比自己更重,但她却没有半点退缩,无视生死地作战。绑在枪杆上的那只右手,除了
看见一团血红色的丝带外,已经看不出形状,怵目惊心,但为何她能做到的事,自己却不
能?素来以贴身护卫自命,要守护小草小姐、兰斯洛大人的自己,为何无能到什么也作不
了?
无能的护卫,没有存在的价值,当不能再护卫兰斯洛大人,这个名叫苍月枫的女人,
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一半是出自为主子解围的迫切心情,一半是对自我无力感的憎恶,当泉樱又是一枪朝
兰斯洛击去,枫儿收剑还腰,猛吸一口气,逆转自身内息,浑身顿时响起一连串的骨爆声
,双臂一扬,一个头颅般大小的紫色火球,赫然在掌中转动起来,灿然生光,像是一个浓
缩的小太阳,不住迸发著惊人的光与热。
东方家六阳尊诀的第四式,灿烂今生,当日在白起手中施展,曾经打得兰斯洛与枫儿
九死一生,在雷因斯内战结束后,枫儿习得此技,但却也蒙传授者相告,六阳尊诀的后三
诀,相传是皇太极由雄霸天下一式中演化,本身并不适合小天位高手使用,如果勉强为之
,极有可能变成舍身技。
枫儿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既然武功及不上敌手,自己就更不能输在战斗精神上。如
果因为顾忌而胆怯,没有作应该做的事,那么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身在这一战中的无
能。
“搞什么鬼啊?一群疯女人!”
将四方变化看在眼里,兰斯洛险些就惊得魂飞天外。“灿烂今生”这一式,确实有著
正面硬撼焚城枪的强大威力,但光看枫儿嘴角不住溢血,娇躯开始冒起缕缕青烟的模样,
就知道她只不过是勉力支撑,当烈阳火球离手扩大,立刻就会将她本人吞噬进去,说不定
根本支撑不到那时候,就迸断经脉,成为飞灰了。
“喂!小妖精,你……”
如果继续和织田香缠著,那什么事都做不了,兰斯洛抱著一线希望,认为织田香毕竟
是与枫儿有交情,或许能够说动她,暂时罢斗,让自己去救下枫儿,哪知道自己话还没说
完,这位小美人已经撤手,展开九曜极速,消失不见。
(怪女人,真他妈的是个小女妖……)
搞不太清楚状况,但是既然能够脱身,兰斯洛便全力以赴,要将那肯定是两败俱伤的
局面化解。
先是飞身过去,抢插入枫儿与泉樱之间,核融拳的机枪势,指拳如同子弹般狂射出去
,击打在枫儿胸腹,阻断她的气脉运行,不让她继续催运真气,跟著再转为柔力,将被封
住穴道的她,顺手给推出去。
枫儿颓然飞退,脱离险境,但是那已经被她抛出手,将近完成的烈阳火球,却蓦地大
幅膨胀,像是一个自九天而坠的炽热星体,朝兰斯洛砸下。
如果是平常,兰斯洛自可在它增大之前,抢先将之击破,现在却是迟了一步,当下唯
有急转过身,全力运劲于背,要以强天位护身气劲,将这一击硬接下来。
“轰隆~~”
巨响声中,烈阳火球将整个天空照得亮如白昼,数百里之内看得清清楚楚,而正面承
受冲击的兰斯洛,自是更不好受,背上衣衫尽焦,痛得像是烧了起来,唯一庆幸的是,强
天位力量确实是强横,这么重的一击,却也无法损及筋骨,只要等会儿运起乙太不灭体,
估计只是一下气闷,便可回复。
然而,敌人却不会给他这样的喘息机会。
就在兰斯洛全力抵抗背后的烈阳火劲,无暇他顾时,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道清丽仙影
。
是泉樱,还有她的焚城枪,就挑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刻,迅猛凌厉地杀到,枪尖直指敌
人胸口,苍龙诀、焚城枪、隆基弩斯之枪,三者运用合一,全力使出。
纵使是兰斯洛这样的高手,也无法承担这样的消耗。先耗费极大力气,在不伤肉体的
情形下点倒枫儿,又竭尽全力地抵挡背后烈阳火劲,当这焚城一枪疾刺而来,他除了勉强
凝运一些真气护体,根本没办法闪避或挡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著隆基弩斯之枪透胸而
过。
闪耀著白芒的寒铁枪头,带著大蓬血雨,从兰斯洛背后迸射了出去,随即给尚未衰竭
的烈阳劲蒸发乾净。
趁著龙枪贯体的良机,焚城枪劲猛烈爆发,将兰斯洛重创。但强天位护体力量确实强
横,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但保持肢体完整,而且还隐隐发出一股反震力。
全然受战斗本能操控的泉樱,感觉不到吃惊,只是在确认这样一枪无法制敌死命后,
手臂一抽,龙枪飞旋退出,又是一枪往敌人头部轰下。
只是,就在龙枪即将要触及兰斯洛身体之前,泉樱娇躯剧震,一双燃烧著炽盛战意的
专注眼神,闪过一丝迷惘、悲伤、痛苦的神色,握枪的手亦不能自制地颤抖起来,明明只
要一推,就可以结束这男人的性命,却偏生刺不下去……
这份挣扎,兰斯洛却全都视而不见。尽管没有实际刺下,但龙枪所发出的气劲,仍是
让他头痛欲裂,一道热血染红眉心。
剧烈痛楚,还有一种很熟悉的耻辱、愤怒,与体内混乱气血一起冲上脑门。虽然自己
已经变得很强,但是在给这枪头破体而入的刹那,当日枯耳山上惨败的回忆,又在脑海中
呼喊似的尖啸起来。
不只是这样,还有一些混乱的影像,也不住地在脑里掠过。影像很乱,自己说不清个
大概,但恍惚中,这样的画面似曾有过,依稀也是这样,自己又伤在这女人手里,正躺倒
在地上喘气,被她一脚踩在胸口,满脸不屑地说著轻蔑话语……
而当这些画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一幅跟著一幅,兰斯洛心头蓦地沉静一片,耳
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接著,便如同一座被点上引线的火药库,兰斯洛爆发开来了!
因为一种连自己也说不出的情感,泉樱不但没办法下手,甚至还逐渐回复神智,脱离
原本浑浑噩噩的失神状态,然而,就在她完全清醒之前,那个被她重创的男人,忽然像头
蓄势已久的恶兽般发动反击。
反击的形式甚是奇特,兰斯洛猛地一偏头,闪过面前的龙枪,跟著便贴近过去,速度
好快,加上两人之间本来距离就近,一下子就欺近泉樱,抓住她的双肩。
“唔!”
什么都来不及作,这男子在贴近的刹那,吻上了她柔美的唇瓣。
泉樱双眼瞪得老大,彷彿是一只受惊的幼鸟,本来在颤抖不休的躯体,一下子僵硬起
来,全然不听使唤。
这个吻,非常地粗暴。原本想要侧头闪躲的泉樱,忽觉双唇一痛,竟已被对方咬破,
热热的、鹹鹹的味道,一下子溢满了口腔。自己口唇破裂所流出的血、这男人因为重伤所
咳出的血,无声地交融著。
似腥、似苦、似甜,说不出的杂陈味道,伴随著温暖热流,让脑里昏沉沉的一片,全
然无法思考。
只是,这一吻的时间并不长久。兰斯洛突然中止亲吻,大幅度地弯著腰,仰起头,跟
著便是一记头槌,力道奇重无比,只听得一声闷响,鲜血同时自两人额头喷溅出来。
“啊!”
几曾挨过这样的重击?泉樱头痛欲裂,疼得眼泪直流,脑里乱得根本无法反击,险些
连手中龙枪都握不住。想挣脱,但双肩却被他牢牢地掌握住,强大的吸蚀魔劲源源而发,
自己仅能勉力抵御,只要一下失守,肯定整个肩骨都会被弄成碎片。
“哈,痛快!娘子,我们再来一次吧!”
不知是否真的是因为得意,兰斯洛张狂地大笑起来,又是一记头槌,重重地砸在泉樱
额头上。这一次,他没有再抓住她双肩,头槌剧撞,赫然将没有反击力的她从天上打了下
去。
解决泉樱,兰斯洛竟不休息回气,大笑声中,已经找到织田香所在,就朝她那边飞掠
而去。
织田香斜身闪了开去。没有使用九曜极速,她的身法慢了许多,和另一边如狂如魔的
兰斯洛相比,两人速度上的差距被拉近,一追一逃,很快就被拦下,战斗再次爆发。
兰斯洛对胸口的伤势恍若不觉,也不运乙太不灭体,任著热血流过衣衫,两臂一挥,
鸿翼刀劲如海浪般朝敌人涌去,配合著本身天魔劲,连结成环,更显得锋锐无匹。
织田香却不再施展天魔功,一抖手,传自天草四郎的绝技镇魂音剑,和鸿翼刀劲斗了
个旗鼓相当,部分迸散到她身侧、乱舞攻击的刀劲,则是被她以一种玄奥之至的手法,借
力打力,重新又推还回去,再攻兰斯洛。
如果是不久之前,兰斯洛必然会对这传说中星贤者神功的紫微玄鉴感到吃惊,但他此
刻打得性发,不管什么紫微绿微,在第二波鸿翼刀劲发出的同时,无视织田香的音剑声波
,整个人往前冲去,任音剑切割身体,双臂一振,又是一波鸿翼刀劲,与前一波层层相叠
,威力陡增一倍,疯狂地朝织田香吞涌而去。
这样的强招,织田香也不敢正面揽其缨,一斜身,便以九曜极速闪了开去,似乎全然
没有作战欲望。
兰斯洛正要乘胜追击,却忽然感觉到一种很怪异的波动,令得他脑中一醒。本来之前
他就已察觉到有人在窥视战斗,只是因为忙于应付眼前的敌人,无法分心注意,但现在,
从大气中那股奇异的能量流动,他知道那名窥视者要采取行动了。
那人是谁?天草四郎吗?还是那日欲致泉樱于死地的神秘人?不管是哪一个,对方都
是拥有强天位力量的高手,自己要做好与两名强天位高手作战的准备。
脑里这样想,兰斯洛却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担忧,比同时面对两名强天位高手更让人不
安的感觉,就使他明白,对手的攻击肯定非同小可。问题是,那是什么样的招数?
答案伴随著灵力波动而出现,当兰斯洛察觉到敌人便在自己的正下方,想要抢先袭击
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不住流失。
和被天魔功那种邪劲吸蚀内力不同,此刻力量不住散失的理由……是因为周遭的天地
元气产生异变,不再与自己的内力结合,化为天位力量,以致于体内力量快速流失。
而能够做到这种效果,世上只有一种技巧,那便是号称魔导师们对抗天位武者的最后
武器,五极天式。
“孽障!有我等在此,绝不允许你这魔胎为祸人间,上次让你侥幸走脱,今日便是你
伏法之期。”
待要有所动作,却已经晚了一步,周围出现了八道灰蒙蒙的黯淡光影,组成一个咒力
圈,将自己困在当中,更同时施放了一个类似锁缚咒封之类的术法,令自己无法动弹。
就像是当日小草命令魔导部队对天草施放的不动咒缚一样,但那时必须动员两千名魔
导部队才能达成的效果,这八人却能轻易做到,而且还大显得游刃有余。
声音是女性,八个人都是同样的打扮,一袭灰色斗篷从头套到脚,看不清楚面孔,只
有双手露在外头。从那鸡爪般的形状、皱折乾瘪的皮肤,可以看出她们的年纪,而兰斯洛
亦认出了她们,因为其中四个人正是与自己交战于海上,将自己变成这副猪头怪样的死老
太婆。
“死老太婆,你们……”
现在不是骂人的好时间。身上所中的这个咒缚,自己是解得开的,只要多点时间蓄力
,用剩余的天位力量硬破,这个咒缚还奈何不了自己,问题是这八个老太婆肯定不会给自
己机会,她们之所以拖延到现在才现身,一定是刚刚就潜伏在地上,念毕咒语,做好施放
法术的准备,这才现身发动最后一击。
五极天式究竟有多少威力?兰斯洛虽不曾亲自挨过,但当时小草以一式“舫穗之月”
切裂空间,几乎将那不可一世的天草四郎斩杀当场,这景象却是他亲眼目睹,晓得那破碎
空间的一刀若是斩在自己身上,只有惨死当场的份。现在虽然知道大祸临头,却是一时间
解不开身上咒封,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地看著周遭狂卷阴风,黑暗冥气越来越浓,心里
大声咒骂。
情势危急,但兰斯洛却并非没有帮手。
先前中了兰斯洛的透骨封穴,枫儿花了一段时间才解开,见到主子陷身危境,心急如
焚,光剑一掣,就要赶过去救援。
依照常识,袭击魔导师是破除魔法的不二法门,然而,这八名魔导长老的修为精湛无
比,在施放咒封、预备五极天式之余,还能出手抵御。火焰、电光,逼得枫儿无法靠近,
而五极天式的干扰作用亦在她身上出现,别说运功杀过去,就连继续漂浮在天上都显得困
难。此消彼长,短短的距离,却硬是闯不过去。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情急之下,枫儿脑中只想到一个主意,当下先后飞拉远距离,跟著便鼓劲前冲,也不
管火、电噬体的痛楚,整个人化作一道疾箭,撞向被困在咒力圈中的兰斯洛。
见到枫儿撞来,兰斯洛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意。她是打算将自己撞出咒力圈去,至于将
自己撞出去之后,被困在咒力圈中的她会怎么样,她是完全不顾了。
看著全力撞过来的枫儿,兰斯洛心下感动,但却在发现那八个老太婆故意将包围网张
开一条缝,让枫儿得以冲进来时,暗叫不妙。
瞬间,四面八方全部被狂啸的黑暗冥气所笼罩,两人脚下陡然一空,方圆十丈的空间
,化成了个无底深洞,猛烈的飓风,造成强大的吸引力,将上方的所有物体,全吸扯入内
。
虽然撞到了兰斯洛,但是受到强烈吸力牵扯,枫儿仅能把人稍稍撞移,跟著就被扯下
去。
百忙中,兰斯洛只来得及伸手一拉,勾住枫儿的手臂,将她拉入怀中。
“枫儿,你……”
已经来不及再说些什么,但是目光交接的两双眼睛,却将彼此的心意表露无遗。
“星辰之门”一式所造成的次元裂缝,发出强大吸力,但在两人试图抵抗的短短一瞬
间,出自一个不能理解的理由,一种温暖的感觉笼罩住兰斯洛与枫儿,在体外形成一层淡
淡的晶莹白光。
像是护罩一样,但面对下方的恐怖吸力,这护罩能发挥的效果实在太过渺小,不过弹
指功夫,他们便身形失守,往下坠去。
紧紧相拥,两人一起被下头的时空漩涡吸扯进去,激烈旋转中,化作深处的一个小点
,消失不见。
※ ※ ※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十二日凌晨,在日本京都所发生的这一连串战事,被全风之
大陆的情报网称为“池田屋事件”。
为了要扫荡潜伏于日本,意图不轨的一众乱党,负责守卫京都治安的新撰组,逮捕了
乱党中人古高俊太郎,从他口中拷问出乱党的图谋,在证据确凿之后,便以铁腕手段发动
奇袭。
由一番队队长冲田宗次郎带领,新撰组以怒涛之势,袭击了乱党所居住的池田屋,将
正在商议造反图谋的一干乱党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这个消息不久之后,就在风之大陆的几个大都市传开,然而,由于日本与风之大陆诸
国没什么往来,官方所发布的公告里也没提到雷因斯三字,仅是当作本国内乱处理,所以
这消息仅是在几处报章上的小角落,稍稍一提,留在人们印象中的,也只有海外岛国发生
叛乱事件,和冲田宗次郎这个人名而已。
但在几个主要势力的决策阶层,这消息便令他们感到极度震惊。虽然不是每个组织都
充分了解此战内幕,但无论是自由都市或者艾尔铁诺,都已经由不同管道,了解了雷因斯
之主的实力。
强天位力量,足以与三大神剑媲美的强人,居然在天草四郎未出手参战的情形下惨败
,下落不明,这就显示日本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是值得拉拢或注意的一方势力。
而对于池田屋事件的始末,掌握得最清楚的雷因斯,则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片混乱中
。
“不到一年,就要办两次国丧大典,真是劳民伤财,还有没有什么人预定在今年度领
白包的?干脆就一次办了吧。”
代掌雷因斯政权,将国家年度预算一肩挑起的右大丞相白无忌,在接获兰斯洛失踪、
左大丞相失手被擒的消息时,淡淡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语。
尽管潜伏京都的白家子弟兵在池田屋事件中死伤惨重,但因为兰斯洛的出手救援,仍
是有相当部分成功逃脱,到其他城市之后,与家主取得联络,进行报告。
“真是一群白家垃圾。你们的存在,应该是自我牺牲,掩护领袖逃脱的,怎么会牺牲
了领袖,让你们这群东西逃出来?背弃长官逃亡,全队连坐,你们怎么不买把日本刀,就
地切腹算了?”
对着萤幕前面的白澜雄,白无忌的脸色不善,声音更是冰冷得吓人。
事实上,这番话并不完全对,因为在白家的历史上,掩护部属逃生,以致于本人葬身
战场的白家领袖,实是大有人在,但那只不过是倒果为因的说法。事情的真相是,每一代
总有几个嗜战成狂的领导人物,因为在战场上打得性发,在脑里想到逃亡这件事之前,就
已经杀过去和敌人同归于尽,大呼快哉,部属们因此逃出生天而已。
“算了,反正也没指望你什么,当初指派你升任京都事务指挥,也只是看中你这白烂
雄每次在恶魔岛战败时,就算全军覆没你也能活下来的福气,从这次的结果看来,这人事
方案倒没有全错,你组织残部,等候我的进一步命令吧。”
像是极为懊恼似的,白无忌挥手切断了与属下的联络,打开另一块萤幕,和线人进行
通话。
白澜雄诚然洪福齐天,以重伤之身从池田屋事件中生还,但不管他再怎么有福气,没
能力参与天位战的他,不可能知道兰斯洛与织田香一战的经过,因此关于这场战役的详细
过程,是由另一名线人负责汇报。
情知这场战役的过程堪称奇货可居,这名努力开辟新财源的线人,在战斗结束后,立
刻以他不太俐落的文笔,整理出书面报告,确认对方愿意高价收买后,将这份报告同时出
售给白鹿洞、青楼、雷因斯……等各大势力。
而如他期望的一般,白家二少不愧是有钱到没地方花的凯子,在看完书面报告之后,
更另外加钱,要求口头报告。
“可以了,不要废话,说重点,我那便宜妹夫这次又是怎么完蛋的?”
“咦?我的书面报告上应该已经写得很清楚啦,你没看吗?”
不知是否是演技,电子萤幕那一端的韩特,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老子有钱,懒得看报告,喜欢听人说话,不行吗?再说,你为人那么阴险,我怎么
知道这份报告里是不是有话没说清楚,扣起情报卖第二次?”
撇开主雇关系不谈,白家这两兄弟实在是韩特的知己,一猜就料中了事实真相。
内心计划被一语道破,韩特毫无惭色,将自己所目睹的种种情景详说一次。
最近没什么生意好接,除了替白无忌当高价运输工,来回雷因斯、日本两地,偶尔也
负责监看京都城内各势力的动向,便因此看到了这一战的完整经过。
“话说……中途……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之间……我本来还猜……却没想到…
…因为……所以……结果就变成……那三女一男,胡天胡地,后来还多出八个老太婆一起
下海,他们干柴碰上烈火……”
韩特一番述说,连讲带比,白无忌大概听懂了整件事的经过。
“嗯,大体上我明白了,你的口才越来越进步,将来不干送货的,大可到自由都市说
书,饿不死你的。”白无忌摇头道:“不过我有一点小问题,你看到那边打得那么激烈,
就不会想要动手去帮一下吗?以你现在的武功,如果偷偷出手,这一战的结果说不定就不
一样了。以你我的关系,只要你出手,我一定会追加酬金的啊。”
“去,我只是个送货的,你当我是你家老大吗?那边几个家伙不是强天位,就是拿着
神兵利器,我一个拿破铜烂铁的小天位,去那边不是找死?”
韩特哂道:“你们姓白的平常都那么阴险,你那妹夫更不是个好东西,事后会不会欠
钱不付已经很难说,说不定那个大猪头还顺手推我一把,让我在混战中,替他挨上八十几
枪,他事后连抚恤金都可以赖掉。”
彼此的合作并非建筑在诚信基础上,韩特这段话,白无忌亦是心有戚戚焉。
“而且,看到最后那八个老太婆,摆出来的那种阵仗,我会冲过去一定就是白痴。”
从兰斯洛那声叫喊,当时在远方偷看的韩特,知道那八名灰袍人的性别与年龄,而即
使对魔法所知有限,但根据种种线索推判,他大概猜到兰斯洛所碰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真没想到,日本会有这么厉害的魔导师,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玩意儿呢……”
“嗯,连你都这么说,我想大概就没错了。”
匆匆结束与韩特的对话,白无忌开启另一个萤幕,向一个一直在聆听他与韩特对话的
女人作确认。
“你觉得如何?”
“就像你想的一样,是五极天式中的星辰之门。”
即使是像华扁鹊这样事事无动于衷的冷淡个性,在提到五极天式时,表情亦有了动摇
。
传说中的五极天式之一,星辰之门,是藉着庞大的能源,打开异空间的障壁,把敌人
丢弃至异次元,任敌人再强,一旦被吸入,也只能在异空间做着近乎永恒的漂流,直至遇
上千万光年才有一个的时空隙缝。
白无忌、华扁鹊,本身都是魔法的大行家,凭着推想,已经想像得到这一式的可怖,
而从彼此无声的对望中,他们更有着一样的答案。
“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这好像真的是五极天式,而假如这想法没错,那么……”
“如果拥有斋天位……不,我想只有太天位修为,才有把握自这一式中逃得性命,虽
然你们那位猴子老大一向运气不错,但假若他真的被吸入星辰之门,那么,我想你可以开
始筹备国丧典礼了……另外,一年内连续驾崩两位,象牙白塔最好考虑换换风水格局。”
和兰斯洛几乎没交情可言,即使内心认定他九成九已经完蛋,华扁鹊仍是一副冷漠到
极点的表情。不过,纵然是白无忌也无法肯定,在确认师妹枫儿一同殉难之后,这女人的
内心是否有着什么变化?
双方的对话告一段落,白无忌将手边资料整理完毕,做着最后的结论。
从各种研判上来看,应该是死定了。被吸到异空间去,在那根本不知道是怎样的环境
里,可能没有空气,亦或者存在着连天位高手都难以抵抗的高压或者剧烈温差,普通人可
能在被吸入的瞬间就完蛋了,即使能够以强横功力保得一时不死,又能撑多久?
在异空间里,时间、距离毫无意义,做着近乎是永恒的漂流,千年、万年都未必能遇
到一个境界出口,即使有出口,也不见得就能回到这个世界来,更别说天底下没有那么长
命的人,千万年后漂流出来的,不是化石也是干尸了。
对于异空间,自己所知的不多,毕竟自己武功可没有高到会有这荣幸,让人用五极天
式对付自己。所知的一切,是以前太研院在对象限空间进行理论研究时,看过的一些报告
得知。
只是,还真是奇怪呢,明明这两个人是死定了,为何自己总有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感
觉呢?是因为有什么可能性,会让他们生还吗?
想不出来,白无忌决定暂缓公布这个消息。毕竟,如果国王陛下就此驾崩,不但国内
会大乱特乱,太研院那边更会闹翻天,在事实已经肯定之前,自己并不想多花时间解释。
想到要解释,另一件事情才是真正的麻烦。
白无忌摇摇头,离开这间满是太古魔道仪器、前方是一大片萤幕墙的密室,往下走向
另一层更深的密室。
象牙白塔中央的祈愿塔,除了顶峰是历代女王闭关所用的祈愿室,在地底亦有建筑,
汇集九地阴寒之气,便于做另外一类修行,小草便是闭关于此地。
要如何去向一个女人说她老公已经死了?这确实是个难题,不过自己亦没法推托,因
为知道莉雅在此地修练的人只有自己,连想要推卸责任都找不到替死鬼。
敲两下门,没有反应,再敲两下门,仍是得不到回应,当白无忌察觉不对,推开那扇
受到咒文防护的木门,却惊讶地看着一间空荡荡的密室。
什么人也没有……里头早已经人去楼空多时了。
※ ※ ※
在京都城中,泉樱慢慢回复了神智。
对于刚才的一切,她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并不清楚。依稀记得,自己在夫君身前昏
了过去,全身痛楚,当再有印象时,就是身在高空,手持龙枪,而夫君在自己面前,胸膛
上开了一个血洞,瞧那伤口,好像就是被自己所重创的。
一切事情发生得乱七八糟,自己根本摸不清头绪,便被接触到的一切给吓傻了。
跟着,便是那一吻,还有连续两记头槌。本来就已经乱糟糟一片的脑里,更加晕眩到
站不住脚,就在地上昏了过去。
朦胧中,只断断续续地看到一些景象。夫君和另外一名女子,紧紧抱在一起,被一个
大黑洞吞噬进去,自己虽然感到焦急,却是浑身无力,做不了什么。
之后,是看到织田香小公主在和人谈话,对方是八名身穿灰袍的老妇人,不知为什么
,自己对她们有一种难言的不安感觉。
“……这一次能够成功诛灭魔障,要感谢公主殿下的出力,使我们能够一举功成。”
“八位长老的昆仑秘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能够消灭魔胎,当是我日本之福,不过
,最后似乎有点变化,那是……”
“说来惭愧,那是我昆仑山的奇耻大辱,由于我们的督导不当,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
叛徒,居然在这时候动手脚,不过殿下无须担心,被抛入星辰之门的生物,从来没有生还
机会,而我们既然看到了,自然会清理门户,不让那叛徒再有作怪的机会。”
老妇人们与织田香在上空对话,泉樱听得似懂非懂,但心中却担忧起来,紧跟着,她
便因为伤势发作而昏去,再醒来,已经置身于此处了。
勉强将混乱的思绪镇定下来,泉樱思索着发生的一切。尽管失去了过往的知识与记忆
,但聪慧的她从来就不是笨人,反而因为思虑单纯,更能直指事情中心。
像现在,尽管理智上还说不太清楚,但感觉起来,却有一件事非做不可,就是离开这
里。
织田香小公主两次救助自己,应该不是坏人,但是她现下却给着自己一种很怪异的感
觉,在彻底弄清楚之前,还是先与她保持距离为妙。
“夫君胸口的那一枪,是不是我刺的呢?希望不是,我怎么可能会出这么重的手呢?
可是伤口又好像是……呜呜呜,不要啦,如果真的是我干的,这一次一定满口牙都会被揍
光的……”
想到丈夫的暴力倾向,还有每次痛扁自己时的辣手,泉樱就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黯淡
,然而,他所中的那一招,究竟是什么魔法招数?自己必须要弄清楚。
以前不知道,那没有话讲,现在既然晓得自己有个丈夫,他遇到危险,自己在这里坐
着看,怎样都说不过去。
就算遇到他之后,真的给他气极败坏地连续几耳光,把嘴里所有牙齿都给打掉,那也
只有认了。夫妻本是同林鸟,既然他有事,自己怎样都是要做点什么的。
织田香小公主不在,要离开这里并不困难,泉樱吸了几口气,让内息稳定下来,一整
衣衫,就离开了这间石屋。
京都城内的守卫,修为与她相距太远,只不过因为她伤势未愈,行动上仍需要小心。
快要出城时,泉樱听到守卫们的交谈,那个乱党首领古高俊太郎,如今正被安置在城
里,严加看守……
※ ※ ※
因为池田屋事件所引起的骚动,正在各地持续发烧。除了雷因斯之外,情报网路无孔
不入的青楼联盟,就该是将整件事情掌握得最清楚的组织。
向各个高等宾客主动提供情报,是众多奇人异士愿意为青楼联盟效力的主因之一,然
而,该把这宗情报泄漏多少出去,却让青楼主事者陷入极为困难的挣扎中。
对她来说,那头叫做兰斯洛的白痴国王,实在是麻烦的根源,上次一场内战打完,就
把香格里拉第一红星冷梦雪打到重度翘班,这次在日本出事的消息若是传出去,那对好不
容易捧起来的“梦幻几何”二重唱,说不定又会出事。
不过,考虑到妮儿的激烈个性,她仍是取消了封锁消息的念头,毕竟,如果妮儿事后
知道此事,在兄长亡故的时候,自己因为一无所知,而继续在台上演唱,必定会怀恨在心
,找青楼报复。
区区一个小天位,青楼联盟并不放在眼里,不过,就私底下来说,她希望能与这个女
孩维持好关系,另外一方面,形同半个姊妹、女儿般的苍月枫,在日本出事,这点亦让她
有些沉不住气了。
经过她的裁决,池田屋事件的报告,被送到了妮儿手上,而一如当初所料,没有过多
久,本来正在后头歇息、预备明日表演的妮儿,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行囊。
没有大吼大叫、拆屋毁物,这点或许可以看做山本大小姐的成长,然而,默默收拾行
李的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一股煞气,却让周围众人感受到她的决心,不敢试图阻止。
“哥哥他……我绝对不相信有这种事,我要亲自去日本看……”
迅速准备好一切,妮儿向青楼方面告罪后,便要出发,然而,平时与她形影不离的源
五郎,这时却耸耸肩,表示没有随行的打算。
“不久之后我会追上来的,但是现在不行,青楼联盟这边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妮
儿小姐就先行一步吧。”
知道自己任性所造成的麻烦,妮儿了解源五郎必须留下来,协助青楼处理善后事宜,
毕竟正在献艺的两大红星一起消失,青楼没有发出追杀令,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当下独自
出发。
只是,她并不知道,源五郎留下的理由,并不是为了青楼联盟,而是为了来自另一方
面的委托。
就在妮儿接到池田屋事件报告的同时,正在调整乐器的源五郎,也接到了一道心语通
讯,那是一种心电感应的魔法,跨越迢迢遥距,双方取得联系,而对方亦出声请求援助。
“要我帮忙?为什么?我会的东西,你也几乎全部知晓,有梅琳老师协助,有什么魔
法是你这魔导公会主席不能施放,要我帮忙的?”
“如果是在现世界,我和梅琳老师合力,几乎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技术问题,但是当
牵涉到不同于这个时空的未知法则,我们的知识就显得不足,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唔,不太妙啊,听起来……好像又是一个会累掉人半条命的赔本买卖呢。”
第二章 异界馀生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 异界
不属于过往所熟知的世界,周围所能看到的,都只是一片漆黑,见不着其他的景物。
当然也不是一直维持这样子。除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先前也曾出现过许多景象,有
时候仿佛身入血池,所看到的全部是艳红一片;有时候,整个世界变成无数一黑一白的斑
马线条;有时候却又五颜六色,像是一个被打翻的调色盘。
色彩不住地变幻,世界的形状,一下子像是方,一下子像是扁,到最后,变成无限的
延伸,根本没有所谓的形体可言。奇异的变化,除了让人知道这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外,
就提供不了任何可以确认的东西。
无法确认温度、无法确认方向,无法确认位置,无法确认时间……过去可以拿来判断
思考的东西,在这里全然没有用处。
只知道,周围似乎正在快速流动着,自己像是置身在某个不见边际的海洋里,顺着潮
水,不住往一个方向流动。
和这无限宽广的世界相比,分外让人感觉到自我的渺小。即使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天位
高手,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也难以再保持心灵镇静,不可免地感到焦急。
晋身强天位后,开山破地只是举手之劳,但无论是山、川、河、地,都仍只是某个有
形体的存在。直至此刻,上下四方都看不到边际,触摸不到形体,除了自我的存在外,这
个被称为“世界”的东西,只有着虚无的色彩,没有型态。
无限、永远、永恒……这些词汇,忽然间变得清晰起来,如果自己要这么无止境地在
这里漂流,兰斯洛不知道自己的理性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
星辰之门,确实是匪夷所思的强横招数,像这样把敌人抛弃在异空间,虽然没有杀伤
力,却比什么杀招都要恐怖。如果可以选择,自己宁愿挨上一招舫穗之月,身体支离破碎
,也不愿置身如此窘境。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在这片空间里,自己并不是唯一的生命。因为有她,孤寂的感
觉才得以被压抑;因为有她,自己才能镇定下来,不想因为自我的慌乱,连带破坏了她的
意志;因为有她,所以才能够支持到此刻……
被吸入星辰之门的瞬间,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被那强大吸力带得激烈旋转,昏了过去
。先回复清醒的是兰斯洛,在确认过枫儿没事后,他并没有立刻唤醒她,毕竟在这地方,
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在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之前,把枫儿唤醒无济于事。
不幸中的大幸,兰斯洛着实感到几分庆幸,然而,这份庆幸却是相当苦涩。
无疑有枫儿陪伴,是此刻得以支撑下去的理由,但比起这样,自己却更希望她没有跟
着进来,而是好端端地在外面的世界,继续她的生活。
“兰……兰斯洛大人……”
轻声呢喃,趴伏在兰斯洛胸前的枫儿醒了过来。
“我们……这是哪里?!”
纵然是枫儿这样受过心志锻炼的女性,在见到眼前这莫可名状的异象时,也不禁有了
几分慌乱,兰斯洛就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衣襟的双手紧了一紧。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元的世界,不过,反正不是我们的那个世界。”
说着由白起处学来的太古魔道名词,兰斯洛苦笑起来。同样是异世界,难道就不能送
自己去一个有人、有花、有树、有星星月亮的世界吗?偏生是来这么个鬼地方,真是扫兴
之至。
“我们外面的这一层是……”
如果说,整个世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那么此刻兰斯洛与枫儿就是唯一的光源。在被
吸入异界之前,一道莫名白光将两人包裹住,而当兰斯洛醒来,这道笼罩住两人的淡淡白
光并未消失,反而形成了光罩,护住内里的两个人。
亦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人并未直接与这异界接触。兰斯洛并不晓得光罩究竟隔绝了什
么,但他怎么样也不至于乐观到去相信,光罩外的世界会温暖舒适、气味芬芳。或许就是
因为这层光罩的存在,自己和枫儿才不用面对剧烈温差、高压、毒气……这些不利生存的
因素。
由于构成世界的法则不同,兰斯洛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天位力量大幅度衰退,倘使要接
触千度温差、高压,那么自己连担心会不会发疯的闲暇都没有,就要做完蛋大吉的准备了
。
“我也不知道。我从这光罩上,感觉到魔力波动,好像是什么很高等的魔法,看来…
…有人在暗里帮了我们一把,而我们已经领了人家很大的人情。”
这是兰斯洛的推判,然而,他也想不出是什么人会这样帮助自己。施法之人并不在附
近,能够跨越空间距离,施放这样高等的防护咒文,修为之高委实骇人,但倒过来说,即
使是再高明的魔导师,要这样远距离施放高级咒文,所消耗的魔力之大,当事人都要有赌
上性命的觉悟。
自己对魔法所知有限,但想到自己所认识的几名强大魔导师,无论是梅琳、源五郎、
白无忌、华扁鹊,都不太可能冒着这等危险救人,而最可能的人选,仍只是那被自己负欠
良多的妻子小草。
倘使这猜测是真,她此刻必是万分焦急地设法相救吧,唉……真是惭愧,最后居然还
是要靠妻子救命……
兰斯洛所想的问题,同样也出现在枫儿心中。只不过,除了小草,她更多出一个人选
。
就自己那日所见,织田香也是一名极其强大的魔导师,这层光罩若是由她所施放,倒
也不足为奇,那么,会不会是她在危急时出手相救呢?
两人心中各自有着答案,却都与事实相距甚远,这一点,或许是当事人的悲哀吧。
透过光罩所发出的光,枫儿察觉到兰斯洛的面容改变。不再是本来的那张猪脸,而是
回复成正常的人脸。
“兰斯洛大人,你的脸?”
“嗯,似乎是因为世界不同的关系,这个魔法也失去了效果。”
在魔法知识中,有些低等级的魔法,只要被月光照到,就会暂时解除,虽然不知道自
己的复原是否是永久性,但是多少就类似这种情形吧。
魔法、天位力量,都是利用天地中的自然能量、法则,作为发动基础,当构成世界的
法则不同,效果自然受到影响。也就是因此,自己才肯定构成这层光罩的咒术非同小可,
要不然,怎么能在跨越世界的情形下,依旧独立运作呢?
关于兰斯洛受到诅咒,容貌改变的事,枫儿并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又因为担心过度
刺激兰斯洛,不好开口询问,现下由兰斯洛叙述当日事发经过,彻底说了一遍,这才恨恨
道:“这群死老太婆,专门找我的麻烦,先是把我变成猪头,又把我扔进这鬼地方来,只
要我一出去,立刻就要她们好看,真是混帐东西……”
全然没有考虑到自己有可能再也出不去,兰斯洛开始计划着种种报复方案,看在枫儿
眼里,确实让她感到一阵安心。至少,主子还没放弃,只要还维持着想出去的斗志,一切
就还没有到要绝望的时候。
而在交代完自己之所以“改头换脸”的原因后,兰斯洛也提到这次作战时,发生在宗
次郎身上的种种异状,听在枫儿耳里,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宗次郎和织田香,这两兄妹是同一个人?!
枫儿很难相信这个事实,因为他们两兄妹的个性相差太多,之前自己甚至怀疑这两人
会是亲兄妹,而现在主子居然说他们是同一个人?一个身体,怎么能又变男又变女呢?就
算是再好的易容术,也没办法做到这样子吧?这件事情实在是太……
然而,就兰斯洛而言,与其去想这个人为何能又变男又变女,不如去想想这人究竟是
什么生物?本来就对宗次郎没有好感的他,在发现这个秘密后,根本不把这人当作是人类
,而是直接当作异生物处理。
“我以前就说过,要你别太相信那个小鬼,看,我说的果然没有错吧,那个小女妖…
…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鬼地方来?”
讲到织田香,兰斯洛的气便不只打一处来。只要能够出去,他绝对不与这小女妖善罢
甘休,不大肆破坏一番,搞到京都鸡猫鸭血,怎能出得了胸中这口恶气?现在虽然没事好
做,但也趁机在枫儿面前加油添醋,大大将这女怪物批评得一文不值。
听在耳中,枫儿沉默不语,心中却另外有些想法。
兰斯洛大人不会对自己说谎,即使要说谎,也不会编这样荒唐的谎话来骗人。他说的
那些,一定是确有其事。然而,即使是这样,也还不够证明些什么。
即使是情如兄弟、相互敬重的两个人,也有可能因为立场不同,决战沙场,换句话说
,两个不得不拔剑相向的死敌,亦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情谊。
因为彼此立场不同,自己早就有心理准备,有一天会与宗次郎交手,也因此,现在并
没有多大的震惊。不错,宗次郎是对自己拔刀相向了,但是他心里的感觉呢?如果他也同
样感到无奈的话,自己对他是不会有任何怨怼之心的。
枫儿的心情变化,兰斯洛全部都看在眼里,知道她重视感情的个性,还有对于亲友的
无限包容,自是难以说些什么,当下宁静心情,与她一同继续这无止境的漂流,期望会有
所谓的救援出现。
※ ※ ※
宗次郎殿下不在,织田香殿下也不在,正是在京都城内大肆活动的好机会。对于织田
香,泉樱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不过,在自己伤势痊愈,担任宗次郎副手之前的那段时间里
,负责帮自己治伤的人,就是织田香。
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晰,只记得,受了莫名重伤的自己,就躺在那间小屋里,一下醒来
,一下又昏过去,但每次睁开眼睛,都会看到那美得不似人类的女孩,坐在床沿,用那清
澈却不带半分情感的眼眸,朝自己看过来。
那样子看着自己的织田香公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点就实在判断不出来了。然
而,每次与她目光相对,自己就有一种想要逃开的感觉,心中有一种难言的不祥。
啊,记起来了,那时候织田香公主的肩头,总是有一只怪模怪样的黑猫,趴伏在那里
,蜷缩着身体,像是一团黑毛球一样,很是有趣。这头黑猫有一个很引人注目的地方,就
是它背上的蝙蝠翅膀……为什么猫的背上会有蝙蝠翅膀呢?这点也是让自己无法理解,或
许是日本这地方的特有生物吧。
那头蝙蝠猫,有一双很凶锐的眼神,明明只是一头小猫,看起来却像是比一头黑豹还
要凶猛、阴沉。不知道是不是受这宠物的影响,它的饲主织田香,在袅袅香烟中的身影,
回忆起来也是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所以,在伤愈之后,自己能跟着宗次郎殿下办事,而非跟着为自己治伤、恩情最大的
织田香公主,老实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呢。
在京都城内悄悄奔走,泉樱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许多回忆。在那些疗伤时期的记忆越
来越清晰时,她忽然想起来,好像……好像……宗次郎、织田香两位殿下,是同一个人。
摇摇头,泉樱用自身的理性把这念头甩出脑海。那大概是眼花吧,不过,当自己在养
伤时,睡梦中半昏半醒地微睁开眼,确实曾经数度看见那梦幻般的景象:衣服、发色没变
,但宗次郎本来就瘦小的身躯,更形娇小,脸部也慢慢改变,变成了织田香的容颜。
两兄妹本来就长得极像,但认真来看还是有差,特别是表情,简直就是天差地远,也
因此,当看着宗次郎满是笑意的表情,变成那样一副全然没有情绪可言的脸蛋,那种古怪
的感觉就分外强烈。
这些回忆应该只是作梦才对,因为一般人怎么可能又变男又变女呢?虽然听过世上有
雌雄同体的生物,但那和能够自由转换性别仍是有很大不同啊,嗯嗯,不过也难说,毕竟
……这里是日本,既然有蝙蝠翅膀的怪猫,说不定也有可以自由转换性别的怪人,这并不
值得奇怪啊。
伸手敲敲自己的脑袋,泉樱还在暗笑自己的荒唐想法,却不知道这个直觉推断比理智
更能命中事实。
本来要逃出城的她,因为听到古高俊太郎被囚禁于城内的消息,重新折返,于城内到
处搜索。前些时候在担任新撰组副长时,她对京都城内的建筑机关有个大概印象,现在找
起来还不是太困难。
从花园中的竹林穿过去,躲在一旁,等到巡逻的武士们走过,再转开附近的第三座石
灯笼,开启机关,出现地牢的隐密入口,偷偷地潜入进去。
如果不是因为忌惮织田香,泉樱便无须这样麻烦,但是,只要想到惊动守卫后,自己
可能要被迫与小公主交战,做那没什么胜算的搏斗,泉樱就觉得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十分幸运,有雪便被囚在这间地牢里,只不过当泉樱找到他的时候,这胖子已经奄奄
一息。不是因为遭受拷打与毒刑,而是受到完全相反的待遇,给大量美食一股脑地塞进去
,肚子被撑得又圆又大,活像一只快要断气的癞蛤蟆,躺在地上,无力地呻吟着。
泉樱看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匆匆击倒守卫,把人救出去。出城的路可好
走得多,隐匿起自身气息,纵跃如飞,几下子就出得城去,而为了安全起见,泉樱不敢停
步,就这么冲离开京都数十里外,这才敢停下来,驻足观望。
“哇~~呸!”
撑着一根树干,有雪大吐不休,把撑在胃里的东西,竭尽所能地全吐出来。
帮不上忙,亦不太敢靠近,泉樱用带在身上的小竹筒,到附近山溪取了清水,交给有
雪使用。
“唉,俊太郎,你干嘛吃那么多东西呢?虽然我听说这里监狱的伙食不错,但是你如
果喜欢吃,我以后也可以慢慢作给你吃啊,用不着这么拼命的,你看你,撑到都快没命了
……”
给日本美食弄得九死一生,吐到头晕眼花的有雪,心里正没好气,听到泉樱这样说,
不啻是火上加油。
“去、去你妈的……我要是还有力气,今晚一定强奸你。”
受到这样的侮辱,泉樱先是一呆,却不以为忤,笑嘻嘻地点头道:“我知道的啦,这
就叫饱暖思淫欲对不对?你东西吃得太饱,所以就开始想要、想要……嗯,你们男人都是
这个样子的啦。”
说着,她推推有雪,笑道:“不过,不行喔,俊太郎,虽然我们是好朋友,我以前又
看过你的……但那都是我结婚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是有夫之妇,可以碰我的,只有我夫君
一个人而已喔。”
“去,说得那么得意,你老公要是完蛋了,你还不是得要被别的男人碰?”
一句话令泉樱表情骤变,有雪便猜到了大概。刚才在监狱里蹲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很
得意地说,新撰组这次大发神威,剿灭乱党,宗次郎殿下与斋藤副长联手,将乱党杀得片
甲不留,连那猪头妖物都给剁成肉酱,以平日本民愤。
兰斯洛老大的作战风格,向来不是大胜就是大败。如果赢的是他,这些武士断然没有
可能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而如若输的是他,照这情形看来,纵然没给人剁成肉酱,十七
二十八块恐怕跑不掉,即使他那乙太不灭体再厉害,恐怕一时三刻间是没有活动能力了。
“真是麻烦,每次都是因为你……喂,你老实说啊,这次是不是又是你暗算我老大?
”
有雪斜睨着眼,厉声质问,泉樱不敢隐瞒,把自己所记得的画面,断断续续地说了。
“……当我有印象的时候,夫君他胸口开了一个洞,好像伤很重那样,我吓呆了,然
后他就朝我扑过来,用力亲我,把我的脸都快要压扁了,然后他又用头撞我,连续撞了几
下,我流血了,然后、然后我就又不记得了。”
“嗯,前头的大致还可以理解,你说老大他想要非礼你,但是你拼命抵抗,接着他就
狂吻你,再接着……咦?说清楚一点,他用哪个头撞到你流血?”
听不懂有雪的低级问话,泉樱花了好大功夫,才大概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只不过某些
细节连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那真的是我做的吗?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我不可能会对他兵刃相
向啊,夫君他胸口的伤……”
“不要怀疑,那一定就是你干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纪录,你一
枪在我老大胸口开了个洞,弄到他九死一生,狼狈逃命,只不过上次是左胸,这次是右胸
,不过都差不多,从前胸通到后背。”
有雪道:“告诉你,干这种事情是会有报应的,你今天在我老大身上钻洞,他这么心
胸狭窄的人,改天一定也会在你身上钻回来,早上钻完晚上再钻,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
“夫君他……钻洞的本事很好吗?”
“当然好啦,不然当年我们怎么会一天到晚要负责帮他抢新床呢?”看泉樱一脸似懂
非懂的表情,有雪自觉胜之不武,叹道:“反正这次事情弄成这样,如果不想办法干点好
事,将功赎罪,下次见到我老大,你就有苦头吃了。”
这也是泉樱最担心的事,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够将功赎罪,在下次
见面时,平息夫君那火山般的怒气。
“嗯,老大这次来日本……对了,征服日本你帮不上忙,但是拿到这里的镇国三神器
,你一定有办法。”有雪道:“听说这里的镇国三神器,关系到突破天位的秘密,只要我
们能够取得这三神器当礼物,老大就一定会原谅我们……喔,不对,是原谅你。”
仍然不是很懂,但既然眼前出现了这么一条路,泉樱决定去试试看。
※ ※ ※
在异空间的漂流,仍然像是没有止境一样。而兰斯洛亦心情复杂地面对着眼前的窘境
。
尽管接触不到外头,但兰斯洛知道外头肯定存在着非同小可的高压,因为一直守护着
自己与枫儿的那层光罩,正慢慢地被挤压、萎缩,减少着内里的空间。
用天位力量将之反推回去,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是眼看这光罩的效果越来越弱,要
是再承受天位力量的冲击,因而爆裂,那就很麻烦了,谁知道外头除了高压,还有没有什
么剧毒?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光罩内的处境就很怪异。由于光罩越来越被压缩,本来就狭小
的地方,现在更是连稍稍挪身活动的空间都没有,兰斯洛和枫儿紧紧地贴靠在一起,两具
肉体之间,半点缝隙都没有。
尽管彼此间的关系亲匿,可是忽然间做着这样的贴靠,感觉还是很尴尬,两人甚至陷
入了一段手足无措的沉默中,最后却是兰斯洛打破沉默,在光罩被压缩到连举手都困难之
前,伸手环住枫儿的柳腰,将她搂靠过来,两手勾在自己的颈上。
“这样子比较好,这是我上次在象牙白塔泡妞失败后,痛定思痛想出的道理。”
兰斯洛笑道:“那一次只从背后抱着她,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结果就变
成我在自说自话,没有效果,枉费我说得那么认真,结果一回来就发现她和别的男人跑了
,真是让人伤心。”
自从那晚在象牙白塔分别后,两人还没机会好好谈一谈,现在听到主子重提此事,一
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讷讷地道:“您又在瞎说了,她这样的人,您哪会为她改变
些什么?”
枫儿身高不算矮,但仍是比兰斯洛矮了一个头,如果是平常,早就把头低下来,隐藏
表情,但偏生此刻连低头的空间都没有,两手勾住兰斯洛颈项后,就只能这么仰头望着他
,被他把表情看个清楚。
相处日久,兰斯洛对于枫儿的强烈自卑倾向,已经有相当的理解。由于以前的种种,
她始终把自我看成一种低人一等的存在,上次在象牙白塔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是造成失
败的主因,所以现在听她这一说,立刻转变口风。
“啊,被你看穿了吗?这其实也是我在那次泡妞失败之后领悟到的,不过是为了另一
个女人。”
“另一个……”
看见枫儿吃惊的样子,兰斯洛心中暗笑,贴在她耳畔,小声道:“是啊,你知道的啦
,小草总是说,从后面来会让她没有安全感,所以还是从前面来,看得到表情,会让她比
较安心。”
势难想到兰斯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枫儿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想要别过头去,但
又怎么做得到?最后只是低声道:“这种事……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吗?那还真是奇怪,我以前看你们整天同进同出,比姊妹还亲,我还以为
你们两个在搞同性恋关系咧。”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关系到小草,枫儿急急提出抗辩,“我是小姐的护卫,跟
随着她是我的工作,只因为两个女人同进同出,就有这种世俗的成见,对小姐实在是太不
公平了。”
“我并没有说这样子不好啊,小草是美人,你也很漂亮,如果是你们两个发生同性恋
,最起码好过便宜老三那个死人妖。”
受过织田香的冲击后,兰斯洛现在对人妖两字彻底反感,真是想想也恶心,道:“你
说这是世俗的成见,我却觉得这是常理,两个女人整天腻在一起,就算是亲姊妹都不见得
有这么好,更何况是两个没血缘关系的,人家会这样想,是很正常的。”
“女人和女人之间,可以有很真挚的单纯友谊与亲情,就像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兄弟情
一样。只有一男一女之间,那才真是不可能有单纯的友情。”
“对啊,你自己也承认了,一男一女之间,不会有单纯的友情,那我们两个现在的关
系算是什么呢?”
绕了老半天,终于从枫儿口中套出这句话,看着她呆住的样子,兰斯洛道:“说什么
护卫、侍女,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说的,也只有你自己才一厢情愿的以为是这样。每个人
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管好与坏,那确实是外人无权干涉的事,可是枫儿,你
在我和小草之前,也是要继续这个样子?不装上这层心防,你就觉得活不下去吗?”
手里怀抱住的纤腰,确实是触感柔软,但是在这些话说出口后,兰斯洛清楚地感觉到
贴着自己的这具身体,变得很僵硬。
有过前次经验,他记取教训,不再一直往枫儿心灵深处探去,道:“记得吗?你也可
以活得很快乐的。那时候在杭州,你、我和小草,我们三个人不是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吗?
”
这句话自然又引起了一声低呼。或许是因为震惊太过,枫儿本来僵硬的身体,一下子
便瘫软在兰斯洛怀里,让他有一种不知道该窃喜,还是该叹气的冲动。
要解释,仍旧是很麻烦,但是就依照那日对小草的解释,兰斯洛把自己目前的状态说
了一遍。
“……还没有完全回复,应该还有些什么事是我记不起来的,不过,至少我很清楚地
记得我们三人当时一起生活的事,记得那时候我们所拥有的欢乐,也记得……你颈上这个
项圈是为什么戴上去的。”
聆听着这些话语,本来一直黯淡着表情的枫儿,忽然就红了眼眶,泪眼朦胧地轻抚起
兰斯洛面颊,面上表情似是无限欣喜,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你终于把我们都记起来了
。”
见到一向善于控制情绪的她,如此激动,兰斯洛心中只有苦笑的份。诚然,在杭州发
生的种种,影响自己一生,是自己弥足珍贵的记忆,但是看见小草与枫儿知道自己回复记
忆后,都是这么一副哭哭啼啼的婆妈样,确实让自己好生难为。
瞧枫儿喜极而泣的模样,别说趁机搂搂抱抱,恐怕即使向她求欢,她都不会拒绝,但
这样一来,自己要说的话就难以出口,因此才低笑道:“是啊,我也记得有某个没良心的
臭女人,那天差点一口就把我的手啃掉了。”
忆及那时曾经发生过的种种,枫儿一时间心中充满柔情,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直至察
觉兰斯洛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正自不规矩地往下移动,这才红着脸地回过神来。
“也许是我自以为是,不过如果我想的没错,枫儿其实你很向往那时候的生活,希望
我们三个人可以一直继续那样子的幸福,所以你才一直这么贬低自己吧?”
已经达到拉回注意力的目的,兰斯洛便不再上下其手,毕竟,光是与枫儿身体的紧密
相贴,感受着她的柔软,那滋味就已经足堪回味了。
“可是,枫儿你现在已经变成人,不再是一头猫。既然已经有了改变,又怎么可能再
回去过以前那种生活呢?就算你努力地想要骗过自己,我和小草却没法这样说服自己啊。
”
这些话,枫儿自己不是不明白,但是给这么直接地当面说出来,仍是有一种被一巴掌
从梦里打醒的痛楚。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再成为你和小姐的……的累赘吗?”
枫儿是一个意志相当坚强的人,这点兰斯洛从来未曾怀疑过,但是他现在知道,人的
理性都是平衡的,如果有某方面的心志特别坚强,就一定有哪个方面分外脆弱,因为在这
么说话的同时,枫儿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睫毛一眨,圆滑的泪珠就淌了下来。
“我知道在你们眼中看来,我很没有用,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当,过这种没尊严的日子
……可是,就算不真实也好,当我能在这种生活里,找到我的平静与快乐,为什么就一定
要我醒过来呢?”
“你、莉雅,还有我师姊,都一直希望我过得好,所以帮我做很多事,可是,我现在
不是过得很好吗?为什么你们就非要我照着你们的方式去过日子?莉雅可以选择当她的小
草,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同样的机会,让我安安静静地当我的枫儿呢?”
听着这些话,兰斯洛没有任何的辩驳话语可说,在此刻,他晓得自己已经进入了之前
千方百计想要进入、枫儿的心灵最深处,然而,当枫儿的语气越来越平静,不再啜泣,不
再高声说话,最后甚至是寒着表情,如冰河般说出请求话语,兰斯洛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事……他将枫儿的心彻底重伤了。
刚刚她说的是“静静地当枫儿”,而不是“静静地当苍月枫”,两者间看来差不多,
但是却有着微妙的差别。
苍月枫,是自己与小草的女护卫,第一心腹;枫儿,却是在杭州小屋里的那个猫女。
当初在西湖畔分手前,她就已经有所决定了吧?所以在自由都市重聚的时候,枫儿才
会让自己帮她又把这象征性的东西戴上。
她早已经做了决定。这么长的时间以来,这决定从来没有变过,只是自己从来就不了
解她,硬是想要把她拖出来,去接受自己自以为是的幸福。
宁愿舍弃人身,当一头雌兽,也不想面对过往的情仇纠葛吗?如果重拾身而为人的尊
严,真有那么地难受,那么蜷缩在一角,静静地过着生活,得到平和的安乐,也是一种人
生的选择。
不能勇于面对人生,这并不是什么错,也不是每个人都应该要勇于面对的。过去枫儿
的亲友们,都积极把她推向不愿面对的过去,这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她能在天位力量上
有长进?如果只是为了后者,这和强逼着小孩子念书、不顾他们乐趣的父母有什么不同?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也有些事情,是唯有当事人才有资格做选择的,其他
人不管再怎么亲也好,都没有影响她的权利。无关乎对与错,但假如是真心地重视她,自
己就该去接受,而不是一昧地想要改变。
“呵,我还真是头蠢猴子啊……你一直都明白的事,我却一直都不明白。”
歉疚地苦笑,兰斯洛想要像以前那样,伸手帮枫儿理理散乱的发丝,但因为光罩内的
空间不足,手已经没法再抬上来,只有低头过去吹口气,却把浏海弄得更乱。
“虽然想过你的心情,却还是一意孤行,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困扰,真是对你不起…
…”兰斯洛道:“你愿意原谅我吗?幸福的方式,并不是只有一种,这点我已经明白了,
往后,我会努力给你补偿、给你幸福的。”
“没有什么原谅与不原谅,我把自己的余生,还有余下的希望,都托付给你和小姐,
希望能与你们共有未来,只要是你们的命令,我都很乐意照着做,但是就请为我保留这样
的一点自由,让我继续这么没有自我地活下去,这就是我获得幸福的方式。如果再要我付
出得更多……我能给你们的,也就只剩这条命了。”
枫儿淡淡地说完,忽地嫣然一笑。打从认识她以来,兰斯洛从来不曾看过她这样的表
情,与过去那种没精打采的冷淡不同,这个笑容却是充满着生气,也在目睹这一笑的同时
,兰斯洛感觉到怀里抱着的不是个女奴,而是个有血有肉,有着自我灵魂的真实女人。
然而,这并不是个灿烂的微笑。
在接触到枫儿灵魂的刹那,这个笑容竟是凄然欲绝,尽管当初看过枫儿失去妹妹时,
靠在自己胸前痛哭失声的样子,可是……
看着这笑容,兰斯洛理解了一件事:真正的悲伤,并不需要靠大哭大叫来表现,很多
时候,即使是淡淡地笑着,也会让旁人看了想要流下泪来,整颗心都颤抖起来。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不知不觉,兰斯洛的声音哽咽起来,想起当初在枫儿妹
妹的墓前,许愿过要好好照顾她的一生作为补偿,现在却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
“没关系,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归所,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怨怼之心……永远不会。”
又是那种没个性的声音,但听在耳里,兰斯洛便知道枫儿已经完成了“切换”工作,
把那个以东方为姓的女人,重新埋葬到心湖之底。
“只是,以后也要请兰斯洛大人多多照顾了。小姐和我,都要拜托您了。”
“就交给我吧,你的人生、幸福,全都交给我,我会找出让我们三个人都幸福的方法
的。”
心里激动,兰斯洛紧搂住怀中的人儿,轻轻摩蹭。看见她脸上的淡淡笑意,虽然说不
上幸福,但却有一种平淡的安逸,心中无限欣喜。
护身光罩忽然黯淡下来,往内又缩了一寸,令得内里空间更为紧窄,但是心头充满柔
情的两人,却全都不理会。
抱着枫儿,兰斯洛想着很多事。过去自己一直感到好奇,想知道枫儿在这层女奴的面
具之下,藏着一颗怎样的心?想要去知道枫儿的真心,想要把这颗心带到阳光底下。
可是,并不是什么东西都适合曝晒在阳光下,深海的鱼群有适合其生命的居所,冰雪
承受阳光的后果便是烟消云散。为了要把过往全都抛开,她竭尽全力地将灵魂埋葬,剩下
一个没有自我的生命。
虽然不健康,但却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如果硬要把那伤痕累累的灵魂重新挖回来
,给她所谓的尊严,给她新生,那么本来就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生存的她,也就只有彻底死
亡,来得到永恒的宁静。
兰斯洛当然不认为枫儿这样是正确的人生态度,问题是,“最好”这个定义,在确切
的人生中往往不存在,自己只能在现实中作“较好”的选择。
倒过来想,就像是一个虐待狂和一个被虐狂,尽管这和正常两字彻底背道而驰,但只
要彼此间都志同道合,这世上也就没什么事是不可以了。
(结果绕了一大圈,又绕回原处,真是不知所谓。早知道最后也是这样解决,那天在
象牙白塔上就直接抱了她,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了,现在搞到来异空间作蜜月旅行,何必
呢……)
和枫儿拥抱在一起,兰斯洛心里这样自嘲着。尽管自己嘴上说得漂亮,答应要给枫儿
幸福的未来,但是光罩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是黯淡,显然已撑不过一时三刻,自己和枫儿
可能连“以后”都没有,哪有谈未来的资格呢?
这个事实,两人看在眼里,心里都很清楚,但是他们不说多余的话,沉浸在这一刻的
气氛中,看着护罩渐渐失去光华,变为墨黑一片,静静等待着将要到来的事。
“咦?”
“啊?”
当护罩的光芒尽褪,整个空间内没有半点光源,两人本该什么都看不到,然而,却也
在整个天地化为漆黑世界的瞬间,兰斯洛与枫儿却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一件异物。
说不出是什么,只看到一个小白点,慢慢地从上方飘落下来。速度很慢,体积也很小
,若非两人目力非凡,绝对无法看到。
自从陷身这异空间以来,除了一己存在外,再也没看到半个实体,现在光是看到这移
动的小白点,就让两人都兴奋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同时出口的问题,带着同样的疑惑,还有几分不知吉凶的惶
恐。
只见那白点越来越多,从那应该是上方的位置飘洒下来,一点、一点,闪耀着晶莹皎
洁的白光,为着漆黑一片的世界增添了色彩。
“咦?怎么会?那是……”
“兰斯洛大人,您看出什么了吗?”
“枫儿,你看,那像不像是雪?这个世界正在下雪啊!”
被兰斯洛这样一说,枫儿也才确认,那些晶莹的白点,缓缓自上空缤坠,飘洒了一片
洁白,看起来还真像是严冬的雪花。问题是,这个异空间又怎么会下雪了?
方自疑惑,忽然一粒雪花飘落在已经黯然无光的护罩上,两人只感到一阵极为强烈的
震动,这座一直守护着他们的光罩,已经无声地粉碎,消失无踪。
(糟糕!)
一直在等待此刻的到来,兰斯洛心中大惊,连忙催运天位力量,想要抵抗来自外部的
种种不利因素。只是,也许自己可以暂时承受高压、高温、剧毒……但却不能无中生有,
在一个没空气的地方制造出空气啊。
不过,两人很快就发现了,外头的世界,什么有害因素也没有。他们没有再继续流动
,而是在光罩破裂之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尽管往下看仍是一片虚无,雪花也无
止境地落下去,但是两人却可以像是平常运天位力量浮空一样,稳住身形。
呼吸起来一样的空气,冰冷却不至于无法承受的温度,当雪花飘落在肌肤上,潮湿的
阴寒感觉,就和正常世界的冬天没有两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不过,我有种感觉,好像在光罩破裂的时候,这个世界也改变了。”
兰斯洛的话才说完,忽然听见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歌声,又像是某种音乐声
,由远而近,过不多时,连枫儿也听到了。
不管是什么,这代表这空间内有其他生命的存在,两人互看一眼,心头充满怪异的感
觉。
“听见了吗?枫儿,那种叮叮当、叮叮当的音乐……”
“听见了,有点耳熟,我以前好像听过的。在青楼音乐训练的时候,我听过很多曲子
,这首歌好像是……好像是耶路撒冷圣教的一种节庆歌谣。”
会在这种地方听见耶路撒冷的圣歌,兰斯洛错愕地苦笑道:“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
要告诉我,天草四郎那个大路痴来这里救我们吧?”
情势特异,枫儿也解释不出来,只有听着那“叮叮当”的乐声越来越近,片刻之后,
不仅是声音,连身影都渐渐清晰。
那还真是一个很怪的景象,至少与两人预期中的怪物全然两样。八只肥壮的棕色麋鹿
,身上挂着鞍配与鸾铃,四蹄如飞,后头拖着一个黑色的大雪橇,上头放着一个满满的大
布袋。
驾驶着雪橇的,是一个看起来胖嘟嘟的大胡子老人,穿着红衣与雪靴,银白色的长胡
子,在漫空雪花中分外显得亮眼,就这么乘着雪橇,响着金铃,朝两人而来。
“枫儿,你知道这家伙是谁吗?”
“嗯,我以前在图鉴里看过,他就是耶……”
“耶路撒冷的重要人物是吗?哼!我早就感觉出来了,好,等一下我们不动声色,我
对付这老鬼,你就趁机抢他的鹿,我们乘雪橇离开。”
“呃?不是吧?连他你都敢打?我们会变成世界公敌的。”
“这、这家伙来头这么大?”
“绝对比兰斯洛大人和我的所有后台加起来都大。”
两人一阵交谈,那白胡子的红衣老人已乘雪橇来到他们跟前,呵呵一阵大笑,用很笨
拙的动作,从背后的大布袋里掏出两件礼物,分别丢给兰斯洛与枫儿。
“你……”
兰斯洛与枫儿互看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方要出言询问,却见那老人微微一笑,
轻轻道:“要幸福喔。”
陌生的老人,却有着两人都很熟悉的女性语音。他们心中一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
手中的礼物忽然发出豪光,身边的一切也全都模糊起来,像是水中倒月,变得不再清晰。
恍恍惚惚,老人的样子有了改变。红衣慢慢变成了典雅的白袍,满是皱纹的老脸变得
光滑柔亮,黑色长发披垂下来,一双洋溢着慧诘光彩的眼眸,隐约闪着喜悦的泪光,就这
么站在虚空中,像一位美丽的女神,十指如莲花般交叠,结着圣洁的手印,向逐渐消失身
影的两人,献上离别的祝福。
“你们两个~~要?幸?福?喔!”
※ ※ ※
为了要察探日本三神器,泉樱和有雪唯有再度潜伏回京都。
池田屋事件的发生,令得整个京都一片风声鹤唳,路上的几道关卡检查得极为严厉,
不过自然不至于对两人产生什么阻碍。
回京都的问题,可以用易容改扮来解决,泉樱不擅长此道,但有雪却是个中好手,一
切工作由他包办。雪特人在大陆各地均是受到排斥,如果没有几招改扮的功夫,根本就是
寸步难行。
进入京都之后,就算被人认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以泉樱的实力,大可以恃强杀出
重围。最值得顾忌的,还是京都现下的两大强人,天草四郎与织田香,如果是与他们正面
遇上,泉樱可能还有机会走脱,他有雪大爷是当定俘虏了。
有雪并不赞成在这个时候潜回京都,因为泉樱自己在池田屋一役中受创甚重,各处内
伤不说,一双手掌更是几乎扭曲变形,连拿枪都很困难。
“喂?有没有搞错,你这样子还能动吗?都伤成这样子了,如果要和人动手,我们岂
不是必死无疑?”
在确认泉樱的伤势之后,雪特人被吓白了脸,慌忙摇手拒绝这趟必死之行,但是已经
下定决心的泉樱却不接受,坚持要返回京都,察探三神器的秘密。
“要去也不急于一时啊,等你身体养好了……”
“呜……可、可是如果不能赶在夫君回来之前查到,我怕我的牙齿会被他一颗一颗地
拔光……”
“有什么好怕的?装假牙就行了嘛,如果你怕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个好医生。我师
父她医道如神,区区装一副假牙,难不倒她的。”
两人的谈话没有交集,最后有雪几乎是被泉樱硬押着上路的。自身伤势的影响,泉樱
并非不知,也便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急着出发。
有雪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并非全貌。那日战斗后昏去,身上的伤势之重,可以说随
时都会致命,但在京都城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虽然有些筋骨重创,但较诸致命伤势,已经
有很大差别,而现在,自己甚至不敢拆开包裹着双手的绷带。
犹自泛红的绷带,似乎仍在渗着血水,但自己很清楚,出血早就已经停止,皮肉亦已
经愈合大半,在痛楚渐渐消失的同时,各处筋骨都已然没有大碍了。
而现在距离那晚的战斗,还不满四十八时辰……
这不是正常生物该有的痊愈速度,泉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怎么了。对此,她感到
深深的不安,而且想起自己可能忽然失去意识、作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她就觉得有必要
尽快完成眼前任务,免得再度失去神智。
两人就这么改扮进入京都,由于驻扎于此的白家子弟兵不是被捕杀,就是早已逃出城
去,再没有了过去的掩护,一切都得要自己来,行动上也不得不步步为营。
和外头的重重关卡不同,京都本身倒还算平和,没有实施什么治安管制。可以想见,
日本当局并不愿意让那晚的血腥气氛持续蔓延,造成民众不安,因此在隔日便让一切商店
照常营业。
用身上仅有的日币,泉樱和有雪在面摊中吃了两碗拉面,商量要如何探查情报。
像这一类的秘密,应该是只有日本的高层才知道,因此,怎样都是要进京都城一趟了
,而有雪更为着活动资金不足,努力教唆泉樱从京都城里拿些贵重财物出来。
“对了,找其他人很不保险,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谁晓得这些秘密,照我看,干脆
直接去问敌人的头头。”
“头头?”
“就是丰臣秀吉啊,别人不知道三神器在哪里,堂堂幕府大将军不会不知道吧?即使
他不知道,我们也可以用他当人质,去逼那些知道的人说出来啊。”
大概是跟随兰斯洛日久,有雪这番想法只能用胆大妄为来形容。然而,这却也是个相
当实际的方法,泉樱虽然觉得不妥,一时间也只有照办。
实际要进入京都城时,有雪打死也不愿意跟,免得失手被擒,再度受到寿司大餐的招
待,泉樱只得孤身而行。
京都城内的环境,泉樱早已熟门熟路,轻而易举地便避过所有守卫,直奔秀吉公疗养
所在的二条院。
对于向秀吉逼问三神器所在一事,泉樱心内老大不愿。再怎么说,向一名重病的老人
逼问,都是很说不过去的事,她打算客客气气地问话,甚至是恳求,如果对方坚持不说,
那便只得放弃,绝不能无礼冒犯,顶多再拿个几袋金币回去,就可以让俊太郎没意见了。
进入二条院,极有可能碰上织田香,泉樱对这点忌惮甚深,小心翼翼地匿踪靠近,却
又知道对方的天心意识犹胜于己,这番做作的意义实在不大。
在抵达二条院时,她不敢太过靠近,只是远远地躲着窥视,果然在一番努力后,确认
有强天位高手伏藏内里,但却不是织田香,而是身为幕府大师范的天草四郎。
心中诧异,在等待片刻后,泉樱决定行险,悄悄移动过去。听说当前的强天位高手中
,天草四郎的天心意识极其低劣,偷听他说话总比偷听其他人容易,可以搏一搏。
从一个隐密角度窥探内里情况,发现天草四郎正自行功运力,帮着秀吉公调理经脉气
血,镇压病情。
两人一面行功,一面交谈,听起来,彼此交情相当不错,而这样的治疗也不是第一次
,早在十年之前,如果不是因为天草四郎的暗中出手,幕府大将军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饶是这样,天草四郎也只能把死亡的时间延后,做不到更进一步的治疗,自嘲着本身
的没用。
“天位力量终究不是万灵丹,至少强天位做不到。要治愈你这身病,除非是植入魔血
魂,或者……嘿,看看有没有斋天位高手愿意帮你一把,以那层次的力量来帮你治病吧。
”
秀吉公只是微笑,似乎对本身生死浑不在意,却谈起了对义儿的担忧,希望天草四郎
多多照顾。听起来,好像是宗次郎出了事。
“这个浑蛋徒弟,之前不知道告诉她多少次,要她小心自己身体。她的血人间界是很
难找到的,她还好像大拍卖一样到处捐,现在终于倒下了。”
天草四郎语气不善,却听得出里头的关切,最后他安慰友人,自己已经有了头绪,就
算日本没有适当人选,在风之大陆上,仍是能找到人选。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始终没有谈到三神器上头,眼见天草四郎即将离开,泉樱不敢多
待,在被发现之前先离去。
行至半途,忽地心里一震。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上空闪窜着瑰丽的极光,一点一点的
白雪,缓慢地从六月的夜空洒落下来,将整个天空遍布上一片晶莹白色。
泉樱难以置信地望向南方,在那里,她强烈地感受到兰斯洛的气息,心绪激荡,安慰
的泪水不禁滑过脸庞。
第三章 乡居闲情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 雷因斯东海 日本
一如泉樱所感应到的,兰斯洛重新回到人间界。
分别来自几个不同源头的强大力量合作下,终于突破空间障壁,打破了星辰之门创招
以来未有的先例,将身陷异界的他与枫儿拯救回来。这确实是一件相当侥幸的事,然而,
光是将他们从异界带回,施救人员就已经耗竭全力,没办法再顾及出口位置了。
也因此,当两人骤觉眼前一亮,重新看到熟悉的阳光,心头大喜,却还来不及确认彼
此身影,就觉得脚下一空,笔直往下坠去。
如果是置身高空,以两人的天位力量,并没有什么危险,只要稳住身形,慢慢降落就
是了。不过,当脚下距离水平面不足半尺,便是两人速度再快,也来不及应变,就这么“
扑通”、“扑通”两声,臭气薰鼻,摔落泥潭。
两人落足之处,赫然是一个满是污泥、水草的池塘,这一下重重摔落,笔直沉了下去
,当兰斯洛从泥潭中浮游上来,探头朝四周一望,赫然发现这是个人数不多的农村,临著
池塘的几块田,种著翠绿的蔬菜,几只小狗在田里跑来跑去,听到这边的异响,忙于农事
的人们抛下手边工作,跑过来查探究竟。
先赶来的人,看到兰斯洛由水中探出来的大头,连忙对后头的人大喊,“喂,没事,
一头猪掉进池塘里头去了。是谁家的猪没有看好,掉进池塘啦?”
后头的农人闻言,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而那头掉进池塘的猪却抢先开口了。
“混帐东西!哪个家伙敢认,本大爷把他斩成十七二十八块!”
肥猪口吐人言,实在是骇人听闻,特别是当这头猪慢慢从泥塘里站起来,露出底下的
人身,气急败坏地指著众人,破口大骂,众乡民只以为是妖孽作祟,吓得魂飞天外,大叫
一声,掉头就跑。
“喂,别跑得那么快啊,这里是什么地方?来个人先回答我再跑行不行?”
污浊的泥浆水反射著模糊倒影,兰斯洛看得很清楚,自己又回复成那个猪头人身的丑
样子,当下怒从心起,随手一记刀劲,将池塘斩得支离破碎,泥浆水像是逆流瀑布一般直
冲天上。
“似乎是因为回到原来世界的关系,兰斯洛大人身上的诅咒又再度回复了……”
淡淡的一句话,适时地提醒兰斯洛有人在身旁。转过头来,枫儿正站在旁边,很自然
地拨拨发丝,擦去附著于上头的污泥。
“真是混帐到家,早知道这样……”
说到这里,兰斯洛忽然语塞。假如早知道回到原世界之后要继续顶著猪头,自己就会
选择留在异界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真是的,要救人也不一次救完,还有这样子救一半的。让我这样子顶著个大猪头,
样子挺俊的吗?”
“不能这样说啊,那边光是要救人,一定也费尽心思了,虽然我不懂魔法,但是把陷
身异界的人重新救回现世界,这种事我可是头一次听过。能够回来,就很幸运了,不可以
再对小姐有什么奢求了。”
枫儿平静地说著,兰斯洛顿了顿,问道:“你也觉得是小草吗?”
将两人从异界救出的那位女神,尽管她的身影在白光中看不太真切,面孔亦有些模糊
,但是以兰斯洛、枫儿对她的熟悉,仍是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目前行踪不明的小草。
枫儿点头道:“除了小姐,不可能是其他人了。如果有一天我身陷危机,有个人排除
危难,把我救出来,我相信那个人一定是兰斯洛大人,同样的,当我们两个人都出事的时
候,会第一个对我们伸与援手的,一定也就是小姐。”
“嗯……你这么说倒是没错。”兰斯洛道:“结果,一直到最后,我们三个人还是分
不开啊。”
“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因为我一点都不想与兰斯洛大人和小姐分开啊。”
没有丝毫的犹豫,对于兰斯洛的感叹,枫儿很快就这样笑著回答。爽朗的态度,让兰
斯洛心中一奇,暗忖从异界回来之后,枫儿的心情、想法,似乎有所改变,像这样子的明
快回答,以前是无法从她口中听到的。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现在她身上虽然罩了一大片污泥,但是那带著笑靥的容颜,在自
己眼中看来却是俏美明艳,比什么盛装都要美丽。
这……应该是喜事一件吧?
没有找到想要的情报,泉樱潜入京都城的唯一收获,就只剩手里拎著的几袋金币。她
本人是相当失望,但是有雪却欢天喜地,庆幸能够重新过著挥霍无度的荒唐日子。
“哈,还是当强盗比较爽。”有雪乐道:“自由自在,缺了钱就随便去找人抢,想吃
就吃,想睡就睡,有什么职业比这更过瘾吗?”
“有啊,乞丐。”
“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女人,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难听了喔?用这种语
气,你是瞧不起强盗吗?”
蹲在路边,看著摇曳的青草,泉樱摇摇头,声音听来也有气无力,“我……我是不怎
么喜欢强盗。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为什么不脚踏实地去奋斗,要靠掠夺他人来成就自己
呢?”
“神经病,只要扯上奋斗,那就一定会踩到人,最后也一样是掠夺本属于别人的东西
来成就自己,当不当强盗只是形式上的分别,从因果线上来看,都是一样的。”
说著一己的偏见,有雪道:“再说你不喜欢也没用,因为你已经跟著我们下海,也是
强盗啦。”
不白之冤,泉樱连忙否认,“哪、哪有?我只是从城里拿了两袋金币出来,虽然是小
偷,但也说不上是强盗啊。”
得意忘形,有雪大笑道:“嘿,你虽然只是小偷,但是你嫁了我老大,我老大是个强
盗头,你不就成了他的押寨夫人,就是强盗婆了吗?”
“夫君他……是强盗?”像是遭受严重打击,泉樱惊得站了起来,退了几步,“他不
是王爷吗?”
有雪这才察觉自己说溜嘴,连忙补过,“这两个字眼有差别吗?王爷就是父母官。什
么是父母官呢?顾名思义,就是要像父母一样视民如子,也就是尽量地欺压他们。当官的
本来就是吃老百姓,如果不是为了鱼肉乡里,官字又为什么会有两个大口呢?所以根据这
些来说,王爷的工作和强盗并没有什么差别。再说,你看我老大那副德性,他不管穿什么
都很像强盗吧?”
“这……倒也是……”
白鹿洞的学术中虽有清谈一派,长于辩才,无奈泉樱不善此道,如果是一般情形下据
理而争,她确是口齿清晰,能言善道,但是碰上有雪这一大圈歪理,早给听得头晕脑胀,
最后点头称是。
“再说你的态度也很有问题,既然是当人妻子,就应该嫁狗随狗,怎么可以因为丈夫
的职业而嫌弃他呢?”
为了怕自己刚才说溜嘴,往后被追究起来惹祸上身,有雪连忙进行机会教育,弥补过
失。
“你以前在混黑社会堂口的时候,我老大可没嫌弃过你,我也没有,现在你一得意起
来,就看我们不顺眼,泉樱啊泉樱,你这样子的态度,连我这个和你从小混到大的老朋友
都看不过去啊。”
嫁鸡随鸡这句话,泉樱脑海中是有著隐约的印象,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既然和
忘恩负义四字扯上关系,自然就觉得十分愧疚,向有雪补陪不是。
她脸上的急切神情,看在有雪眼中,实在是非常好笑。这趟他被敌人活捉,逼问出口
供,算是严重出卖国家的背叛行为,虽然没有人指望雪特人能严格守密,但如果被追究,
终归是麻烦一件,所以必须在其他方面立点功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拿眼前的泉樱当祭
品。
昨晚莫名其妙地下起大雪,此时正值六月天,快要进入七月,饶是向来凉爽的日本,
也显得闷热,但是昨晚那场大雪突如其来,事先全无预兆,就这么洒遍了京都周遭的数百
里土地,一夜之后,人们对于眼前的琉璃冰霜世界相顾失色,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天地
异变,许多人甚至将这当作是某种不祥徵兆,为之鼓譟不安。
泉樱说,在那阵风雪里,感应到了兰斯洛老大的气息。想来也没什么好奇怪,这个男
人向来福大命大,背后靠山又硬得很,就算出了什么事,总有人会想尽办法地把人给救回
来。
问题是,他一回来主持大局,自己就要倒楣。要拿到日本的镇国三神器来将功赎罪,
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既然如此,只有试著去把泉樱稳住,当老大要找自己发脾气的时候,
推她出去。虽然很可怜,不过横竖这个美女自己有得看没得吃,那么死她总比死自己要好
。
泉樱自是猜不到有雪心中的念头,满心所想的,就只是如何去取得三神器。
根据自己以前在宫廷中所听闻,所谓的三神器:八咫镜、天丛云剑、八咫琼勾玉。是
日本创国时便已存在的神器,没人知道来历,只晓得那是正统皇权的传承证明,向来放在
神社内,由神职人员守护,只有遇到盛大祭典、权位传承时才会被用到。八咫镜祭于伊势
神宫,是伊势神宫的神体;天丛云剑祭于名古屋的热田神宫内,是热田神宫的神体。
至于八咫琼勾玉,多数的日本人都只听过其名,不知道其确切所在,但自己曾经在宗
次郎身上看过,也曾看织田香小公主佩带过,显然是他们两兄妹的随身饰物,要弄到手,
就只能从他们身上打主意,这可比弄到八咫镜和天丛云剑困难得多。
巧取豪夺都没把握,只好把目标放在剩下两个上。
伊势神宫是当前日本最大的神宫,信徒众多,更是每一任幕府大将军都会亲临参拜之
地,地理位置明显,从那边下手应该是比较容易的。
只不过,自己对于做盗贼这种事,还是很不情愿啊……
“你不想做强盗,那也可以,问题是人家有可能把东西借给你吗?不可能吧?既然人
家不肯借,我们又非要不可,那当然只有用抢的了。自古以来,说翻脸了就只有动手,这
是必然的道理。”
仍在给泉樱灌输错误思想,有雪道:“我以前听老大说过,日本三神器的存在,关乎
到突破天位的秘密。你想想,如果你的力量比我老大还强,那他就算想像之前那样对你暴
力相向,你也不怕啦。”
“我……怕不怕都没关系,只希望他别气我就好了,我们去搜集这三神器,也祇是希
望他高兴而已。”
“唉……你这人怎么半点火性都没有?之前也是这样就好啰。”
有雪对泉樱摇头叹息,两人一同往伊势神宫出发。一路上只看见人心惶惶,似乎那夜
的大雪,比池田屋事件更让人不安,而有雪发现有利可图,一路上就在各处茶馆干起说书
的老本行。
“以前有一个好姑娘……因为……所以……于是她临死前对她的国家下了诅咒,只要
她真的是冤枉而死,在她人头落地的刹那,血会往上喷六尺高,而且会在六月天开始下大
雪……”
绘声绘影,配合时事,效果真是非同凡响,他们所经过的路线多是农村,愚夫愚妇,
没有多少判断力,个个听得脸色苍白,疑神疑鬼起来,都是担忧国家将有大祸临头。
“俊太郎,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有人受到冤枉,天上就会飘洒六月雪?真的有过这
样的事啊?”
纵然失去记忆,过去二十年所习惯的理性思考仍在运作,泉樱就没有那么容易相信,
在故事说完后,悄悄追问真假。
有雪却已经充分了解她的思考模式,简简单单就封住了她的问题,“是啊,如果有一
天老大气疯了砍掉你的头,你的血会往上喷六尺高,大雪会一直下到隔年六月。”
一直在担忧自己与兰斯洛的相见,被有雪说中心事,泉樱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摇手,
表示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唉,女人真是好骗……)
有雪这样想著,仍是继续这份兼差打工。自己说故事,并且让泉樱穿著一身雪白和服
,坐在茶馆一角,黑发半垂下来,遮住面容,即使是大白天,看上去也是阴气森森,更别
说傍晚时分所造成的效果了。
更有一次,泉樱来不及换衣服,就这样与有雪赶路,到了晚间投宿时,夜色已深,有
雪敲开旅社大门,问老板要一间房、一张床,老板则是打量著两人,有几分疑惑,又有几
分惊惧地开口。
“这位客人,你旁边的这位小姐,也和你睡同一间房吗?”
“啊?什么?我身边哪里有人?我是一个人进来投宿的啊。”
这句话的效果实在太强烈了。有雪甚至还来不及装出恐惧的表情,店老板就已经两眼
一翻,口吐白沫,晕倒在地。
“干得好,泉樱,你的样子实在是太像鬼了。”
“嗯……就算被你这样夸奖,我也高兴不起来。我长得有那么丑吗?”
“傻瓜,就是要美女才扮鬼扮得像,如果是个丑八怪,为什么要扮鬼?自己把遮脸的
布袋掀开就可以吓人了。”有雪哂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老大是个很有女鬼缘的人,以
前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就曾经被女鬼缠过,那个女鬼叫什么名字来著…
…忘记了,反正是个好漂亮的妞。后来他另一个明媒正娶的老婆也变鬼了,而你现在
又这副扮相,简直是配合到极点啊。”
听得满心疑惑,泉樱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丈夫了……
虽然从异界回来,但兰斯洛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
在池田屋事件中,他受的伤著实不轻,特别是被龙枪透体而过的那一记,纵然用乙太
不灭体强行催愈创口,却无法驱出那侵筋断脉的枪劲。焚城枪的爆裂劲道,在得到苍龙心
法的助益后,水火相济,成了一等一的厉害功夫,会将爆破威力潜伏,自行在体内游走,
寻找护身劲道最弱的地方爆开。
如果像当日枯耳山上的情形一样,是泉樱强而兰斯洛弱,这一枪必然制他死命,连运
乙太不灭体的机会都没有。然而,就是因为情形已经不同,他才能够以更强、更霸道的内
力镇住龙枪劲,将之收束一处,慢慢化散。
散劲的法门,纯粹以天魔功为基础,将侵入体内的劲道一丝丝地抽出,归化为本身内
力,助长修为,算是一种另类修行。这工作并非一蹴可成,估计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兰斯洛与枫儿一起在乡间租了间茅屋,过著短暂的隐居生活。
从理智上来说,兰斯洛知道自己应该觉得自豪。
龙族绝学当日能被尊为二圣之一,实是非同小可。放眼当今强天位高手,若与自己易
地而处,被这样一枪透胸而过,不管是天草四郎,还是陆游,都必须花上一年半载的时间
,才能彻底痊愈。如果是那个以天心意识低劣程度享誉四方的李老二中枪,甚至有八成机
会被立毙当场。
自己能在短短半个月内康复,全是因为身兼天魔功、乙太不灭体两大奇功的关系,为
此,实在是足堪自豪了。
可是兰斯洛却高兴不起来,怎么样都无法驱除心头的那股不快。过去的自己,因为无
知,所以不会察觉到这其中的差别,但正因为有所长进,他才晓得自己的失败。
饶是花了许多时间苦练,自己仍是无法完全掌握住天魔功。若是武中无相全开的白起
,像这种程度的枪劲,他可以瞬间就以天魔功将之吸尽,化为己用,再催愈伤口,前后不
过是弹指功夫。
而若是陆游、天草四郎上阵,必然会有更稳当的战术来应付,绝不会搞到胸口中枪,
落入这般狼狈窘境。
今日之所以能够占到上风,只是因为高人一等的强天位力量,倘使自己仅有小天位力
量,肯定就这么凄惨地被泉樱一枪干掉。
脑内理智仍在做著分析:以弱胜强,是战术上的邪道,并不足取;拥有比敌人更强的
力量,恃强凌弱,这才是百战百胜的筹码。自己之所以能以强天位力量轻取泉樱,逆转枯
耳山之战的形式,就代表这段时间内自己的苦练与努力,确实是有著成效,超越了她。
只是,理智归理智,兰斯洛的胸口有一股不能平息的欲望,让他无法接受自己的耻辱
样子。
即使是小天位,即使是用著更弱一级的力量,自己也想要胜过龙族绝学,这个想法是
不是太狂妄了呢?
应该是的,因为龙族神功就不是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便是因为龙族绝学、神器了得
,泉樱才能以小天位力量,与力量强她不只一筹的自己激斗,不落下风;而对于这等经过
千锤百炼,千万年来挫败强者无数的神功,妄想用更低一层的力量取胜,这就是不切实际
的想法。
但……不切实际也好,自己就是想赢。即使力量不如人,也能以种种条件扭转局势,
设法取胜,这样才是一个武者应有的精神吧?
如果今天自己要胜泉樱都胜得这么辛苦,又怎么去对付更胜于她的其余强人呢?
特别是那个……织田香。
虽然还未曾与她正式交手,但兰斯洛心里有数,自己对上宗次郎时,之所以能击败他
那鬼神莫测的九曜极速,完全是以更强的力量强压,若是织田香以不逊于己的强天位力量
发动九曜极速,消除不利条件后,自己还有胜她的把握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既然身在日本,与织田香的一战计决无法避免,在与她正面对上之前,自己就必须想
出一个策略,去破解她的九曜极速,要不然,这一仗就是将成就对方“秒杀公主”之名的
耻辱惨败。
上次与二舅子取得联络,听说源五郎已经离开自由都市,在动身来此的途中,或许…
…他会有些好主意吧。
“兰斯洛大人,还不歇息吗?”
身后传来枫儿的声音,刚刚沐浴出来的她,换上了一身粗布和服,从后头出来。
乡居简陋,附近又没有温泉,自然不可能有热水洗澡,普通的沐浴方法,都是从井里
打水,回来烧热之后,在后院的简陋木盆中洗涤身体。在这一点上头,修习炎系武学的枫
儿,确实比旁人占便宜,最起码烧热水的速度快得多。
沾著水珠的黑发,披垂在肩头,枫儿一面用毛巾擦乾,一面在兰斯洛身边坐下。
看著美人沐浴后,脸上泛著一层粉红色的娇美模样,还有襟口隐约露出来的雪白肌肤
,兰斯洛确实感觉到一种生而为人的幸福。
自从来到这个小村庄,暂时落脚后,枫儿的态度就有著改变。如果是以前,纵然是两
人独处,她也不会那么坦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还记得当初从自由都市前往基格鲁的路上,她总是待在自己背后的位置,为自己守护
背后的死角,而她不管是坐下或躺下,背后一定会靠著东西,如果不是树,就是石壁,理
由是:“虽然石壁和树中都可能藏有埋伏,但是发动起来,会有波动,比单纯空气容易察
觉,也可以降低背后忽然中招的风险。”
这是生活在黑暗世界里的好手,所必须具有的职业警觉吗?兰斯洛不清楚,那时的自
己,只是惊讶于枫儿心中的不安全感,竟是如此之重。
也曾经听小草说过,在她执掌女王大权,枫儿负责贴身护卫时,刚开始,每次自己想
要找她,四下没看到人,盲目地在附近走了几圈,也没见到踪影,最后在叫唤声中,枫儿
从天花板上跃下现身,这才知道她一直是跟著自己,贴身保护,后来养成习惯,要找她的
时候就是轻轻叫一声,她如果在,就会从背后现身。
当时小草希望她能在这方面有所改变,不要像头老鼠一样整天藏身在暗处,但却被她
以“职业需要”而拒绝。
对于枫儿的藏身功夫,兰斯洛是很佩服的,因为虽然彼此力量同级数,自己的感官又
较寻常高手敏锐,但十次中仍有六、七次,自己察觉不出枫儿就在左近。
但是最近却有所改变。在这里租屋住下后,枫儿没有再静静地躲于自己背后,而是很
自然地在自己身前身后走动,忙著整理各种琐事。
问起为什么不再躲藏在天花板上,她仅是微笑著说,“因为我们现在是两个普通人,
普通人没有必要上天花板啊。”
似乎是因为在自由都市精心苦练过的关系,枫儿作料理的本事已有所长进,像从前那
样,将六阳烧鸡作成一碰即炸的生物兵器之事,现在已经不再发生。虽然在料理的天份上
,她似乎远不如泉樱,菜色味道上仅能算是普通,但对于兰斯洛来说,只要能入口,那便
没什么好挑剔了。
真正重要的是,看著她那被炊烟薰黑的专注容颜,看著她为自己沏茶、铺被子的样子
,看著她打水沐浴、还有夜里坐在自己身旁,一同看著星星谈心说话……这一切的不同,
让兰斯洛感觉到一种很特别的“平凡”。
事情很明显,枫儿是努力把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个平凡女子。这并不是说她已走出过往
阴霾,从这趟异界之旅,自己晓得她的心结之深,已经无药可救了。当结束日本之行,回
到雷因斯后,自己仍然是只能在天花板上找人。
只不过,当枫儿接受了自己的幸福邀约,愿意将三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后,她心里的
某处,那身为一个女性的部份,不自禁地希望进行一点特别的仪式。
换言之,在这只有两人相处的一小段时间里,就是枫儿心中所认定的蜜月时间了。
这件事是没有办法诉诸于口的。因为即使是兰斯洛与小草,他们两个人也并未共度所
谓的蜜月。在那段新婚燕尔,本应是无比甜蜜的时光里,夫妻两人虽然眉笑颜开,但在笑
容中,仍有一丝彼此都知道的酸楚。基格鲁一役所造成的遗憾,是永不痊愈的伤痕。
身为正妻的小草,尚且如此,自己如果得到了本应属于她的幸福,那不是太过分了吗
?
正因为如此,枫儿没有办法把这种心情坦率表现。而迅速察觉到这一点的兰斯洛,也
就把枫儿的改变当作很平常一样,没有特别说什么,以免再刺激她本来就过重的责任心。
其实,兰斯洛并不认为小草会责怪枫儿。在异界时,她那一声“要幸福喔”的吩咐,
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希望能减少自己与枫儿的心理负担。不过,自己总不能因为这样,就
和枫儿笑著说“没关系啦,把那个死婆娘抛进坟墓去,我们两个一起掌握幸福吧”。
因为体谅枫儿与小草的心情,所以自己现在并不急著动身。这段乡居时间不可能一直
延续下去,不过,就尽可能让这段时间延长一点吧。
“我们一直待在这边,没有关系吗?”枫儿问道:“您到日本来,应该不是为了在这
里闲居吧?”
“我高兴作什么,没有人能干涉。日本这边的布置,现在乱成一团,白老二忙著收拾
善后,在他把人力重组之前,我们就算把京都城翻过来也没用,何况我现在还要养伤。”
兰斯洛笑道:“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有些人就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对我来说,现在能
够这样抱著你,比拿下日本重要啦。”
枫儿面上一红,靦腆地转开视线,道:“哪有帝王这样子说话的……让人家知道,一
定会把您当成是昏君的。”
“反正我怎么样都不可能变成名君的,当个昏君总比暴君要好。”摇摇头,兰斯洛笑
道:“夺国、喝酒、抱美人,我高兴灭哪一国就灭哪一国,不高兴就随时取消,千头万绪
,尽随我意,这样才称得上是无上权力啊。”
这样的回答,并不在枫儿的预计之内,她吃了一惊,脑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道:“
那么,您当初和白二少爷联手,要拿下日本的计划,该不会也是……”
“我答应他,是理由之一,但当时我确实有一股想要掠夺他国,夺人疆土,坐上别国
王座的欲望,对艾尔铁诺用兵太慢了,所以我先拿日本开刀,不想等那么久。”
“那……打通海上交易路线的理由,是……”
“是什么理由有什么相干呢?我现在想要的东西,就去把它掌握在手中,这就是最正
当的大义名份。至于用什么理由作为掠夺的藉口,那都只是表面形式。”
兰斯洛哂道:“所以你们的反应,让我很好笑。为了打通海上贩毒的路线,必须拿下
日本;或是为了开疆辟土,清除后侧威胁,所以要拿下日本,这两种理由从道理上看来是
一样卑劣,并不会改变我们身为侵略者,到他国去烧杀掠劫的事实,为什么前者令你们不
安,后者就让你们心安理得呢?”
历史上所谓霸主型的君王,都是像这样子霸道而不讲理的吗?枫儿不知道。虽然她是
兰斯洛的心腹,比许多人都要了解他,但是现在的这一面,却是她所不熟悉的。
感觉到枫儿的困惑,为了不让她感到隔阂,兰斯洛收敛了自己的狂霸之气,把话题转
移,将手中的小扇递给她。
时间已经进入七月,日本的夏季也悄悄地到来,农村里的夜风极为凉爽,带来田中稻
穗的馥郁香气,令人胸臆舒畅。
闪闪天星,在无云的夜空中,绽放著明亮光彩;田里的蛙鸣、不远处此起彼落的犬吠
,间歇地传入耳里。由茅草搭建的小屋,被早上的阳光烤炙,虽然是夜晚,仍淡淡地散著
一种甜甜草香,和著身旁美人的香气,组成一种特别的芬芳。
一点一点的绿色萤光,在草丛中穿越闪烁,那是出来参与夏夜飨宴的萤火虫,为著长
风良夜增添属于夏夜的颜色。
这许多美景中,最让兰斯洛目光留连不去的,就是侧坐在身旁的枫儿。
穿著一袭素净的粗布和服,一条红绿星纹的腰带束勒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将上半
身的丰满浮凸,还有腰间的纤细,作著明显分界。
由于刚刚沐浴过,尚未全乾的秀发并未簪起,简单地绑在脑后,露出雪白的脸庞;手
上持著圆形的小团扇,轻轻摇曳,为细致的颈项送来凉风,还顺道将喉间的细小水珠,沿
著颈肩曲线,推送往胸口的浑圆山峦;侧坐著的两腿,依著仕女该有的礼节,典雅地弯曲
著,却从袍脚露出一小截白皙柔美的脚踝,诱人遐思。
心头一动,兰斯洛索性侧趴下来,斜斜地看著眼前的夏夜美人,看著她的一举一动,
清艳眉目,眼中的神韵,真的好像是画中人物一般。
“兰斯洛大人,您在看什么呢?”对于这男人的动作感到不解,枫儿一面猜想是不是
脸上有什么东西,伸手去摸,一面轻声问著。
“枫儿……你真是美人啊。”
兰斯洛不由得有著这样的感叹,挑灯看美人,本来就是一件赏心乐事,特别是看著枫
儿绽放出浅浅笑靥,享受这刻难得的“平凡”,心里的满足真是难以形容。
微笑著,枫儿面上忽然掠过一丝黯然,在一阵犹豫之后,她有了决定,低声说话。
“以后,就要拜托兰斯洛大人了。因为……我真的是越来越没用了,虽然一直在苦练
,但却总帮不上忙,对上天草、对上白起少爷,还有这一次……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真
的很努力了,可是……以后要请您多多照顾了。”
乍闻此言,兰斯洛不但心中讶异,更花了老大力气,这才维持住表情不变。
对于枫儿来说,自身的武力,是她存在于世的最大价值了。然而,她或许也发现了,
像她这样的人生态度,并不符合天位武者的修练准则,当战斗水平逐渐升格到强天位战的
同时,她却局限于自身心障,无法更形突破,往后非但派不上用场,甚至还可能变成累赘
。
她一定也拼命苦练过了吧。可是实战的成绩,却是一场接著一场的耻辱败战。武道修
行这种事,很没有道理,许多时候并不是拿到一堆上乘武学秘笈,拼命苦练,就能确保实
战胜利,要不然,花天邪早就小天位无敌了。
心里酸楚,却又不得不坦承说出来,因为如果不认清这一点,强要表现,那么只会给
己方更大的负累。所以枫儿才这么说,做著这几乎是否定自身存在价值的坦承。
“啊,这种事不用担心啦,本来一个女人的安全,就应该是由她的男人来负责,所以
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啊,如果你的武功比我强,让我没面子,那我就只好去跳海,你也
就真的要检讨了。”
“我……”
“如果你真觉得当苍月枫的压力很重,那么就不要再坚持了,当梦雪小姐吧,我也一
样喜欢唷。”
浑不在意的态度,兰斯洛尽可能不刺激到枫儿的心情,笑道:“好,从今以后,我就
连你的份也一起努力下去。扛起两人份的进步,我会变得比什么人都强,而当有一天我天
下无敌了,我就会告诉别人,这都是枫儿你的功劳喔。”
很妥善的表达方法,逗得枫儿抿嘴一笑,兰斯洛却正色道:“只有一件事,我也要你
答应我。”
“什么?”
“雷因斯内战的时候,你去请华鬼婆出山,我听有雪说,那鬼婆给你出了个苛刻条件
,是吗?”
“……嗯,是这样子没错。”
当时,对于远道而来的师妹,华扁鹊提出“你学三声狗叫,我就跟你去稷下”这样的
逐客令,然而,当枫儿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叫了三声后,华扁鹊一副“我真是败给你了”
的慨叹表情,一语不发,回身收拾行李。
这件事由有雪口中泄漏时,兰斯洛怒气勃发,几乎立刻就要去找鬼婆算帐,只是被有
雪拦下,现在正好利用机会解决这根心头刺。
“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了,知道吗?”
“其实,我觉得师姐她是……”
“我说不许再这么做了,听清楚了吗?你胆敢违抗我的命令吗?”
当兰斯洛两手叉腰,鼻孔喷气,十足一副蛮横霸王的模样,枫儿也唯有忍住笑,点头
称是。
伸手将枫儿拥抱入怀,嗅著她耳后的发香,兰斯洛道:“我晓得,武者尊严对你来说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然而,就算是主人与宠物的关系,我也是你唯一的饲主,我才
不要看著你对旁人汪汪叫,好吗?”
这样的说法,让枫儿感到心安,也因此,她闭上眼睛,甜甜地低声道:“遵命,陛下
。”
夜色如水,草芦中的两人,沉浸在这一股平凡的喜悦中。尽管不知道能延续多久,但
是在这一刻,他们很幸福。
泉樱和有雪的旅行并不顺利。虽然知道兰斯洛已经重回人间界,但却感应不到他的所
在,有雪又无法与白家取得联络,两人只能这么一路朝著伊势神宫而去。
两人对日本的道路不熟,得要边走边问,泉樱的日语差强人意,还要靠有雪来教,但
有雪的日语基础也不稳固,多半是由寻花问柳的书刊上学来,用以说书,内中词汇固然是
满堂叫好,用在日常交谈上,常常一开口,旁边的女性就红了脸,几句之后,对方哭了起
来,跟著就出现一堆人拿锄头镰刀在后猛追的情况。
“真正见鬼,我只不过问她路往哪边走,这样也要被人追?”
“发音错了,我想她大概听成你毛有几根这一类的话,俊太郎,不是我想说,但是你
的发音确实是……”
“住口!不许批评我!也不想想你的日语是谁教的,现在翅膀硬了,就想背叛师父了
吗?”
“是是是,您说的都是对的,师父大人,不过一天被人追好几趟,还是很辛苦的。”
“这算什么?当初我奉了鬼婆师父的命令,到人家山后祖坟去挖墓,那时候一晚被追
十几次都有,这点小场面,吓得倒我吗?”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无疑就是现在两人同行的最佳写照。由于兰斯洛不在,
泉樱又个性温婉,有雪的姿态变高了起来,蛮横言行,虽是看得泉樱暗暗摇头,却也偷偷
好笑。
这天,两人行至中途,在客店中午饭,山村饮食简陋,纵然愿意出钱,菜色也只有一
盘豆腐青鱼,黄黄的糙米饭中更是混著不少高梁、蕃薯。
泉樱饭量不大,饮食不挑,吃完一碗高梁饭后就停筷,有雪却是叫苦连天,直嚷著要
赶去伊势,享用该地著名的龙虾美食。
“我在旅游杂志上看到过,那边的龙虾又称为海老,伊势海老又大又肥,肉质鲜嫩,
用冷盘吃光虾肉之后,壳还可以拿去熬汤,煮成一碗浓浓的龙虾汤面,上面飘著青葱与味
增,那个味道啊……”
话说到一半,却发现泉樱全没在听,一双眼睛怔怔地看著屋外,直视西方的青山。
“想什么想得那么过瘾?想老公吗?”
“山的那边有人……风里头有血腥味,杀气好重。”
“啊?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没有更进一步的交代,泉樱的身影已经消失,闹得满座虚惊,有雪还得花费老大力气
,去向周围解释,不惹起骚动。
“这些天位高手怎么这么麻烦?山的那边有人关我们屁事啊,这么一下子跑不见人,
以为我很喜欢在后头追吗?”
满嘴抱怨,有雪无奈地扛起行囊,朝那座青山而去,他脚程不快,又不会轻功,只得
取出当日小草得之于梅琳的神行符,绑在腿上,这才匆匆赶将过去。
方才入山,就听见半空中气劲交击,连珠般的爆响,抬头一看,只见泉樱手持锁链朱
枪,正与空中一个黑影斗得激烈。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锁链枪纵横来去,控制住方圆十丈内的战斗范围,泉樱对旧时武学的记忆,在这些日
子里已经渐渐回复,这时右手挥动锁链枪,将敌人逼开,阻挡对方的毒辣攻势,但却偶然
手腕一抖,锁链枪归合为一,欺近对方身前,升龙气旋与焚城枪合攻过去,做出凌厉一击
。
枪势如同云间蛟龙,矫捷灵动,加以焚城枪劲的爆裂势道,泉樱很快就取得上风,将
敌人压得无法还招,只是在枪影压迫下翔动闪避。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劣势中,这名看不
见头脸的黑袍人,却守得极好,半点伤也没受,骤然几下还击,招数诡奇,险些就让泉樱
吃了大亏。
心头一丝明悟,泉樱感觉得出来,敌人并未全力以赴。因为要隐藏身分,所以在施展
武学上受到限制,尽是使用一些杂乱无章的招数,不与自己正面对抗,而对于这人,自己
有种熟悉的感觉,以至于要死钉著他,绝不让他走脱。
“你究竟是什么人?敢行凶犯案,不敢露出真面目吗?”
娇声一喝,泉樱手腕一扬,锁链枪环绕成圆,去势妙到颠峰,就把敌人锁困在内,只
要锁链沾身捆缚,爆裂劲道立刻便会将之重创,如若不死,定可拆穿他的真面目。
“桀、桀、桀!”
锁链沾身之前,对方似乎察觉到此招厉害,终于展露了实力,发出野兽般的怪叫嘶吼
,跟著,一双蝙蝠似的黑色翅膀,突然由背后生出,一下拍展,整个拔高起来,脱离锁链
枪锁缚,半空回翔,就朝泉樱扑来。
“什么怪物?”
一对尖爪在阳光下闪著寒光,绝非人类手臂,而声势这般猛恶,泉樱在仓促间不及收
枪回防,当下不慌不忙,劲灌手中,直接以镇魂音剑的内劲迫爆朱枪,发出无声音剑拦截
敌人,将战斗的主动权重新掌握回来。
攻守节奏绝佳,敌人无隙可乘,这一下扑击本就是佯攻,一击失手,黑翼振扬,脱离
音剑扫射范围,配合本身轻功,朝西方飞去,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
追之不及,泉樱只有放弃,降落下来先与有雪会合,再往前头赶去,看看刚才所感应
到的受害者。
往前行走不远,就看到一顶华丽的软轿横置路中,旁边七八具尸体横倒在地上,一行
人正自忙著掘坑掩埋。看服色,全都是日本的神职人员,而且清一色都是少女,纱巾遮面
,白裙长衫,大袖飘飘,有些腰间配剑,有些持著法器,神色哀戚,在埋葬死去同伴后,
一起闭目唱颂为亡者祈福的经文。
适才泉樱以天位力量飞射而来,在半空中便是看到那黑袍怪客袭击这行人,于是赶来
相救。怪异的是,自己亲眼目睹,那名黑袍妖人虽是以天位力量袭击,但软轿中却生出一
道柔和白光,护住轿子周遭,令他一时间无法得手,只能连续轰击这层光罩,使之萎缩,
待其碎裂后再施杀手。
自己赶到时,由空中望下,光罩只缩得剩下轿子方圆一尺的范围,七八名超出这范围
的使婢,已经给那黑袍人重爪撕杀,血溅当场。
感受不到气机波动,对方显然并非武者,而是术者。这真是不简单,过去从没听说有
术者能以魔力结成护罩,防御天位力量的,日本居然有此高人,自己闻所未闻,真是惭愧
。
泉樱上前去,以勉强算得上流畅的日语,询问要不要帮助,对方则是感谢她的援手之
德、救命之恩。双方交谈中,有雪则是帮著掘坑埋人,然后在对方闭目诵经时,斜著眼睛
从旁窥视,看著那身单薄的白丝连身衫裙,想像底下的美腿美臀,过著乾瘾。
这情形落入对方眼中,当面不好说什么,却是轻咳几声,让泉樱有所警觉,连忙红著
脸将有雪带开,低声训诫。
“俊太郎,你在干什么啊?你这个样子……好丢脸喔。”
“一个欲求不满的正常男人,和一群貌美如花的少女在一起,你说他想干什么?
你这女人也奇怪了,我只不过隔著衣服想像一下,你就觉得好丢脸,你小时候偷窥我
洗澡,什么都看光了,你怎么不觉得丢脸?”
欺负泉樱失忆的胡说八道,却让她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再次深深后悔自己当年为
何如此不知羞耻,做下这么多的丰功伟绩?
“就算要想像,也不要在这种地方啊,青天白日的,太说不过去了。”
“想像而已,又不是真的做,难道还非得等晚上吃过饭熄灯吗?而且我告诉你…
…”拉过泉樱,有雪悄声道:“这些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啊。”
“为什么这么说?她们是神职人员啊,我正打算向她们问路,如果大家顺路,我们可
以一起去伊势神宫呢。”
“这些女人,我以前见过的,我和老大坐船来日本的时候,还有我们在驿馆的时候,
来攻击我们的就是这一批人。”
一句话让泉樱大吃一惊,表面不动声色,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们都用纱巾蒙
面,根本看不到脸,你别说你是看身材认出来的。”
“就是因为蒙面所以才认得出来啊。那两次攻击,她们也都是蒙面,可是身上一样是
散发著一种婊子的气味,刚才我在她们身边一闻,马上就闻出来了,我告诉你啊……喂?
你这是什么表情?嫌我说话太粗鲁了吗?”
“不会。我只是奇怪,我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才会和你变成青梅竹马?”
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泉樱也留上了神,但是问有雪为什么会遭受袭击,有雪却也说
不上来,总不能就这么直接了当地告诉泉樱,是在白家的船队上遇到这些女人吧?
“我看这些女人都只是喽啰,真正的大头目还坐在那轿子里,我们可要小心在意啊。
她妈的,摆什么臭架子,龟缩在里头不出来,她的屁股很尊贵吗?”
“别这么说嘛,我想人家一定是因为刚才施法伤了元气,正在里头休养,刚刚看她能
用术法防御天位力量,我想那种术法一定很耗体力,所以才让施术者一时间无法行动吧。
”
这句话才说完,轿子的珠帘就“哗啦”一声被掀开来,一道白色倩影缓步从轿中踱出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呼,随侍的少女们似乎叫著“娘娘”,赶上去搀扶。
轿子的主人身形纤细,动人的体态,可以想像面纱下的美丽容颜。但是,与一众侍女
们不同的是,余人的面纱尚且露出一双眼眸,但她的面纱却是遮住整张脸庞,连眼睛都没
有露出来,实在不知道她要怎么看路行走。
但两人很快就明白了。这女子右手四指在使婢臂上一搭,跟著她的动作行走,看那动
作,她竟然目不视物,是一个盲人。
泉樱不由得低呼一声,一方面固是惋惜这样的美人居然双目失明,另一方面,却是因
为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让她灵台一片火热,彷彿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名女子。
偏头看有雪,只见他也是表情古怪,皱著眉头,上下打量著那名白衣女子,不知道在
想些什么。
莲步纤纤,白衣女子来到两人面前,未发一言,竟然恭谨地弯腰行礼,连续三下鞠躬
,满是敬意。这明显超乎应有礼仪的态度,顿时在使婢群中掀起一片骚乱。
“多谢援手之德,敝方感恩不尽……两位,风华与君久违了,别来无恙啊?”
声音轻软温柔,如珠如玉,泉樱正自纳闷,曾在何处听过这样的声音,风华素手一掀
,将脸上面纱摘了下来。
如果说刚才的行礼,让使婢们感到讶异,这时她主动卸下面纱的行为,简直就是令她
们恐慌了。身为一族之长的尊贵女性,居然在族人之外的人前露出真面目、说出芳名,而
且在场的还有一名男子,若是让长老们知道,这事不知要如何收拾?
但相较于她们,在场的那名男子却有著更大反应。就在面纱飘落,如仙芳容露出的瞬
间,有雪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对方,嘴巴亦像吞了三颗生鸡蛋般,合也合不拢
。
泉樱以为他是看美女看到傻眼,心中暗叹,正想要出言唤醒他,却怎知有雪忽然说了
一声:“啊,鬼啊!”跟著就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下昏死过去。
这自然又造成了一番骚动,到最后,有雪是唤之不醒,泉樱无计可施,正要想办法去
弄水浇人,旁边的风华却在她手上轻轻一按,示意有话要说。
不解其意,但泉樱却毫无保留地相信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的女人,跟著她往一旁走去
。
使婢们想要跟来,被风华挥手阻拦,虽然有几名较为年长的无视于这阻拦命令,往前
靠近了几步,却被泉樱冷哼一声,身上散发出肃杀气势,逼得她们不敢靠近。
如此刻意作做,并非是泉樱的性格,但风华搭在自己手臂上,那忽然紧握的手指,让
她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
清除了闲杂人等,虽然仍处于众目睽睽的监视下,但至少说话没人听见,心头充满疑
惑的泉樱先开了口。
“风华姊姊,我们以前认识过吗?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的,可是却想不起来。我……
”
“我们当然是认识的,只不过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而已。泉樱妹妹,你就任新撰
组副长时,我曾听人说过,也曾在京都街头与你错身而过,感应到你的气息,只是那时我
身在轿中,你不知道而已。”
“可是……在那之前呢?我有种感觉,我在来日本之前,就曾经见过姊姊你了,而且
还受过你很大的恩惠……对不起啊,详情究竟是怎样,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我的脑子真
是一点都不中用……”
苦苦思索,泉樱就是想不起来,但风华温柔的笑容,却让她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宽慰,
当那苍白的小手柔柔拂在面上,一种温馨的感觉,让泉樱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没妨事的。很多时候,忘记比记著要快乐。看你能够这样子抛开过去包袱,我好为
你高兴,好羡慕你呢。”
风华笑著,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交给泉樱。
“我听说,你在找寻某些东西,希望这个能帮到你。有了这样东西,你就可以不用去
伊势神宫了。”
包袱被下过封印,感觉不出内里是什么东西,但泉樱却晓得这定非凡物,因为那几名
一直在看著这边的年长使婢,在目睹风华将这包袱交给自己时,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目露
凶光来形容。
“风华姊姊,你把这样东西给我,没关系吗?如果你是怕那妖人再来抢夺,我可以护
送你到目的地,没事的。”
“不,那人并非为了此物而来,即使我身上没带著它,那人也是会再来的。若非我在
这半年内连续两次大损元气,也不至于全然失了抵抗能力,只是……想不到她们这样没有
耐性,终究是动手了,却又何必这样累及无辜呢?”
风华一笑,虽然看不见她眼中神情,但这微笑中的凄凉与悲伤,泉樱却感觉得到。而
虽然她不太理解风华的话意,但不知道为什么,风华的痛楚,自己却能够感同身受……
“风华姊姊,你……”
“妹妹,我想求你一件事。”
温柔的语气,增添了些许急惶,让泉樱明白事情的严重,也不问是什么事,立刻点头
答应。
“我想请你立刻赶往出云之国,拿到天丛云之剑。只要神剑不落敌手,有一件波及苍
生的图谋便不会发生。这件事关系重大,请你为著日本百姓做到……我,现在只能拜托你
一个人了。”
第四章 偶然相逢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 香格里拉 天香苑
“不干了,真的是不干了,哪有这样子差遣人的,简直是不把人当作人用嘛。”
躺坐在软榻上,敷面的毛巾散发著热气,精疲力尽的源五郎有气无力地说话,险些连
手都抬不起来。
毛巾下,源五郎的脸孔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过大的体力消耗,不啻于连续打了数日
的天位战,现在别说赶去日本,就连举起一根指头也是极为困难,幸好此刻身在香格里拉
,得以托蔽于天香苑,藏身在这间魔屋里,若非如此,自己现在肯定要找个最深的地洞藏
身,因为全然失去作战能力的自己,连一名地界高手都无法抵挡。
“小五啊,你还真是了得呢,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在五极天式之下救得了人,更别
说是把失落在异界的人救回来了。”
说话的人正站在源五郎身后,一双纤纤玉掌在他肩头轻巧地捏按,不时更凑到他耳边
说上两句话,远远看上去,亲匿得好像一双情侣。
“啊啊,那只是有人运气特别好而已啦,如果不是有个好女孩子甘冒奇险,用大白伞
圣光帮他护身,根本不可能在异界里撑那么久,我们也不可能在异界里找到他的位置,把
人带出来。”
源五郎叹道:“天象异变也很重要。要不是因为那时候京都附近的空间受到剧烈震荡
,我们起码还要再过三天才能蓄有足够的能量,破开空间救人,他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就
难说得很了……”
“呵,你们好歹也是结义兄弟,为了义气,两肋插刀,这也是应有之义啊。”
“救他出来是为了义气,送人进去就不是了……那个鬼女人,确认位置后直接把人弄
出来就算了,她偏偏还要亲自进去耍帅,也不想想看,是谁在香格里拉喘得像只死狗,拼
命要维持住空间出口……有话要说可以等到回来以后再说啊,这么想进异界去,可以等自
己修成五极天式之后,用星辰之门自轰啊……害我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悲叹著自己的不幸,源五郎用几乎要垂泪的卑微语气,苍凉地叹道:“为什么这么滥
情的家伙女人一个接一个?我这么专情的老实人,妮儿小姐却看不上我……唉,真是一个
天生行好运的家伙,我有他一半运气,现在就不会这么悲惨了。”
才说完,肩头就被狠狠地捶了一下。
“悲惨?你这小白脸还好意思说,有我这么个风骚妖艳的大美人亲自伺候,你还有什
么不满的?我是冷梦雪和梦幻几何的共同师父,艳光四射的魅力可是她们的两倍喔。”
“是是是,能让青楼之主亲自下海帮我按摩,这么大的面子,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啊
。”
源五郎苦笑著,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有得选择,他其实不想坐在这里,接受这令他通
体舒泰的按摩。
自己这次真元损伤的程度,没有三、五个月,绝对难以回复,而这种损耗并非任何天
位高手能够输功弥补。举世之间,也唯有身后这位女性,能够以独门秘术,透过这所魔屋
,接引天地元气入体,助己复原。
看似平凡无奇的揉按拍打,却是以极为玄奥的手法,刺激著自己的经脉气机,让疲惫
不堪的肉体得到调理,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回复过来。这种技术是青楼不传之秘,在助人回
复元气的同时,本身却是耗损甚钜,等闲不轻易施展,但是她听到自己气机耗尽时,却毫
不犹豫地为自己施术。
以青楼素来维持中立,绝不向任何势力稍稍倾斜的立场来说,单是如此,便已是承了
她天大的人情,更别说在相救兰斯洛时,不得不向她借用这所魔屋,使用内中许多难言的
奥妙机关。
“别这么在意嘛。托了小五你的福,我也大开眼界,知道了如何从异界弄人回来的方
法,这个情报在我这里存著,千百年后,说不定就大大地值钱呢。”
青楼之所以能让各方强权深深忌惮,除了本身势力深入风之大陆各角落,盘根错节之
外,无人能及的悠久历史,千万年来搜集了无数秘密情报,亦是一大理由。
不管是怎样强大的武者、魔导师,都不知道自己恃之横行天下的绝技,是否仅是青楼
眼中一样随时可破的东西?这就是情报的威力。
然而,尽管对方这么说,源五郎却仍然感受得到在这份说辞之下,对方的诚挚友谊,
这个大人情一欠,以后只怕是很难偿还了。
“不过,你这样子帮我,没有关系吗?如果让昆仑山那边知道了,你打算怎么交代?
”
“青楼与西王母族素来没有交情,两边既然没有来往,我为什么要对她们交代呢?”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何必装傻呢?”源五郎道:“青楼确实是和昆仑山没有关
系,但是在青楼背后……你们的组织呢?”
所知道的远比常人为多,源五郎的问题直指事情中心。潜伏在风之大陆历史的阴暗角
落中,一直在影响各大势力消长的这个组织,青楼只不过是其表面的称呼,而根据他所知
,这组织与昆仑山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
对于这问题,身后的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手指仍是那么不轻不重地揉按著,丝毫没有
显示当事人的心情。
“小五,你知道多少?”
“不算多,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情报管道,长久搜集下来,推测出一些蛛丝马迹,晓
得你们与二圣之间的关系。”
“呵……即使有,那也是两千年前的事了。远在你我出生之前发生的往事,重提有什
么意义呢?”
“我还有一些事情不能明白,大家交情一场,希望你能解我疑惑。”源五郎问道:“
九州大战时,为什么选择二圣?”
“不是我们选择二圣。当时的龙骑士、西王母,本身就是组织三大首脑之中的两位。
我们曾经试著与魔族接触,希望双方能相安无事,无奈那时的魔族之主对我们的鬼祟没有
好感,所以我们唯有先发制人,在针对扫荡开始之前,把这过于强大的敌人铲除。”
平静的语音,带著一丝掩不住的遗憾,诉说著两千年前的骇人秘闻,向源五郎揭露那
场名为孤峰之战的战役,幕后的真相。
“我们与当时魔族的四皇子胤禛达成合作协议,用三贤者当幌子,伏击大魔神王。这
一战虽然成功,但是两位前辈领导也殉难于斯役,连带我们在龙族的渗透经营都被一扫而
空。组织一下子少了两位领导人,在后来的传承上也出了很大问题,一直到现在,我们还
未能从那项损失里完全回复过来。”
“我相信你的话。龙族是与你们毫无关联了,但是西王母族呢?你们当年花了偌大力
气渗透西王母族,掌握族中的奇功秘法,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吗?”
“不放弃也不成啊,那边的几位主事者,都是前一任领导人的心腹,我接掌青楼后,
她们自恃身分,也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颜龙静儿的事件后,大家的关系闹得更僵,她们
对我的指令也全然不理,我一个弱小女子,怎么斗得过那么一群婆婆呢?要是有人用星辰
之门丢我,我这苦命人就只有漂流异界当垃圾的份,当然就放任她们去啰。”
源五郎摇头道:“胡说……昆仑长老们虽然高明,却又怎么能威胁得到青楼主人了?
你所顾忌的,是昆仑山上的那头异物吧?”
“呵,和聪明人说话真是轻松,我说什么你都能举一反三,妮儿没看上你,真是可惜
了……”
“既然那边的长老们已经不再听你使唤,那也就与组织毫无关系,如果她们不慎有了
个什么闪失,你应该不会有动作吧?”
绕了大半圈的话,最后为的就是取得这么一句承诺。假如在得到这个确认之前,轻举
妄动,那么不但在日本树敌,甚至也会引来青楼的报复行动,兹事体大,不得不慎。倒过
来说,如果得到了她的表态,就可以断掉昆仑山的后援,在行动上会方便许多。
自己对西王母族是有一份敬意的,但是从目前得到的情报看来,她们无疑已经受人利
用,成了他人的手中之刀。要让西王母族重新回到正常轨道上,这群瘀血是必须要清除的
,虽然这说法听来不太敬老,但这件事基本上已经超过敬老尊贤的范围了。
更何况,既然早晚都要与那人敌对,这次在日本交锋倒是个好机会。藉由挫败西王母
族,来作为交手的第一胜,倒也是不错……
“动作吗?我会为她们准备花篮吧,除此之外……我的字太丑,写挽联就太贻笑大方
了,你说是吗?”
再没有比这更清楚的回答了,源五郎闭上眼睛,行功导气,准备著回复体力之后的日
本之行,却没料到身后传来的一句调侃,令得他心神大乱。
“不过,小五啊,比起这个,你不觉得你应该担心一下更重要的事吗?听说在日本,
有一个你的小情敌……是个与你一样使著九曜极速的小帅哥喔。”
兰斯洛与枫儿的平淡乡居生活,随著他伤势的逐渐痊愈,而即将面临尾声,然而,表
面上行若无事的他,暗中却异常地焦急,藉著太古魔道仪器与身在稷下的白无忌频繁联络
。
“……不管怎么说,总之,你们那边什么事都做不了吗?花了大钱成立的太研院还有
魔导公会,什么忙都帮不上吗?”
“抱歉啊,陛下,不过你的状况实在是太过特殊,太研院那边的化验检体已经确认并
非病毒感染、基因病变,所以太古魔道帮不上忙,除非你愿意来个换脑大手术,我们帮你
找一颗新人头作手术,直接把脑换个位置……不过这样一来,说不定会强烈影响天心意识
发展,如果你的武功连掉个十七二十八级,别来找我麻烦啊。”
萤幕的另一端,白无忌一派事不关己的表情,说得轻松无比,无视这边兰斯洛脸上青
筋暴露,连声威胁。
“我才不要换头,被你们这些人执刀,太危险了。二舅子,你这样太过分了吧,我好
歹也是为了家族大业在这边拼死拼活,你这合伙人却专说风凉话,这样下去岂不令人心寒
?”
“为家族大业奋斗?我看不出来啊,你在那边泡妞泡得这么过瘾,这也算是奋斗?那
你奋斗的成果要不要也分我一份?你人脸的时候,泡到人家落荒而逃,宁愿要异国怪物也
不要你;变成猪头,反而在日本左右逢源,我看你这猪头长得挺帅,一辈子别变回来就是
了。”
“去你妈的,你自己还不是也一样在稷下花天酒地,有资格说我吗?”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妈葛屁著凉很久了,想见她请洽魔导公会通灵部。”
两人交谈针锋相对的激烈程度,足以令任何旁听之人脸色苍白,冷汗如浆,然而不论
兰斯洛怎样声色俱厉地施加压力,白无忌始终是那么一副悠闲表情,全然不把萤幕前愤怒
的大脸当回事。
其实,兰斯洛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中的这诅咒,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请妻子小草
出手,以她消除世上一切魔力运作的天赋异力,理应很轻易就可以解除自己身上的问题。
然而,这种事小草不会不知道,既然她仍旧躲著不出现,就代表不想搭理此事,自己又哪
里有脸去勉强她出手?
问题是,枉费掌握住魔导公会这偌大资源,事到临头,居然半点用处都没有,连这么
一个小小诅咒都摆不平!自己所认识的高明魔导师中,梅琳老师与己不熟,更不知道她身
在何处;华鬼婆自己是宁死也不愿求她;应该要前来日本的源五郎,又不知道跑去哪里;
剩下最后的白无忌,偏生与自己装聋作哑,摆出一副死样子。
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除这诅咒,恐怕还是得找到当初那群老太婆。即使不算这猪头
之辱,光是为了她们把自己与枫儿扔去当异界垃圾,这笔帐就有得算了。然而,魔导师不
同于武者,自己虽然知道这群老太婆身在日本,但几次天心扫视,却都感应不出她们所在
,不知由何处著手。
她们的诅咒这等厉害,看来多半有针对天位力量作过研究。既然她们会使用五极天式
,那么大有可能从中悟到了什么专门钳制天位力量的技巧。这一群老太婆的年纪很大,看
样子来推测,只怕有个八、九百岁,甚至过千岁都有可能,除了陆游、山中老人几个自九
州大战存活至今的人物外,怕是没人能及此高寿,那日八个老太婆加起来近万载的修为,
无怪能不伤生命力地使用五极天式。
然而,这样的高寿,远比七大宗门任何长老都要年长,这小小日本为何如此人杰地灵
?既有天草四郎、织田香这样的绝顶高手,又有这样的魔导高人……等等,换一个角度来
看,一个超级路痴、一个变形人妖、一群怪物老太婆,这不该说是人杰地灵,根本就是妖
怪的国度。
兰斯洛心中思索,嘴上仍在与白无忌论辩不休,这时,一封传讯急报到了白无忌手里
,他打开信封看过一遍后,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笑容,跟著便哈哈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你现任情妇有喜啦?”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微臣有喜讯来报,前些时候把您血清样本委托华扁鹊大法师
所作的分析,已经有结果出来了。”
“鬼婆吗?这女人虽然心理变态,但能力上倒是信得过,她怎么说?”
“您身上所中的诅咒,虽然是术法,但却造成一种类似万物元气锁形式的咒缚,不是
寻常的魔法所能破解。如果交由魔导公会研究,估计在三百一十七年后能找到破解方法,
要不然,去找有能力解开万物元气锁的高手,一样是能帮你解咒。”
闻言,兰斯洛的脸色自是极度难看。自己哪能等上三百多年?而若是从武道著手,虽
说强天位顶峰已逐步可以施放万物元气锁,但要说能够施解自如,非得要更超乎其上的修
为不可。斋天位修为,当今风之大陆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强人,自己又要找谁来帮忙解咒?
“所以,除非奇迹发生,我大哥出关帮你解咒,要不然,陛下你就自己多努力一点,
看看能不能明天一觉醒来升到斋天位去,那就什么问题都摆平,乾净俐落……”
“你不要这么得意,小心有一天猪头长在你头上,到时候我看你拿什么本钱去泡妞。
”
“启禀陛下,小臣花天酒地,靠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别说是猪头,就算是变成牛头、
马面,我也是照花不误,无须陛下忧心。”
这么不冷不热的反讽,再次让兰斯洛为之气结,然而,他的直觉却感应到一丝不对,
在略作思考分析后,他开口了。
“不对。鬼婆那女人脑子不正常,但作事却很负责任,她会这么明白说魔导公会要花
三百年时间破解,肯定是她已经找到了端倪,用来向我们夸耀,有良心一点的就别向我隐
瞒情报。”
萤幕之前的白无忌扬扬眉,心中著实讶异。最近看这山猴子连续栽了几个跟斗,还以
为他前些时候的精明厉害,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现在看来,只怕是他渐渐能将两种不同的
处世经验融合运用,得到真正进步了。
“是没错。鬼婆随信附上了一瓶药水,说是只要你服下,每天晚上当月光升起,你就
能变回人样。”
“有这么便宜我?她的药就像小爱菱的机械,要用的人一向都要有药到命除的投胎觉
悟。”
“没错,所以她信上也说了,这个诅咒里有些结构她尚未能完全解析,调配出来的魔
药虽然能让你在夜里恢复外貌,但是说不定也会有一些无法预估的变化,要不要服用,由
我们自己决定。”
所以二舅子才故意隐瞒有关这瓶药水的事,因为以自己不顾一切的急切个性,肯定想
也不想就把药水喝光。虽然两人平时斗嘴斗得厉害,但是这份言语之下的关心,自己还是
可以感觉到。
问题是,自己有很急著想要作的事……华扁鹊之所以把药水作成能在夜晚回复人形,
理由固然是因为月亮光辉有助清除魔咒,但另一方面,多半也是料到了自己的意图吧。
“多谢啦,不过不用我们决定,我自己决定就可以了。请你让那位送货的快点把东西
送来,我急著用。”
“知道啦,你这家伙……真是要色不要命……”
白无忌叹著气结束了通讯,而另一边的兰斯洛也是对著手中机件的空白小萤幕苦笑。
“兰斯洛大人,吃饭了。”
不远处传来枫儿的叫唤。这几日她很投入现下的这种平凡生活,作菜手艺也有小小进
步,虽然仍无法让自己享受美食之乐,但自己也并不是挑剔粗茶淡饭的人。有时想想,或
许这样的生活比被困在宫廷里更适合自己也不一定。
如果放下雄心壮志,天位高手也只不过是个每日需要三餐饭、一张床的普通人。
能像师兄王五那样,淡泊田园,也是另一种生活境界吧。
现在的短短时日,是很宝贵的蜜月时光,然而,欠缺了肌肤相亲的蜜月,总是少了几
分应有的亲匿感觉。对枫儿来说,这段短暂的时光别具意义,往后可能也不会再有,所以
自己才急著完成正常蜜月期的每一个应有环节。
枫儿似乎是不太介意,前两天晚上两人长时间搂抱相依时,感受到自己冲动的她,似
乎很纳闷自己为何强行忍住,不采取实际行动。然而,自己却无法接受这份体贴。
蜜月时期的情事,是一个女人弥足珍贵的甜蜜回忆,自己不希望枫儿因此而受委屈,
在日后回想时,变成非常恶心的恐怖回忆,所以,为了她,也为了自己,不管有什么风险
都要先回复人形。
不过,兰斯洛与枫儿的蜜月生活,在隔日便有了访客到来。
为了要试做新学到的筑前煮,提著菜篮外出购物的枫儿,听到附近村人提起了新近听
说的骇人之事。
京都那一夜的六月飞雪,被全日本的神社视为异象,纷纷以为是即将有大事发生的前
兆,本来还推测是不是有某种异兽即将出世,但是一种说法很快地在乡间传开,就是京都
发生离奇冤案,死者怨气冲天,令得八百万神明震怒,降下大雪,为即将到来的各种天灾
作预告。
这个枫儿不管怎么听都觉得有问题的谣言,却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如野火燎原,
迅速地传开,闹得附近人心惶惶。而这天枫儿外出时,听见几个村人低声谈论,说附近来
了一个近日到过京都的胖子,正在茶馆中现身说法,为大家讲述发生于京都的那件千古奇
冤,每位入场者一枚银币。
“这位先生,你说的那个胖子,生得什么模样?”
“这个……他五短身材,又矮又胖,笑起来满脸肥肉,眯著眼的样子非常地淫贱……
”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个形容怎么听都像是枫儿的故人。很好奇雪特人为何会流落此
地,枫儿赶去茶馆,想看看在那边的是否真是有雪。
到了茶馆外头,从门口看过去,只见里头黑鸦鸦地一大片人,尽管是大晴天,但是却
把窗户都关得死紧,而熟悉的声音正从里头传来。
“……话说饭岛窦儿临刑之前,向监斩官要了六尺白绫,这卷白绫长六尺、宽六尺,
高也是六尺,所以称作六尺白绫……”
“怎么白绫也有高的吗?那样子不是好大一块东西?”
“这……混帐,我的意思是在她身后吊高六尺,你没听完怎么可以随便乱问?”
“这也有问题,吊高到六尺,可是白绫本身的长度也有六尺,那不是刚好垂到地上去
了?”
“八格野鹿,我是说白绫的尾端吊高到距离地面只有六尺,你们到底是来听故事还是
来量白绫长短的?”
悄悄走进茶馆,由于说书人要求保密,所有窗户都被关上,屋里几乎漆黑一片,二十
来人团团围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有雪则端坐在中心的木桌上,前头点著一盏蜡烛,映
照著他惨兮兮的肥脸,用生动表情,述说著惨案经过。
“刽子手快刀一过,饭岛窦儿人头落地,咕噜咕噜地滚了出去,颈中鲜血喷爆上天,
沾上了飘荡在空中的六尺白绫,哗啦~哗啦~一场腥风血雨,洒了在场之人满头满脸,刹
时间万雷怒吼,明明是六月天的晴朗天空,却吹起刺骨寒风,一点又一点的白雪慢慢地飘
下来,那是饭岛窦儿的怨气不散,六月飞霜,控诉著她的冤情……”
彷彿身历其境的清楚描述,引得众人屏息倾听,看著说书人的手挥呀挥,那颗不存在
头颅好像也滚到脚边,阵阵寒意,从背脊上直冒了起来。
“负责收殓的殓官上前办事,却怎么也没法把窦儿的眼睛闭上,吓得一跤跌倒在地…
…唉,窦儿她死不瞑目啊。在那天之后,京都就不平静了,每到子夜时分,阴风惨惨,人
们总是看到窦儿穿著一身白衣,两眼厉红,在街上飘啊飘的,颈上一条红线,鲜血点点滴
滴落在地上,吓得京都人都不敢出门……”
有雪长长的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意味,听在众人耳里,更是相顾骇然。
“有分教:衙门自古向南开,从中无个不冤哉。在座各位看倌,饭岛窦儿的这场千古
奇冤,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她知道……”
“那个……是哪个她啊……”
“就是现在正在角落瞪你们的那个。”
顺著有雪的手指看去,赫然见到屋子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白色倩影,恍恍惚惚,在
黑暗的屋里彷彿还散著一层碧光。跟著,她抬起了头……
“哇啊啊啊啊~~”
像是万马奔腾一样,二十多个人大声惊叫,火烧屁股般地狂奔在大街,朝四面八方跑
去。可以想见,不久之后,这个日版窦儿冤的故事,又会在这个地区如蝗灾般蔓延开来,
届时人心不安,愚夫愚妇,烧香祈祷,但愿饭岛窦儿沉冤得雪,投胎转世,上苍不降灾祸
……云云。
“啊,故事说完啦?”
揉揉惺忪睡眼,泉樱看著有雪朝己走来。这故事她起码已经听了百多遍,虽然每次听
都有一点小变化,却也早就熟烂于胸,无聊地在角落打著瞌睡,顺道充当有雪的说书道具
。
“哈,日本鬼子的钱真是好骗,又赚到一票了,以后应该把我们族人都找到这里来,
这里人听说书出手很大方。”
有雪喜孜孜地算著钱,尽管已经贵为一国丞相,府内积藏金银无数,但是贪财天性,
每赚到一枚银币,还是开心得不得了。正要再与泉樱说话,却见她露出讶异目光,看著门
口,转头看去,赫然是老朋友的出现。
尽管天位高手能够感应彼此气息,但是当对方不想行踪外泄,刻意收敛起自身气息,
隐遁于人海中,要感应便殊不容易。为了避免骚扰,静心养伤,兰斯洛和枫儿这几日都敛
起气息,而逃亡中的泉樱,为了怕遇上织田香,自也不敢有分毫大意,因此直到此刻相遇
,两女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看著有雪十分熟络地与这美貌女子拉手、说话,泉樱心中闪过一丝迷惘,因为她已经
认出来,这女子就是日前要嫁来和亲的异国公主苍月枫,自己在新撰组任职时,曾经与她
有过一面之缘,为什么她会与俊太郎好像很熟识呢?在这之前,俊太郎待在炎之大陆,不
应该认识雷因斯公主啊。
“你们两个……”
泉樱的事,枫儿曾听兰斯洛提起,尽管心内对于他这做法感到不妥,却也不愿拂逆他
心意,就此把谎言拆穿。但此刻窄路相逢,出现了可能穿帮的危机,枫儿素无口才急智,
实不知该如何圆谎才好。
幸好,身旁有一个靠编故事混饭吃的高手。看枫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的样子,有雪
暗暗摇头,把泉樱带到一边去,详加解释。
“认识她的人其实不是我,是我老大你夫君。而且不只是认识,他们还有超越友谊的
亲密关系。”
“为什么会这样?”
“这说起来都要怪你了。在京都的时候,老大和你整天泡在一起,一定有想要和你发
生进一步关系,而你肯定是没有答应他,对不对?”
“好厉害,俊太郎,你为什么连这也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事情才糟糕。我老大是个精力非常旺盛的人,他欲求不满,又得不
到发泄,那天酒后糊涂,兽性大发,就冲进驿馆把这雷因斯公主给圈圈叉叉了。”
“为、为什么夫君他要做这种事?”
“当然是你的错啦,你想想,就算你不肯浇花,也不能让花枯死啊。我老大是个很挑
剔的人,就算吃不到上品鱼翅,好歹也要喝燕窝,当时整个京都城除了你之外,就属这位
雷因斯公主最漂亮,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有雪道:“后来宗次郎那小子不甘心绿云罩顶,当只名符其实的小乌龟,所以才召集
高手,找藉口到池田屋捉奸,要手刃奸夫,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昏迷前又怎么会看到我
老大和她光溜溜地抱在一起,消失不见呢?”
“他们、他们两个是抱在一起,可是没有光溜溜的啊……”
“唉,如果不是他们穿衣服穿得太快,就一定是你记错了,那种情形下很容易看走眼
的。”
这一轮胡扯,虽然无耻下流,但其中却也有个道理。当泉樱听得耳根发烧,为丈夫的
荒唐行径羞惭不已,虽然还有若干疑点想问,但想到其中细微关节,却又怎有脸问得出口
?更何况那日昏迷前,确实依稀见到丈夫与这异国公主相拥相偎,流露出无限依恋的表情
。
那神情从未看他在自己面前流露过,每当念及此事,胸口就是一阵沉重,现在听俊太
郎这般解释,哪里还假得了?
“那……这位公主娘娘应该是受害者啊,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呢?”
“这就是我老大厉害的地方了,你不懂得享受,不见得别的女人也不懂啊,更何况根
据我从旁观察,这女人多半是个被虐狂……”
有雪虽然是和泉樱小声说话,但这些言语又怎么逃得出枫儿耳里,只听得她气到浑身
发抖,但又觉得非常好笑,真个是给弄得哭笑不得。
也亏得是这雪特人的瞎缠烂打,换做是自己,计决编不出这些荒谬怪诞,却又符合当
事人个性的圆滑谎言,三言两语就穿帮了。
“……所以,前后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两位女士,你们就和和气气地握个手吧。”
各自怀著不同的心思,泉樱和枫儿偷偷打量著对方,最后却是不约而同地躬身一礼。
“上哪去了?买东西需要那么久吗?”
等不到人,兰斯洛心中急切,搓著手,只是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安。
忽然,他停下动作,很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臂,那种痒痒的感觉,再次刺激著他的神
经。自从由异界归来,就有了这种情形,手、脚、背部,都时常有这种异样的痒,虽然每
次时间都不长,但却越来越频繁。
运用天心意识检查,什么也扫描不出来,照理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自己的直觉却
晓得一切并非如此简单,有某种异变正在体内发生,不知是好还是坏,但确实是开始影响
著自己身体。
是因为进出过异界的影响吗?那么枫儿会不会也有事了?如果她感觉不到问题,那么
这些变化的源头是……
不知是否错觉,这两天手臂上的汗毛好像更密更黑了……
兰斯洛沉思著,想著各种的可能。以肉身出入异界之事,纵非绝后也是空前,缺了可
以判断的数据与资料,脑内庞大的知识库在这时也显得派不上用场……
(大舅子本人在就好了……)
不自禁地冒出这想法,兰斯洛微微苦笑,自己可真是不成熟,如果让那个矮小子听见
,一定会翻脸不认人的。
方自想得出神,远远的田埂路尽头,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回来啦……”
兰斯洛脸上的笑容,在确认熟悉人影的人数时,整个僵在脸上。之后,当四人一起进
屋,有雪偷偷作过解释,知道甜蜜两人世界就此破灭的他,脸色是难以形容的臭。
然而,也轮不到兰斯洛使脸色看。充塞于屋内的诡异气氛,即使是瞎子都感觉得出来
,特别是两个天仙般的女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更不时把复杂的目光投向兰斯洛,情
势彷彿是战争前夕,紧绷得一触即发。
泉樱心头的紧张,那是不用说了。回想到自己在夫君胸口刺的那一枪,个性粗暴的他
会怎样惩治自己,实在是想想也害怕。可是,比这股恐惧更让自己忧心的,却是夫君的身
体。
那一枪刺得这么重,他胸口的伤好了没有?会不会还在痛?
好想过去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但是、但是……呜呜呜,看他的表情,现在过去一定
会被一脚踹飞到屋外去的……
还有对面这位异国公主,她穿和服的样子好漂亮啊……
泉樱的赞叹,同样地也在枫儿心中出现。曾在青楼见识过许多场面,枫儿虽然从不以
自身姿色为傲,却也极有信心,然而,当看到静静坐在对面的泉樱,她顿时有种自惭形秽
的感觉。
过去都没有什么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相对,纵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她,可是…
…紫钰小姐真是好美啊……那等曼妙体态、如雪仙容,是自己即使用色艺也无法追赶
得上的……
相较于泉樱和枫儿,兰斯洛的心情就是阴晴不定。自己对这蜥蜴女做的事,并不是什
么正大光明、可以拿来夸耀的好事,枫儿嘴上不说,心里只怕十二万分地不以为然,为了
这等事惹得她不悦,那真是划不来。
越想越是不快,兰斯洛眉头一皱,正想要开口说话,打破这难堪的沉默局面,左边的
泉樱已经抢先有了动作。
两手合叠在身前,以近乎是五体投地的谦卑姿势,泉樱向枫儿伏身下拜,道:“对不
起……真是太对不起你了。大家都是女人,我能了解你的感受,居然让你遭受到这样的事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我夫君他不是有意要……不,我想那种情况下,他确
实是有意的……不,我是想说,虽然他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伤害了你,但是,还是请你原谅
他好吗?”
一大篇话毫无条理地说了出来,只听得兰斯洛与枫儿面面相觑,有雪则是笑得滚到屋
外去,而当他们好不容易意会过来,觉得自己真是颜面尽失的兰斯洛,怒喝道:“喂,你
胡说些什么?谁要你在这边多事,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如雷吼声,却是泉樱早已习惯的事,她没有反应,只是专注于此刻应该做的事。
“我夫君他……虽然他确实不是好人,但还是有很多优点的……身为他的妻子,他的
所作所为我也要负起责任,虽然不敢奢望你的谅解,但是……还是请你给他机会,原谅他
好吗?我、我们会尽一切努力补偿你的……”
虽然不是声泪俱下,但是泉樱颤抖嗓音中的真诚,却是谁都听得明白。枫儿过去扶起
她,柔声安慰,这景象令兰斯洛面红耳赤,老大难堪,特别是在泉樱说“身为他的妻子”
时,枫儿投过来的责怪眼神,让颜面扫地的他恼羞成怒了。
“喂!你别丢人现眼了,太久没和你算帐,你什么都忘了是不是?”
怒吼一声,大步冲了过去,脚才刚刚横踢起来,一道身影已经抢先拦在前头,兰斯洛
大吃一惊,百忙中收劲,脚在地上一跺,这才止住去势。
“这样子欺负妻子,算什么丈夫?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男人了。”
满脸坚决,枫儿身上焕发著难得一见的英武之美,将泉樱护在身后,昂首对著眼前一
脸怒容的男人。
兰斯洛整个都呆了。或许是已经习惯枫儿对己的从不违逆,虽然他曾经想像过,会是
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枫儿有可能顶撞自己?但那却绝不是此刻,为著一名不值得袒护的女
子,激烈地与己发生摩擦。
“你……”
一字出口,却没法接著说下去,枫儿眼中的坚定与勇气,让本就心虚的兰斯洛难以继
续强充声势,呆呆地站著。
看著这两个女人扶持相依,一个轻轻擦拭对方泪水,一个柔声啜泣,本就是人间绝色
的她们,现在看起来更是美得如同画中人物,将这幕情境变成了一幅艺术品般的图画。
而对著这幅容不下自己存在的美丽图画,兰斯洛除了样衰到极点地冲出门外,又还能
做什么了?
“啊!他……”
“没关系,兰斯洛大人等一下就会回来的。”
枫儿实在是很想叹气。就像自己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与兰斯洛大人发生冲突一样,之前
自己也绝对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与这女子“并肩作战”,对抗著自己的男人……
然而,自己并不后悔,因为自己就没有作错,这样子才是对他们两个人都好的做法…
…
“你别担心,我对兰斯洛大人没有任何怨怼之心,所以你也不用要求我的原谅。”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
泉樱无法理解,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后,世上怎么可能有女人对此丝毫不介意?
看穿了泉樱的疑惑,枫儿轻声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很想笑。
“或许……就因为我是个被虐狂吧。”
当两个女人在屋内促膝相谈,糗到底的兰斯洛只能坐在稻田边,看著明月当空,悲叹
自己的拙劣表现。
事情演变到这样,已经脱出自己的预期之外,但怎样也好,为此与枫儿发生冲突可是
划不来,还是老实地去低头道歉,取得她原谅吧。这可不是强充大男人气概的时候啊……
才刚要回去,一把声音却令兰斯洛停步。
“唷,猴子老大,一段时间不见,你可真是容光焕发,满面福泰啊!”
“你这个三流快递员,三更半夜才把东西送来,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自从雷因斯内战结束后就没再碰面的两人,便在这田边碰头,韩特也不多话,从腰侧
布囊取出一个磁瓶,交给兰斯洛。
“我还要赶赴另一个老朋友的约会,所以就不多扯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华鬼婆的
药都有副作用,如果爱惜生命的话……喂,你干嘛看著瓶子两眼发光?好恶心啊!”
不由分说,兰斯洛一手就把磁瓶夺过,将什么可能的不良后果全抛出脑后,一口就把
瓶子里的药液喝个乾净。
月光洒照在身上,随著药水发挥作用,兰斯洛成功地回复了本来面目。确认过这一点
的他,发出了一声几乎喜极而泣的欢呼,大步狂奔而去。
“这么兴奋?喂,鬼婆到底给了你什么?壮阳药水吗?”
把韩特远远地甩在后头,兰斯洛几乎是以最快速度赶回草芦,避开了应该已经熟睡的
有雪和泉樱,悄悄地进了枫儿房间。
室内一片漆黑,未点烛灯,朦胧中只看见床上被窝隆起,枫儿已经甜甜安睡。兰斯洛
不敢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脱去鞋子,上了床去,拉过被子,嗅著枕边人的发香,将她搂
抱入怀,想著明早枫儿醒来后要怎样取得她谅解,然后明天晚上……
怀中俏人儿忽然一动,半梦半醒地嘤啼一声。
“嗯……夫君,你别生我的气啊……我……”
兰斯洛这一惊非同小可,定睛一看,床上的人哪里是枫儿,却是泉樱,而天心意识一
扫,屋子里感应不到枫儿气息,却不知道她上哪里去了?
大步冲出房间,几乎是杀气腾腾地用一桶冷水冲醒有雪,这才从睡眼惺忪的雪特人口
中得到答案。
“喔……刚才老大你不在,枫儿小姐和我们聊天,听说宗次郎那小鬼重病之后就动身
去京都了……她还要我转告你,要你好好对待泉樱,把泉樱当成是她和小草大嫂一样地尊
重……”
睡意渐渐消散的有雪,这才发现兰斯洛已经回复本来面目,才要说话,却为著另一个
发现而惊讶。
“咦?老大,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白?诅咒破得不乾净吗?哎呀!你翻白眼啦!
来人啊,我老大翻白眼昏过去啦,有没有谁知道强天位翻白眼该怎么救啊?”
“到了,这边就是日本了。船钱不用,小姐你自己小心吧。”
“我知道这是日本,但这里是日本什么地方啊?京都距离这里有多远?在什么方向?
你们不能做事不负责任,就这样把人丢下啊。”
“这点小人就无法回答了,我过去只负责送人到这个小渔港,没管过人上陆之后的问
题。这样吧,我这边有一本旅游手册,还有一张日本全岛地图,您拿著慢慢看,问路走去
京都吧。”
“你这本书上全是日文,我哪看得懂?”
“那就没有办法了,因为我也看不懂啊……”
与这位一问三不知的船夫相看两瞪眼,妮儿只有任著他撑动竹篙,慢慢地将小舟驶离
岸边。
日前得到兄长有危险的讯息,匆匆扔下香格里拉的工作,赶赴日本。沿途以天位力量
赶路,到了海边,由白字世家的船队负责接送。为了不引人注目,大船送到海外,再以小
舟缓驶入港。
这里似乎是日本西北岸,一个不见地图记载的小渔村,放眼看去,十来艘算不上大的
木船停泊在码头,岸上人家或是晒鱼,或是补网,正自忙碌。
鹹鹹的海风,对妮儿来说,是种很新奇的经验。她过去一直生长在内陆,从来没有什
么机会与海洋接触,看著这辽阔的一大片蓝色水域,在最远处与天空相连,那种近乎是无
限延伸的感觉,虽然在船上已经连续看了一天,却仍是有奇特滋味萦绕心头。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海鸥很美,鱼也很肥……等到哥哥没事了,在海边玩个几天再
回去吧……)
在踏上日本土地之前,妮儿就接到白无忌通知,晓得哥哥已经从异界脱险,现在平安
无事,因此自己并不是很担心,有著闲情计划回程时的娱乐。
但是不见兄长一面也是不行。说什么要征服日本,作为问鼎天下霸业的第一步,却到
现在都没有动静,不但没能占领寸土之地,甚至连宗阴谋活动都没有发生,反倒是让人家
杀上门来,闹得灰头土脸。这么不名誉的状况,连身为他妹妹的自己都看不过去,得要好
好质问一番才行。
况且,当自己问到哥哥目前的详细位置,白无忌却推三阻四,说什么没有取得联络,
还不知道,这肯定是有问题,九成以上有可能正在干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越想越烦,本来的好心情更是变得沉重,妮儿摇摇头,打算先找人问问京都的方向。
日正当空,正是午饭时间,腹中也饥饿起来,妮儿抬头看了看,在西边发现一个像是
餐馆的木屋,外头钉著像是菜单模样的木牌,便朝那边走过去,预备用餐。
偏僻小村,这间唯一的餐馆亦是极为简陋,才刚进门,强烈鱼腥味就薰得妮儿脑袋发
晕,暗暗后悔自己的选择。
胡乱点了招牌上几样似乎是以鱼肉为主的料理后,妮儿左右打量,看著店里的客人。
其余的几桌,似乎都是本地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衫,面貌粗鲁,即使隔著一段距离,
身上的鱼腥味、酒臭味仍是很明显。
酒臭味最重的地方,来自角落的那一桌,几个酒坛胡乱地堆成一堆,一个早已烂醉如
泥的酒客,已经趴伏在桌上睡去。从这角度看过去,只见他脸上有几处淤肿、抓痕,不知
道是在什么地方给人痛揍了一顿后,来此买醉消愁。
与他同桌的那名蓝衫男子,本来正一面饮酒,一面看著书,发现了自己的视线,朝这
边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由于是背光,面孔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抹微笑却非常斯文,
像是个极有气度的饱学之士,让人心生好感。
妮儿没由来地脸上一热,连忙将目光移开。不知道为什么,那名男子微笑的感觉,让
自己强烈地想起源五郎,两个人笑起来都是那么地高雅,只不过源五郎多了几分贵族的华
丽,这男子却是满满的书卷气。
没想到会在海边小村遇到如此人物,妮儿很想过去攀谈,但又觉得太过冒昧,不好意
思,正想再转头过去偷看个两眼,瞧瞧他究竟生得什么模样,视线忽然被人挡住。
“小姐,海鲜拉面两碗,剩下的来不及作了,麻烦你快点吃完,和我一起赶去京都吧
。”
偷看俊男的乐趣被打断,妮儿大怒,正想质问为何这里的伙计如此不懂礼数,却又觉
得这声音好熟。抬头一看,只见一人捧著托盘,上头放著两碗热腾腾的拉面,站在自己身
前。
而这人便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日本人……天草四郎。
“久违了啊,长腿小妞,一段时间不见了,你有没有再长高一点啊?”
“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听说日本有能够正面重创兄长的高手,妮儿早就深自忌惮,所以才特别隐匿气息,从
这小渔村上岸,却怎知道早有敌人在此拦截?天草四郎纵使伤势仍然未愈,实力也远在自
己之上,这下可真是羊入虎口了。
“上当了!青楼联盟骗人,还保证说这里是日本最安全的一个港口,在这里登陆最不
引人注意,害我像傻瓜一样来自投罗网。”
“这里的确是啊。”
“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每个青楼贵宾都知道同样的事,只要在这排行榜上第一的隐蔽港口守株待兔,
每个月总是会逮到几只兔子的。”
天草四郎笑著坐在妮儿对面,道:“我没有恶意,也不想伤害丫头你。趁热把面吃了
,和我走一趟京都,办完了事,我招待你旅游日本,然后就送你回去。”
“我……我才不信。”妮儿道:“你要我去京都做什么?”
“向你借点血,救一个人。”
“血?!”
妮儿心中大惊,不管是救什么人,总归也是日本人,和自己是敌非友,单是立场上已
经说不过去,更何况还要捐血出来。想到自己被绑起来放血的惨状,几乎连身上寒毛也要
发直了,可恨那源五郎没有与自己同来,不然以二敌一,起码有逃跑的可能。
论实力,自己是远远不如,但明知道这样,如果什么事也不做就束手待毙,终究是说
不过去,心念一动,脚下将木桌一踢一掀,连著桌上拉面砸向天草四郎,同时往后飞退,
想要夺路逃跑。
天草四郎又怎会被这样的小技俩难倒?身体微侧,那张桌子与两碗拉面就从身旁掠过
,直砸向另一边的墙壁,手臂微动,已经按放在妮儿肩头,力道一吐,登时便令她半身酸
麻。
妮儿身体一软,刚想变招,哪知天草四郎忽然松手,自己气力一复,立刻再逃,但是
甫才一退,他的手闪电般又按上自己肩头。连续七次,不但逃避不开,甚至连他怎么出手
都看不见,晓得自己与他实在差得太远,心头一火,也不抵抗,怒道:“好啦,我放弃了
行吧?你这个老头子真是不知羞耻,每次都只会这样欺负晚辈,有什么了不起?”
天草四郎微微一笑,刚要答话,身后却忽然响起一声怒喝。
“吵死人了,想要静静喝酒睡个觉都不行,你们这里是怎么开店的?喝醉的客人就没
有休息的权利吗?”
“师弟,鼻青脸肿说话也就算了,你要不要先把脸上的拉面条抹一下?你这个样子看
起来……非常地秀色可餐啊。”
转头回看,却是角落里的那一桌,在刚才木桌连同拉面飞砸过去时,那名蓝衫男子不
知用什么方法连人带椅地避过,木桌穿破壁板飞出,其中一碗拉面却是淋了那醉鬼一头。
店内有人斗殴,几名食客见情形不对,早已付钱开溜,天草四郎自也不会与这乡野鄙
夫一般见识,刚要与妮儿说话,作个解释,后头却又传来冷笑声。
“听说日本有个冲田宗次郎,逃之夭夭的本事,是年轻一辈的第一快腿,又有个不成
器的老东西,叫做什么天花十八郎,使著几手吵死人的三脚猫剑法,和人干架从来没赢过
,缩头乌龟一只,真是笑歪了旁人的嘴巴……”
天草四郎被日本百姓奉若天神,又身为当代绝顶高手之一,即便是遇上陆游、兰斯洛
,两人对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几时受过这等奚落?当下心头火起,看看是何方狂徒这等
放肆。
再次回头,天草四郎特别留上了心,看著那发言挑衅的男子。只见他随手提了一瓮酒
,当头浇下,在冲去头脸上污物同时,也洗涤了本身的醉意,狂放的动作中,却有著潇洒
的气概,显非寻常人物。
打量著这男子,虽然那张被揍成猪头般的淤肿脸孔,看不清本来相貌,但是一头蓬草
似的杂乱黑发,瞧来甚是年轻,估不出来历。
“这位朋友是……”
“谁是你朋友?我可没有这么老的朋友。”
随手掷去酒坛,任那碎陶片砸落一地,他斜眼睨视著前方的两人,道:“人家小姐说
不愿跟你走,你是听不见吗?日本人的耳朵是不是都不太好啊?”
对方咄咄进逼,天草四郎也动了真怒,沉声道:“人,我是一定要带走,你若是有本
事,就试著留留看吧。”
斜眼瞥向妮儿,只见她也是满脸迷惘,认不出这个半途跑出来救美的男子,究竟与自
己有什么关系?
“留?哈,别人常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今天不但要压,还要要用力踩踩,看你有什
么本事把人带走。”
比昔日花天邪还要狂妄的无礼姿态,他大步朝天草四郎走来,随著每一步踏出,天草
四郎的表情有了转变。
不知是否错觉,在阳光下,这男子的头发好像渐渐变长,颜色也在改变,特别是身上
散发出的一股剑气,吞天袭地压迫而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嘿……花次郎。”
(第五卷全)
风姿物语座谈会《三》
爱 菱:各位读者,我是隆·爱因斯坦,很荣幸能和神官先生一起主持这次的座谈会
,感谢伟大的仙德法歌大神。
源五郎:我想不出有值得感谢的地方,还没休息够又要我额外劳动,这简直是在虐待
劳工。
爱 菱:神官先生别这么说嘛!能在这么多主要角色中选中我们,是我们的光荣,而
且人家已经好久没戏份了,只能趁座谈会出来亮个相,到底日本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源五郎:从第六集开始,日本篇会进入收线阶段,预计在两集内结束这个段落,所以
作者才赶著在第五集把一些早该解决的事情尽快解决掉。
爱 菱:原来是这样。拖了那么久,枫儿姊姊的事情终于也有个结果,作者也算对各
位读者有个交代了。只是,不知道读者们是不是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
源五郎:不能接受也没有办法了。为了写好这个人气最高的女主角,作者可是废寝忘
食,差点就可以去拍瘦身广告了。
爱 菱:真的?那作者最后是基于什么考量,才写出这样的结果呢?
源五郎:也没什么考量,原本作者是想按照正常模式,开开心心的办场婚礼的,可是
后来发现有困难,绞尽脑汁下失去控制,最后鬼畜压倒了纯爱,就变成这样了。
爱 菱:鬼畜?那是什么啊?
源五郎:呃……那是恶德作者的嗜好,是一种好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爱 菱:……最近好像时常看到作者把他的嗜好放入故事中……
源五郎:这是因为受到某个外星朋友的刺激,作者打算调整作风,在读者不反感的范
围内尽量放手去胡搞瞎搞,看看能不能找回从前创作银河篇时的感觉。目前看来,结果颇
为成功。
爱 菱:还要调整啊?内战篇不是才调整过一次?
源五郎:就是因为那次经验,让作者发现比起正经严肃打天下的故事,他还是比较擅
长嘻嘻哈哈的搞笑剧情。
爱 菱:对啊,比起整天战战兢兢的追求成功,我也比较喜欢和大家开开心心的一起
努力。
源五郎:也因为如此,在大局为重的前提下,故事的合理性已经不在考量范围,对于
重视剧情合理的读者,就先说声抱歉了。
爱 菱:那他之前就有考虑过合理性吗?
源五郎:这……过去的事就别再说了,我们要放眼未来。──这一集的最后一幕,应
该有让各位读者感到惊喜吧?
爱 菱:经过了二十一集的故事,在众多读者期待中,莫问先生终于回来了。不过,
在他旁边的那位先生是谁啊?
源五郎:那是一位来自异大陆的游客,在作者的要求下特地来客串几段。虽然在我们
这里他没有什么表现机会,但在属于他的故事中,可是一个不容小看的人物喔!
爱 菱:既然如此,那下一集的剧情重心是什么呢?
源五郎:打铁趁热,会先处理兰斯洛老大和泉樱小姐之间的感情问题。
爱 菱:……泉樱姊姊好可怜。
源五郎:……你这样说也太……算了,你也没说错。至于在公事方面,寻找日本镇国
三神器的工作也将有重大发展。
爱 菱:什么样的发展?
源五郎:这……你也要为作者著想一下,机密剧情怎么可以事先公布?
爱 菱:原来如此。那么,顺便也再回答一下彼岸读者的问题。一直有人都写信给作
者,问说风姿物与为什么不在大陆地区出简体书呢?是不是作者不屑于这个市场呢?
源五郎:根据我们对作者的了解,他是一个德性近乎雪特人的生物,只要有钱可赚,
不会忽略任何一个市场。其实风姿物与一直有在和彼岸的出版社洽谈,但因为集数过长,
那边又对这种奇幻小说不感兴趣,所以始终没有办法谈妥。
爱 菱:非常地遗憾,不过,以后彼岸读者写信过来时,请要先弄清楚了,在强烈要
求出简体书的同时,请先找一个真的对风姿物语有兴趣,愿意出书,并且不会在审核时被
他们打回票的出版社才行喔。
源五郎: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么,各位读者,我们下次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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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相见;既然情牵来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重遇,
又为何偏偏让自己有份无缘,苍天再叁戏弄,情何以堪啊!
人说,相思最苦,苦在两地分离,天人遥遥永相隔,分离不苦,天人永隔又如何,纵
是黄泉碧落,终有相会之日。
真正的苦,是苦在朝夕相对,却遥望而不可及,这才是相思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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