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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我意天下 第九卷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l 7 11:39:59 2003)
第一章 神魔合一
艾尔铁诺历五五七年四月 日本 美浓
山溪流动,碧涧青苔,潺潺溪水在石缝间流过,轻快地向下方绕奔而去,清澈如镜的
水面下,鱼儿三三两两地窜游嬉戏,绕过绿藻,追著水波,灵动穿梭的姿态,令独坐溪畔
、赏景自酌的他,感到相当愉悦。
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战斗的武者,多半都嗜好杯中物,除了藉著酒意,洗涤身心疲倦,
有时候,在那似醉非醉的微醺畅快中,会让一些早已遗忘的东西,从记忆深处一跃而出。
是苦也好,是甜也好,这些东西总会让当事人回味再三,一次又一次地累积回自己的
生命里。
天草四郎也不例外,即使隐居起来不问世事,悠闲自得,偶尔也是会感到寂寞,而来
到溪边饮酒。虽然不是刻意缅怀过往,不过,他却很珍惜此时的感受。
“偶尔看看这些东西,还是有好处的……生命就是这么有趣啊……”
话才一说完,水面骤然破裂,几根尖锐树枝远远地投掷过来,就在天草四郎眼前,把
他正在欣赏的那几尾游鱼贯穿,沉入水面。
“我咧……谁那么破坏气氛……算了,要是会有别的答案才是怪事。”
破坏天草四郎饮酒兴致的元凶很快地现身了,就从身后老远的地方高速急奔过来,人
还没到,声音已经震得整个山谷都在回响。
“师~~父~~”
童稚的男孩嗓音,几乎可以说是嘹喨地直传过来,天草四郎愕然看著适才还活蹦乱跳
的游鱼,在失去生命后,无力地沉入水里,正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后头的人已经一下子
扑了上来。
就像平时教导的一样,不管是对付敌人也好,讨好女性也罢,就这么扑上去拦腰用力
抱住,然后怎样也不要放开手。这孩子非常地聪明,每一个动作都执行无误,就只有一点
……他没有把九曜急速以天位力量催动、高速奔驰下的冲击力计算进去。
强天位出力,在九曜极速运转之下,威力陡然增幅,对于正自愣然出神的天草四郎,
简直就是一记当头重击。要做出反应已经太迟,一下身形拿捏不稳,连同正紧紧抱在自己
腰间傻笑的宗次郎,师徒两个人一起滚飞了出去,划破溪水,逆流而上,沿途也不知道撞
碎多少林木岩石,裂地毁物,最后才在一处瀑布水潭中摔停下来。
“唉,又毁了一个地方……”
当全身湿成落汤鸡的天草四郎从水中站起,环目四顾,只见来时路上满目疮痍,单是
就毁坏程度来看,倒是很像刚刚被什么超级大只的史前动物快速通过一样。
低下头来,那个只会傻笑的男孩,好像打定主意要在水里头伪装浮尸,就只有一双手
还牢牢地抱在自己腰间不放。
“虽然是我要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保持笑容,不过你也稍微看一下时间地点行不行?你
这时候还笑,是要笑给谁看啊?”
天草四郎摇头道:“还有,我刚刚想到了,教育规条加上第……上次那条是第九千七
百多少?反正再加上一条新的,以后当你用宗次郎面貌出来的时候,力量不准超过小天位
,省得又打得我措手不及。”
“知道了,师父。”
“还有,以后要注意,抱人是可以的,但是把人撞出去就很没礼貌,下次扑过来的时
候,要算好力道,顶多把人扑倒,绝对不可以把人撞出去,知道吗?”
“知道了,师父。”
对著那张笑嘻嘻的小脸,天草四郎连叹气都叹不出来。闲居生活寂寞,日本同胞虽然
尊敬自己,但自己在日本却没有什么朋友……其实,即使把风之大陆算进去,能够算得上
是自己知心好友的人,这世上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当初之所以答应收这孩子为徒,多多少
少,也是因为寂寞太久了。
不可否认,这孩子的存在,让自己这几年来的生活有趣多了,然而,再没有哪个人比
自己更明白,要把这孩子教成如今这副模样,是多么累人的工作。
从对一般人世常规完全没有概念的空无开始,灌输著数千条的教育命令,什么时候该
笑、什么时候该生气、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些一般人自然学会的东西,这孩
子却必须要一条一条地硬性灌输。
看著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开始有了种种情绪,会笑、会皱眉头、会哀伤,随著表情
越来越丰富,天草四郎确实感到满足,但是偶尔,他心里总是会有个声音在问…
…这张表情丰富的脸孔之下,那颗空无的心,有否随著表情而改变了?
答案应该是没有的,因为当这孩子以女童型态出现,面上的表情,就与数年前来到自
己隐居处时一样,仍然是那么地冰冷、一无所有。
所以,天草四郎一直觉得很难受,自己的努力,就像是投入了永无反响的深涧里,看
不见一丝涟漪。
到底还要花多少时间与心力,才能让这冰女的心有所改变呢?作为一个与人类不同的
生命体,是否她就永无真正成为“人”的一天呢?
这是天草四郎所不愿意去面对的问题,也因此,他对弟子所下的一个非强制命令就是
:除非必要,否则就维持以宗次郎的面目出现在人前。
“秀吉之所以把你交给我,就是希望我能教会你做人,如果你继续用那张便便脸见人
,你要我怎么向秀吉交代?”
解释其实没有必要,因为就算不交代理由,这孩子也会服从自己命令,更何况,自己
心知肚明,这个解释只是藉口,自己只是……只是不想再多看那一张无动于衷的面孔。
梅琳小姐也好,胤禛大人也好,自己这一生中,已经有太多付出而得不到回应的无奈
。这个小徒弟,无疑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这种遗憾不应该有,也不可以再有了。
烤乾衣服,抓几尾水潭中的肥美白鱼,串枝火烤,作为活动后的点心。整个过程,都
是天草四郎一个人在忙,宗次郎趴在岸边,两手撑著小脸,嘴边咬了片草叶,笑笑地看著
忙碌中的师父。
样子看起来非常可爱,但天草四郎却无动于衷,因为他很清楚,这只是自己所教给宗
次郎的一部份,尽量展现出这样子的一面,很容易受到欢迎。
“师父啊,有一天……只是说有一天喔,我也可以变成人吗?”
乍闻此言,天草四郎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眼中尽是藏也藏不住的惊愣,道:“为什
么这么问?嗯……你又看了什么东西?”
为了让宗次郎学会人类世界的常规,天草四郎一面灌输教条,一面也弄来大量书籍,
特别是戏剧、小说,让宗次郎学习人类行为。效果十分显著,只不过有时候宗次郎会做出
一些超越年纪的行动,这时候就要及时纠正。
宗次郎拿出一本书,喜孜孜地道:“昨天晚上人家看完了这个!”
“你现在是男生,说我就可以了,人家这两个字不可以用。”
把烤好的鱼递过去,天草四郎接过了那本已经没有封皮的旧童话书。那是一本来自耶
路撒冷的童话,讲述一个木偶,因为得到神明的恩赐而有了生命,之后从连串际遇里头学
会做人,而变成了真正的人。
这本书是青楼联盟运送过来大批图书中的一本,自己并没有打算给宗次郎看,不知他
怎么选中了这一本。
“可以啊,只要有心,每个生命都可以变成人,你将来一定可以的。”
自己真是一个大傻子,居然说著这么不可能的谎话。说这些做什么呢?安慰这孩子吗
?没有心的人需要安慰吗?还是自己用这些话来安慰自己呢?
“嗯嗯嗯,变人好难喔,师父啊,要怎么样才能变成人呢?”
“这个嘛,当你懂得去爱人,也因此被人所爱,那个时候,就算是变成人了吧。”
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自己,居然坐在这里教导孩子去爱人,那些亡命于自己手底的
怨魂们,一定会发出刻薄的嘲笑吧?仔细想想,简直就是他妈的可笑。
“懂得去爱人?听起来好像很困难耶,师父知道怎么做吗?”
“这……嘿,只有这件事情,师父没有办法教你,但是,你可以练习啊,即使是人类
,也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去爱人的,你可以……先去找个目标来练习看看啊。”
“嗯,好难喔,要找什么人呢?秀吉爸爸吗?”
刹那间,天草四郎真有一种回答的冲动,但心里涌出的自尊,让他把将要出口的话按
下,乾咳两声,这才沉吟说话。
“秀吉是你的养父,你孝顺他是应该的,除此之外,宗次郎你是日本的王子,有责任
保卫日本,守护日本的人民。”
“这样吗?如果我保护日本,日本人就会喜欢我吗?”
“你是王子,他们本来就喜欢你,如果你认认真真地为他们做事,守护他们,他们当
然就更喜欢你了。”
天草四郎正色道:“不过,师父不希望你用这样的心态去做事,真正爱一个人,是要
懂得去付出,而不是一味地追求回报,太过于执著,反而得不到真爱。你只要想著守护日
本,不要问最后的结果如何,这样才是正确的心态,这样……也就够了。”
看宗次郎半侧著头,似懂非懂的样子,天草四郎心里再度自嘲起来,却见宗次郎忽然
开心地笑起来,道:“那……除了爱秀吉爸爸,爱日本同胞以外,我也爱师父好了,因为
,不管我付出了多少,师父你一定会爱宗次郎,这样就是不求回报的真情谊啊。”
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看了什么怪书,才学会这种听起来怪怪的对白,天草四郎觉得有
些好笑。
可是,数年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明明知道这句话只不过是无心之言,明明知道这孩子
仍是个没有情感的冰女,但在这一刻,应该无比冷血的自己,就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咦?师父,你在伤心吗?”
“浑蛋!我在笑啦,一个人伤心的时候会笑吗?”
“嘻,师父你笑到流泪啦。”
将时间快速顺推,行进到十数年后出云之国昆仑山大战,距离元气地窟的最后安全装
置在京都浮起,已经剩余不足两个时辰。
环顾昆仑山附近,情形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原本这里就堪称是第一灾区,连串的
雷电轰击、火山爆发,还有至今仍未停下来的强震,就把此地弄成一副末日景象,当地民
众仓皇逃生。
而在不久之前,已经惨败逃走、理应陷入千万年长眠的八歧大蛇,竟然重新出现。被
织田香的意识所支配,八歧大蛇轰出的力量虽然较之前衰退不少,但整体杀伤力却增幅得
不可以道里计。
与之正面交手的兰斯洛、源五郎,几乎是一个照面便已惨败,被织田香远远地轰飞了
出去。
强大的力量击入体内,天魔功侵经蚀脉的效果显现出来,两人武功虽强,却也不得不
立刻屏除杂念,全力驱出入体天魔劲,什么多余动作都没法做,免得被天魔劲摧蚀经脉,
造成重创。
也因为这样,当满心担忧的枫儿、泉樱、妮儿,分头找到两人时,不禁大惊失色。
相隔百余里的距离,兰斯洛和源五郎坠落地面的运气都不是很好,一个人左半边身体
嵌进山壁里,嘴角不住溢血;一个人整个倒插入水田里,双脚笔直朝天。
除了自身的受创以外,这么丑陋的衰样被人看个正著,这才真正是耻辱的战败。
不过,失去了面子,却保住了里子,这已经是幸运之至,如果两人不是反应奇速,又
以强大内力驱除入体天魔劲,一旦重伤,肯定不是三、五天内能回复战力。
“小五,你真丢脸,难得你平常那么帅,这次居然给人倒栽葱一样地插在田里,好、
好可耻啊。”
“唔……其实妮儿小姐应该佩服我一下才对,给人倒栽葱一样的摔在田里,我还能以
这姿势就地驱劲疗伤,换做是你们这些没有杂技傍身的,早就给泥巴淹死在土里了。”
虽然将天魔劲驱出体外,但是受到影响的身体,一时间行动还不是很灵便,兰斯洛和
源五郎都只能盘坐运气,尽快回复行动力。
“可是,那个小女妖好强啊……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兰斯洛晓得织田香定是与八歧大蛇结合,这才忽然实力暴增,问题是究竟怎样才能做
到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之至,难道单单一句生命型态不同,就这么神通广大?
在轻易击溃兰斯洛与源五郎后,织田香的身影稍现即逝,时间之短暂,让地上的众人
还以为自己眼花。跟著,只见八歧大蛇巨体舞动,发出长长鸣啸,以让人咋舌的高速,往
天边飞去。
那么庞大的身躯,究竟是怎么飞上天的,这已经不是讨论重点。从方向来看,八歧大
蛇正是朝京都而去,目的……肯定是抢在兰斯洛一方之前,先去处理掉安全装置。
“喂?那个安全装置是怎么回事?如果被人抢先破坏掉了,我们是不是就没有搞头了
?”
梅琳不知何时已经飘然远去,天草四郎也早已离开,所以当兰斯洛这么问时,能回答
他的,就只有众人中唯一对史前遗迹有研究的源五郎,然而,源五郎也无法肯定。
“不清楚,我以前又没开过元气地窟,也没碰过安全装置。如果破坏安全装置,有可
能我们的行动会受阻,但是说不定,安全装置一坏,日本会马上沉下去。”
源五郎道:“这一点我们不能肯定,可是对方也一样不能肯定,所以她不会冒这种险
,而会采取其他的方式。”
即使安全装置完好,但如果有一头八歧大蛇守在旁边,众人也是难以靠近的。
“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到京都看情形再做决定吧。”兰斯洛弹了弹风华刀,霍地站起
身来。
有雪道:“那头大蛇这么大只,到京都作什么决定?认输或者逃命之间选一个吗?”
回答这问题的,是兰斯洛的大手。他将有雪一把拎起,笑道:“你不用特别担心我们
的决定,因为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就算最后的决定是逃命,你绝对不会是跑在前头的那
一个。”
有雪哀嚎似的哇哇大叫,直喊著什么带著他会拖慢飞行速度,不要拖非战斗人员上战
场之类的,但兰斯洛充耳不闻,硬是把他提起来带走。
“兰斯洛大人……”
枫儿和泉樱担忧的眼神,问诉著同样的一个问题。谁也看得出来,他所中的诅咒只是
被强压下去,随时都有发作可能,而比起日本陆沉的问题,两女却更担心兰斯洛的情形。
“你们看看这里的人,他们现在还忙著逃难,想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一家人可以暂
时栖身。”
从众人立足的山丘上往下望,人群像大片蚂蚁一样,缓缓离开灾区。由于是逃难,不
少人都是全家在一起,扶老携幼,当中自然不乏已经失去亲属的人,边走边大声啼哭,特
别是看到已经丧尽亲人的幼童独自跟著人群行走,步履蹒跚,涕泪纵横的样子,任谁都会
感到心酸。
“他们在逃难,可是他们并不知道,逃难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当日本沉到海底,所
有的人都会死。”
兰斯洛的语气十分沉重,“罪魁祸首当然就是我们,因为我们这群自私自利的东西,
要争取生存,所以把他们无耻地给牺牲掉了。”
“老公……”
“别误会,我并没有对自己的做法感到后悔。我是雷因斯的王,保卫家园是我的职责
,就算还要把十个日本岛沉下去,我也得做。”
兰斯洛道:“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事,即使雷因斯能够得救,我也不会
忘记自己干过什么。我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但至少……我要全心去完成这份工作,所以
在事情结束之前,大家不要再把我个人放第一位了。”
不能说是震撼,但是在兰斯洛的话里,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决心,连源五郎都不禁动
容,不得不给这名义兄新的评价。
泉樱觉得很不好受。她很想帮兰斯洛分担些什么,此刻,自己丈夫肩头上的担子,无
比地沉重,身为妻子的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对。
可是,她与枫儿却又同样地明白,有些事情当事人必须独立去承担,假如什么责任都
可以由旁人来分担的话,雷因斯之王的位置就不会这么难坐了。即使在兰斯洛不知道的情
形下,由旁人完成了日本陆沉的任务,身为首领的他,仍是要面对不能规避的问题。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兰斯洛拒绝把问题推给枫儿和泉樱。不论受害者会不会跳到他面
前来,这都是他要承担的事。
“哇,好了不起的决心,老大,你说的实在是太帅了。”有雪疯狂鼓掌道:“你们的
天位力量不是说有觉悟就会进步吗?现在地窟爆炸了,天地元气外泄那么多,你又这么像
男子汉,等一下你的武功狂升特升,下次作战,肯定可以把陆游活活打死。”
仍试图逃避京都之行的雪特人,逮著机会便大拍马屁,然而,这次他却拍错了地方,
所以话才说完,就被盛怒中的兰斯洛扯紧衣领。
“一个武者的进步,应该是靠著自己的决心与努力,这样才值得光荣,如果要像花天
邪那样,杀几十万人来成就自己变强,我宁愿这辈子只是个雪特人。”
面对如同雷霆般震怒的面孔,有雪连半句话都不敢说,老实地闭上了嘴。这个义兄是
不是有著和李煜一样的忍耐力,是谁都无法保证的事。
“有雪,你也别再逃了。你……也是个男人吧?为了你的生存,日本岛上的居民,也
可以说是为你而死的,至少,你有义务在京都把整件事情看到最后。”
没有能再多说些什么,有雪被抛给了源五郎,一行人朝著京都出发。
因为受伤而觅地休息的,并不是只有兰斯洛一行人。在昆仑山上,便有人目送著他们
一行人的远去,一面将写满咒文的绷布,缠裹在身上的伤处。
回复咒文对天位高手效果极其微小,不过,用这种涂抹过特殊药草,写满咒文的绷布
裹伤,仍是能快速稳定伤患,这是在九州大战时期,由魔族高手研发出来的技术,当今的
人间界,已经没有什么人知道了。
“好运不见得能连续两次,如果要获胜,你们就用力去祈祷吧……”
昆仑山上不住出现巨大的裂缝,大小山石轮滚而下,树木倒拔,可以说是成了灾难的
中心,但重伤的他,却安然稳坐其上,不受影响,就连奔流过来的岩浆,都被他以内力隔
绝得老远。
“老师的武功真是强悍,虽然有伤在身,仍能发挥出这样的力量,让人非常佩服啊…
…”
“虽然有著这样的力量,但却仍然免不了受伤落败的耻辱。是你我对事物的看法截然
不同,还是你有意来奉承于我?”
“即使是相爱的恋人,也会有意见分歧的时候,更何况只是老师和学生了。这种程度
的看法相异,我觉得很正常,莫非老师你只想要一个奉承你的狗吗?”
针锋相对的话语,听不出有多少的友好气氛,更让人错疑这对师徒是不是立刻就要拔
刀相向了。不过,在他们而言,这只不过是无数言语对撞中的一次小序曲而已。
当日,在石崇的引荐下,魔化重生的花天邪,拜在多尔衮门下。多尔衮因为孤身不便
,需要人手办事,也就不计较地收下此人为第二弟子。
以多尔衮的个性,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弟子是忠是奸,品行如何,将来会否反噬师父,
只要在目前自己需要人手办事的这段期间里,这个人足堪使用便够,剩下的全都不需要多
想。
不过,如果花天邪摆出谦卑的姿态,对多尔衮唯唯诺诺,尽力讨好,那肯定会被这个
狂人一脚踹到天边去,不用几次就了了帐。
花天邪的狂傲与凶狠,就本质上而言,反而与多尔衮的想法相近。在这狂人眼中,花
天邪虽然是众多“看不顺眼的小辈”之一,但最起码,他确实有资质有能力,有被琢磨的
价值,这样子就已经够了。
彼此都对于对方的心态一清二楚,他们两人也就持续以这样的形式,维持著世俗看来
不伦不类的师徒关系。
眼下,多尔衮重伤,花天邪也仍未从被源五郎重创的伤势中康复过来,虽然说魔化体
质在痊愈肉体外伤上助益良多,可是被源五郎剑气所破坏的气脉,要平复下来却不是那么
简单的事,因此,目前两人等若都失去了作战能力。
“以老师的意见,我们应该前往京都吗?”
纵然身上有伤,但在第一现场坐观两虎相斗,在关键时刻,或许就能收到渔翁之利的
奇效,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提案。
“逐二兔者,不得一兔。”
多尔衮道:“要坐收渔利,先决条件是有能够稳坐于旁,不被洞悉的实力,你认为我
们现在如何?”
与战斗、练武时的疯狂模样不同,在考虑事态发展的非战时期,多尔衮赫然也能冷静
地思量,不是狂呼大叫地就冲上阵去。
“唔,如果织田香与八歧大蛇合一,有了天心意识的大蛇,究竟有多少威力,我们无
法估算,而如若被发现,此刻单凭我们两人,计决无法与大蛇一战。”
似乎是受到了多尔衮的影响,花天邪评判事物的眼光,也比以前精确、客观许多,不
再是那种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所以结论很明显了,事实上,我也刚刚接到艾尔铁诺那边的消息,杀神计划的准备
已经完成,马上就要到实行阶段,石崇希望老师尽速赶回艾尔铁诺主持。”
“嘿嘿,好心急啊……这边也是一个迫不及待想看两虎相争戏码的人啊。”
多尔衮一语道破了石崇的意图,旁边的花天邪并不会觉得难堪,尽管他是石崇引荐而
来,也受到石崇的不少帮助,但一直以来,彼此的立场都很明确,他和石崇也只不过是相
互利用的利害关系,他并不需要替石崇掩饰些什么。
和多尔衮也是一样,在这个合作团体中,彼此都没有多少的友谊气氛,唯有不断证明
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此刻还是个“有用”的存在,才不会遭到同伴的随时背弃。
“那么,老师的意思是先不回风之大陆吗?不回京都,也不回风之大陆,我们的下一
个目标是哪里呢?”
“不,日本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剩下来不管是哪一方获胜,对我们都没有坏处。
元气地窟已经打开,我们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嘿……你应该感觉得到,自己力量明
显地长进了吧!”
一如不久前兰斯洛、源五郎的感受,花天邪也感觉得出,自己的力量正随著天地元气
不住外泄而飞快递增长著。当元气地窟被打开,封藏于地窟中充沛能量,激烈地喷发到外
头,与外界空间起反应,天地元气发生变化,连带也影响了天位高手的力量突破。
越是接近地窟位置,获益就越是明显,花天邪便觉得体内力量有如海水翻涌,到现在
都还没有停歇的迹象。
可以想见,在地窟的关闭装置被破坏后,无可抑止的天地元气喷发,将影响到风之大
陆,把当年阿朗巴特魔震的场面重现,届时,又会有不少人功力激增吧?这其中,会有多
少人由地界一跃而升天呢?
即使因为这样而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但是最后的胜利者,仍属于那些真正有著资质、
懂得如何运用力量的人。
比起在意一拳能轰出多强的威力,如何把那些力量集中、别在轰到敌人身体之前就散
失大半,这才是更重要的致命点。如果说过去的自己仍对这点有所迷惘,那么在目睹八歧
大蛇神威之后,也该有所领悟了。只要把握到这些地方,自己便能够以小胜大,以弱击强
。
花天邪望向多尔衮,想要估测一下这个强自己许多倍的武道狂人,在这次地窟开启中
获益多少。
本身的功力越高,受到的影响就越小,阿朗巴特魔震时,虽然出现了不少小天位,但
是三大神剑那一级数的高手,却并未因此而突破强天位,此刻自己的功力虽然长进不少,
可是若说要一举跃升至强天位,看来仍属渺茫,至于眼前的多尔衮,虽有获得益处,可是
终究没有能突破现有天位。
把咒布系带扯紧,多尔衮斜睨向花天邪,脸上的笑容,不知该说是霸气抑或是狂气,
“嘿嘿,不要紧,不要紧,四大地窟,才用了两个,再爆开一个,说不定就成功,一个不
成,就再爆一个。”
就连花天邪这样的辣手之人,都不禁感到一阵颤栗。自己在北门天关前,为了要让自
身变强,而牺牲二十万花家子弟兵,然而,自己是为了满足其他的欲望,为了夺权、为了
成就大业,所以不惜一切地走向这道路。
可是这男人又在追求什么呢?他似乎只是在追求“强”之极至,对什么霸权、荣华全
都没有兴趣,也因此他受到的束缚更小,毫不在意地就把整个风之大陆拿来成就他一人。
不为了权、不为了霸业,一个男人就算强了,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最终就是要成为奇
雷斯那样,一头为了成就强之极至而狂的疯之武兽?
“迷惘并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你并不需要想多余的问题。”彷彿看透了花天邪的想
法,多尔衮道:“会有这种疑惑,只因为你还是个人。当你有一天也成为了非人者,你自
然会晓得这些问题的答案。”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对于那种毫无目的的追逐,不感兴趣。”花天邪道:“不过,
我该想什么,该做什么,那都是我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来帮我决定什么我该想不该想。”
即使是面对多尔衮这狂人,花天邪也没有一点让步。问题是,多尔衮并非石崇,也不
是天草四郎,而是与花天邪一样性情的狂徒,所以对显而易见的顶撞,他没有半点容忍耐
心,立刻便是一拳轰出,打在花天邪小腹,将他轰凹进山壁。
即使是魔化之体,也承受不了这样强天位力量的一击,若非多尔衮无意杀人,这一拳
已经像过去数百次冲突结果一样,让他在生死之间徘徊。当花天邪的身体软弱无力地飘落
下来,多尔衮踩著他的头脸,冷笑道:“我还没有伤重到会被你得利的地步,在你强到可
以像这样子回打我一拳之前,你要学会尊师重道这档子事。”
在把人颈骨折断之前松开脚,多尔衮道:“把之前埋在昆仑山里头那些东西挖出来后
就上路吧……如果让雷因斯的家伙们知道我们藏了这个后著,他们一定悔不当初。”
挣扎著吐出泥沙,花天邪忍著不喷出直冲咽喉的瘀血,瞪著眼前的红色身影,恨恨低
语。
“哼,老头子……”
元气地窟所造成的影响,已经遍及整个日本,从高空往下看,处处都是尘砂、火焰、
黑烟,肥沃的良田裂出一道道深痕,溪水乾涸,百兽惊窜,而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
更是携家带眷地奔逃著。
虽然是海岛国家,但日本以农立国,百姓的产业结构偏重于农耕。连串灾变发生的时
候,许多人正在田里挥汗工作,忽然之间天色就变了,大片乌云毫无徵兆地出现,遮蔽日
光,整个天空阴沉得像是一个大铅块,让人充满不吉祥的联想。
雷电与地鸣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闪过天空,震裂大地。发出莫名闷响的地面,激烈
地摇晃,不久之后,更裂出地堑,许多走避不及的农人,立刻就摔落了下去,永埋黑暗地
底。
之后的情形也不好过,本来是河流的地方,河水瞬间流失乾涸,但陡峭山坡却忽然喷
出山泉洪流,把房舍冲走。
天空自从被浓密的乌云遮蔽后,闪耀刺眼的金黄电光,便从未休止地轰窜著。呼呼狂
风、打得让人站不稳脚的骤雨,交相袭击著地面。
同样的灾情也出现在大海。对于地震,居住在海岸边的人民感受最为深刻,除了对脚
下地面晃动的恐惧,他们更瞪大眼睛,看著海面上越来越大的波浪,不住拍噬向岸边,激
起千朵雪白浪花。
祈祷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劫,是所有渔民的共同希望。不单是自己,他们更担心正在海
上打鱼的亲人,然而,在遥远的海天一线相连处,迅速出现的白墙,粉碎了他们所有的希
望。
白墙的体积,随著距离越来越近而增大,当那将近十尺高的海啸巨壁轰击过来,渔村
里头的老人带著小孩,一起跪在地上,虔诚祝祷,向神明祈求来世的幸福。
情形无比恶劣,如果说有什么还值得庆幸的,就是多数地方还不至于像出云之国一样
,受到岩浆、大蛇肆虐所苦。但这却没有多大意义,因为照这情形演变下去,岛上生命的
迅速减少,只是时间问题。
天与地,像是两张用灾祸编织而成的大网,把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拘束在其中,翻滚哀
嚎,却是找不到方向可逃。
和这些几乎把天地翻倒过来的大灾变相比,横越过空中的那道巨影,就比较不那么引
人注目。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在那高不可攀的天上、厚密阴沉的云层里,有一
个巨大无朋的物体正在快速移动。
从那躯体的形状,翻跃舞动、偶然一现于云端的样子,人们想起了传说中的神龙。为
什么这时候会有龙出现?这些莫名灾变和那条神龙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人们所想不透的事
。
也许,在云层之上,就真有几尾神龙在嘶咬互斗,亦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影响地下,
湖翻海啸,地裂山崩。
这个推想更在不久后以最实际的方式呈现在人们眼前。当八歧大蛇横空飞过,盘旋于
它周遭的庞大能量,开始对附近环境造成影响。
浓密而厚实的乌云,像是被一把锋锐剪刀从中破开,翻翻滚滚,朝两旁不住卷去,露
出了碧蓝如镜的晴朗天空,清澈日光彷彿是神明恩泽,将温暖遍洒地面。
地上的灾情仍在发生,但至少空中不再有雷电、骤雨,一缕缕明朗日光透射厚重乌云
的画面,让人们得到了些许的安心。
只是,当他们看清楚天上的东西,好不容易得到的救赎,刹那间烟消云散,不自禁地
惊叫起来。
每个人都指著天空,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恶魔般的景象,一尾巨大的三头大蛇,雪白鳞
片在阳光反映下,绽放著珍珠光泽;邪恶的蛇信,吐著红光;金黄眼瞳俯视地面,尽管距
离遥远,但任谁都能感觉到那股即将被择而噬的恐怖。
就是这么样的一头魔物,引起了连串天灾地变,而单是从那超乎想像的庞大体积,已
经足以形成人们惊惧的根源,过去只存在于古纪事神话中的魔物,正式出现在现实世界,
那种冲击感,不但是一般百姓,就连负责引导人们撤退的官差,也吓慌了手脚,丢下本来
职务,四下逃窜。
这幕景象似乎引动了大蛇的怒气,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它,蓦地张口,熊熊火焰喷发了
出来,朝地面直击过去。
大蛇的另一个头也在同时张口,喷发出极冻冰霜,却不是击往地面,而是斜斜地将冰
霜飞雪喷往炽热火柱。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嘹喨响声,直传数百里方圆,而那道火柱被
这一阻,没有直接袭击到地面,但却爆散成万千细碎火雨,缤落洒下。
魔物朝地上发动了攻击,证实了人们的恐怖想像,奔逃的速度更快,都想要在妖蛇再
次袭击前躲开。虽然说,和八歧大蛇在空中飞行的速度相比,靠两脚跑步躲避的效率,就
像是蚂蚁移动一样,但人人急著追求生存,谁也管不了这许多。
所幸,大蛇并没有再次攻击,适才张口吐焰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它离开出云之国的领
空,巨体飞腾于空,朝著京都方向笔直前进。
地上的人,没有一个能理解这头大蛇究竟要干什么,但是同样漂浮于半空的人,却仍
追逐于其后。
当兰斯洛、源五郎全给狼狈击倒,八歧大蛇腾空朝京都而飞,枫儿、妮儿、泉樱忙著
救援时,还完全保存了战力的梅琳,立刻破空追去,衔著八歧大蛇的踪迹。
然而,即使以梅琳的老练与强悍,也不敢正面揽其缨,甚至连靠近它百里范围内都不
敢冒险。
虽然只剩下三个出力点,但靠著昆仑山的天地元气,完全回复力量的八歧大蛇,受到
织田香操控,狂乱力量有了精准天心配合,这样的一头凶兽,力量会狂增到什么地步,根
本就无法估计,任谁也不愿在没有准备的情形下,正面被它咬上一口。
(如果是一般天位高手,用自身天心意识和这万年神物的脑波共鸣,被祂的记忆念波
反噬,别说是操控它,自己立刻就要成了一个没思考能力的白痴……)
(可是,织田香那孩子却另当别论。据说她完全没有所谓的人心,所有思考都是用天
心意识进行,与一般天位高手战时才启动天心的模式不同,这样的生命体,不能用人类或
魔族的情况去估,换言之……)
遥望著八歧大蛇的巨躯,梅琳心中不住估算。对于兰斯洛等后辈,她并没有太多的期
待,与其说失望,倒不如说他们已经尽了应尽的本分。
以他们的实力,能够和这绝世凶兽苦战至今,并且将之创伤,已经是超水准的表现,
再期望他们能做什么,那就是苛求了。以实力来说,自己并没有败杀大蛇的能力,可是,
除了正规方法外,还是有许多不见容于世情,与人道相背而驰的黑暗手段可用。
要那些孩子们这样玷污自身地作战,太残忍了。虽然之前强要他们担负起责任,可是
,也只要他们正视有这样的责任必须扛起,那也就够了。这些孩子应该是肩负著光明与未
来,不该被无谓的伤感去绊住,多余的事情,还是由自己来解决吧。
要动用五极天式吗?比起使用其他的武学,这套黑魔法极致的攻击咒术,似乎还有较
高胜算,特别是最后两式,很适合用来作最后一搏的手段。但是,有一点必须要考虑的,
就是像这一类的神物,通常天生对魔法都有相当的抵抗性,如果因此消弱了五极天式的效
果,胜算就很难说了。
(一式、两式……最多能做到三式并发,这是目前的极限了,可是,真的就够了吗?
)
梅琳隐约已经察觉到,八歧大蛇发现了自己,只是不做理会,持续朝京都飞行而去。
在一切准备齐全,有相当把握之前,她也不想动手,只是静静地观察,看看这头神魔
合一的巨龙,究竟有多少的杀伤力。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杀不死的……)
梅琳笃信这一点,所以也相信八歧大蛇必然在某处还有著破绽。织田香与大蛇的合并
,固然强化了原有威力,但会不会产生新的弱点呢?事实上,梅琳非常地在意,适才八歧
大蛇两头互轰,那种不协调的感觉。
之前,除非是被兰斯洛、源五郎设计,八歧大蛇才有这样相互对轰的行为,但是它们
却从不曾主动将目标瞄准为对方。可是刚刚在八歧大蛇朝地面轰击火焰时,另一个头却吐
出冰霜拦截,这个不协调的动作,似乎就说明了什么。
(不能肯定……但是,有查证的价值。)
做了这样的判断,梅琳念动咒文,半空中的身形陡然加速,乘风破云,朝八歧大蛇飙
射而去,一眨眼功夫,连续缩距成吋,拉近到大蛇的里许范围内。
贴近大蛇里许范围的梅琳,没来得及动手,便立刻撤身飞退,再次拉远距离。
改变主意的理由,是因为大蛇忽然停了下来,为了不想被反攻个措手不及,梅琳唯有
后退。
大蛇的停止前进,全因为前方多出了一个人,漂浮在往京都的航路上,单衣一剑,两
手大张,拦阻在八歧大蛇之前。
十字造型的名剑并未出鞘,插在黄金剑鞘里,剑柄上的红宝石,闪耀著瑰丽的赤芒,
这柄剑对天草四郎而言,有著非凡意义,如果不是决定性的重要战役,他绝不轻易使用这
柄爱剑,让俗人秽血玷污了剑刃。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佩带这柄剑,不是为了与某人作战,而是为了增加自保的筹码。
八歧大蛇的恐怖力量,令天草四郎收起自傲,将神兵佩带上身,抢先守候在八歧大蛇的航
路上。
和大蛇的巨硕体积相比,漂浮空中的天草四郎,就像是路边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
但是,在感受到天草四郎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气后,它仍是停了下来。
在当前的强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是最被众人所低估的一个。但先后惨败于陆游、李
煜之手,几乎被人当成丧家之犬一般看待的天草四郎,却仍是有著水准以上的实力,令得
八歧大蛇产生警觉,停了下来。
但对天草四郎而言,他却期望八歧大蛇的停顿动作,并非是为了作战的本能,而是为
了别的理由。
环视过那三双金黄色的巨大蛇瞳,里头除了显而易见的杀意,找不到别的情绪,天草
四郎仍然在看,聚精会神,想看看现在支配八歧大蛇的灵魂究竟是哪一个?
过去的回忆,一幕幕在心里出现。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回忆感伤的好时候,但是脑里的
思想却克制不住,想起了许多早已被埋在回忆之底的往事。
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她还只有好小,却是由她背著当时已然病弱的秀吉,到了自己
的隐居处求见。
在秀吉表明来意,希望自己能将这孩子收入门墙,教导于她。始终在旁聆听两人交谈
的她,脸上是一片无关于己的淡然,冷漠得令人咋舌。
但是……其实那时候她是听得懂的吧?不得不离开养父,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把
人生交给一个陌生人,这孩子的心里,会不会害怕?有没有担忧?
当养父大声咳嗽、挥手告别时,她的心里是什么心情?一般的孩子,在这种时候都会
哭吧?她与秀吉的感情那么好,这样子告别养父,也一定会伤心的。
那么,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不得不将她送入他人门下的秀吉,还有打从相逢
之日起,就把她以异种看待的自己,在她心中,又会如何看待呢?
后来她能够迅速学习到建构“宗次郎”的各种情绪反应,有很大一部份的原因,不是
因为模拟成功,而是因为她终于懂得把心里的情绪表达出来了吧。只是因为情绪淡淡的,
学不会所谓的激烈表现,所以才一直被人当作是没有情感的。
每次她以宗次郎的面貌出现,亲匿地向自己撒娇讨好,自己这一手将“宗次郎”
制造出来的人,却又总是不能克制地厌恶著她的虚假,将她拒绝。曾经在多少的夜里
,这孩子是那么期盼地自己的回应,但这无比失败的自己却又做了什么好事?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
自认为比什么人都了解她的本质,却因为一己偏见,使得事实真相被掩埋了那么多年
。倘使能够早一点察觉到这一点,早一点回应那孩子一直在企盼的心,那今天事情会往另
一个方向发展吧?
相互凝望,大蛇目光中的凶戾之气未减,但却似乎有一丝讶异,看著这无视生死,拦
阻在前方的人类,看著他大张的双臂,不能决定下一步动作。
僵持片刻之后,天草四郎大声地向前方喊话。
“回去吧!不要再这么做了,日本很重要,可是在教你爱护国家和人民之前,我应该
也教你要爱护自己吧?在秀吉和我的眼中,你的存在,比日本更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
就算没有了日本,我们也会觉得很安慰。”
双臂大张,努力表示著自己无意交战的想法,天草四郎知道自己说的很可笑。一面说
著关心弟子的话语,一面却又与她站在相反阵线,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讽刺的吗?
但是,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不是为了支持雷因斯一方,也不是为了梅琳小姐,而是
自私地为宗次郎著想的结果。西王母族的传说中,创世之神似乎是用某种持续性的咒术,
抹去了八歧大蛇的灵智,换言之,那个咒术至今仍在大蛇脑里发挥作用,对于阿香的生命
型态来说,直接让思想波与大蛇融合,不啻是饮下剧毒。
天草四郎才不管八歧大蛇的下场如何,但至少,在八歧大蛇殒落时,他不希望自己唯
一的弟子、亲人,也随之告别人间,所以尽管没有立场也好,他仍要试著停止大蛇,把那
孩子弄出来。
“师父不想和你打,可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懂得什么时候要放弃,当事情已经不可为
的时候,你……”
天草四郎大声地说著,却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大蛇开始对眼前的情景感到不耐烦,身
躯舞动,眼中的凶戾气息激增,粗重的鼻息,开始狂吸周遭的空气,一时间风起云动,数
里之内都令人呼吸困难,胸口沉重。
理解到言语已经无法产生作用,天草四郎的手终于放了下来,却仍旧没有移到剑柄上
,只是怔怔地看著大蛇,好半晌之后,像是叹息一样问了一句话。
“那些时候……我是不是、伤害了你?”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吸足了周遭空气的八歧大蛇,蓦地张口吐出火焰弹,直袭过来。
熊熊高温血焰,还没迫近,便烧得天草四郎呼吸发痛,脸上湿渍全被蒸发,根本没有
抵御能力。
危急之下,背后空气忽然改变流向,一人出现在身后,闪电抓住自己衣领,跟著便以
瞬间移动的技术,拉著他缩地跃位,出现在八歧大蛇身后数里处,连续几次消失、出现,
将距离拉开至百余里外。
“不是这样子做的。对于那个孩子来说,你也是她重要的亲人啊,如果她清醒的时候
,你已经不在,那要她怎么办呢?如果你希望救她,那就要先救你自己啊。”
有能力在这时候忽然出手的,也就只有梅琳了。凭著出神入化的魔法,她连续瞬间移
动跃位,拉著天草四郎避开那一记轰天火击,躲到安全距离。那一记凝缩爆发的火焰击空
,落至地面,响起了轰然爆响,数十里之内全部炽烧成一片火焰地狱,景物扭曲,黑烟与
热气,便是在高空都能略有所觉。
(真是恐怖,如果任由它这样子骚动下去,没等陆沉日本就毁了……)
梅琳这样想著,继续试图激励天草。她对于情形演变至此有一份责任,也许帮不到天
草什么,但至少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
幸好,天草四郎并不是那种不能承受打击的软弱之人,稍一宁定心神,立刻便振作起
来。
“真是抱歉……居然让你看见了这样的丑态。”
“这没有什么,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失误的时间,你清醒一点吧,我没有办法再
拉你第二次了。”
天草四郎点点头,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小姐,我没有办法再继续站在…
…”
这样的拒绝话语,对天草来说并不容易,好在对方完全能体会他的心情,点头道:“
不需要再帮我做什么了,也不需要向我道歉什么,我很高兴你做了这样的抉择,等到事情
结束后,你和那孩子好好谈一谈吧……”
梅琳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变,环绕著两人的云层,忽然增温、燃烧起来,顷刻间就
变成了一片火海,炽烈燃烧,化作无比热浪,逐波侵袭过来,范围赫然广达数百里方圆。
如果是一般的天位高手运用火劲,越是强大,越会把周围云层蒸发殆尽,要像这样子
形成数百里火海,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强天位天心意识的运作,去影响周围环境,制造
一个最合适本身杀敌方法的所在出来。
天草四郎、梅琳都试著以本身力量去反制、解除天心影响,却都徒劳无功,甚至连瞬
间移动的法术,也被某种无形压力给制住,施展不出。
当火云之海由最外层开始还原为朵朵乌云,红光尽褪,而火焰炽壁迅速地朝内压缩,
挤小圈子,两人都不禁为著这波攻击的强大而心惊不已。
“天草,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只要是小姐你开口……”
“等一下,我不会管你的死活,你靠自己能力保命吧。同样的,请你也别在意我的存
在,如果你因为把我放第一位而受了伤,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懂吗?”
“……这道要求还真是满难的呢。”
没有多耍嘴皮子的余裕,当八歧大蛇的巨影出现,配合著火云焰圈的回缩,连接著吐
发火焰弹,两人不得不全力以赴,尝试在这不利条件下全力求生。
第二章 魔女梅琳(全)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 日本 出云之国
为了要把之前落后的部分补回来,兰斯洛等人的动作,只能用快马加鞭四个字来形容
。
四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如果能够抢在织田香之前到达京都,对己方也比较有
利。织田香虽然出发在前,但是与八歧大蛇融合为一的她,总不可能还有办法施展九曜急
速,因此,抢在她之前,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是行至中途,前方所见到的东西,却让六人大吃一惊。
本来浓密的乌云地带,竟然化成了一片滔滔火海,从下方往上仰望,只见到一片乌黑
的云层中,不住窜闪著耀眼的火红金光,隐隐燃亮了半边天壁绯色。
而升到云层之上,所见到的场面更是壮观,长长一道火壁,长达数百里吐著妖异的血
红火舌,在云海中浮沉炽烧,强烈的火光、热气,似与天上红日互争光焰。
每个人都为著这一幕奇景而震颤不已,特别是当八歧大蛇已经不在,但火海却仍旧不
灭燃烧,这里头所代表的力量控制,任是谁都把一颗心猛往下沉。
最擅长火系武学的枫儿,也想不透八歧大蛇是如何做到这等威力,只能说,敌人的力
量,已经是一个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层次。
“真是麻烦,留了这麼一道东西在这里……”
天心意识较余人高出一筹的源五郎、兰斯洛自然看出来了,八歧大蛇在这道火海里头
留了东西,如果要硬闯火海,就会受到它预藏的火弹攻击,如果试图由上方或下方绕过,
引动埋伏,那除了火弹之外,还有雷电也会一同发动。
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从旁边绕路,但这样一来,可能要耽误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八
歧大蛇有近乎无穷的力量可以浪费,但兰斯洛等人却没有无尽的时间可以挥霍。
“浑帐,还给我们留了这种东西……”兰斯洛皱眉道:“不突破的话就没法过去,现
在也只有闯了,大家准备好,由我和老三带头,我们……”
“等一下。”挥手制止了兰斯洛的号令,源五郎凝视著火海,从这火势与方向,他看
出了一些东西,脑里正在进行可能的推测。
“梅琳老师没有与我们一起出发,而以她这样的老江湖,不可能什麼事都不做,大有
可能已经和八歧大蛇交上手了,所以……”
听得出源五郎的话里有弦外之音,但众人却都不理解他究竟想说什麼。不久,源五郎
有了肯定,道:“陛下,由我们两个人先去突破火海,剩下的人在这里等好了。”
即使没有三女的帮助,兰斯洛和源五郎也能够合力破去火壁,可是这样一来,有受伤
的风险,力量耗损也大,在与八歧大蛇遭遇时,就会很吃亏,兰斯洛不是很明白源五郎的
打算,不过,他并没有反驳。
一前一后,两人朝火壁方向飞去,越是靠近,越是能够感受到火焰中所蕴含的强大杀
伤力。
兰斯洛将天魔功逐次提升,凝运到高峰,身上隐隐笼罩著一层黑气。元气地窟解封所
带来的刺激,虽然仍未能将功力突破,但却也大有长进,天魔功的威力更增。
源五郎也同样运起了当日星贤者的得意武技“紫微玄鉴”,这套号称是风之大陆上化
劲、散劲第一的神妙诀窍,将在火劲袭来时,有效地将敌劲散化,以一种不同于兰斯洛应
敌的方式,来破解火壁。
两人联手,先是各发一击,将蕴含于火壁中力量引发,火焰凝缩成弹,分别往两人袭
来。虽然说是火弹,可是大小也远比两人为大,轰击过来时,眼前只见赤红红的一片,还
有无数拳头大的细小火珠密集袭来,使两人难以应付。
天魔功、紫微玄鉴各生奇效,在火弹及身之前,卸去部分力量,但是之后而来的压力
,犹如翻江倒海般冲击过来,两人被势道微衰的火弹轰个正著,不得不全力相抗,只觉得
全身如入洪炉,汗出如浆,肌肤却又乾痛如焦,彷彿体内每一滴水份都要从毛孔中渗出、
蒸发。
如果是配合泉樱三女出手,就可以用压力比较轻的方式来破去火壁,但现在,不管是
兰斯洛或源五郎,心中都有了想法。兰斯洛是有了将承受一定伤势和功力耗损衰退的觉悟
,源五郎却是估算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期待中的援助,在伤害发生前及时到来,就在两人不得不有所动作之前,一股沛然大
力,从相反的另一侧直击而来,刚好就轰在火壁因为分散了力道、目前最空虚的那一点上
。
单方向的孤军奋战,忽然得到了援助,两人承受的压力大减,登时趁机反攻。
天魔金锥、小天星剑一起爆发,配合著另一个方向再次轰击过来的力量,两面夹攻,
轰然巨响声中,整个火壁被破开,然后从被撕破的那一处开始,往旁边消散,不过是一下
子功夫,蔓延数百里长的燎天火壁消失得乾乾净净,整个空间回复了清凉。
一击成功,兰斯洛的脸上却满是疑惑之色。刚才的感觉,那股相助己方的劲道,不但
比泉樱三人联手要来得强,纯以内力来说,甚至也比自己要强得多,是什麼高手在另一头
相助了?
放眼看去,一道人影飞快朝京都方向而去,迅速消失在天空尽头,身形虽急,却仍看
得出是天草四郎。
如果是他,刚才那一击里头有著那麼强的剑气就不意外了,可是,单凭天草,还发挥
不出这样的威力,在那边的云层中,还有谁呢?
正要开口,源五郎已经抢先一步,飞身朝云层掠去,兰斯洛虽然不明究理,但也跟著
他一起飞掠过去,想看看源五郎到底是在找些什麼?
从理性上判断,会抢在众人前头与八歧大蛇遭遇,又和天草四郎一起出手的,就只有
梅琳老师了。不过,当兰斯洛掠过朵朵厚云,来到了刚刚火壁的中心点,看清眼前景象时
,却为之大吃一惊。
云层渐渐散去,在那缥缈烟岚中,有一个长发女子的身影,但却不是预期中的女童模
样,而是一位身形高佻的红裳美人。
说是红裳有些不太正确,因为她身上穿著的,仅是一袭红色的中空背心与短裤,全然
掩不住婀娜丰腴的美好身段。斜斜地侧看过去,纤细的腰身衬出饱满的胸线;只套到膝盖
的短裤,让雪白匀称的小腿看来更加细致,鲜红的皮革质料,使得修长的腿臀曲线,分外
玲珑圆润。
她应该已经察觉到两人的迫近,只是没有做出什麼反应,兰斯洛留意到她白皙的小腿
上,有一些奇异的紫色花纹,像是花朵与藤蔓的纹路,但不是刺青,反而有些像是兽人们
的兽斑。
上空的风势很强,她的紫红长发随著风向,在背心所没有遮到的腰际左右摇摆,大片
雪白肌肤在拂拭而过的云雾中忽隐忽现,让人强烈地想要一睹她的真面目。
“老师,我们来早了吗?”
源五郎先抢了过去,而她亦转过身来,露出了容颜。
完美的鹅蛋脸,光洁的额头有一络浏海,微向上挑的眉毛,像柳叶一样的长睫毛,鼻
梁挺直,小巧嘴唇如擦过胭脂般樱红,嘴角淡淡的微笑,自在大方,构成了一张无懈可击
的美丽容颜……只有两点,那副刚刚戴上去的墨镜,让兰斯洛看不见她的眼神;还有一道
由左上斜拖至右下的红印,在这张面孔上留下了丑陋的疤痕。
但即使是如此,兰斯洛仍然感觉得出她的美丽,也能够理解为何当年陆游与天草都会
对她倾心。纯以容貌而论,泉樱与织田香都胜于她,可是气质上,她却非常特别,有一种
难言的英武之气,与妮儿类似,但却更为成熟,而且因为岁月的洗涤,倍添了柔和度与智
慧。
虽然仍对眼前的神秘美人有几分疑惑,但从气质上来看,这个女人确实不愧是魔导公
会的第一女性,令得数代女王深深信赖,并且重托于她。
“老师,您好。”
自从与梅琳见面以来,兰斯洛虽然始终不失礼数,但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几乎是以
执弟子礼的尊敬态度。或许,这也是心性修为不足的关系,对他来说,尽管知道梅琳的来
头,可是对一名小女孩恭恭敬敬,是一件很怪的事。
相反地,源五郎的态度就没什麼改变,还好像很亲匿一样,要与梅琳勾肩说话,但却
反被她一把扭住耳朵,把头按了下来。
“哎呀!痛啊,这样子很难看……痛啊,耳朵要被扯掉了……”
“再难看也不会比在泥巴田里倒栽葱要难看,你洗泥巴的速度倒是挺快啊。”
“老师你换衣服的速度也很快啊,如果不是声音差不多,我根本就不敢认你呢。”
“几千岁的老太婆了,我也不想这麼穿啊,不过袍子被大蛇的火焰烧了,没有办法。
”
梅琳与源五郎之间,有著兰斯洛所不知道的交情,这点他并不需要详问,因为就像梅
琳刻意藏起本来面目一样,很多事情都是旁人不应该干涉的。
“老了,真的是老了,就这麼一点小场面,就被逼得要露脸了。”
梅琳的感叹,兰斯洛不至于听不懂。把借助药物和面具的易容撇开不算,像其他利用
缩骨、改变肌肉构造方式,来变化外型的功法,本身都相当地耗损施功者内力,而对上八
歧大蛇,被逼得无法不全力以赴的梅琳,终于解除了变形功法,以本来面目应敌。
“八歧大蛇很不好应付,但它并不是毫无破绽可寻,你们要注意的地方是……”
梅琳将自己适才的心得告诉兰斯洛,从这动作,兰斯洛晓得梅琳并无意与自己并肩作
战,或许对她们这等辈分的长者而言,都习惯了独来独往的风格,隐身在暗处,视情况施
与援手,这才是她的作风吧。
“嘿,老师,你想把事情丢给我们,自己跑去逍遥吗?”提出抗议的是源五郎,为了
要对抗八歧大蛇,他尽可能地多整备一些筹码。
“我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大蛇那边就交给你们了。”梅琳调整了一下脸上墨镜,
这副眼镜的存在,让她面上疤痕没有那麼明显,跟著,她瞥向兰斯洛。
“你这小子终于有点气概了,很不错,八歧大蛇由你们集中对付,我就去找昆仑山的
老朋友叙叙旧吧,如果真让日本沉下去,那就什麼都来不及了。”
兰斯洛想像对待有雪那时一样,表明自己立场,但是却被梅琳拦住。
“我很欣赏你的决心,可是以我们的立场来说,如果任由你这样自暴自弃,事后我会
很难向人交代。你重视义理多过自己安危,但别忘记,这世上也有人重视你多过一切。”
被梅琳这样一说,兰斯洛也无法反驳什麼了,毕竟,梅琳与有雪不同,自己是无法强
迫她改变主意的。
后方云气流动,泉樱她们往这边来了,梅琳似乎不太愿意以这面貌见人,所以在她离
去前,兰斯洛道:“我理解了,那麼一切就拜托老师了,我也不希望让关心我的人担心,
不过,在分别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希望老师能解我疑惑。”
“什麼问题?”
“老师你……平常在魔法袍底下,都是穿得这麼辣吗?”
作为对这无礼问题的回答,两只来自不同主人的拳头,重重地敲击在雷因斯国王那充
满好奇心的猪脑袋上。
甩开了梅琳与天草四郎,八歧大蛇已经早一步抵达京都。
这个日本规模第一的大都市,同样也受到天灾影响,市内情形一片混乱,附近的群山
出现了崩塌、河水暴涨溃堤,直冲京都而来的问题。整个行政体系被纷至沓来的各地灾情
报告,弄到近乎瘫痪,京都内部也为著疏导民众避难的问题,忙得不可开交。
也就在这一片乱哄哄的当口,天上忽然出现的黑影,让底下的人们发现了异状。
说是黑影并不适合,因为在本来就如同铅块般乌沉的天空上,也很难分辨出哪块影子
更黑一点。不过,当那巨大的压迫感,从空中直逼而下,人们本能地抬头仰望,跟著就发
出与理性绝缘的恐惧惊叫。
一如这一路上人们所表现的惊惧,京都百姓的反应也极为强烈。特别是,八歧大蛇的
出现,虽然破开乌云,让日光直透而下,可是它巨体内所蕴含的庞大能量,也与汇聚于京
都的天地元气相互影响干扰,引起空中雷电交窜,无数道耀眼金光,环绕于大蛇周身,更
在无法有所突破后朝周围四散,其中部分更狂轰著地面。
房屋轰然倾倒,人马惊惶、哀嚎声响起,八歧大蛇还没有作出任何动作,就已经对京
都造成伤害。
看著地面上的灾情,八歧大蛇的黄金瞳孔中,看不见一丝情绪反应,但动作却停顿下
来,像是在犹豫著下一步的走向。
体内的本能告诉它,现在肉体已经非常地疲惫,应该找一处深海或是洞窟,好好地沉
睡几千年。这股本能是如此地强烈,然而,脑里却有一股更强的意志重复著同一个念头,
就是前往京都。
因为这个念头大过本能,所以它才长途跋涉,到了这个地方,但现在,它却不知道下
一步该做些什麼。
底下的渺小生物正在喧哗著。这些与创世之神有著同样外型的小生命,让八歧大蛇产
生了一种强烈的破坏欲望,但在它有所行动之前,脑内又传来截然相反的讯息,让它不得
不停下动作。
想作的事情被莫名制止,下方人潮又一再刺激大蛇的破坏欲望,片刻之后,八歧大蛇
变得非常地焦躁不安,三个蛇首一起向天上长啸,声音尖锐而响亮,一股股冲击波,撞开
周围雷电,快速往地面轰击下去。
除非有天位高手压阵,不然以寻常人的力量,绝没有可能抵挡这范围广达里许的冲击
气浪,下方如遭数道龙卷风同时施威,石板路的街道支离破碎,房舍也变成了碎瓦残木,
上头溅洒著血迹,微弱的啼哭声在不久后随著人们失去生命而休止。
大蛇接著想要喷出火焰,但是来自意识深处的强烈指令,令它打消了这个念头。
忽然,大蛇看到了一个极其华丽典雅的建筑,耸立在京都一角。那是京都城,是目前
整个日本的行政中心,大蛇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对于这座古城,它感到一股难言的熟
悉,让它想要靠近。
意识深处再一次传来了制止的命令,但是大蛇的焦躁感觉,大大地减弱了理智的影响
,虽然没有朝京都城移动,但它却趁著本能得到自由的空档,熊熊火焰、凛冽冰霜齐发,
朝地面轰射,由东至西地横扫一遍。
远逾先前十数倍的死伤,在瞬间造成了。曾经在昆仑山一带出现过的景象,在京都重
新上演。
负责捍卫京都的新撰组与士兵,各自就守备位置,朝上空的大蛇发动攻击。只听得一
声令下,万箭齐飞,甚至还包括了用机括弹射出的巨弩、夹带金属碎屑的火炮,一起攻向
半空中的大蛇。
如果这种程度的攻击能有效,雷因斯一方就不必这麼辛苦了。当一轮攻击结束,底下
的人们愣然惊于大蛇连一片蛇鳞都没有被伤到,压倒性的恐怖感,摧毁了他们的理性,所
有人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继续发动攻击,还是立刻转身逃跑。
“八格野鹿!攻击!我不相信会有那麼大的差距……”
一员武将狂愤地叫著士兵攻击,但他的急促吼声没能唤醒士兵们,反而引起了八歧大
蛇的注意。
假使让大蛇再次攻击,人员密集的下方肯定死伤无数,所幸,在八歧大蛇的三个头有
所动作前,京都城内有了动作,一营士兵在城头排成一列,将手中的银盾高高举起,反映
著耀眼的日光,刹那间,就像是一条雪亮光带,在京都城头闪耀发亮。
银盾的反光直照向八歧大蛇,它很快地就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发出啸声,朝京都城移
动过来。
本来银盾队的目的,也就是引大蛇往京都城过来,所以看到大蛇有动作,任务已经达
成的银盾队散开队形,往旁边撤去。
八歧大蛇似乎有攻击的打算,但却随著银盾队的迅速撤走而放弃,另一方面,它发现
在京都城的顶端,有著一个更大的镜子反映阳光,在那边,有某样东西正在呼唤著它。
大蛇慢慢地移动著位置,全然不在意下方的讨厌虫子,朝那吸引它的方向而去,片刻
之后,它从空中往下方俯视,在京都城最顶端的天守阁上,有一台轮椅木车,上头有一个
病弱的老者,无畏它的巨大,抬头与它对望。
尽管隔著迢迢长距,但大蛇依然看得非常清楚,那个老者与其他的人类不同,平静的
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对著自己露出笑容。
“喔……你回来啦,我一直在等你呢,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啊,要不要休息一下呢?”
因为病弱,老者的声音很轻,即使是距离三步之遥的护卫武士也不见得能够听见,但
是大蛇却听得见,一字不漏,它的听觉并不是其他生物能够比拟的。
在八歧大蛇的思想里,这还是数千年来的第一次,他有了“迷惑”这种深度情绪。它
不认识这个老人,所有人类在它眼中都只是随意可以践踏的东西,但是这个老人……却让
它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打从意识的最深处,开始觉得疲惫,本来凶恶的杀气也渐渐减弱
下来。
这个看来近乎病危的老人,就是现在日本的最高权力者,大将军秀吉。当日本连串灾
变发生,京都城内的官僚体系,因为一直负责下命令的宗次郎殿下不在,忙慌了手脚,他
临去前留下的应变措施,跟不上事态的快速恶化,人们只能以自己的力量去竭力应变。
而当八歧大蛇现身京都,判断出不可能抵挡得住这头凶兽的官员们,急忙请求秀吉离
开京都城避难。可是,最近几天病情加重,呈现昏迷状态的秀吉公忽然清醒过来,拒绝了
家臣们的请求,命令他们将他移至天守阁。
没有人知道秀吉公为何有这样的命令,但在这种时候移驾天守阁的危险,简直和自杀
没有两样。无视家臣们的哀嚎,大将军的命令被实现了,而当轮椅木车被放上天守阁,银
盾队引来八歧大蛇的注意,家臣们被斥责离开,就只有几名誓与主公生死与共的护卫,违
背了主公的意志,坚持守在旁边。
别人一定很难相信,但秀吉就是知道八歧大蛇与织田香的合并关系。他不用看,不用
观察,在八歧大蛇渐渐逼近京都时,他就感觉到那孩子回来了。
因为长年病重,身体衰弱,秀吉身体状况较差时,连说话都很费体力。宗次郎虽然每
天都会去探望养父,但多数的时间里,他们两人只是不发一言地对看,从头到尾没有交谈
一句。
或许正是如此,秀吉才得以看出很多东西,许多被言语、表情所屏障的东西,在这种
长时间的心神交流中,反而无所遁形。身为养父的秀吉,无疑就比天草四郎更要了解织田
香。
对著天空,秀吉用喃喃自语的音量说话,这是他仅有的力气了。
“出云那边的情形很糟吧?不过没有关系,孩子你已经努力过了啊,在这世界上,也
并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够一如所愿的。”
虽然个性上有点怪,但她仍然是个好孩子。多年之前,从卡达尔手中把她接过,担负
起教养的责任后,自己从来不曾后悔过。
这些年来,她把自身的角色扮演得很好,尽著她没有必要去尽的责任,无论是对自己
、对日本,都做得完美无缺。可是,这样也该够了,世上再没有什麼事情,比勉强担负起
不必去担负的责任更辛苦了。
“你对日本的心,我很感谢……这些日子里,你就像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一样,让我们
两个老人的生命有了意义。”
并不是养父和师父给了她什麼,反而是这个体贴的孩子,不断地温暖了两个老人的生
命。虽然天草他从没正式提过,但他也一定察觉到,织田香的存在,让他孤寂千载的人生
有了光彩。
“可是……已经够了,如果整天都和孤僻的人一起相处,你的人生也会变得孤僻的,
我和天草……没有权力也不想左右你的一生。你把日本守护至今,我要以幕府征夷大将军
的身分谢谢你,但从今以后,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这孩子的心里,并没有任何想做的事,即使自己这样说,也只会让她更为难而已,过
去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让她代替自己守护日本,希望在这样的过程中,她能够找
到真正想做的事。
但是,真的已经够了……自己的寿元将尽,日本的灾情严重到这样,连那被镇压出云
千万年的太古凶兽都被释放,这个岛国的崩灭已是不可阻挡,没有必要让她随著这块土地
一同走向破灭之路。
这些话,必须在自己撒手人寰之前说出来才行,如果来不及说完这段话就走,那孩子
身上担负的责任,就会变成永恒束缚,扭曲著她的人生,这将是自己最心痛的事。
“日月盈亏,国家这种东西,没有永续不灭的,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些什麼……
以后,孩子你自由了……”
本就已经相当衰弱的声音,说到这里,几乎寂静无声,一旁的从护人员发现大将军乾
涸的嘴角不住涌出血沫,大惊失色,连忙就要把人带离天守阁,到安全的地方施以救治…
…已经失去意识的秀吉,没有作任何表示。
然而,就在他们开始搬移轮椅木车时,一声早就应该发生的尖啸声,狂烈撕击著众人
的听觉。
半空中的八歧大蛇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挑衅,愤怒的吼啸起来,猛烈声波不但透过听
觉,震撼所有人的平衡神经,将他们震倒,更化作暴风,狂袭左右,把四面八方的云层全
部扫开。
大将军的近卫武士们一个个都站不稳脚,但仍忠心地舍命救援,把秀吉公带离天守阁
,而当八歧大蛇察觉到了天守阁上的异样,它掀起了暴风,狂飙似的袭向那座阁楼,将之
瞬间摧毁,还原成一堆碎瓦烂木。
天守阁整个被掀掉,露出了下头赤裸的城楼构造,近卫武士们在千钧一发间,奇迹似
的将秀吉公带离险地,虽然两名同伴因此壮烈牺牲,但却抢到宝贵时机,正背著秀吉公顺
著楼梯往下跑。
可是,八歧大蛇注意到了这一点。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它此刻的焦躁感觉更胜先前,
同时,那个一直钳制它动作的深层意识,好像完全停顿了,这让它的烦躁与不快如奔流狂
泄,化做了最纯粹的破坏欲望。
八歧大蛇大大地张开了口,在狂吸周围的空气后,一道炽盛火焰朝京都城主楼喷发过
去。猛烈的高温,尚未正面接触,城壁上的石材已经扭曲,呈现像是要融化一样的怪异柔
软,而当这一记火焰柱扫过主楼,理所当然,不但建筑被破坏殆尽,里头的所有生命也将
在瞬间灰化。
只不过一道剑光在这时恰到好处地出现,闪耀著洁净明耀的白色圣光,无声的音波却
有著实质威力,以强大风压向火焰撞去,凭著高度集中的效果,赫然能将火焰柱撞歪,失
去准头的击在地面上。
腾腾烈焰顷刻间化为火海,燃烧著目光所能见到的每一样东西,京都城内惨嚎震天,
但是适才成为目标的主楼,却安然无事。
“阿香,不管你是怎麼变成这样子的,你听到秀吉刚刚说的东西了,事情已经结束了
……师父过去很对不起你,可是,如果你要再继续执迷不悟,那我就在这里把你打倒!”
握著手中的十字圣剑,天草四郎漂浮在火焰上方的样子,看来是那麼的威风凛凛,但
也只有他知道,他正面对著此生中最不愿意、也是最没胜算的一仗。
“这里现在是什麼情形?”
以最快脚程赶至京都,兰斯洛等人瞪著前方情景,思考著应变之策。
京都的情形还好,虽然有部分地区严重破坏,但多数地方却保得无恙,反而是华丽典
雅的京都古城,过半地方化成了一片火海,烧得正旺,单是嗅著那种独特的焦味,众人就
晓得那里头的死伤惨重。
源五郎沉吟道:“似乎是有人早我们一步赶到,把大蛇引走了……”
究竟是什麼人会做这种事,答案实在太明显了。虽说众人心中都存著一线希望,应该
尚未离开日本的李煜能现身帮忙,以他远超余人的强大力量,必能有效地钳制大蛇行动。
“对付这种大怪兽,最麻烦的就是欠缺同等出力的主将,因为单靠蚊子吸人血,就算
瞄得再准再狠,也很难造成致命的出血量,但是如果有一把好刀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
妮儿耸肩道:“不过还是放弃吧,如果指望那个银发家伙会在这里出现,我们需要比
老天打雷劈死八歧大蛇更大的奇迹。”
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是妮儿对那名银发剑客的印象,已经定位成“不坏、是个好人
,但是还是别指望他做什麼比较好,不临时倒戈就够了”,很遗憾的是,与他结义金兰的
三名义兄弟,都没办法反驳这个评价。
“那麼,大蛇在哪里呢?”
答案很快就出现。尽管眼前因为处处火头、烟尘,视线不清,但从那隐隐传来的闷雷
声响,还有剧烈的大气撞击,仍可以判断出八歧大蛇正在西方数十里外,与天草四郎激战
。
“你们看,那是……”
彷彿是昆仑山的情境重演,一缕缕紫绿色的灵光,由京都城的火焰中缓缓升起,像是
被什麼力量牵引般,朝著西方迅速流逝。近千道紫绿色的灵光,流星般划过烟尘,成了一
幕美丽却诡异的光景。
“是八歧大蛇,这里不同于昆仑山,天地元气没有那麼充沛,它的回复力不如原先,
所以需要借助吞噬灵魂来补充力量。”
源五郎道:“从这一点来看,在这里决战倒是对我们有利。”
作战策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拟定,虽然对于成功率大家都没有多少信心,不过也只有
硬著头皮干了。
兰斯洛道:“除了攻击的主力,最危险、也是最麻烦的,就是诱开大蛇注意力的那个
人。天草四郎的立场不明,未必与我们同一阵线,所以必须另外选人担当诱饵,而基于这
个任务的危险性,我有责任主动扛下,就由我来担任诱饵吧!”
身为领袖的人这麼说,其他人自然不可能任他这麼说说就算了,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就
是妮儿。
“不行!哥哥你是我们这一群人的指挥,让你去冒险,这太没有道理了,你不能去。
”
兰斯洛正色道:“我有责任冒这个险,锐身赴难也是领袖的责任之一,如果我不能身
先士卒,这种工作又要谁去做呢?”
“我去就可以啦,这种任务交给我就行了,哥哥你……”
不希望兄长遭遇险境,少女全然不顾自己的立场,争取著危险的诱饵工作,却没料到
一直面色沉重的兰斯洛这时忽然变脸,微笑著拍她的肩头,道:“是吗?那就交给你吧,
你要好好干,千万要让八歧大蛇追著你跑啊!”
看著兄长与前一刻截然相反的表情,顿悟到自己中计的妮儿已经来不及说什麼,被兰
斯洛在背上一拍,满心不悦地走开。
“不用我多说,老三,你也跟著一起去吧,那丫头没有你不行的。”当妮儿走远,兰
斯洛这样低声对义弟吩咐。
“没有我,你行吗?和诱饵相比,你那边才是最危险的,少了一个主战力,真的可以
吗?”
“反正这个作战计划又不是靠天位力量,有你没你差别不大,只要你确信你的咒术卷
轴能发挥作用就行。如果没有你掠阵,那丫头被大蛇吞了下去,这个损失就太大了,更何
况……你还要趁著我们与大蛇作战的时候,去搞定最后安全装置呢。”
“从这边的迹象看来,织田香已经失去了对八歧大蛇的控制,可是她的天心意识应该
仍是支援著大蛇,情形很恶劣,你自己要小心。”
彼此都不是啰唆的人,在确认过彼此在这一战中的角色后,两个男人握起拳头,对击
了一记。
“别这样死了喔,我还等著看你建立一个理想国呢。”
“如果抱著这种荒诞不经的想法,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分配完任务后,兰斯洛转过头,向两个理所当然与自己一组,却始终默默不出一声的
女性点头。
“不需要再说什麼了吧。这世上有些女人,我会尽一切努力保护她的安全,不过也有
些女人,在我有告别人世的觉悟时,会强烈希望看到她在我身边。”
兰斯洛尴尬地笑道:“话是这样子讲,不过一次对超过一位的女人说这种话,我是不
是太过分了啊?”
兰斯洛这麼大男人的个性,在碰触到这个话题时,也显得有些窘迫。但是,枫儿并不
介意,泉樱也是微笑以待,她们都很清楚这个男人说这话时候的认真,而这时并不是应该
再增加他苦恼的时候。
即使是源五郎这样并不追求齐人之福的人,也不得不羡慕兰斯洛的福气,毕竟,并不
是每个人都这麼好运,可以在决战之前,让两名绝色佳人左右同时献吻祝福的。
“好!出发,我要宰了八歧大蛇!”
单纯也好,觉悟也罢,兰斯洛看起来斗志高昂,挥动著手中风华刀,带领身后的泉樱
与枫儿飞身而去。
“呃……人都走了,留下我一个,就算要我好好的看,也该找一个好一点的观众席吧
?”
主要的演员全都离场,身不由己被带来此地的雪特人,孤零零地站在小山岗上,搞不
清楚该做什麼。
从这角度是看不见八歧大蛇的,可是与其近距离观看八歧大蛇的战斗,有雪还是宁愿
龟缩此地,省得被波及到。
“早就说了,既然我没办法派上用场,就别带我来嘛!”
枯坐在山上,百般无聊的有雪发著牢骚,对下方京都的惨状,他采取眼不见为净、事
不关己的冷漠逃避态度,却不知道将他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源五郎,正考虑著将他纳入战
术考量的方略。
“哼,好像九州大战经验重演,最讨厌的就是和这种东西作战了……”
喃喃自语,被汗水沾湿的手掌,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十字剑,天草四郎看著前方因为吸
收了大量魂魄,显得精神大振的八歧大蛇,禁不住体内疲惫感阵阵涌了上来。
虽然说得很帅气,要制服这个不肖徒弟,可是豪语说得再动听也没用,因为自己所能
做的,也只是将它从京都城引来郊区,尽量减低伤亡而已。
(陆沉以后这里所有人都要死,现在减少伤亡有什麼用,伪善者!)
天草四郎心里反覆出现这样的声音,他也晓得自己现在做的事很没意义,可是却依然
只能照这个常识性的做法来办,也就是因为这样子,他分外对自己感到气结。
当初集合兰斯洛、源五郎、织田香三大强天位高手的力量,也没有能够打倒大蛇,现
在只凭他孤单一人,能做的自然更为有限,所幸大蛇的完美体并没有因为离开出云之国而
回复,不然天草四郎早就支撑不住了。
“这个不肖徒弟……”
秀吉应该没有事吧?他和阿香说的那些话,诚然是煞费苦心,不过若是他被大蛇一发
力量炮轰死,对那孩子的伤害与永恒束缚,却比什麼都大,幸好自己来得及阻止。
可惜,看这大蛇毫不留情的攻击样子,那小鬼该不会已经丧失意识了吧?如果她还有
自我意识的话,是不会让大蛇这样破坏她的家园的,倒过来说,如果她还有意识,以她向
来的俐落战术,配合这等力量,自己是支撑不到此刻的。
有十字圣剑在手,自己的战力可以说是提升了一层,但即使是这样,也与八歧大蛇相
距甚远,要用什麼战术来缩短这样的差距呢?
无暇思索,大蛇的火焰弹又喷发了过来。经过多次喷发不中,八歧大蛇赫然改良了攻
击模式,喷发出来的火焰虽然零散,但却像是有武功在运作一样,盘旋进击,让依靠身法
、卸力手法来抵御的天草更形不利。
“天草!辛苦你了!我们来帮忙了。”
一道身影快速掠过八歧大蛇左侧,引起了它的注意,那是妮儿和紧追在后的源五郎。
这一支及时赶到的援兵,让天草四郎那边的压力顿减,至少不用在仓皇躲避的当口,还要
注意另外两个蛇头的动向。
“你们这些家伙来管什麼闲事?”并不乐意与他人联手,天草四郎的表情格外不悦。
“别这麼说,我们可是老交情了,在危难的时候互相帮助,这是应有的礼节啊。”
“胡说八道什麼,谁和你有交情?不过是打了两次架,这也算交情?”
“不打不相识嘛,你和我没交情,和妮儿小姐总有吧?我们不来帮你,这麼大只的东
西,你一个人搞得定吗?”
无视天草四郎的反对,源五郎和妮儿已经与八歧大蛇交上手,姑且不论力量差距,单
就数量上来看,这倒也算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只不过开战没多久,人类联军这一边就
迅速落至下风。
没法像在昆仑山附近那样,得到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补充,但是却能运用高等天心意
识,将力量集中,使得能量散失减到最低。两个情形相互均衡后,大蛇的力量较先前略作
提升,但要闪躲却变得很困难,即使是源五郎这样的快速挪位,也只能卸去五成力道,硬
挨另外一半。
特别是,如果一个换位不好,挨了一记火焰弹,在忙著全力驱除入体火劲时,大蛇往
往会趁隙补轰来一发冰霜结晶,当身体的左右半边受到极端温差袭击,那种痛苦的感受,
真是让人想要当场死去。
“痛死了,这是什麼鬼招数?我的气血乱七八糟,天魔功快要运不起来了。”同时被
冰火两击轰中,幸亏被源五郎以九曜极速抢救才得以脱身的妮儿,喘息抱怨道。
“这个……很有名的,应该叫冰火五重天吧?通常被这种技巧击中,再厉害的强者也
要痉挛一阵子,不能行动。”
“这招数有可能练得成吗?如果可以拿来练,一定很爽!”
“淑女不会练这种招数的,而且比起练这招的……其实中这一招的比较爽。”
“这是什麼意思?”
对这些可能只有白无忌才听得懂的怪话一头雾水,妮儿在八歧大蛇冰火互济的攻击下
,应付得极为吃力。昆仑山一战后,她对八歧大蛇的攻击多少适应了些,但却没挨过这样
冰火两极同时袭身的攻击,除了身体相当难受,那种剧烈温差造成的杀伤力,更是让她叫
苦不迭。
(从九个头变成三个,元素变化上是少了不少,可是第三种是什麼?是毒雾?酸液?
石化气体?还是什麼秘密武器?)
比起已知的冰、火攻击,源五郎更在意第三个头的攻击元素是什麼。早先在昆仑山激
战时,八歧大蛇的九个头也并没有发挥完全战力,有几个头只是一再吐出冲击波,并未搭
配元素攻击。
倘使这是已知的攻击元素,那麼虽然力量增强,但总有已经摸出来的应变模式,最怕
就是大蛇隐藏了什麼秘密武器,仓促间施放出来,己方就很难看了。
“如果你们所谓的帮忙,就只是这种程度,那麼滚到一边去,少碍我的事了。”
十字圣剑一挥,从火焰中斩开一条路,天草四郎以技高一筹的战术,避开了同遭冰火
合击的危机。
大蛇的攻击模式,似乎是先以强大火劲缠住敌人,令其动作为之迟缓时,才追加冰霜
袭体,发挥最大杀伤力。看穿了这一点的天草四郎,宁愿大幅耗力突破火壁封锁,以免同
时被冰火两弹轰中,付出更大代价。
凭著手中神兵辅助,他确实有资格发出这样的豪语。
(嗯,天草似乎战得很卖力啊,加上妮儿小姐与我的掩护,八歧大蛇的注意力应该已
经集中被吸引过来了。机会已经有了,就看另外那边怎麼把握、怎麼利用了……)
相当善尽自己的职责,源五郎无意决死一战,而是各自担负起任务,每人一边,把八
歧大蛇三个头的目光完全吸引。
结果,在八歧大蛇的注意力与肢体随著目标移动,被拉至最分散的那一点上时,躲藏
在旁许久的人终于动手。
化作三道电光,彷彿只要迟了片刻就会来不及一样,兰斯洛、枫儿、泉樱自暗处飞身
出来,以最快速度直袭向八歧大蛇躯体的连结处。
情形真是千钧一发,虽然源五郎已经把大蛇的注意力引开,但只是毫釐之差,三人就
要成为三个蛇头冲击波狂轰的交会点。
感受著冰火巨弹在背后对击爆炸的巨大威力,三人借势加快速度,朝连结处直冲过去
。
几头蛇躯的连结处,有可能是八歧大蛇的心脏或是破绽,这点众人早就想过,但在八
歧大蛇仍有九头时,九股不同的强大力量来回防护,几乎毫无破绽可寻,即使是多尔衮这
样的战斗狂人,也不敢尝试这几乎等同自灭的作战。
但是当八歧大蛇由九头减为三头后,这个作战计划变得有可行性,经过源五郎的努力
,兰斯洛三人得以趁隙突入,逼近大蛇的躯体连结处。
“这也是战术?太鲁莽了。”
天草四郎一惊,皱起眉头。战斗经验无比丰富,这个战术他先前早就想过,但除了不
易突破大蛇防守外,更大的一个因素,是因为这看似破绽的部位,如果真是大蛇的心脏,
那麼护身力量的强韧、鳞甲的坚固,只怕都是整具躯体之冠,贸然攻下去,反而容易吃大
亏。
但事态演变却出乎天草四郎预估,因为兰斯洛三人在贴近八歧大蛇躯体时,忽然变成
了一道亮光,璀璨夺目,直往大蛇躯体的连结处射去。
大蛇发出怒鸣,张口吐出火焰弹,但却笔直贯穿了亮光,一无所中地射向远处,毫无
意义地爆炸了。
亮光在与大蛇躯体接触时,整个亮度燃到最高,彷彿整头八歧大蛇都被亮光覆盖,一
起变成一个巨大的光源,照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而当光芒消失,八歧大蛇再度活动起来,朝源五郎攻击,兰斯洛三人已经看不见踪影
了。
“这是……搞什麼鬼?”天草四郎目瞪口呆,还想不清楚这到底是什麼战术。
“成功了!”
兄长的战术能够一举功成,妮儿也是喜形于色,源五郎则是暗呼侥幸,当兰斯洛向他
提出这个战术时,真没想到能一举成功。
(外部强压不行,就试著内部破坏吗?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了……这个计划一下处理
不好,会变成一把腹背受敌的两面刃啊
“正面和八歧大蛇对上,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打从昆仑山一战之前,这个问题就被反覆提出,经过一再的评估,却始终没能得到乐
观的答案。
几个条件综合一算,打赢八歧大蛇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特别是与一头已经有天心控制
的大蛇战斗,没有先前的破绽可寻,胜利机会实在是……
兰斯洛和源五郎最顾忌的,倒还不是有天心意识的八歧大蛇,而是拥有八歧大蛇力量
的织田香。她将源五郎远远轰飞时的情景,两人思之仍是心有余悸,虽然她只短短地现形
了一下,但如果这个状态可以长时间维持……不,只要半刻钟就够,她用这样的力量、天
心意识、九曜极速三者配合,足以瞬杀雷因斯一方的所有高手。
情形非常地困难,但兰斯洛却相信一件事。
“大舅子教过我一件很重要的事。”兰斯洛道:“世上绝对没有杀不死的人。”
八歧大蛇诚然无懈可击,但是除了强攻之外,应该还有别的战术,而经过一番思量,
兰斯洛想到了答案。
“那个小女妖能做的事,我们应该也能做到吧?”
所谓的“我们”,矛头直指源五郎。众人中天心意识最为优异、与织田香同样修练九
曜极速、同样是天位魔法师的男人,如果有什麼事是织田香能够做到,那麼他就是最有可
能模仿的人选。
“织田香之所以能使用那种法术,和她本身的生命型态特殊有很大关系。”
“所以我们并没有要和她争夺大蛇的控制权,只是想进入大蛇的意识世界而已。”
“她的那种法术,危险性很高,稍微一个差错,自身意识反而会被大蛇吞噬,从状况
来研判,她之所以没有继续维持人形,大概就是支撑不住。我推测她只是给大蛇下了几个
简单指令,前往京都,看到我们就杀,除此之外,她把全部意识都拿来维持天心意识。”
“我们并没有要做这麼高难度的事,虽然说一次送三个进去,是稍稍困难了点,但至
少比爬进大蛇嘴巴要安全多了。”
在兰斯洛的坚持下,源五郎也不得不点头了。对于能够独力想到这战术的兰斯洛,源
五郎有些吃惊,但还是照他的要求,准备好了施放法术的卷轴,当三人接触到大蛇躯体的
连接处,立刻开启卷轴,发动法术,侵入大蛇的意识里头去。
织田香多半是由大蛇嘴巴侵入的,也多亏她使用这法术在先,兰斯洛三人施放同类型
法术时,才没有遭到大蛇太大的反抗。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控制大蛇或是被大蛇
控制的织田香,驱逐出大蛇就行了。
没有天心意识,没有完美体,没有用之不尽的天地元气,八歧大蛇根本不足为惧。
战术到目前为止算是成功,事实上,只要兰斯洛等人能发挥牵制作用,让源五郎能够
趁隙去解除最后安全装置,就大功告成了,然而在那之前,源五郎三人仍是得要面临大蛇
的疯狂攻击。
另外一方面,透过法术,进入大蛇意识世界的兰斯洛,彷彿置身于一个上下四方皆茫
茫的空无世界,但与枫儿一起度过异界之行的他,却没有任何不适应。
“这个世界一切由心所造,是个意志力的世界,八歧大蛇没有思想,所以我们想什麼
就是什麼了。”
把握住这个原则,兰斯洛稍微一动念,本来一无所有的浑沌,立刻就出现了地面,让
三人有地方立足。
“现在该怎麼办?往哪个方向去找呢?”
泉樱皱眉望著四方,虽然有了地面,但仍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
进。
“你们运气算是不坏,我大舅子以前常常做这种练习,连带的我也对这种世界很熟。
在这里,找什麼都没有意义,只要对方不想被找到,意志又比我们强,我们不管是往哪个
方向走多久的路,前头都还是无穷无尽。”
兰斯洛笑得很轻松,其中一个理由,是因为身上痛楚的骤然减轻。似乎是受到意识世
界的影响,肉体所承受的诅咒被压抑了下来,不但回复人形外貌,痛楚也消失不见,让自
己可以定下心去战斗。
“找人是要的,但是不必走路去找,是用心去找。”
织田香为了操控大蛇,应该已经用尽全力,整个心灵处于不设防状态,换言之,现在
找到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解决她。
闭上双眼,兰斯洛感应织田香的气息,试图找寻她的所在。枫儿和泉樱也合作起来,
搜寻织田香的所在。
最后,是泉樱的龙族血统占优势,抢先一步感应到微弱气息。
“好,现在我们三个人合作,集中精神,直接把那个小女妖拉过来。”
计划很好,但是最后出现的效果,却是兰斯洛三人一起被另外一端拉了过去,虽说是
如预期中的瞬间移动,但是看到眼前的东西,兰斯洛仍是大吃了一惊。
说是想像力欠佳也无不可,兰斯洛本来预期看到的,是一个静坐中的织田香,但眼前
的东西却大大有所不同。
金黄蛇瞳、雪白蛇鳞,八歧大蛇的三个蛇头缓缓睁开眼睛,在吐伸蛇信之余,目中也
绽放出凛冽凶光。
“嗯,我们现在是在八歧大蛇的意识里……遇到了八歧大蛇……”
双方距离是那麼的近,彼此对看的结果,甚至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直到那熟悉的吸气声响起,兰斯洛等人惊惶飞退,这才险险避过了大蛇喷发出来的高
温火焰。
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大蛇再度吸气,三个头都活动了起来,以惊人的高速向三名入
侵者狂攻。
“……可恶,这样一来,外面有大蛇,里面也有大蛇……我们这不是等于被大蛇各个
击破了吗?”
第三章 意识世界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 日本 京都近郊
“以意识型态作战,并不见得就会比较有利,因为一旦进入八歧大蛇的神识世界,就
完全是另外一种型态的作战方式。”源五郎道:“这种战法是一把两面刃,倒楣的话,不
是八歧大蛇被两面夹击,而是我们会被各个击破。”
“为什么?意识作战有什么特别的吗?”妮儿不解地问道。
“这个……不知道妮儿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一段发生在恶魔岛上的白家往事……”
“我曾在宗卷里头,看到过这样的记载,五色旗的练兵,为了让每个士兵都练到如铁
似刚,除了肉体的锻炼,精神也同样被严格要求。其中的一支劲旅就被要求要练到拿起一
根木棍指向目标,口里发出答答答的声音,然后目标就倒下去。”
一反初在意识世界见到八歧大蛇的震惊,兰斯洛迅速宁定下来,对身边的两个女人讲
述轶闻。
“嗯,所以……这个故事所代表的意思是……”
惯于理性思考的泉樱、没有多少幽默细胞的枫儿,听完兰斯洛的话后都是一头雾水,
捕捉不到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还不懂吗?这个实验就是向我们证实,坚强的意志可以超越现实,只要你求胜的决
心够坚定,多强的敌人都能打倒,特别是……现在这个唯心主义的世界。”
抬起头来,兰斯洛的斗志显得极为高昂,“所有我们看到的东西,介于虚幻与现实之
间,能超越这一切的就是强烈意志。在这种世界的作战法,我早就研究过了,什么八歧大
蛇,幻觉而已,吓不倒我的。”
对于夫君的强大自信感到不安,泉樱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兰斯洛猛然急吸一口气,跟
着,仿佛是作梦一般,他的身体迅速膨胀起来,变高、变巨,只是一眨眼功夫,他就变成
了一个足以与八歧大蛇相媲美的雄伟巨人。
变巨的不只是人而已,就连他的风华刀,都同时延伸了尺寸,成为一把足以被这百尺
巨人使用的巨型神兵。
“说起来你这头怪物也不过就是体积大、力量强而已,如果我有和你一样大的身体,
那还不一刀就把你劈了?”
兰斯洛的做法可比嘴上说的还要激烈,当这变巨过程终于停止下来,他的体型甚至比
八歧大蛇还要大一倍,如果是在现实世界,肯定已经高耸入云的一个巨体,杀气腾腾地站
在八歧大蛇之前。
底下的枫儿和泉樱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也考虑是不是该效法这样的行为,但一来不明
其法,二来难以想像这会变成什么样的战斗,只有放弃地往远处跑,避免被这两头巨怪的
战斗所波及。
仿佛是被这太过不合理的变化给吓着,八歧大蛇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兰斯
洛的行动。
“嘿嘿,仗着身体大就四处破坏,很了不起吗?现在我就让你这怪物知道被人一掌打
扁的痛苦!”
愤然大喝,兰斯洛的吼声犹如数十个霹雳齐作般响亮。乘着这股轰天声势,他扬刀重
劈而下,要一下就把八歧大蛇解决掉。
一直没有动作的八歧大蛇终于动了。像是将一把拉满的弓弦松开,八歧大蛇的反攻极
其迅速,仅余的三个头在同一时间喷出炽盛火壁,由不同方向袭往敌人。
眼前骤然出现一片火海,灼热炙痛,还没来得及运功抵御,跟着又是一阵急冻寒气连
接袭来。急遽的温差改变,还在闪耀的火焰瞬间被凝结为冰,便是已经躲到远方的泉樱与
枫儿,都为着波及过来的冰火余波难受不已。
在冰火连环的二重奏后,八歧大蛇吐出了石化气体与酸液,冲击在那已经脆弱不堪的
巨大躯体上。
于是,就在泉樱与枫儿眼前,那个一动也不动的巨人,像是变成了一座外表无比坚固
,内里却是以面粉堆成的软弱巨像,轰然一声爆炸,从头往下延伸,顷刻之间粉碎崩散,
点滴无存。
侵入大蛇意识世界的第一步,巨大化作战,在开始不足一刻钟后宣告失败。
※ ※ ※
“唯心主义的世界?那不是只要想赢,就一定能打赢的吗?”仍然听得不清不楚,妮
儿试着揣测兄长此刻可能遇到的战斗型态。
“没有这么简单,知道吗?那支可以拿着木棍当枪用的部队,在第一次实习战中全军
覆没了。”
“啊?怎么会?他们不是意志很坚强吗?”
“他们的意志确实很坚强,不过消灭他们的那个队伍,获胜后每个人都呆呆的,嘴里
不停地说我是战车、我是战车。”
“啊?这是哪门子的战争?”
“意识世界的作战诚然千变万化,可是不管变成多夸张的东西,决定力量强弱的关键
,仍是意志力。”
“我认为我哥哥的意志很坚强啊。”
“假如是在他登基后不久,我也赌他会赢,可是现在不同,对于日本陆沉的事,他虽
然不想影响我们,一直装作不在乎,但心里是很愧疚的,抱着这份心情去作战,意志怎么
强得起来?”源五郎道:“而且,织田香把大部分的精神都放在维持八歧大蛇天心意识上
,现在只剩几个单纯的意识命令,如果要比意志的集中,没人赢得了她的。”
“但是如果它一点都没有变弱,这样子我们撑不久的。”闪躲着火焰冲击,妮儿朝源
五郎大叫,心中对作战计划迟迟没有实现,着实担忧。
照原本的估计,兰斯洛一方由意识世界,自己这一方由现实世界夹攻,只要能影响里
头的织田香,让大蛇没有天心意识支援,己方胜算就大为提升,但是到现在为止,大蛇的
冰火攻击仍然猛烈,看不出半点疲态,妮儿由衷担心兄长的安危。
(说失败应该不至于,但多半遇上了难以解决的麻烦……)
源五郎准确地估中了事态。凭着九曜极速,他飞快地闪避腾挪,还不时注意妮儿的状
况,适时地伸予援手。
“我想他们不至于没有进展,八歧大蛇的力量和天心控制都没有衰退,但攻守之间的
速度确实是变慢了,我的紫微玄鉴感觉得很清楚。”源五郎道:“所以基本战略没有变,
我们仍然是要先把织田香和八歧大蛇分开。”
“说起来容易,可是该怎么做啊?我们总不能让事情这样子一直拖下去吧?”
“两个办法,从内部、或是从外部制造强烈冲击,让他们两个的意识分开。”
“废话!”听到这个早就知道的废言,妮儿愤怒地对源五郎吼叫。
并不是废话。源五郎心下寻思,妮儿小姐似乎还感觉不到,但是天草四郎应该已经察
觉了,所以他的表情才一直紧绷,一面与八歧大蛇作战,一面还不露痕迹地查探四周围。
在这附近的天位高手,并不只是自己三人。尽管隐藏得很好,自己还是确认,有其余
的天位高手藏匿在附近,窥视着这边的战况,企图不明。
不太可能是多尔衮。重伤的他,已经没有了参战能力,没必要到这里来凑热闹,至于
剩下的人……源五郎一时间也想不出来究竟会是谁。
对方目前还没有表明动向,不过哪怕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都好,就希望这人不会发疯
到去助八歧大蛇一臂之力了……
※ ※ ※
源五郎和妮儿先前的对话,就成了意识世界里的最佳写照。在整个巨大身躯兵解碎裂
之前,用着全力保护自身的兰斯洛,及时脱出,没有与那巨硕身躯一起毁灭。
“浑蛋,这种战术一点都没有用嘛,白起你这个浑蛋骗我!”
因为战术失败,兰斯洛自然有着这样的不满,但是一个战术在不同人手里有不同后果
,而纯以意志坚定来看,他确实是不如白起的。
计划不成功,八歧大蛇却发动攻击。用着仅余的三个巨头,交错喷发着不同的元素攻
击,令得三人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即使是八歧大蛇也不可能用同一个蛇头交错喷发冰与火,过大的
温差,在攻杀敌人之前,就会让它自毁,但是意志力超越一切的这个世界给了它这种能力
。
没有其他更好的战术,兰斯洛采取正攻法,可是在八歧大蛇压倒性的力量下,很快便
趋于下风。泉樱的枪、枫儿的剑都在游击上帮了不少忙,可是却无法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结果就由兰斯洛一人承担了大半攻势。
“这样下去,根本就打不赢嘛……而且,说不定打完了一条,还会再出来一条咧,这
里可是一个什么事都有可能的世界啊!”
对着那越益炽烈的火焰、冰霜,兰斯洛汗流浃背,把天魔功催运到极至,将毒雾、酸
液都远远隔挡开来,一再地迫近八歧大蛇。
相较于他的奋战,泉樱和枫儿就显得黯淡。两女都知道自己力量不足,无法参与这水
准的战斗,但看着夫君独自苦战,这却不是一件单单知道就能了事的事。
昆仑山之战的天地元气巨变,泉樱和枫儿都得了不少好处,感觉得到体内力量的增长
,但那仅是量的增长,并非质的突破,在这等战局中帮不上什么。过大的实力差距,也不
是任何诡计、战术能够奏效,可是……除了学有雪那样子毫无意义的加油,应该还是有什
么事是自己能做的吧?
在这段沉思的时间里,兰斯洛身上持续添加伤痕。没有源五郎在旁,变成几乎是一个
人游斗八歧大蛇,情势恶劣是必然的。烧伤、冻伤,还有被毒雾洒个正着的伤势,持续在
躯体上增加了数量,兰斯洛咬牙全撑了下去,然而,他却看不见胜机到底在哪里?
那不仅仅是如何缩短彼此实力差距的思考,兰斯洛也不时纳闷着这一战的目的是什么
?牺牲整个日本,换取雷因斯的平安,这么做就是对的吗?不管那理由听来有多冠冕堂皇
,他知道那并不能说服自己。
自己希望能找出一个同时对两方面都能够交代的办法,即使是自己牺牲什么,也比抱
着这样的愧疚要好,但是摆在眼前的道路却又那么地狭隘,为什么人生总是被迫在几个不
情愿的选项中选择呢?
兰斯洛不是思想家,在这个时刻,他只能持续挥着刀,不停地奋战。与大蛇战斗承受
的肉体痛苦,比萦绕心头的困惑要容易面对得多了。
大蛇的冲击波喷发,速度倍数地提升,兰斯洛砍开火壁、闪过毒雾,却被冰霜喷个正
着,浑身骨痛欲裂,手脚更迅速被冰封僵化,正暗叫不妙,要先自断肢体,逃躲下一击,
再用乙太不灭体催愈,怎知附近温度忽然狂升,刹那间,周遭竟然化为一片火海,温度恰
到好处地将冻体冰霜溶解,使他得以脱困。
(怎么搞的?)
不及细想,大蛇的炽烈火焰连接喷发而来,令甫脱冰霜困厄的兰斯洛,立刻变化刀势
,想要闪卸,但周围异变再生,本来一无所有的空间,赫然变化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
海,随着兰斯洛的刀势,掀起连叠波浪,一起击往大蛇的火焰,两边相辅相成下,竟然让
兰斯洛一刀就把巨大火壁熄灭。
“这样也行?可是为什么……”
周围环境异变的理由,就在下头,泉樱与枫儿聚精会神,以她们的天心意识试图影响
环境。
这是泉樱想出来的策略,“虽然力量不够,但我们想帮忙夫君的心情,应该不输给织
田香想守护日本的坚持吧”,向来把兰斯洛与小草摆在人生第一位的枫儿自无异议,两女
不再正面参战,而是运转天心,试图去影响这空间的结构,让情势对兰斯洛有利。
以自我意识,制造出对自己有利的环境,这已是强天位以上的能力。两女无此修为,
但在这个意识空间里,强烈的信仰却让她们能够做到。而在整体的实行上,泉樱的龙族之
血,与八歧大蛇的意识世界有着某种共鸣,以她为媒介,集合她自身与枫儿的天心意识,
减低了这计划的难度,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得到她们的帮助,兰斯洛一步一步地扭转局势,而一个念头也出现在他脑海中。
(对了,如果她们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那我……)
主意一定,兰斯洛脚下一跃,身形陡然拔高,牢牢握住风华刀。
“雄姿英发!”
大喝着鸿翼刀的招数名,炽烈火劲在风华刀上出现,开始像乱飞的萤火虫群般,千百
道火劲或旋绕、或直射,狂乱攻向八歧大蛇。
声势相当骇人,但这等分散力量的攻击对付庸手群固然大占上风,要斩力量犹强于己
的八歧大蛇,却相形见拙,兰斯洛之前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使用这一式。
但现在不同了。在千百道火劲如同流星雨般击向八歧大蛇,将要与大蛇接触前,兰斯
洛急吸一口气,功力再往上催运,千百道火劲凝缩在一起,先是组成八个太阳似的炽烈焰
球,跟着便连成一气,化为一把无比巨大的烈阳焰刀,之前多尔衮施展的大日功神技,现
下便在兰斯洛手里重现。
虽然同是强天位,但大日功修为不够精纯的兰斯洛,就没办法施展出这个神技。可是
,这个空间的特性,却使得兰斯洛能够忽视现实条件,把这烈阳刀施展出来。
“要我相信自己可以变成一个比八歧大蛇更猛的巨人,或许没有那么容易,但假以时
日后我能练成这一式,这点我可深信不疑。”
秉持着这个信心,兰斯洛挥舞烈阳焰刀,朝八歧大蛇斩去。多尔衮曾经用这神技在与
八歧大蛇的战斗中,一度占得上风,自己依样画葫芦,多少也有点助益吧。
这个战术相当正确,在泉樱、枫儿的辅助下,周围环境变化一再削减八歧大蛇攻击的
威力,而兰斯洛的烈阳焰刀却趁势猛攻,能够正面将大蛇轰出的冲击元素一斩而灭,变成
了对等形式的作战了。
也许是感觉到这样下去屈居劣势,大蛇的型态开始变化,从三个头开始分裂,似乎想
要回复成最初的九头型态,但兰斯洛却不给它这样的机会。
把握住大蛇因为能量分裂,力量下降的关键时刻,兰斯洛扬刀一挥,配合枫儿、泉樱
制造出来的流星火雨,烈阳焰刀威力暴增,赫然便将八歧大蛇的一个蛇首,硬生生从中剖
成两半。
预期中的大量鲜血并没有出现,被斩成两半的蛇躯像是空中烟雾,缓缓消散不见。
“成功了!”
堪称是与大蛇交手以来最杰出的战绩,兰斯洛喜形于色,再次舞起风华刀,往剩下两
个蛇头斩击过去。
从没受过这样的正面重创,虽然只是意识世界变出来的虚物,八歧大蛇也露出惧意,
但当兰斯洛挥刀进攻时,它这一次喷发出来的东西,非炎非冰,更不是什么实体毒物,而
是一道极其耀眼的白光。
仿佛在净化这个空间,白光闪耀过的区域,模糊的浑沌状态就消失改变,先是从分割
出天与地开始,迅速出现了蓝天、赤日、白云、绿草、黄花。适才激战所迸发的火海、巨
浪,刹那间都被消灭不见,世界变成了一个无比美丽的仙境。
碧蓝如海的清澄天空,洁白云朵就像是漂游在海上的小舟。凉凉的清风吹拂在身上,
带来了百花和青草在夏日阳光曝晒下散发的浓郁芬芳,耳里听见一些或是清脆、或是雄壮
的动物嘶鸣,动物也开始在这个世界出现,体型有大有小,但几乎都是从来也不曾看过的
怪异生物。
“这是……怎么回事?”
兰斯洛目瞪口呆,发不出半点声音。这幕完美世界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意全消
,风华刀上凝聚的火焰全部消散,胸中一片平和,甚至想降到地上,去摘一朵娇艳的鲜花
来闻闻。
身体的感觉是这么地舒适,但脑里却有一个地方,几乎悲鸣似的狂叫起来,提醒着兰
斯洛别松懈警戒。然而,除了提气运劲,注意四面八方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警戒起。
“啊……”
终于将这份平和气氛破坏的,是泉樱的一声低叫。也没有看到她受了什么攻击,一直
还好好站在那边微笑的她,忽然脸色发白,跟着就倒了下去。
“泉樱小姐!”
站在旁边的枫儿大吃一惊,连忙蹲下查探。泉樱已经失去意识,手脚不住地颤抖,苍
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怎么会这样?”
枫儿在顷刻间连试了几种急救手法,却全不见效。半昏迷的泉樱,仍下意识地和这股
痛楚的源头对抗,双拳紧握,没几下功夫,身上就覆盖着一层冷汗。片刻之后,紫黑色的
瘀血,缓缓从她口、耳、鼻中渗出,样子可怖之至。
(看这个样子,是脑部受到了重击,但我一直在她身边,怎会……难道是?)
一个念头在枫儿脑里闪过,但在她采取行动之前,某种不可见的灵力波动,像一道炸
雷似的,直接在她脑里轰击迸开。强烈的冲击,瞬间就麻痹了脑部与肢体的联系,枫儿倒
了下来,全身酸麻,却是怎样都动不了一根手指头。
己方的战术太过专注于八歧大蛇,却忽略了操控大蛇的织田香。如果早点警觉到这一
点,自己就会提防,先前织田香与自己交手时曾用过的精神攻击。
只有她这样的天位魔法师才能施展,用精神念波直接攻击敌人脑部。这一招曾让自己
立刻倒地,失去战力,正是在此刻这个意识世界的最佳战术。以自身为媒介,凝神运转天
心帮助夫君的泉樱,首当其冲,精神念波逆流直袭脑部,登时重创。
现下全身像是被巨大电流贯通一样,麻痹僵硬,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枫儿吃力地
睁开眼,看见在前方不远处,兰斯洛也抱着头摔坠了下来,相当地痛苦,而八歧大蛇则伸
展了身躯,发出咆哮,朝这边前进……
遭受到的念波轰炸远比枫儿要重,兰斯洛伸手一抹,鼻子、嘴角不住渗出瘀血,刚才
好不容易占到的优势,似乎在这一记反扑中全输了回去。
身体再度觉得紧绷,第二波的精神攻击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不单单是念波炸击脑部
,还有大量错乱复杂的片段画面,不管有意义或是没意义,像崩溃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
着三人的心神。
画面很乱,彼此之间也缺乏条理性,或是日本的田园,或是京都的楼阁,但还有更多
的部分,是兰斯洛完全喊不出地名的所在。他自小生长在山野,对各种动植物都有相当认
识,不可能有这么多他没看过的动植物,一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异大陆甚至异世界
的景色。
当影像中出现了巨兽咆哮,硕大的黄金龙躯横飞遮过天际,兰斯洛知道自己目睹了天
地创生之初,龙神们俯视世界的景象。
伴随着这景象,一股深沉的孤单、寂寞、愤恨巨浪,传入三人心头,化成漩涡,把所
有其余的情感、思考,冲激得点滴无存,最后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彻底的空无
、虚渺。
如果源五郎在此,就能对这股念波进行分析。所谓的心灵攻击,等若是利用自我心神
去撞击旁人心神,是以不可免地在施放时,自我心神也处于完全敞开的不设防状态,该释
放出去的、不该释放出去的讯息,全都一股脑地倾泄出去。
枫儿、泉樱,在这股念波巨浪轰击中,整个丧失了意识,只有兰斯洛还能支撑。
(居然被这样子大逆转,这样输掉,谁会甘心啊……)
硬咬着牙,兰斯洛用刀撑着地面,重新又站了起来。他不敢往后看,刚才所看到的景
象,枫儿倒在地上,泉樱口鼻溢血的样子,让他无比的心痛。
自己都觉得头晕眼花,站不稳脚,想当然尔,后头的泉樱和枫儿大概全都失去战力了
。
“蜥蜴怪物,你要过来吗?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女人的!”
扬起风华刀,兰斯洛用刀柄在麻木的腿上重击几下,回复血脉流通,跟着就朝八歧大
蛇冲了过去。
他晓得自己的状态极度不佳,和八歧大蛇作战,可能撑不了多久,但他也不能躺着什
么也不做,在冲击波轰来时,让自己与身后的两个女人一起粉碎。
尽可能多跑一点,尽可能把八歧大蛇带开,这样子当大蛇发动攻击,也不至于波及后
头的泉樱和枫儿。可是,当八歧大蛇喷发的火焰被他刀风斩开,自己只不过往后连退四、
五步时,兰斯洛顿时明白,这头畜生现在的情形,并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去。
在意识世界使用精神攻击,耗损是正常情形下的数倍,八歧大蛇……不,织田香被迫
使用精神攻击,连带影响下的结果,她自身的精神体也极为衰弱,特别是当她还得继续用
念波压制己方三人的行动,八歧大蛇的力量就更形下降。
情形似乎对己方有利,但事实上,兰斯洛自己也只能吃力地提刀,漫无章法地胡乱挥
着,做不出什么有系统的攻击。
“不要再打了!我很累了,你不累吗?你和这头怪大蛇搅在一起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吧?“
出于一种对战斗的疲惫,兰斯洛一面挥刀挡开杀伤力剧减的火球,一面对八歧大蛇大
喊。
“你变成这个样子,为了什么?是希望守护你的同胞吗?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被你
干掉的京都人比地震死得还多啊!这算是哪门子的保护?这样下去在日本陆沉之前,你的
同胞就被你杀光了!”
兰斯洛相信这些话会对织田香产生不少动摇,然而,他并不是为了打击对方才这么喊
的。
一切都已经够了,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连续这么长的战斗,造成这么大的人命死伤与牺牲后,兰斯洛觉得自己已经疲倦了。
坚持斗志,再继续战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可是自己要一个两败俱伤的残
局做什么?
如果真如枫儿所说,那个小女妖并不是一个没理性、没情感的怪物,那么大家就可以
谈一谈。也许现在说晚了一点,但试着做总比不做好。
“我要对你说抱歉。为了我的国家,我牺牲了你的同胞……”
兰斯洛刻意避免使用“不得不”这样的字眼。尽管他对日本陆沉一事极为反感,但任
何事情都是选择,没有自己的抉择,事情就不会往这方面发展,当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
残酷,他并不想美化自己,或是找借口开脱。
很奇特的是,他忽然觉得,如果王五师兄在这里,一定会认同自己的说法…
…
“我没有办法停止日本陆沉,你要恨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你与大蛇结合应
该不是为了报仇吧?要报仇的话,我不会特别躲起来,你随时都找得到我,但至少现在…
…现在我们可以合作做一点事情吧?”
兰斯洛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几句话,汗水交流在血渍中,在身上印遍痕迹,他甚
至觉得自己随时都会一脚踏歪,就此倒在地上,累得再也起不来了。
泉樱仍然瘫在地上,没有回复意识,由于龙族之血的相互共鸣,她脑内现在还处于各
种念波纷至沓来的混乱状态。
枫儿则是意识清醒,拼命想要回复行动力,却仍然无用。而看着一面挥刀在冰火冲击
中前进,一面抬头大声说话的兰斯洛,那伟岸的背影,她紧绷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倘使被小姐知道,一定会用这话题笑自己一辈子,可是,从这角度看过去,这个男人
……好帅。
“你和我其实都很清楚,就算日本不沉,能存活下来的人也只有一成,一成必须要世
代生存在地狱的人。但是你既然有这么强的力量,那为什么不和我们合作?”
脚步一下踉跄,兰斯洛险些握不稳风华刀,却仍大声道:“所谓的天位,不就是用人
力去改变天意的荣誉称号吗?老天要日本只剩下一成人,我们就把天意改变。集合两国所
有的天位高手,或许就有办法让日本人多活下一成、两成,这总比我们在这边同归于尽要
好吧?”
把人命化作数字来计算、考量,这是妮儿最厌恶的事,兰斯洛也不喜欢,然而,如果
这种计算法不是为了牺牲,而是尽可能地多救一个人,那或许就比较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吧?
不知道是力量近乎耗竭,还是真的对这些话起了反应,八歧大蛇的攻击越来越微弱,
让兰斯洛朝那边靠近。
“好,为了表示诚意,我们都不动武力地来谈吧。”
抛去手中风华刀,兰斯洛大张双臂,以这无武装、无防备的姿态,苦笑着往前走去。
一方面他心里也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半分握刀的力气了。
※ ※ ※
“唔……老大那边好像做到了,八歧大蛇的动作和力量都没有之前那么强了。”
意识世界战局的改变,直接影响在另一边的战场上,源五郎明显地感觉到差异。
同样的事情,妮儿与天草四郎都注意到了。妮儿固然是满心欢喜,天草四郎却是一则
以喜,一则以忧,为着织田香的处境而牵挂着。
但源五郎除了在意战局之外,他同时也留意着时间流逝。或许因为越来越强的地震,
让混乱的地脉气流不易观察,但当四个时辰一满,他还是发现地气流动加速,能量朝京都
的一角汇聚过去。
(是时候了,最终安全装置应该已经出现了……)
能够操纵那设备的人只有自己,但是战情紧绷,如果自己撒手离开,妮儿小姐能撑得
下去吗?会不会遇到危险?这一点自己实在是放心不下。
正自迟疑不决,八歧大蛇却忽然有了动作。似乎是察觉了什么,它以惊人的压迫威力
,朝京都城的方向行去。
轰击的火焰、冰霜,倏以倍数增强,连带毒雾与酸液也一起出现,高度密集的攻击,
三人闹得手忙脚乱,接应不暇。
“啊!糟了!”
速度和内力都弱上一筹,妮儿在几次闪躲之后,终于被火墙一绊,给夹带石化气体的
冲击波擦着。效果十分明显,从腰侧开始,肌肤迅速石化,很快就波及了她修长姣好的美
腿。
幸好,这位雷因斯公主的身边,向来不乏守护骑士,及时赶到的天草四郎与源五郎,
一左一右,念起同样的咒文,抢在第一时间把石化面积缩小,跟着便驱除殆尽。
倘使八歧大蛇把握这机会攻击,那倒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好位置,但是当这三人脱离战
斗,八歧大蛇也立刻朝京都城行去,扬起烟尘,冲击波扫开一切挡路的东西,很快就贴近
京都,看得到那座仍在大火中燃烧的京都城。
后方三人全速追赶。源五郎和妮儿想着最后安全装置,天草四郎却是顾虑着或许仍在
京都城中的秀吉,八歧大蛇明显地已经丧失理智,让它靠近京都,死伤必然惨重。
“怎么办?被它闯过去了!”
“没别的办法,追吧!”
即使夹带一个人,源五郎的九曜极速仍是快得不可思议,但判断出要阻止大蛇已不可
能的他,却改向掠往地气脉流最强的一处。
“喂!你去哪里?”
“情形不太对,先去把最后安全装置解除比较好。而且……我不太喜欢一直被人窥视
。”
有某人一直隐藏着气息、在京都远远地窥看着郊外的战斗,不管他的意图是什么,都
该是逼他现身的时候了。八歧大蛇的直觉非常敏感,上趟就是这样发现了藏匿一旁的多尔
衮,现在它冲入京都,逼出那神秘高手,由这人与天草四郎联手作战,怎样都能撑上一会
儿吧?自己和妮儿小姐只要趁这段时间解除安全装置,再回来参战就行了。
这是源五郎的计算,尽管他猜不出那人是谁,但略一计算脑内的天位高手名单,他相
信不管是名单上的哪一个人物,都只能选择作战一途。
天草四郎没有想这许多,他只是竭尽全力往京都城飙射过去,希望能抢先一步抢救友
人。
八歧大蛇的位置在他之前,但却好像惊觉到什么一样,忽然停下,三个蛇头以锐利目
光扫视四周,让天草四郎抢先冲进京都城的火海当中,几下搜寻后,他发现了一堆血肉糢
糊的破碎尸块,从那几乎无法辨认的衣袍碎片中,认出了他们是将军身边的护卫武士,发
现了这一点的天草四郎,心中顿感强烈不安。
另一边,八歧大蛇似乎有了发现,一道火焰弹朝一座阁楼轰发过去,在整座阁楼化成
爆裂烟灰同时,一道黑影捷若星火地窜闪上天,被八歧大蛇迫得现身出来。
不是九曜极速,也不是任何轻身功法,但是在一双蝙蝠似的肉翼助势下,这人的神速
就把“快”之一字掌握得淋漓尽致,在上冲途中连续闪过三次火焰弹攻击,蝠翼一展,回
翔如意,轻易闪到三个蛇头不及回防的死角。
如果把握时机攻击,或许能有所收获,但他却只是在半空中停住,在八歧大蛇回防时
,嚣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宗次郎,不,堂妹你也太难看了吧?战得这么狼狈,还变成这么怪模怪
样,你的天魔功正在为你哭泣啊,哈哈哈!”
或许是因为太过开心,他在半空中捧腹大笑起来,全然不在意会否在这时受到攻击,
笑得前翻后仰,癫狂之至。
“你最得意的九曜极速呢?怎么不施展出来看看?我们以前比武的时候,你不是最爱
用这一套配合天魔功的吗?为什么现在除了喷火耍杂技,你什么都用不出来了?真是可耻
啊!嘻嘻嘻!”
空中乌云密布,因为天地元气的急遽变化,雷电在云层中窜闪不休。巨大金色电光映
照之下,这人瘦瘦的小个子,显得很微不足道,但浑身的漆黑肤色却更倍添阴森;背后一
双蝙蝠似的羽翼,轻轻拍动,浑身上下刺着许多根长长的尖针,四肢更被厚重锁炼给捆住
,另外连接上四个金属炼球,钳制他的行动。
正在寻找最终安全装置的妮儿、源五郎,正在意识世界与织田香取得沟通的兰斯洛,
都不曾见过这人。但雷因斯一方却有不少人与他有所渊源,枫儿就曾经重伤在他的手里,
而如若爱菱在此,更会认出这人就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当今魔族的皇子,奇雷斯。
“哈哈哈~~哇!”
张狂的大笑忽然中断,奇雷斯喷出了老大一口血,整个身体险些就往下摔落。
“那个浑蛋的人类疯子!居然让我受了这样的伤,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他
妈的,为什么这个链子总是扯不断!”
仿佛将八歧大蛇视若无物,奇雷斯也不管嘴角还不停地溢着血,在用力撕拉无效后,
继续他千年来不变的习惯,用那口极其锋利的森森白牙,去咬噬那根长期封锁他力量的锁
链与链球。
被他这个动作所刺激,愤怒的八歧大蛇再次喷发出了火焰与冰霜。两股元素冲击波的
力量之强,能够葬送当世任何一名强天位高手,奇雷斯便是再狂也不敢硬接,笔直地往下
沉去,避过这两记轰击。
“桀嘻嘻嘻~~打不到啊!堂妹你不是眼睛花了吧?蛇的眼力不是都不错吗?
再多来几记啊!“
无论是宿敌李煜,或是别有用心者多尔衮,甚至织田香、天草四郎,都以为他重伤之
后,已经离开日本,找一处魔气够强的地方疗伤,但却都忽略了这头黑色凶兽的狂气与凶
性。
若不是力量被神器封印,他不会只有这样的修为,更不会在屡次交手中,始终与李煜
两败俱伤,被迫以蝙蝠猫的屈辱型态疗伤,日前这次更是伤得极重,不得不立刻觅地休养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会乖乖躲起来,而是要趁这兵荒马乱的良机,以有限的力量,给所
有仇人一个精采的报复!
朝下方坠落的奇雷斯,摔在一堆碎瓦残砾之中,没待新一波火焰攻击轰来,他已经再
次往上窜飞,让脚下地面化为一片火海,从容闪过这一击。
要再发动攻击的八歧大蛇,却因为某个理由而停住,金黄色的蛇瞳中,凶光稍敛,转
为一股疑惑的目光,凝望着奇雷斯。
“怎么了?为什么不攻过来?既然变成野兽,就是要舍弃人心……喔,抱歉了,我忘
记你本来就没有人心。那你还等什么?用你最凶最恶的决心攻过来啊!”
八歧大蛇并非不想攻击,本来要喷发的火焰强自敛下,它口中不住喷着高温热气,但
目光却凝视着奇雷斯手中的那具人体,深层意识里一片混乱。
那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年老人类,距离死亡只不过多半口气,八歧大蛇不明白自己为何
要强行停下攻击,但一种难言的熟悉、焦躁感觉,让它没有办法照本能行动地喷发攻击。
“桀桀,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不动手?该不会是为了顾忌这个死老头吧?
这怎么可能,我以前在京都城里头抓过多少人威胁你,你不都是立刻把他们连我一起
斩?为什么这一次就迟迟不动手?就因为这个你的人类养父吗?堂妹,你这下破格啦!“
得意地狂笑着,奇雷斯并没有老老实实地飘在空中,而是翻滚翔动,忽远忽近地绕着
八歧大蛇旋飞,变出种种花式,扰人心神。
被他牢牢擒握在手中秀吉,显然已经半失去意识,即使被这样折腾,也没有什么反应
。
“咦?这个没用的人类好像快断气啦,人类断气不就是死定了吗?堂妹,你觉得我应
该怎么办呢?我只知道怎么撕开人类,却不会装回去啊,哈哈哈~~”
手中潜运内劲,丝丝热气从双爪中直透出去,迫入血液流动极其缓慢的病危人体,登
时产生重大影响,除了口中发出轻微的呻吟,血沫不住从嘴角流出,就连身体都开始冒出
阵阵白烟。
这番动作无疑也刺激到了八歧大蛇,它的三个蛇头都采取了行动,朝着奇雷斯追赶,
却因为没有发动实质攻击,被奇雷斯轻易飞窜闪躲过去。
奇雷斯的狂笑响彻京都,即使是忙着逃灾避难的百姓,也被这阵邪恶的狂笑所震慑,
恐惧地看着那抹仿佛与死亡同义的黑色蝠影。
“快一点啊,捉迷藏不是这样玩的,你的九曜极速赶快施展出来啊!这样吧,你再喷
一次火过来,这次我不闪也不躲,我们合力作个烧烤吧!但是动作要快啊,不然等到你义
父熟透,肉就不香啦。”
“香你个头!”
喊出这句话的不是织田香,而是潜伏下方,再也忍无可忍的妮儿。对这头魔物的邪恶
行为不能坐视,她让源五郎专心去寻找最终安全装置,自己则重新返回战场,等待时机。
此刻她将天魔功全力爆发,顾不得什么偷袭不偷袭,一脚就踹向奇雷斯,空闲的双手则把
握机会抢人。
双方力量差了一个天位,妮儿的这下偷袭全然没能发挥作用,被奇雷斯轻易闪避过,
但似乎因为受到重伤影响,奇雷斯竟然没有反击,只是拉开与偷袭者的距离。
“哈哈哈,踢得好啊,长腿小妞,你还是那么有精神啊,不过下次踢轻一点,如果把
我堂妹的养父踢上天去,我就立刻撕了你!”
因为腾不出手来,奇雷斯直接用“天魔怒震”把这句话送出,妮儿脑里一晕,险些整
个听觉系统都毁于一旦,却仍忍着剧痛,又是一脚踢出。
“怪物!你先去死吧!”
这一脚有其必要性,因为这怪物显然还没发现,天草那老头已经悄悄潜踪来到他身后
,预备攻击,当他为了闪避这一腿而落入不利位置,天草的凌厉一击虽然未必能伤他,却
有很高的机会把秀吉公抢救回来。
全力以赴的凌厉剑气,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当奇雷斯采取行动,剑气已经在他背门划
出血痕。直透心肺的剧痛,让这头黑色凶兽发出凄惨的狂叫,双手一软,就把牢牢擒住的
秀吉抛开。
(成功了!这畜生果然已经被李煜重创,现在实力降到低点,正是对付他的好时机。
)
或许奇雷斯的伤势让他只剩小天位实力了……脑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天草四郎却不得
不放弃这诱人的果实,因为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抢救人质,并非是杀敌。
这个战术在下一刻转化为让人惊愕的事实。看似被天草一剑重创的奇雷斯,却忽然停
止嚎叫,双臂一旋,一股魔气回旋激荡,巧妙地把众人的位置一错。天草四郎的不贪功,
让他没有因此掉入敌人故意示弱的陷阱,遭受重创,却依然无法挽回将发生的事实。
下一刻,在天草四郎极度震惊的瞪视中,他惊愕地发现手上重量一沉,剑刃已将老人
的身体水平刺穿,犹自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他身上,重大的打击,令他心神失守,惊惶失措
的大叫起来。
收剑是第一个反应,但在震惊的状况下,这反应就显得不够快,被乍然出现在眼前的
黑影抢去先机。
“嘿,老东西,你们人类不是很重视礼节的吗?怎么可以把东西乱丢呢?就算不砸到
地上的虫子们,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毫无预兆可言,邪恶黑影如神如魔般,猝然出现在天草面前极近之处,在以正经表情
说完前面一段话后,出乎天草四郎预料的,他没有发动攻击,而是拉拉眼角,吐出舌头,
做了一个极其嘲讽的鬼脸。
“嘻嘻,我很棒吧?这是人类式的开玩笑,我刚刚学会的,哇哈哈哈~~”
明明实力优于身受重伤的对方,但却被他用诡奇身法、战术给耍弄。看着那张写满挑
衅、嘲笑的鬼脸,天草四郎很想立刻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却想起中了自己一剑、仍被夹
在双方之间的友人,当下就要抢人后退。
“慢了一步啦!如果你会九曜极速再来抢吧。”
身法又快又奇,奇雷斯动作敏捷如电,身形一动,再度抢着人质,蝠翼一展,翱翔飞
了出去,闪躲过妮儿的一记追击,同时拉远与她、天草四郎的距离。
“哈哈哈,魔族也是会做善事的,天草,你把老朋友乱切乱割以后,一定很烦恼善后
的问题吧?你们不要的这个废物,我就帮你料理掉啦。”
“住手!你给我停手~~!”
被抢来夺去的那具脆弱身躯,早已没有了半点反应,天草四郎全力往前冲去,希望能
阻止遗憾的发生,但是当奇雷斯双臂骤然施劲,将本来横托在手上的东西,迫出可怖的爆
响,刹那间骤压成一个拳头大的鲜红血球,天草四郎就知道自己迟了一步。
“不要~~”
无力阻止事情发生的妮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么恶毒的
邪恶魔物。
这声尖叫很快就被压下。和八歧大蛇所发出的悲鸣,那种声传九天、震撼大地的悲痛
咆哮相比,妮儿的尖叫就像小儿细语一般,就连狂冲中的天草四郎都被这阵音啸震着,脑
里一阵发晕,强自克制,一剑猛往那可恨的魔物斩去。
奇雷斯反手一击,将掌中的血球迫爆,配合天魔功的钻旋劲道,爆发出千百道血箭,
阻止斩击过来的剑气,同时展开蝠翼飞翔,连闪过两发火焰后,停到八歧大蛇的前方,好
整以暇地漂浮着。
“嘻嘻,堂妹,谢谢我帮你完成每个人类小孩子共同的梦想吧。你的人类死爸爸……
”
对着那燃烧着仇恨之火的黄金蛇瞳,再次做起他喜欢的鬼脸动作,奇雷斯半笑不笑地
吐舌道:“……上天堂啦!”
※ ※ ※
发生在外部的种种,也确实对意识世界造成影响。抛去了手中风华刀,一步一步朝着
八歧大蛇走去的兰斯洛,很欣喜地见到大蛇敛起了火焰,似乎愿意接受自己和谈的意见,
也表示了相当的和平诚意。
“你能够理解我的话吗?这样就好了,你看,我一点武器都不带,这就是我的诚意…
…”
一面走一面大声喊话,兰斯洛也觉得自己好蠢,但是面对这头狂暴中的大蛇,为了避
免太过刺激它,这样子表明是需要的。
可是,走到一半,当八歧大蛇本已敛去的凶狠杀气重新出现,黄金蛇瞳中充满狂暴气
息,兰斯洛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被这头大蛇给诱过来了?
(是圈套吗?嗯……不可能,小女妖不像是会用这种诡计的人,至于大蜥蜴……它有
这种脑筋的话,就不会被小女妖给控制了……)
在这时候仍能够相信敌人、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或许可以说是兰斯洛的难得之处。然
而,尽管他推测出“是不是外头世界发生了什么刺激她的事”,却仍然无助于平复眼前大
蛇的怒气。
“嗯,再来一次试试看……喂!我对你没有恶意,你看我连刀子都不带,我们平心静
气地好好谈一谈,然后……”
兰斯洛充分表达着诚意,问题是,平心静气就是此刻对方最不可能做到的事,一下剧
烈吸气声,炽烈火焰熊熊地喷发了过来。
近距离之下,兰斯洛根本无从闪躲,只能竭力运起护身力量,脑内拼命想着坚持下去
的信念,全速飞退,撤出大蛇的攻击范围。
好不容易抵御住火焰,但急速变换过来的冰霜、毒雾,让兰斯洛动作一窒,跟着就被
石化气体轰个正着。
(手脚没感觉了,不怕,这里是意识世界,只要我信念够强,这个气体就没法把我石
化,我……怎么可能嘛……)
过度疲劳,兰斯洛连集中精神都颇为吃力,更加无法坚定信念来扭转乾坤,不得以唯
有强行运气,将受到石化侵蚀的肢体全部震碎,再用乙太不灭体催愈,自己也借势飘退,
落往安全范围。
“喂!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怎么了,可是我们应该可以好好……
哎唷!”
兰斯洛仍不放弃,遥遥地对大蛇呐喊着。他忽然觉得很疲惫,要开战、要厮杀,一句
放话就可以做到;但要在敌对的两边拉起和平之桥,却要付出百倍以上的辛劳。
“我们继续打是没什么问题,但我们交战的每一刻,都有人正丧失着生命,如果我们
放下战斗去救人,可以挽回很多事情的,你不是发誓要守护你的日本吗?”
拖着伤疲交煎的身体,兰斯洛闪躲攻击,大声呐喊,可是当“日本百姓”这个话题都
无法让大蛇回复平静,他不得不承认,操控八歧大蛇的织田香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甚至可
能彻底地被大蛇反噬了所有意识,要和谈已经不可能了。
(浑蛋,努力了大半天,就这样就完了吗?外面到底怎么了?刺激这么大,该不会是
天草四郎或是秀吉老头死了吧?)
我意王的猜测,准之又准的命中事实,但却没办法给他自己带来什么帮助,无奈之下
,他唯有运气擒吸,将不远处的风华刀重新取回,再一次地试着去打这不见胜算的一仗。
受到意识影响,整个空间开始产生改变。本来鸟语花香、神仙世界的感觉骤然消失,
天空阴沉如墨,雷电疯狂地劈向地面,将绿草地裂开一道道的深痕,凡是被触及的生物,
不论大小,全都在痛苦哀嚎声中变成焦炭。
狂风就像没止境一样地狂吹,夹带着强烈血腥味,过没多久更下起了血雨,令这世界
变成了血雨腥风的具现景象。
八歧大蛇的身躯也开始改变,本来真珠似的白洁蛇鳞,迅速变成黑色,巨蟒的外型也
扭曲变化,体积变得更形巨大,而且慢慢有了龙形。过不多时,一头有着利爪、利牙、巨
翼,昂首起来几乎碰到天空的巨龙,在地面上出现,黄金瞳孔中的浓烈杀意,更是十倍于
前地暴增。
“这就是那头大蜥蜴的原形了吧?那现在这算是什么?勇者斗恶龙吗?周围没有观众
真是可惜了。”
或许是因为太没有现实感,独对巨龙的兰斯洛,已经没有什么恐惧,只是独自喃喃自
语。
“手酸脚也酸,对面那家伙却好像气得活力充沛,这一仗真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就算是不停地抱怨,只要后头还有人要靠自己守护,兰斯洛就只能握紧刀柄,去打这
一仗。然而,假若那头黑漆漆的东西,真的拥有传说中五大龙神之首的实力,自己多半一
个交锋就被祂一掌拍扁,到时候,拼命想要保护的两女,也难逃祂大脚踏下的威力,真个
是一拍两散了。
方自苦笑,一把声音忽然在后头响起。
“兰斯洛大人,这一次……可不可以交给我呢?我想由我来处理,或许可以使事情好
转一点。”
“哦?枫儿吗?你已经醒来了吗?真好,如果没和你说最后一句话就被那蜥蜴拍扁,
我会很遗憾的。”
仿佛要交代些什么,兰斯洛笑笑地回过头,却在回头瞬间大吃一惊,手中风华刀无声
落地。
“枫儿,你……”
第四章 海岛陆沉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 日本 京都
“浑蛋!你给我回来!有种你就不要给我跑,我要和你决一死战!你这没人性的蝙蝠
怪!”
气愤难当,妮儿指着天空,暴跳如雷地大叫着。
奇雷斯反覆无常,虽然无比嗜战,但却不一定会把每一场战斗都进行到尾。当他觉得
这场战斗的目标已经达到,他便毫不眷恋地离去,将尽情破坏后的伤痛、悲伤、绝望,留
给仍然在场上的人们。
尽管身体受到伤势与封印的拖累,力量大幅下降,但是凭着诡奇身法、高明的天心意
识与战术运用,把握住最终安全装置被解除时,天地震动的绝佳机会,奇雷斯说走便走,
在八歧大蛇与天草四郎的追击下,以轻伤的代价,狂笑着离开了战场。
看着那迅速消失于空中的黑色身影,那双拍动中的蝠翼,妮儿将这个喜欢用鬼脸嘲弄
所有敌人的邪恶魔物,深深地记在心里。过去自己也遇过不少心狠手辣的恶人,像花天邪
就是其中佼佼者,但这些恶人都是为了某个目的来作恶,可是奇雷斯……这头怪物好像天
生就是鲜血与杀戮的爱好者,以破坏、毁灭事物为乐,享受其中的过程。
当他看着众人悲愤交集的表情,吐舌作着鬼脸、发出狂笑时,听得出来,他是确实以
此为乐,很开心地大笑。如果魔族都是这样的怪物、如果这样的邪兽充满人间……妮儿发
誓不能让这样的情景出现,下次再碰着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地宰了他。
问题是,比起已经遁走的奇雷斯,这边处于狂怒状态的八歧大蛇,才更是棘手重点。
“轰得这么狠?小香香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太过分了吧!”
因为自己的闪躲,使得身后京都城被划出一道长达里许的火焰壁,迅速增扩成火海,
妮儿为之咋舌,偏生还要手忙脚乱地继续窜闪。
“可恶,那个蝙蝠魔怪虽然混帐,但轻功真是有一手,跑得像是在飞一样……不对,
他有翅膀,根本就是在飞。如果我也有那种身法,现在就不用那么狼狈了。”
“长腿丫头,已经够了,你是局外人,不用参与这样污浊的战斗,准备离开这里吧。
”
挥剑竭力卸开火焰后,帮妮儿解围的天草四郎,很遗憾地承认,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意
义,从八歧大蛇的狂暴动作来看,适才目睹养父之死的打击,已经让操控大蛇的织田香意
识错乱,失去了对八歧大蛇的主控权,反而被大蛇把意识吞噬,倒过来操控了。
“如果没办法把人救出来,这样的战斗根本没必要打下去……”
不只是织田香,天草四郎本身也承受着重大打击。由于奇雷斯的毒辣手段,天草四郎
仍记着刚才那一剑贯穿友人身体的感觉,无法从“是我杀害了秀吉”这样的罪疚感中释放
出来。因为这样,他的战力大打折扣,若非强行镇定下心神,根本就无法作战了。
“喂,天草,现在灰心还太早了,你不打起精神来,单单靠我一个人可撑不下去啊。
”
妮儿心中叫苦连天。源五郎还在处理最终安全装置,天草四郎又这般没精打采,就剩
自己这个小天位去单挑八歧大蛇,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荒唐的?
可恨的是,自己又没法跑开,在苦战的同时,对于进入八歧大蛇意识世界作战的兄长
万分担忧,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天草,拜托你行不行?你的三位一体不是很强吗?再用一次吧,看看能不能伤到这
个怪物?”
“没用的。以纯力量来计算,这头怪物的力量,不是任何强天位高手能够抵挡,当它
以天心意识弥补了力量流失的缺点,强天位出力的攻击,不可能再伤到它了。”
天草四郎隐瞒了一些事。有某些特别的功法、招数,在使用者赌上性命出手时,是具
有突破自身实力,大幅倍增杀伤力的效果。昔日孤峰之战,当代的西王母、龙骑士,就是
凭着这种招数越级挑战成功,重创了超越己身两个天位的绝代霸主铁木真。
这件事情天草四郎曾听魔族提起过,但他自己并不知道类似的功法,也无从用起,更
何况在已经对战斗感到疲惫的此刻,他很想把剑放下,离开京都、离开日本,到一个不用
背负任何责任的地方去休息。
“不要这么没精打采的嘛,连你都这样了,还有谁能救出小香香呢?”
妮儿的鼓励,很快就要留着自己用了。太过于为旁人分神的她,露出了太过明显的破
绽,被八歧大蛇的连续几发火焰弹,逼得倒退连连,与天草四郎拉远了距离。
太过凌厉的威力,仅有小天位的妮儿根本无力抵挡,天草四郎一时间也被熊熊火壁给
封挡住,没法突破火壁过去。
纵然心乱如麻,天草四郎的判断力并未衰退,他忽然察觉到大蛇的攻击似乎含有某种
战术,而目的是……
“长腿丫头!小心……”
距离太远,又被火焰裂风声给阻隔,妮儿听得不清不楚,正要回问天草四郎到底在说
什么,却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连串火焰逼入了死角,而一个早已蓄势在旁的蛇头,利用这
机会骤然窜出,就朝自己一口噬来。
有了天心意识的计算,这一噬的来势既狠且准,小天位的妮儿根本无从抵抗,所幸,
她是一个不管到哪里都会遇到贵人的好运女子。
“星野天河剑!”
星贤者卡达尔遗留武学中最耗元气、源五郎从不肯轻易施展的保命绝技,毫无保留地
迸发着璀璨星辉,划破长空,如同横越银河的彗星,飙射而至,狠狠地正中大蛇齿侧。
尽管力量上不如大蛇,但在高度集中之下,那根无比坚硬的巨大蛇牙,竟然被一击而
断;接着而来的爆发力,更让蛇头整个被横击出去,远远离开妮儿。
事情发生得太快,大蛇的牙齿才刚要碰到自己,跟着就飞了出去,妮儿一时间反应不
过来,只觉得身旁一股大力涌来,自己便被一道柔劲给推得飞了出去。
“找地方躲起来!”
把最终安全装置解除,匆匆赶来救人的源五郎,自身却处于很不妙的情形,全力发出
星野天河剑,急需调息回气的他,一时间运不起九曜极速,但大蛇却已经在此时追击而来
。
(硬拼是不行的,希望能够游斗吧……)
源五郎早就看出大蛇的火焰、冰霜攻击,是为了封住自己的退路,如同对付妮儿那样
对付自己,但几近耗竭的真气,却让他只能被逼进死地,预备挨上一击。
(这个位置蛇咬不到,是远距离攻击,只要能硬挨一记冰霜或是火焰,就可以突围反
击了……)
火焰就如同预期中那样猛烈喷来,源五郎拼尽全力抵御,却在发现火焰并没有外表看
来那般威力雄强后,知道不妙。
(中计了……)
一种像是与高手作战时被耍弄的惊愕感,虽然察觉到大蛇的攻击,源五郎却已经不及
闪躲,只见眼前珍珠似的白光一闪,自己已经被大蛇的身躯给卷住。
本来用身躯勒杀敌人,就是蛇类的拿手绝技,但因为八歧大蛇口中的元素冲击威力太
强,将众人的注意力引过,竟没有人提防到这个可能。
而当八歧大蛇吞噬掉织田香的意识,开始思考着每一种战术可能,它便以自己的身躯
当作武器,果然一举成功,捕捉到这个速度极快、一直在身边绕来绕去的可恨苍蝇。
※ ※ ※
“呜……”
一般的巨蟒勒杀,是缠住人类的腰腹,破裂内脏,但是八歧大蛇的身躯实在太过巨大
,交缠一卷,源五郎整个人都被包卷在内,连呼吸都做不到。
拼尽残余体力,源五郎运起护身硬功,但这却是错得最离谱的一个选择,在八歧大蛇
的强力勒缩下,以强天位力量推动的护身劲,瞬间就崩裂爆碎,连带体内的骨头都断了几
根。
“哇……”肋骨一断,几口鲜血狂喷出来,察觉到自己面临生死关头,源五郎暗叫糊
涂,倒吐一口气,全身肌肉、骨骼柔软似棉,整个放松,以这样的方式来抵御强力勒缩。
暂时脱离死亡危机,但情形却并未好转,自己并不是织田香那种特异体质,身躯虽然
以内功化软,却终究不可能像织田香那样软如棉花,又柔又韧,倒卷上几十圈还可以瞬间
弹回来,只要大蛇施加的压力超过一定限度,自己这棉花柔劲崩溃,马上就会被勒成一堆
模糊骨肉。
可是,陷身于这尴尬处境,什么武功、诡计,通通都没有用,天心意识的修为再好,
也无法在手不抬、身不动、连一口气都没得吸的处境下发挥作用,要从内而外地破开这个
勒缩,唯一的办法,就是更胜大蛇的纯力量。
这是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大蛇便是看穿了这点,所以才刻意以强破巧,为自己准备了
这样一个死亡陷阱。
从内部突破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能指望外部了。隐隐感觉到外头有撞击力道传来,
从那种阴寒感觉来研判,是妮儿小姐的天魔功,但只凭她的力量,是不可能救得出自己。
源五郎满心焦急,只期望不要连妮儿也被大蛇给勒卷起来,她不会使自己这样的软骨
诀,功力更没自己高强,要是被蛇躯缠卷一勒,立刻便死得惨不堪言。
这份担心不算多虑,因为见到源五郎被大蛇卷困住后,惊惶失措的妮儿不顾自身安危
,冲到那边,挥拳如雨,天魔功全力发出,想要把源五郎救出来。
可是,纵然没有完美体护身,大蛇的雄壮身躯每一吋都充满力量,并非小天位徒手能
够伤及,妮儿打了好一会儿,拳头疼得几乎抬不起来,蛇躯上的真珠鳞片仍是完好如初,
半片鳞甲也没裂开。
(可恶……我、我该怎么办?)
妮儿期盼着援手,但战场上最后一名战友却给八歧大蛇的元素冲击绊住,不能过来,
也不愿过来。刚才勒杀源五郎的那一记蛇缠,天草四郎自忖没把握避过,这么冒冒失失地
靠过去,那是自杀行为,因此他只是持续挥剑,为妮儿阻挡火焰,同时努力吸引大蛇的注
意。
情况千钧一发,急成热锅上蚂蚁的妮儿,险些要掉下眼泪,感到无助、挫折,这时,
她期盼援军出现的呼唤终于有了回应,一名可贵的救兵,为了救助他的义兄弟,出现在众
人眼前。
从这场京都之战一开始,他就已经在旁边窥视。所有天位高手都知道这一点,却也没
人理会这一点,更没有人料到他会在这时候挺身而出,以他的力量去改变战局。
“喂!浑蛋大蛇,把我们家老三给我放开,随随便便动我兄弟,你问过我没有?”
粗糙难听的声音,用扩音筒大声地喊出来,传入每个人的耳里,虽然这和大蛇喷焰时
的爆响相比,非常微不足道,可是却足够传入天草四郎、妮儿、八歧大蛇的耳中。
“不要东张西望,本……本丞相就在这里,你这头丑陋的东西,有胆子过来吗?如果
你还有那么一点的种,就把我家老三放开,和我单挑!”
顺着声音看去,挥拳中的妮儿停下动作,瞪大眼睛,就连运剑格挡的天草四郎都大吃
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站在小山丘上,又跳又叫的雪特人。
“怎么样?臭蜥蜴,你不敢与我火拼吗?你的块头虽然大,胆子却只有一点点,你妈
妈生你的时候,一定是从屁股生出你这沱屎来,你爸爸是不是个雪特人?”
手里拿着扩音筒,有雪使足劲力地大喊,一字一句更是尽展雪特说书人的本事,极尽
侮辱之能事。
嘴上在骂,脚上却在发抖,两腿上早已绑好了来日本前小草所赠的神行符,背后腰带
上更插满了华扁鹊、梅琳所制作的魔法卷轴,为了逃生做好准备。
大蛇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当它被这阵噪音给吸引了注意力,有雪立刻发动魔法卷轴
,在意外地得到隐身效果后,他用神行符朝北方快速急奔,然后在隐身效果消失时,重新
站在北方的山丘后,向八歧大蛇大声侮骂挑衅。
没有武功,这是雪特人唯一能做的事,尽管他自己已经被吓得胡言乱语,不知道嘴里
在说什么,可是任谁都不得不承认他勇气可佳。
八歧大蛇也被他这样忽焉在前,忽焉在后的方式所困扰,三个蛇头开始跟着团团转,
竟然没有再喷发元素冲击波,对于另外几名敌人也置之不理,全力搜寻那个噪音的源头。
“有雪,你干得太棒了!”
因为注意力分散,大蛇身躯的盘缠力道没有那么紧,在妮儿的努力之下,源五郎的身
体慢慢露了出来,向苦心营救他的少女,比了一个“V”字手势。
“不……不用担心,我还没有死……现在还没有……”
说话的声音很微弱,重伤程度显而易见,但是得知源五郎仍然生存,妮儿顿时热泪盈
眶,不能自制地哭出声来。
有获救的人,当然就有正需要救助的人。一肩担起了诱敌的重任,有雪东奔西跑地狂
骂脏话,虽然有神行符辅助,但也累得喘不过气了。
(呼,不行了,这样子骂还没反应,难道要用最贱的一招露屁股吗?)
因为发现大蛇的视线瞥向自己,有雪连忙再取出卷轴,默念咒语,只见眼前一闪,周
围的景物和刚刚有些不同。
(咦?拿错了吗?还是隐身卷轴用完了?那我现在用的是什么?咦?旁边什么东西那
么大只?大象吗?)
当察觉到自己用了梅琳所赠的瞬间移动卷轴,有雪颤抖着脚,几乎是心胆俱裂地,看
着距离自己不足一尺的八歧大蛇。
八歧大蛇没有立即的反应,三个蛇头却都不约而同地移过来,俯视睥睨着下头这个渺
小的东西,眼神中流露着疑惑、茫然,好像在困惑着什么。
见到这一幕景象,妮儿和源五郎全力脱困,好赶去救援,但虽然能挣脱大半个身体,
腿部却还是被蛇躯紧缠,无法脱离,找不到办法。
或许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导致脑子不正常了,妮儿看到有雪一改之前的怯懦,忽然转
过身,朝大蛇拍拍屁股,很张狂似的说了什么。尽管听不见,可是看那表情,想也知道是
一些听了会耳朵脏的污言秽语,而且……可能还放了一个屁……
这段近距离挑衅,果然发挥了强烈的效果,八歧大蛇的瞳孔蓦地急缩成一线,六条细
窄的黄金细线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杀意,三个蛇头一起仰天长啸,吼声震动大地
,冲击气浪如同海啸般往四面扫去,疯狂破坏着京都。
妮儿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就被这股冲击音浪给弄倒,幸好被源五郎一抓,这才没有
滚落下去。但靠得最近的有雪,反而因为处于大蛇的护身圈内,没有受到气浪冲击,还很
得意地从背后掏出一个卷轴,大声狂笑。
“你以为声音大就了不起了吗?告诉你,卷轴我还有,马上就可以瞬间移……”
话说到这里忽然变成了惨叫,正要打开卷轴的雷因斯左大丞相,发现手上的卷轴重得
不合常理,仔细一看,竟然是个沉甸甸的圆形铁筒,而自己的手正好按在上头掣钮上。
“什么东西会有按钮?这是……”
脑里闪过此行来日本之前,曾给过自己救命锦囊或护身物的恩人名单,当本届太研院
院长的名字出现脑海,雪特人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
让白无忌投下大笔金钱开发的逃生设备,果然物有所值,铁筒忽然散开,自行绕著有
雪组成了一套薄甲,后头再展开合金双翼,还有一双沉重的大铁筒。
“太古魔道?那……接下来的是……”
还有些弄不懂为何一个卷轴大的小铁筒,可以变出这么多东西来,有雪背后的一双大
铁筒忽然喷出火焰,带动强猛冲力,下一刻,有雪已经像根冲天炮似的笔直飞起,恰恰好
躲开八歧大蛇的一记撞噬。
操纵着这双飞行铁翼,有雪不辨东西南北,就往来时路上飞逃而去;后头的八歧大蛇
,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早先源自意识深处的强烈命令,现在仍发挥著作用,让已经抵达京
都的它,仍贯彻着这个命令,不想离开京都。
但是,一股更强烈、更汹涌的怒气,无穷无尽的愤恨,如潮水般冲击着这道最终指令
,过不多时,在织田香本身意志已被压制的此刻,最终指令终于被千万年来累积的恨、悲
、怨、毒所冲毁,再也没有钳制作用。
完全取得了身体的主控权,八歧大蛇就像是一头见着红布的怒牛,发着震天咆哮,追
着空中的那个发光点,横冲直撞地跟在后头。
源五郎还没办法完全挣脱,帮手的妮儿趴在蛇躯上,两人顺理成章地被一起拖着走。
有雪的个人飞行器速度极快,浮空的八歧大蛇亦是破风、破云而行,两边一逃一追,
没几下工夫就把京都远远地抛在后头。
陷身于无比尴尬的处境,源五郎不禁对着身边的妮儿苦笑,没想到这场战斗进行到最
后,自己连同仍陷于意识世界的兰斯洛等人,又重新往出云之国前进。
※ ※ ※
“枫儿,你这是……”
“我想,以现在的状况,我这样子比较能够不刺激那孩子,使她放心地让我接近。”
“那当然,你不是在刺激她,是在刺激我,我现在比八歧大蛇更想杀人,更加危险。
”
兰斯洛像是抱怨一样地说着,眼睛却直直瞪着枫儿,像一个委屈的顽童般,拦在枫儿
身前,不让她往前走。
“兰斯洛大人,请相信我好吗?侍卫者的职责中并没有守身这一项,可是……这里除
了我们之外,并没有别的人,枫儿不会做出对不起您的事。”
“我信得过你,信不过那头蜥蜴啊,你好像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可能被那头东西一口
吞下当点心的可能。”
“虎毒……或许会食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枫儿的表情有些恻然,但仍很坚持地道
:“可是天下之大,却没有反噬母亲的幼虎。”
兰斯洛没法再说什么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枫儿。她已经拔去了发簪,让一头不算长的
乌黑秀发自然披垂;解开扣子的背心随手掷在地上,然后是里头特殊材质的贴身小衣;当
最后的裙裤也飘落地上,除了颈上那个红色的项圈,枫儿便完全裸裎在主君的眼前。
“呜……”
兰斯洛这时反倒希望自己还维持着猪头的外型,那样至少还可以轻易地隐藏住表情,
不泄漏此刻的难堪心情。过去与枫儿亲密相处,看见她半裸、裸裎的机会是不少,但都是
匆匆一瞥,从没有这样令己怦然心动的场面。
因为练武而结实的苗条曲线,肌肤雪白柔嫩,散发着清香与青春光泽,虽然有一些战
斗而留下的细小伤痕,却一点都不影响这具胴体的美丽,反而令兰斯洛更加感动,想起了
过去这名女子有多少次抢在自己身前,勇敢地面对敌人。
“兰斯洛大人,抱歉。”
当枫儿缓步却坚定地往前走去,兰斯洛无话可说,只有老实地让开在一旁,心里极力
祈祷,在八歧大蛇眼中,看到的东西与自己一样,是一位性感的美人儿,不是一块无须另
外处理的上好肉材。
慢慢地朝前面走去,枫儿没有施展她所擅长的快速身法,也没有使用轻功。尽管表面
上行若无事,但她却要集中每一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往前行。
“香香,如果你还听得见的话,就好好注意听。妈妈已经来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带,
妈妈是绝不会伤害小香香的,你要相信妈妈,让妈妈救你,好吗?”
不需要特别大喊,因为在这个心灵世界里,真心真意想让对方知道的话,不用大喊,
念波也会准确传达。比起自己声音是否能传到大蛇的耳里,这段话会否传递给意识陷入昏
乱、沉睡状态中的织田香,这才是重点。
无论是八歧大蛇、织田香,在丧失意识的此刻,都是完全凭着本能来感应周遭一切,
作出动作,所以必须以完全无设防的状态接近,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攻击。兰斯洛大人的
弃刀正是看穿了这点,无奈仍然不足,那么由身为女性的自己来担起这工作,相信会更为
合适。
“很对不起你,你最喜欢的师父没有一起来,但他也在外头,和妈妈一样,为了救你
而努力着,这些你都知道的,对不对?”
枫儿道:“你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一直那么努力地守护着自己的家园,所以你现在
更不可以输,绝对不可以输给别人,要重新醒过来见妈妈。”
那头漆黑的巨龙,像座陡峭巨峰般伟岸孤高,与乌云、天壁相比肩,远远地望去,强
大压迫感如潮水般涌向大地四方,那感觉远远超越自己生平所见的任何高手,也绝对不是
任何人类能够发出。
如果这就是龙神的原貌,这就不再是天位间高阶与低阶的战斗,而是人与神的对抗。
偏生自己感觉不到什么惧意,这真是,好奇怪啊……
注视着这道慢慢行来的美丽身影,巨龙并没有像适才那般鼓动火电冰霜攻击,只是以
黄金巨瞳静默地俯视。但即使如此,它的气息仍旧掀起狂风,疾吹向四周,令枫儿的步伐
异常吃力,得要每一步都灌满力道,这才不至于立刻给掀翻滚倒。
兰斯洛非常担心,却是没法帮手,如果这时抢上前去,可能会打破现在这微妙的平衡
,让巨龙采取动作,那时枫儿就要面对真正的强力攻击,所有努力毁于一旦了。
(伤脑筋,这种战要怎么打下去?如果老三在这里,或许还可以提供一点意见……)
话是这样说,但若源五郎在此,只怕兰斯洛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打昏义弟,不让他看到
不该看的东西。
事实上,源五郎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要解除八歧大蛇与织田香的合并状态,只
有两个方法,就是织田香本身或是八歧大蛇本身想要强力地脱离对方。而自己也便是针对
这个破绽,才想在意识世界打倒织田香,让两股意识强行分离。
可是,织田香的意识现在似乎已经被八歧大蛇反噬,点滴无存,自然不会想要脱离;
至于八歧大蛇,又偏偏是个没意识可言的生命体,各种刺激手段如同老鼠拉龟,无处着手
,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
(枫儿,有爱心是一件好事,但单单是有爱心,并不能让你改变一切啊……)
焦心如焚,兰斯洛只能注视着枫儿的背影,握紧拳头,却全然没发现到大量天地元气
在背后汇聚,而这些能量集合中心处的泉樱,在昏迷中发出细细的呻吟,一身衣衫渐渐膨
胀,一丝丝、一缕缕的珍珠色光芒,开始在她肌肤上勾勒出龙甲鳞印,若隐若现。
“香香,起来吧!不要再睡了,妈妈在这里等你唷,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和妈妈一起在
京都玩的吗?如果是的话,你就要醒过来,守住你的京都!”
思考着织田香的心情,枫儿大声喊话。
那孩子非常地聪明,非常地体贴着周围的人,可是她在情感方面的需求,却从来没有
被满足过,始终都处于一个非常渴望的状态,或许就是这种绝望与大蛇千万年的孤绝相互
呼应,才使得两个意识融合一体的,如果能填补这种绝望,或许就能把阿香从大蛇的反噬
中拉出来了。
枫儿的温柔呼唤,确实化解了原本肃杀而紧绷的场面,让巨龙因为迷惘,没有采取任
何动作,但也没人能保证这份努力是否会得到回应。
“吼~~”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巨龙却忽然有了动作。好像被外界的什么东西刺激到一样,巨
龙大声咆哮,吼声扯动了天上雷电,喷出来的气息更迅速燃烧成熊熊烈火,轰向天际,把
厚密云层染成一片炽红火海。
虽然没有朝枫儿、兰斯洛发动实质攻击,可是缠绕着巨龙浑身炽烧的高温火焰,却迫
得老远处的枫儿灼热难当,吸进去的一口气令肺部疼痛不已,而那狂雷霹雳似的龙啸,更
是让两人耳里嗡嗡作响,头晕得几欲跌倒。
(怎么回事?如果说刚才这畜生会发狂,是因为秀吉或天草死了一个,现在又发狂,
难道是连剩下那个也死啦?)
兰斯洛很快就知道这想法不对,因为上一次大蛇发狂时,自已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一
股悲伤、哀痛的气息,可是这一次的发狂,却是彻头彻尾的愤怒!以无比仇恨的怒火,要
疯狂痛烧着整个天地!
方自错愕,兰斯洛看到枫儿稳稳地站住,继续朝巨龙走过去,自己想要冲上去援护,
却被枫儿摇手阻止。
“香香,妈妈来接你了……”
枫儿慢慢地朝巨龙走过去,这次巨龙有了反应,数不清的火焰、冰雹,如同骤雨般狂
向枫儿集中打下。
“枫儿!”
兰斯洛的惊叫声,在看到枫儿身上萦绕起的白光时,突然停住。就像当日身中星辰之
门,被丢到异次元时风华的远距离施法护持一样,枫儿身上出现了与那时相同的柔和白光
,结成护罩,恰好地封挡住火焰与冰雹,让她安然无事地向前走。
不明白为何会有这般奇事,兰斯洛瞪大眼睛地看,发现枫儿闭目缓行,像是祈祷一样
地唱着歌谣。
“兔儿跳,鱼儿跃,鸟儿早起在树梢;月儿娇,星儿笑,妈妈叫我好宝宝……”
意识世界里的战斗,意志决定一切。祈祷本来就是集中心神的一大法门,而且不一定
要双掌合十,唱歌也可以有同样效果,对于本就习惯在舞台上演唱咒文歌的自己,这无疑
是最得心应手的方式。
轻柔舒缓的儿歌,再一次化解了空间中的凶戾之气,虽然火焰、冰雹仍不停地从天而
降,但却感觉不出那种紧绷肃杀的气势,反而在云层的缝隙中,渐渐透出缕缕阳光,空气
中也多出一抹芬芳凉意,和骇人的冰火天灾一比,显得非常不协调。
(糟糕!这样下去会……)
兰斯洛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些不协调的景象,代表织田香已经逐步醒来,正与八歧大
蛇展开意识抗争,这固然是好事,但自己在云层间看到细微阳光的同时,也看到像是空间
裂缝一样的东西,显示两股意识的相互斗争,已经使得这个意识空间即将崩毁,如果不把
握时间脱离,一旦意识世界崩毁,自己三人全要完蛋在这里。
“兔儿跳,鱼儿跃,鸟儿早起在树梢;月儿娇,星儿笑,妈妈叫我好宝宝……”
枫儿缓缓地吟唱着儿歌,柔和的白光更像是得到呼应般,把连串火焰冰雹拒诸于外,
被笼罩在圣光之中的她,从外面只能隐约地看见曲线轮廓,像一位曙光女神般的柔美,这
种应该出现在风华身上的气质,却因为她心中的母性,而得到完美的发挥。
当天上的轰击由火焰、冰雹,转为雷电,轰天裂地砸打在柔和白光上,沉重压力让枫
儿脚下踉跄,险些就往前扑倒,可是,苦苦挨过这一段时间,她也终于来到了巨龙之前。
坚定地伸出手,穿过熊熊的高温火焰,枫儿浑身大汗淋漓,慢慢把掌心碰触到巨龙鳞
甲上,忍着高热所带来的痛楚,轻轻地唤了一声。
“香香,醒醒,和妈妈一起回家了。”
仿佛是对这句话作回应,巨龙的躯体中央,裂开了一个无底大黑洞,一个发着白光的
少女身躯从里头落了下来。
于此同时,空间裂缝的断痕划过整个天空,凄厉可怖的诡异巨响,宣示着意识世界的
即将崩毁。
(糟了!这里就快要完蛋了……)
兰斯洛心急如焚,这才发现当初策划这场意识之战时,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关键,那就
是忘了向源五郎问,如果战斗不成功,要怎么脱离此地?
用来进入意识世界的符印卷轴,已经在使用时焚毁,兰斯洛虽然连忙从白起的记忆库
内寻找资料,但仓促间却没什么可用的讯息,眼见枫儿缓缓地抱起了昏迷中的女儿,巨龙
发出毁灭前的咆哮,自己却在这里急得跳脚。
(啊,还有一个老婆在后头睡,也不能不管她……)
想到泉樱,兰斯洛急忙便想回头看看,但忽然间,一只手掌轻柔地搭在背后。
“夫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并不是西王母族施法时的纯白圣芒,而是像八歧大蛇鳞片那样的珍珠色雪光,遮蔽了
兰斯洛的视线,笼罩住他的身体,也同时在远处枫儿、织田香的身上出现。
※ ※ ※
“啊!糟糕了!”
“怎么了?妮儿小姐?我还差一只脚就可以挣脱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妮儿急切道:“万一我哥哥作战失利,要紧急撤退,那他们要
怎么出来?”
“嗯,之前老大表示他视死如归,不胜不回,所以并没有向我问起紧急撤退的事情。
”
“可是,就算他们胜利了,那又要怎么出来呢?”妮儿急问道:“我也不记得你有交
代方法给他们啊。”
“关于这一点嘛……”源五郎沉吟道:“大自然的最终法则,生命会自己找寻出路。
”
“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办法出来,要靠老天保佑……”
“啊?我哥哥他们被你害死了!”
惊怒交集,妮儿用力地掐着源五郎的脖子猛摇晃,浑然忘记了他是个重伤之人,直到
这奄奄一息的可怜人嘴角喷出血沫,这才警觉到放开手来。
“咳……咳……不用太担心,老大他们会没事的。”源五郎吸了几口气,道:“如果
计算得不错,在意识世界崩解时,应该会有一股力量把他们给弹回现实世界来,而且从这
边的迹象看来,意识世界应该已经开始在崩解了。”
“为什么?”
源五郎解释着,八歧大蛇本身是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生物,兰斯洛之所以还能够侵入
它的意识世界,主要是因为织田香与八歧大蛇的意识合并。因此,只要这两股合而为一的
意识,彼此排斥、分裂,那么意识世界就将不复存在。
“老大他们想试著作的,就是侵入意识世界,打倒操纵者,将她与八歧大蛇强行分离
;不过枫儿小姐应该有不同的做法,如果能劝服织田香,让她主动与八歧大蛇分离,那也
是有同样的效果。双管齐下,这次作战的成功率颇高,但是现在外界似乎出现了异变,就
算内部作战失败,也有同样的结果。”
妮儿不用问也知道源五郎指的是什么,那是众人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的一种可能:八
歧大蛇主动想要与织田香分离。
因为知道八歧大蛇不会思考,各种挑拨都无从着手,众人拟定战术策略时,都是针对
织田香着眼。然而,八歧大蛇适才却主动和操控它的织田香起了重大冲突。
虽然已经被大蛇反噬,可是织田香的指令效果仍在运作,八歧大蛇应该会死守京都,
哪里都不去,即使日本陆沉,这头凶兽也会随着脚下土地,一起沉没到海底去。
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在雪特人挺身而出,连番挑拨之后,应该没有自我意识的八歧
大蛇,爆发了难以想像的狂怒,追在有雪的飞行器后头,誓杀雪特人。
追杀有雪的念头是如此强烈,甚至推翻了织田香遗下的强制命令,八歧大蛇离开了京
都,追著有雪直奔出云之国。两边的意识冲击,就让完美的合体状态,出现了巨大裂痕。
而这道裂痕之大,连源五郎也要为之惊叹。
与织田香意识结合的八歧大蛇,攻守俱皆完美,是一头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战斗凶兽,
除了以更强的实力正面击破外,毫无破绽可寻,可是现在众人眼前的八歧大蛇却不一样。
不要说天心意识融合、运用战术策略了,已经被气昏头的八歧大蛇,只是在后头狂追
着前方亮点,三个蛇头大声发出咆哮,连可以飞上天追逐这个方法都忘记,一下飞、一下
在地上疾移地猛追。
喷发火焰与冰霜扰敌,应该是个不错的战术,但是八歧大蛇好像全然忘记自己还可以
这么做,庞大身躯以让人咋舌的高速,在地上横拖疾行。
从京都前往出云,一路上并不完全是平地,也有着湖泊、山峰、沼泽、树林,但八歧
大蛇对之视而不见,把庞大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身躯上,百尺高的山峰,在他凶猛冲撞之下
,发出震天巨响,瞬间就土崩瓦解,变成一堆碎石土尘。
沼泽湖泊也不例外,当大蛇高速通过,蕴含着庞大能量的巨躯拖移而过,什么凹陷处
全部被夷为平地,再也不存有先前的痕迹。横裂的地堑、漫流的岩浆,都不能稍稍阻止这
头巨兽的前进。
攀搭在八歧大蛇身上的源五郎和妮儿,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回头望去,就
是一大片莽莽烟尘,还有完全的平坦,全变成了一片看不出先前地形的黄土平地。
“好、好恐怖啊,这种东西……”
妮儿只能梦呓似的这样说着。北门天关一战时,陆游和天草四郎合力,瞬间摧毁北门
天关,那时的破坏力让她惊叹不已,但和眼前的情景相比较,却根本算不了什么。
“确实,单纯以对环境的破坏力而言,任何级数的天位高手都做不到这种事……”
当然,任何级数的天位高手也都不会去做这种事,明白这点的源五郎不禁苦笑。他已
经成功脱离大蛇的勒缚,正在运气镇伤,但仍然与妮儿攀附在八歧大蛇身上,这样的高速
,让两人省了不少赶路的麻烦,最终安全装置已经解除,顶多再一日一夜,日本就要陆沉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兰斯洛一行人给带走,还有那正在负责诱敌的雪特人。
(不过……还真是厉害呢,先是把李大剑仙弄得心智失常,再把没有理智的八歧大蛇
激成这样,莫非雪特人就是所有太天位的克星?)
源五郎对自己的这个想法甚觉莞尔,但当事人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
“救、救命啊!”
一路发着杀猪般的哀嚎,有雪的惨叫声和后头大蛇的轰天怒啸声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他本人的恐惧,看来却是和大蛇的愤怒程度成正比。虽然此事说来有辱国体,但雷
因斯大丞相确实是一面飞行,一面在空中屁滚尿流,洋洋洒洒地飞到出云之国的上空。
纵然没有喷火吐冰,可是那么一个庞然巨躯追在后头,压迫感也实在够吓人了,幸亏
这套飞行器的飞行速度实在很快,这才保得雷因斯左大丞相没有在飞抵出云之前,就葬身
蛇腹。
可是,事情也没有解决,眼看八歧大蛇穷追不舍,总不成这个飞行器一直飘洋过海,
八歧大蛇也跟着直追上风之大陆吧?雪特人不爱惜国内百姓,但却很怕在这头怪物的衔尾
直追下,完成横越风之大陆的丰功伟业。
情急之下,雪特人用几乎是哀嚎的语气,向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神明求救,从光明诸神
到黑暗邪神,全部喊了一遍,但似乎因为平时不拜神,连神明的名字都喊错,上天并没有
降下神迹来搭救可怜的雪特人。
之后是轮到当今世上的所有天位高手,从不在场的兰斯洛、枫儿,一直喊到了敌方的
陆游、多尔衮,连远在魔界的大魔神王都没能逃过召唤,充分显示了雪特人的毫无节操。
不过,当自己的名字被喊到,仍趴附在大蛇背上的源五郎和妮儿,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苦笑
。
“喂,男人,我忽然觉得,如果就这么下去,让有雪打前锋,八歧大蛇追在后面,以
这样的形式踏平艾尔铁诺,我们跟在后头逐一占领,坐收渔利,好像也是不错的作法。”
“唉,女人,这个战法的最大遗憾是……依照航道来算,在你踏平艾尔铁诺之前,雷
因斯已经被毁得干干净净了。”
或许是因为呼救始终得不到回应,当昆仑山出现在下方时,雪特人最后终于喊出了“
啊,只要能救到我,不管是神或是恶魔,我都会重重酬谢,给他上百个处女当祭品,还有
山一样高的金币来……”的无指定求救词。
显然喊出实际利益,比光是喊名字有效得多,因为重赏之下,勇夫果然应声而来。
“不用怕!我来救你!”
一道人影打半空中突破厚密云层,与绚丽阳光一起缤洒而下,威势勇不可当,只是当
众人看清楚他的面目,却不由得齐声惊叫。
“那个送货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唔,以韩特的力量,要在八歧大蛇口中救人,只怕……”
“啊?那个死要钱的?太好了,老子有救了!”
有雪对韩特极具信心,以前他就曾经听白无忌说过,只要付得出天文数字的金钱,这
个为了酬金而激发出本身数倍力量的男人,连神明都要退避三舍。
没有辜负雪特人的期望,韩特猛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骤然间由一化三,再迅速将三道
剑影聚合为一,爆发出超越原本三倍以上的霹雳剑威。
发挥着此刻肉体所能负荷的最大威力,这一剑就笔直落在八歧大蛇的一个蛇头上,爆
出震天巨响。
一直在昆仑山吸纳天地元气、调息运功,又得到指点,韩特力量大有长进,这一剑发
出的剑威,几乎已经突破小天位。而失去了天心意识,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前方,甚至完全
不提防上方有人来袭的八歧大蛇,等若是在无防备状态下中了这一剑。
以己之强,攻彼之弱,这一剑漂亮之至,八歧大蛇的坚硬鳞片被破开,鲜血如同喷泉
般狂洒向天空,蛇头发出了惨痛的悲鸣,几下摇晃后,无力地软垂倒地。
“哈哈,什么八歧大蛇,还不是被我一剑一个!”
韩特得意地大笑,正要找人收钱,忽然惊觉乌云罩顶,另外两个蛇头,因为察觉到这
个敌人,已经重新聚起力量,朝他扑杀而来,雄浑强大的气势,再也找不到丝毫可趁之机
。
“哼!要硬碰硬吗?就让老子的三天剑斩……”
说到一半,话就僵住,适才练功正练到紧要关头,听到有成山高的金币,就意识空白
地冲了出来,也不管什么岔气不岔气,三天剑斩对着蛇头就斩,果然还是出了问题,整条
手臂现在已经抬不起来了。
两个蛇头分别吐出冰霜、火壁,近距离轰击而来,韩特自知不敌,又对能否安全逃逸
全无把握,正打算冒险突围时,一道身影鬼魅般在身旁出现。
“练功练到一半就跑,你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啊?”
伴随着这句说话,一道剑光水平挥出,清清亮亮,像是一阵扇形的光雨,分割天空,
锐利的剑气,轻易将燎天火壁与极冻冰霜切裂,余势未止,直冲过去,正中八歧大蛇余下
的两个蛇头。
仿佛琴弦崩断的声音,两个巨硕庞大的蛇头,赫然没有丝毫抵御之力,随着剑气光雨
擦过,应声而断,大量鲜血像是末日之雨一般,急急从天而降,洒在已经破裂干涸的土地
上。
在八歧大蛇翻滚倒地之前飞身离开,看清眼前景物的源五郎和妮儿,则是对着这幕景
象不敢置信。就在韩特身边,站着一个人,即使在这浓烈的腥风血雨中,银雪长发仍显得
飘逸如仙,潇洒一如青莲,似笑非笑的倨傲眼神,正投向身边的友人。
“看见了吧,想耍帅就要有相当的实力,在你能像我这样宰杀怪物之前,要耍帅还太
早了。”
“我不得不承认,你这样确实是很帅,不过,你明知道我两只手臂已经举不起来,为
什么还故意把手死搭在我肩膀上?”
“你也明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一个月内不能动武,刚刚为了义气拼命,现在只要一松懈
就会倒地狂喷血,让我搭一下肩膀会死啊?”
“你什么时候学会旭烈兀那一套,要排场不要命?”
“吾友啊,人生难得糊涂,有何不可?”
两个男人相互对望,一起在血雨中大声地狂笑,傲然姿态让远观的妮儿心生佩服,却
也不禁一头雾水。
“那两个人在干什么啊……”
脱险之后,应该要确认己方友伴的踪迹,然而很遗憾的是,妮儿左顾右盼,就是没有
看到雪特人的身影。
“有雪他……”
“该说是很幸运,也可以说是很不幸,左大丞相使用的个人飞行器,好像没有停止或
是落下的控制钮……当然,也许是他自己没发现也不一定。”
目睹了一切的源五郎道:“所以,他已经在飞回祖国的路上,依照里程速来算,应该
正在横越海峡了。”
众人的谈话忽然被爆炸所中断,八歧大蛇所剩的最后一个蛇头,适才被韩特一剑砸顶
重创的那个蛇头,赫然还保存着生命,在此时咆哮起来。
没有发动任何攻击,大蛇只是朝昆仑山疾行,也不去找什么入口,就这么横冲直撞地
强行破入,撞入山腹之内。
濒临死亡,八歧大蛇正作着最后的发泄,将一身力量毫无保留地使用。纵然是站在外
头,众人仍是见到山壁洞穴上一下飞闪着火光,一下又冒出寒气。
凶兽临死前的疯狂反扑,那种力道之凶猛,不下于它全盛时期的威力,看着偌大的昆
仑山,在猛烈破坏中迅速土崩瓦解,想像里头的情景,任谁也是暗自心惊。
“一代凶兽的下场居然是这样,真是……”
然而,众人不久后也察觉到,山腹之内有微弱的气息,正在快速地消失,这才想到昆
仑山内可能依然有人。
“真是天意……八歧大蛇最后仍然要回归于此,数千年来看守它的人们也在同一天终
结使命。”源五郎道:“这样一来,西王母族怕是要从此灭族了。”
将昆仑山视为圣山,里面又有无数的防御结界支持,在日本正式陆沉之前,反而是全
日本最安全的所在,西王母族人也是因此,多数还待在昆仑山中,没有离开,哪想到八歧
大蛇会忽然回归,而且一回来就开始疯狂攻击,西王母族的长老俱皆重创,族主又不在,
剩余族人中纵有些许高手,又怎敌得过这头濒死反扑的末日凶兽?
没有太多感慨的时间,妮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兄长。
“陛下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在八歧大蛇冲入昆仑山之前,我看到有几个人影弹射出
来,应该就是他们了。”
妮儿正要再问,破风声响起,一道黑色身影迅速从天而降,定睛一看,却是梅琳。
已经回复平日的孩童模样,也重新换回了一身魔法袍服,梅琳看了看源五郎与妮儿,
问起了应该与他们在一起的几个人。
“应该都弹到另一边去了,找一找就行了,不过老师你出现在这里,老大托你办的那
件事应该已经……”
“如果等他委托我才办,事情早就来不及了,当初无忌小子要我前来日本的时候,就
已经在整备白家的所有舰队,开赴日本的各个港口,准备接运事宜。”
旁边的妮儿听得一头雾水,但是慢慢也就明白过来。当初在考虑到日本陆沉的可能性
后,白家就作了协助日本居民撤退的计划。
白家有大量的船只,又控制着风之大陆东部的所有岛屿,紧急应变收容之下,应该是
可以减低伤亡数字的,所以在梅琳出发的同时,大量舰队也从各个岛屿的港口出发,一起
开赴日本。
兰斯洛在作出解除安全装置的决定时,也向梅琳请求了相同的委托。尽管白家主动安
排撤退、收容日本居民,未必是安着什么好心,照源五郎想来,有很大的可能是把难民当
作奴隶转卖,或是留作生体实验的素材,但至少兰斯洛是真心真意,希望能减低死伤人数
的。
“原来……哥哥还作了这样的安排……”
妮儿很是感慨,兄长比起自己要深思熟虑得多,这点确实是很让人可喜的。
“那……船只够吗?人这么多……”
“船只够也没用,仓促间能撤退的人有多少才是重点。不过,青楼联盟在这件事情上
出了大力,不但提供大量船只,而且也发动潜伏在日本的分舵协助撤退。”梅琳道:“似
乎是西王母本人与青楼主事者刚刚达成了某些协议,青楼才破例化暗为明,动了起来。”
本来西王母族就与青楼渊源深厚,尽管八位长老们刻意切断了联系,但应该还是存在
着某种联络管道的。梅琳所得到的消息是,在知道日本即将陆沉之后,风华撇开战场不理
,与青楼取得了联系,经过一番争执,终于达成了协议,以某些付出,让青楼协助日本居
民的撤退。
“不多说无谓的事情了,赶快去把那个小子找到吧,他的诅咒应该已经发作了,如果
不快点解咒,就可以准备国丧典礼了。”
“老师已经找到解咒方法了吗?”
“短短时间又要找人,又要拷问,真是麻烦,不过总算问到了答案,那个方法就是…
…”
风姿物语座谈会《五》
源五郎:主持了那么多次座谈会,想不到这次竟然会和你一起出场,真是令人意外啊
。
白无忌:我也很意外,想不到我一个人在稷下忙国家大事忙的头昏脑胀,作者还要我
额外加班。
源五郎:话不能这么说,作者可是体谅你在〈日本篇〉成了陪衬用的过场道具,所以
才特地让你在座谈会露个脸。
白无忌:笑话,我一秒几十万上下,还会在乎这点小事吗?倒是你这家伙被大蛇弄得
全身复杂性骨折还有心情来开座谈会,真是敬业啊。
源五郎:唉,最近经济不景气,作者放话要砍人,我们这些没读者支持的如果不听话
点,说不定下一集就要拿遣散费了。
白无忌:这只怪你们没本事,像我这有一技之长的就不用担心,就算被砍了,一样可
以到其他地方继续做生意。别浪费时间了,有什么要交代的就快说吧。
源五郎:首先,我们要向各位读者道个歉,因为一些超出估计的变化,让〈日本篇〉
的篇幅超乎预期,不过因为八歧大蛇已经解决了,所以之后只剩下第十集的一些善后处理
,日本篇就圆满结束了。
白无忌:这也算圆满结束?之前放话要踏平日本,结果踏到最后整个日本都沉下去,
忙了一场却半点好处也捞不到,你们家的猴子老大还真有本事。
源五郎: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至少搜寻日本三神器的行动,在下一集将有个结果
。
白无忌:喔?你们打算去大蛇肚子里挖东西了吗?
源五郎:不是。不过可以在这里稍微透露一下,下一集,将出现堪称风姿有史以来最
不合理的场面,而天丛云剑也将要出现了。
白无忌:从这几集的剧情来看,我想作者已经把“合理性”这个东西给忘光了吧?
源五郎:这应该是长久压抑下的反动吧。作者原本就是个思想天马行空的人,只是出
书后,为了迎合读者要求,所以才想要照著规矩来,不过却反而遇到一些读者的反弹,既
然不管怎么写都会有人不满意,作者乾脆照著自己的意思写。
白无忌:早该如此,作者原本就是个以创意取胜的人,如果刻意去追求合理性,只会
扼杀了自己的长处。
源五郎:其实作者也有他的顾虑。因为最近读者对剧情的承受力变低,动不动就有人
抗议,把作者骂的狗血淋头。
白无忌:那是他还太嫩了,既然敢出书,就要有接受批评的勇气。像我既然敢玩女人
,早有被男人视为公敌的觉悟。
源五郎:虽然如此,但看到自己的心血结晶被批评得一文不值,作者的心情还是往往
会跌到最低点。所以希望读者们能少些谩骂,多些包容,让作者有更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白无忌:这是应该的,相信读者也不希望风姿成了一部完全没有作者个人风格的作品
吧?
源五郎:总之,还是只能希望各位读者多多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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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相见;既然情牵来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重遇,
又为何偏偏让自己有份无缘,苍天再叁戏弄,情何以堪啊!
人说,相思最苦,苦在两地分离,天人遥遥永相隔,分离不苦,天人永隔又如何,纵
是黄泉碧落,终有相会之日。
真正的苦,是苦在朝夕相对,却遥望而不可及,这才是相思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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