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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我意天下 第十卷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l 7 11:41:03 2003)
第一章 乍获重宝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 日本 昆仑山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已经出来了吗?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啊?京都旁边的山有这
么大吗?咦?这些岩浆怎么这么眼熟?八歧大蛇又死到哪里去了?”
脱离意识世界,在八歧大蛇冲入昆仑山前,兰斯洛等人被弹射了出来,掉落在一片碎
石瓦砾间,被弄得昏头转向。
握紧风华刀,缓缓地站起来,从周遭景物认出这里是昆仑山,兰斯洛一时还想不清楚
,为何在京都作战的自己,会又跑回昆仑山来?
搜寻著枫儿与泉樱的身影,一时间并无所获,正要回头再找,一股剧痛忽然沿著脊椎
笔直窜上脑门,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千针齐刺,险些当场就晕了过去,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
,只见眼前一片白影。
(难、难道是诅咒要发作了?可恶,居然挑在这种时候……日本的事情没有解决,八
歧大蛇也还没有打倒,真是不甘心……)
当意识慢慢消失,风华刀脱手落地,兰斯洛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兰斯洛大人?”
“夫君?”
感应到兰斯洛的气息,枫儿与泉樱从不同方向赶奔过来。织田香被枫儿抱在怀里,仍
然在深深的沉睡中。与八歧大蛇这一番折腾,精神力耗损之大,正常情形下,至少要有几
个月的长眠才能回复过来。
“泉樱小姐?你有看见兰斯洛大人吗?”
“枫儿姊姊你……”
由于要出口的是同一个问题,所以就直接省略了。泉樱看著枫儿,与意识世界不同,
她身上穿戴整齐,没有留给人任何的调侃机会。
只是,适才明明有感觉到气息的,为什么在这里却什么都没看到呢?但风华刀却又落
在地上……
枫儿与泉樱方自迷惘,忽然看到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一旁的岩石边,追了过去,那道
黑影速度快得惊人,竟然又跑到另一边去,就这么追逐了两圈,这才用分头包抄的方式,
把黑影给拦截下来。
“啊!这是……”
眼前的景象,让枫儿与泉樱齐声惊呼。一头极为壮硕的黑色大毛猪,以极快的速度,
从拦路的泉樱腿边窜过,一下子就消失了踪影。
把所看到的东西与事实产生正确联想,著实花了点时间,两女最后以不可置信的眼光
望向对方,询问著相同的一件事。
“那头猪该不会是……”
黑猪以不逊于奔马的高速窜走,最后被拦了下来,阻在它身前的,是两道人影。
“李二哥,你觉得……这头东西该不会就是我们的结拜老大吧?”
“有也是你的,我才不会认一头猪当老大。”
挡在兰斯洛身前的,自然就是他的两名结义兄弟,李煜和源五郎。因为计算到兰斯洛
身上的诅咒可能已经发作,众人分为两批寻找,梅琳、韩特带著妮儿,走向错误方向,源
五郎和李煜却往正确位置拦截。
“完全变猪之后,诅咒的效果已经流遍全身,你已经不过一时三刻之命。”李煜道:
“这样子你也敢到处乱跑,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喂,我记得你前一阵子的猪头不是这
颜色,怎么一变成完全体,就成了一头大黑猪啦?”
即使是诅咒发作,整个身体变成了猪,脾气暴躁的人也不会因此就变得温和。听到了
这样的问话,黑猪几乎是暴跳如雷地朝李煜撞去。
“伤脑筋啊,解咒的方法,需要一位美女的自我牺牲,等一下泉樱小姐和枫儿小姐中
,必须要牺牲一个人才行。”
源五郎道:“可惜这名美女必须要自愿,不然趁著有人还在昏睡,直接拿她来牺牲,
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昏睡不醒的美人,自然是指织田香了,为了不让妮儿加入自愿牺牲者的行列,源五郎
也是煞费苦心,故意把人调开。
“我对那孩子还满有好感的,比起你的那个烂招,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李煜阴森
森地笑道:“解除诅咒不是需要美女吗?如果单就相貌来说,能和你比美的人实在不多,
大家好歹也是一场兄弟,乾脆你就情愿一点,牺牲你一个人就好了。”
“什么?要我去吻……”源五郎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再强自镇定道:“不成,梅
琳老师说过,破除诅咒的唯一方法,就是在诅咒完全发作的时候,由圣洁的处女献上真心
之吻,用真爱来破除诅咒。我的样子虽然不错,但没有真爱就不行啊。”
这就是梅琳由西王母族长老口中拷问出的答案,当时连梅琳本身都大吃一惊,不明白
这些老太婆脑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该说是太不通世务,还是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
当时梅琳只有这样的感叹,那些昆仑长老们似乎久久不接触男女情事,所以很固执地
相信,世间情爱皆属虚幻,一旦一个男人丑化为猪,决不可能有人肯以真爱与之一吻。
“这种解咒法的破绽其实很多,如果时间充裕,有太多方法可以取巧,不过,事先倒
是完全想不到会用这么荒唐的方式来破咒,这点才是真的把我吓到了。”
“这点我也承认,不过,老师,我也有一个问题。”源五郎问道:“如果有一天陆游
宗师中了诅咒,你愿意为他解咒吗?”
这当然是个不怀好意的问题,站在不远处的李煜虽然看似漠不关心,但却也在侧耳倾
听。
“呵呵,比起担心这种问题,我倒是比较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中诅咒的是我,有没有
人愿意来帮我这老太婆解咒呢。”
“嗯,我猜他们会先打一架,活著的那个得到这荣幸。”
“哦?小伙子,那你呢?你这样的美男子,如果有一天变成猪了,有没有人愿意帮你
解咒呢?”
毕竟姜是老的辣,这个严厉反击让源五郎只有苦笑的份。这不只牵涉到双方情谊,也
还牵涉到女方个性,妮儿或许愿意为了自己断去一臂或是冒生命危险,但要她去吻变成猪
的自己,那她倒大有可能先把自己的猪头给砍下来。
确认了解咒方法后,众人分头寻找,源五郎和李煜这边捷足先登,把人给成功拦下。
“不过,老三,解咒的方法有点奇怪,一下子说是要美女,一下子说是要圣洁的处女
,到底神明是要哪种女人?”
“这个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圣洁的处女……美女为佳,不然如果是一个长相很恐怖的
夜叉处女,神明大概也会被吓跑吧……唉唷!”
因为迟迟没有拿出个方法出来,黑猪发怒如雷,在源五郎脚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哈哈,糟糕啦,这个诅咒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如果会的话,你就要设法再去找自己
的圣女来救啦!”
一反当初结义时的誓言,李大剑仙完全没有感同身受的痛楚,而是趁机在旁得意地大
笑。
“你这家伙,改天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源五郎苦笑著,看向慢步从旁边大石踱出的两道人影,道:“那么,两位女士夫人,
已经有决定了吗?”
枫儿踏前一步,但却被泉樱挥出的手臂拦住。
“抱歉了,枫儿姊姊,不过,还抱著孩子的母亲,不太适合这项工作的,你应该多为
女儿的教育著想啊。”
用巧妙的说法,泉樱避免了刺激枫儿的不快,跟著道:“请你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
我与他的再相逢,一开始就是以这面目相见,为了预备今天这个场面,我也早就做过练习
与调适。由我来作,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不便。”
微微一笑,泉樱向枫儿点了点头,挺身走出,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外表虽然完全不同了,但那个眼神却熟悉一如平时,仍旧是那么高傲、充满霸气,只
不过……和他平常那么神采飞扬的样子相比,现在更多了几分愧怯与不知所措。
“好高兴喔,如果不是因为遇到这种情况,你大概永远都不会让我看到你的这一面吧
?”
很明显地,那头猪似乎想要逃躲,但却仍止住动作,很不情愿地看著蹲跪在它身前的
泉樱。
“你没有必要特别躲开啊,在我们来出云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就算你这辈子都
不能回复,我还是会一直陪著你的,所以,现在这样的场面,我已经有过充分的心理准备
了。”
轻轻柔柔地说著,泉樱对著自己丈夫一笑,作了她该做的事。
这一幕情景应该是非常温馨,但是看在人们眼里,不知怎地总是让人觉得好悲伤,至
少……源五郎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忍住,不然肯定会被这种高度残缺美的画面弄得热泪盈眶
。
枫儿也只有佩服的份了,尽管她也愿意做著同样的事,但仓促间一定无法做得和泉樱
一样,把场面的气氛弄得这么好。毕竟,亲吻可爱的孩子和亲吻黑猪,那是两码子事。
李煜沉吟不语,虽然他一开始确实是很想笑,也和源五郎一样地在忍笑,可是,凝望
著这名旧日师门的小师妹,他看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一切就像魔法之梦那样地展开,在“轰”的一声中,烟雾四散弥漫,一道壮硕身影渐
渐清晰起来。
“嗯?糟糕了……”看著烟雾里头的人影,源五郎表情凝重,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什么不对?解咒失败,要提前收尸吗?”
“还不至于,不过我忽然想到千古帝王的名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
“你是说这小子要开始大杀功臣了?但你看我这小师妹娇滴滴的,花朵般的美人儿,
他舍得吗?普天之下,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愿意笑著吻他那个猪头的女人了。”
“是舍不得,所以……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走人了吗?”
对于兰斯洛的性情,源五郎真是料得一点也没错,几乎是才刚刚一说,烟雾里就传来
了兰斯洛愤怒的大吼。
“你们两个龟蛋!有种不要跑,我要一人斩你们一千八百刀!”
“哈哈哈,小臣一生忠君爱国,可万万不敢与陛下交手啊!”
“斩我?就凭你这个和天草四郎抢倒数的强天位?等来世吧!”
口中这样说著,源五郎和李煜的动作却很一致,分别朝两个方向急掠出去,因为已经
气到快疯掉的兰斯洛,是真的打算挥刀斩人,尽管两人都有著不弱于他的实力,却也因为
各自的理由,肉体状况极度不佳,真的和他动起手来,恐怕数招之内就要死在他刀下。
“不要跑!两个没义气的龟蛋,我要追你们到天涯海角!”
从泉樱腰间抢过风华刀,兰斯洛大步就冲了出去,誓要找这两个落井下石的家伙算帐
。
枫儿有些担心地瞥向泉樱,顾虑才做出这等牺牲的她,立刻就被主君忽视而产生不快
,然而,泉樱仍是一脸笑吟吟的表情,似乎心情很好。
(早就猜到了,一定会是这样子的……)
在诅咒解开时,泉樱就已经料到,夫君等会儿一定是立刻冲出去找人算帐。因为,对
一个不擅长说谢谢、又想要掩饰内心羞愧的人来说,气愤的表情与立即离开,是最好的逃
避方法。
“不要跑!”
“不跑不行啊,陛下你怎么不试著往另一个方向追?你是挑天位级数来追人的吗?欺
负弱者可会遭到天谴喔!”
“放屁!真的有天谴,天上就马上打雷,地也会裂开,活埋了你们两个龟蛋!”
兰斯洛的诅咒出奇地有效,话才一说完,天上虽然没有打雷,地面却轰然炸开。
轰隆轰隆的巨大响声,地面裂开了十数道长达里许的错纵深痕,每一道都黑黝黝地见
不到底。
巨大的变化,每个人都停下动作,惊异交加地看著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好!出事了。”
源五郎立刻判断出来,会出现这样大规模的地变,肯定是某样大灾变的前兆。仔细想
想,脚下这块土地陆沉在即,本来就该马上撤退,没有时间在这里嘻笑玩闹了。
在大地毫无预警地崩裂后,一缕刺眼的红光,由裂痕的最深处迅速膨胀上来,同一时
间,一场让整个地面上下弹跳、凹凸抖荡的大地震爆发了。
从明显感受得到的热气、浓烟,枫儿发现地底红光的真面目正是滚烫岩浆,而不待她
出声示警,本已稍微停歇的岩浆洪流,再次弥漫昆仑山各个山头,朝下方窜流而下。
巨大的岩石崩落,与其他的巨石相撞,变成了大小碎石块,才落在地上,马上就被岩
浆洪流所吞没。一道道巨大裂痕出现在地面,冒出氤氲热气后不久,岩浆也随之涌出,将
所触及的一切化作熊熊烈火,迅速掩过。
经历连场剧战,众人皆是伤疲不堪,体力、功力都降至低点,这时见到如此天威,谁
也不愿意冒险,一起展开轻功,朝安全所在撤退。
“大家小心,不要被这些东西给喷著了,会受伤的。”
“废话,难道有人会故意去碰这东西吗?”
这个警告的确有其必要性。纵然是强天位高手的护体力量,也仅能在这些高温岩浆之
前做到短时间的保护,若是时间过久也是会受伤,而若是失足跌入那些满溢岩浆的地坑,
无法挣脱,九成九是一命呜呼。
其实兰斯洛很想问问李煜,以他此刻的武功,能否痛快洗个岩浆澡而不死不伤?
可是看他步履蹒跚,似乎因为某些理由而无法提气,若不是旁边有源五郎扶携,甚至
连飞都飞不起来,这个问题还是等著下次吧。
运起天位力量,众人都飞行在天上,尽管有人必须扶著或抱著别人飞,但也不至于算
是太大负担。看著地面变成了一个岩浆大池,波波地冒著赤红火泡,烈焰飞腾,热腾腾的
蒸气,纵然已拔升到百尺高空,仍然觉得炙肤生疼,众人相顾骇然。
“轰隆~~”
连续的土石崩裂声,从高空望去,庞大的昆仑山,出现了许多处的凹陷,正在不住缩
减体积,从地底那闷雷似的巨大声响,还有能量冲撞,显然未死透的八歧大蛇,仍在下头
以最后力量发泄愤怒,照这样下去,整座山完全崩毁,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真是悲哀,西王母族这么悠久的历史,如今就和昆仑山一起……”
看著传承久远的西王母族,与其所依附的圣山一同覆灭,源五郎的语气有些感伤。当
他这么说的时候,每个人都想到了昆仑山中,那些巨大的无底深洞,或许,昆仑山也就和
西王母族一样,是一个毫无根底可言的虚幻之物,最终也将归于虚幻吧。
而比起感伤这个,其实兰斯洛和源五郎都还有一个疑问。当初前来出云之国,打倒八
歧大蛇的目的,是为了夺取天丛云圣剑。一开始的推测,圣剑该是藏在八歧大蛇体内,但
现在八歧大蛇已经被打倒,尸骸也埋在亿万吨土石之下,天丛云剑又到哪去了呢?
被多尔衮捷足先登取走了吗?还是与八歧大蛇一起沉没,在日本陆沉之后,将埋葬于
地底深处,永永远远地不见天日?这答案一时间大概没有揭晓的机会了。
前方出现了妮儿等人的身影,正对著这边挥手叫喊,见到彼此平安,都是大喜,相互
接近预备会合。
忽然想起风华,兰斯洛心中一惊,正想要说些什么,下头又是一声巨大声响。
由于连串天地大变,像这种程度的声响,实在是已经无法引起众人的注意,所以明明
听到闷响,他们也没有做出反应,直到察觉内里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却是已经迟了一步。
这阵地鸣的起源,是元素冲击波的巨大能量。八歧大蛇的最后一击,果真非同小可,
轰穿了地层,贯穿厚密乌云,笔直穿向天际。
如果只有这样子还好,然而,昆仑山一带,目前仍处于四大龙神合力封锁的结界中,
八歧大蛇的重击,与这结界相抵触、激荡的结果,就产生了强烈的能源风暴,将地面岩浆
掀起千尺巨浪,刮起高热狂风,将地狱般的火海景象带上了天空。
众人猝不及防,在岩浆浪潮中左闪右避,甚是狼狈。妮儿那边,梅琳一个人护住了两
名小辈,可是兰斯洛这边全是伤军,几下子就闹得险象环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到烫伤
,糟糕一点的甚至衣衫起火燃烧。
在这样的情形下,怀中还要抱著人的枫儿,就是最吃亏的一个。身法本来是她的强项
,可是为了要保护女儿,不让岩浆滴到她娇嫩的肌肤,枫儿的闪躲就很吃力。
兰斯洛好几次都大喊著,要枫儿不要顾虑那个死小鬼,拿她来挡岩浆才是正确做法,
反正这小鬼催愈肉体轻而易举。然而,如果会让这种事情成真,枫儿也就不是枫儿了。
苦苦撑了一会儿之后,最坏的情形发生了,在能源风暴的高峰,激荡起来的岩浆,由
四面八方一起怒涌过来,众人勉力爬升上去,但是却发现枫儿落在最后头,岩浆浪潮距离
她已经没有多远了。
“枫儿!”
兰斯洛险些惊得魂飞天外,急忙赶下去抢救,只是先前战斗耗力过大,一时间有些力
不从心,身法速度大为减慢,更被高温蒸气影响,还没碰到枫儿,身上就已经多处起火。
以兰斯洛而言,当面临生死险关,如果不能逃避,他会希望与心爱的女人一起面对,
但这却不是枫儿的作风……
劲风扑面,兰斯洛胸前一沉,愕然看著枫儿将怀中的织田香抛给自己,力道奇大,将
自己反撞得往后飞去,而她本身则加快下坠,一道岩浆浪潮则朝她涌吞而来。
“飕”的一声,泉樱甩出锁链枪,但是被旁边的热风一荡,既没能缠住枫儿,也来不
及让她抓到,反而被一道岩浆热浪撞个正著,立刻起火熔解。
“枫儿姊姊!”
这一下叫声可以说是极为惨痛,因为谁也知道被岩浆吞没的后果是什么,泉樱惊得魂
飞魄散,却还得强自镇定下来,拉住就要往下冲的兰斯洛。
距离不算太远,可是在闪电轰雷的影响下,兰斯洛喊出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让枫
儿很是有些遗憾。
对自己的生命有过许多猜想,但这种形式确实不在预期之内,幸好……还能够见到兰
斯洛大人,幸好孩子已经交给兰斯洛大人,剩下的事……
岩浆还没碰到身体,但热气熏得意识有些模糊,身上的衣服好像著火起来了,这点自
己并不是很在意。
然而,当颈上一痛,那个涵义重大的项圈烧了起来,枫儿登时惊醒,伸手想要把项圈
上的火头扑灭。
火被扑灭,但是已经给烧出断口的项圈,却朝下方掉落,枫儿反手一抓没能抓到,心
中焦急。
这个项圈对她而言,意义超过一切,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当下第一个反应,就
是往岩浆浪潮中冲去,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在项圈焚毁之前,把东西抢救回来。
晚了一步,项圈已经掉入岩浆里,而即使是小天位高手,沉没入岩浆潮中的下场也只
有一个。眼见情形就要无可挽回,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变化,忽然发生。
“吼~~”
雄浑苍劲的龙啸,鸣响于整个空间之内,刹那间,所有人都以为八歧大蛇即将要重现
了。
一波一波的岩浆浪潮,更形波涛汹涌,直往天上喷射而去,但却避开了枫儿,在她身
前整个排开,变成了一个毫无阻隔的空道。
滚烫的岩浆,喷发著火舌,全部阻挡在身旁数尺之外,空气拂面的感觉,也没有半丝
灼热,而是让人舒畅的清凉,连带本来身上的灼痛、不适,全都不翼而飞了。
(这是……强天位天心意识的环境改造?是兰斯洛大人吗?)
感觉不太像,因为虽然有著强天位的能力,但在天位力量与天心意识的比重中,兰斯
洛比较不擅长天心意识的细腻使用,而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景象,却把环境改造这一点
发挥到了极至。
那么,究竟是哪位高手救了自己呢?
不只是枫儿,这疑问是所有旁观者共同的困惑点,只是大部分的人还在为著适才那声
龙啸,脑袋昏昏,竭力回复清醒。
而当答案以具体现实出现于众人眼前,那可不是目瞪口呆四字所能解释,尤其是兰斯
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枫儿东侧不远处,滚烫的岩浆波浪中,一道巨大的黄金光影,在众人眼前若隐若
现,强烈的金色光华,让人难以正视,而当看得真切,那赫然是一头庞大的青色巨龙。
虽然是黄金色的眼瞳,但却不是八歧大蛇那样的巨蟒外形。这头有著利爪、龙翼,鳞
甲闪著青色碧光,黄金眼瞳中充满威仪的巨龙,无疑就是当今升龙山上的四大龙神之一。
“具有著善良与义勇的女子啊……”
龙神开口了,声音雄浑而高亢,直传百里,但距离近的人却又不觉得震耳,反而像是
被一股澄澈的能源波动洗涤过身心。
“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贯彻了侠义与慈爱,令我们受到感动,所以特别来把你失落的
东西还给你。”
近距离面对神明,枫儿也显得反应迟钝,张口结舌地不知该说什么,直到被龙神的最
后一句话提醒,这才脱口道:“我遗失的东西只有一样,请把我的项圈还给我。”
这句话才说完,两个精致华贵的项圈,就在枫儿眼前出现,一个用纯金打造,一个用
白银制作,两个金银项圈上都有美丽的图腾雕饰,镶嵌著七个不同颜色的炫目宝石。
“具有著善良与义勇的女子啊,你所遗失的,是左边这个金项圈吗?”
“不是,我遗失项圈的是……”
“那么,是右边这个银项圈吗?”
“也不是,龙神大人,我所遗失的,是兰斯洛大人赐给我的皮革项圈,虽然已经损伤
了,但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完全没有顾虑到这么说的后果,枫儿急切地说出了想说的话。
两个耀闪著圣光的金银项圈立刻消失,龙神在简短的沉默后,重新以祂雄浑的声音开
口了。
“诚实,是人世间高尚的美德,你没有半点贪欲的纯洁心灵,应该获得嘉奖。”
颈部忽然觉得一阵温暖,那个先前被烧毁的皮革项圈,重新在枫儿的雪颈上戴好。重
要的失物复得,枫儿满心欢喜,但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出口,龙神又说话了。
距离很近,但是那双充满威严的黄金龙瞳中,似乎满溢著和煦的笑意。
“而为了奖励你的付出与勇敢,我们一致同意,将我族的重宝托付与你。”
沉甸甸的重量,在掌心出现,枫儿讶异地看著手上的耀眼金光,逐渐形成一把宽大沉
重的巨剑,又迅速适应著使用者的素质,剑刃聚缩为一柄细长针剑。
由剑刃上“天丛云”三字,枫儿知道这把剑就是本来封藏于八歧大蛇体内的日本三神
器之一──天丛云圣剑。骤得重宝,她一时间真是想不太出来,无德无能的自己,为何会
蒙神明赐与这样神器?
没有给她发问的机会,龙神的身影已经缓缓消失,只有那雄浑的长啸,依旧回响于众
人耳边。
“请继续维持你今日的义勇与慈爱之心……”
不只是枫儿,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弄得傻了眼,直到龙神身影消失,这才回复过来,
爆发著激烈的反应。
“这、这……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兰斯洛瞠目结舌,用最后的一丝理智,把想
要狂呼“太不公平了”的冲动给压下。
“喂!不要走啊,我很义勇,我也很诚实,如果要便宜大赠送的话,也送我一把什么
东西吧?喂~~”
对著西方的天空大喊,韩特叫道:“虽然我是比较没那么慈爱,不过总有个安慰奖吧
?没有天丛云,给我一把地丛云剑吧?不然给我那两个项圈也可以啊?不要走啊!”
相较于韩特的气急败坏,妮儿就沉默许多,只是静静地从怀里掏出铜钱、发带,还有
一些细碎东西,一件接著一件地投入下方的岩浆中,直到怀里的东西全部丢光,这才用力
扯著站在一旁苦笑的源五郎衣袖,要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
“妮儿小姐,不用这样子吧?这样很难看啊……”
“闭嘴,小五,快,把你全身的东西都掏出来。”少女高度热切的眼神,明显已经失
去了理智,用力扯著源五郎的衣领,“我们也上,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下去,如果只要掉东
西就可以拿神剑,我们一定也还来得及的。”
“呃……我觉得这好像不是掉不掉东西的问题……咦?妮儿小姐你的眼神为何如此凶
残?刚刚八歧大蛇想吃我们的时候,眼神也是这个样子。”
“对,你说得没错,不是掉不掉东西的问题,是祭品价值的问题,我把你丢到岩浆里
头去,龙神就会再次出现了。”
“哇!不要啊……”
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忙著向天空大喊,有人忙著找祭品丢到岩浆里,有人为著自己的
生命在奋战,也有人只是冷冷地注视著这一切。
“会不会觉得很不公平?”看著与自己一样无动于衷的银发剑士,梅琳淡淡地问著。
“人世间本来就充满著不公平。不管是哪一块大陆,世界从来就不是看公平与否来运
作的。”
李煜以同样淡然的口气,回答这位先前有过数面之缘的尊长,“不过,和我曾经见过
的事情相比,这种倾斜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目光平移,他的目光瞥向泉樱,后者正忙著照顾兰斯洛抛过来的织田香,察觉到这边
的注视眼神,浅浅地报以一笑。
我意王登基之后的第一次侵略行动,就以这个奇特的形式落幕。
从某方面意义来看,这次的侵略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目标敌国全军覆没,雷因斯本
身甚至连一员正职士兵都没有伤到,纯以兵学角度来看,实在没有什么事比这更可喜可贺
了。
但这无疑也是一次大失败。
尽管完成了战略目标:征服日本,但是到最后,雷因斯并未因此多得到一片土地、一
枚金币。在兰斯洛等人飞离出云之国的十二时辰后,日本陆沉,而为了避免卷入岛国陆沉
时所形成的超大漩涡,所有青楼联盟和白字世家的舰队,都已经先行一步驶离,分别撤往
最近的岛屿。
日本陆沉,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是贪欲和野心行动的牺牲品,不幸中的大幸是,有高
达三成五的民众获救,得以幸存下来,哀悼著已逝的亲友,并且在新地方谋求未来。
但无论是雷因斯或是自由都市,不久势必将要为了这些难民的收容问题,伤透脑筋。
安置在海外诸岛也好,送回大陆本土也好,一旦为了人道立场,要担起难民的食宿问题,
那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这个狗屁国王真是没用,出国应该是为了征服,应该带回大笔战利金才对的,结果
反而带了一大批吃闲饭的不速之客,他以为我国的财政有钱到可以随便挥霍是不是?”
开始整理预算的白无忌,对著预估出来的数字大声咒骂,周围的官员都不敢正视他的
表情。
然而,最早独排众议,下令让白家舰队出动的,却是这名白家二少,若是没有他的命
令,兰斯洛也无法调动这些不属于雷因斯体制内的私人舰队。
日本陆沉所留下的后遗症,还不只是难民。由于天地元气的异变,几个月内海上不会
太平静,狂风与巨浪,会使得船只迭遇凶险,甚至会有小型的海啸侵袭沿岸。
这些和原本会出现在风之大陆的灾害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差地远,不过,至少在几个
月内,风之大陆的东方海岸是不得安宁了。
兰斯洛等人,并没有立刻回归风之大陆,而是随船到了附近岛屿,稍作休憩。一方面
,他们之中有人并不想这么早就回去;一方面,他们也确实需要疗伤镇痛的时间。
而关于日本陆沉这一切的经过,自然有各大势力的情报单位,负责把资讯完整地传回
去。一时间,不管是哪个世家,哪个宗派,都在对这次事件审慎地观察。
有了前一次阿朗巴特魔震的经验,已经不难预料,不用多久的时间,风之大陆的武者
就会再来一次大洗牌。具有一定资质与天赋的人,被天地元气的能量影响,功力再一次暴
增,甚至有可能出现新的天位高手。
“真是不划算啊,都让雷因斯和自由都市得到了好处……”
看著手上的报告书,麦第奇家主旭烈兀不禁苦笑。日本虽然沉没,但元气地窟不会损
毁,应该还是会在海底缓慢地释放天地元气,尽管影响的范围是整个风之大陆,但是照距
离来算,怎样都是雷因斯占便宜,更何况地窟爆开时,周遭的高手全是雷因斯一方。
只是,酷爱到处游历的他,阅读著这份报告时,并非身在中都,而是在雷因斯的雅各
城,正在赶回艾尔铁诺的路上,从某些方面来看,也是得到了好处。
目前仅存的六大宗门,其家主都在不同的地方,阅读著日本事件的整理报告书。
有的在中都,有的在雷因斯,当然也没有少掉正身在恶魔岛上的那一位。
“唔……这次的事情,闹得可真是不小啊……”
公孙楚倩默然不语,有些担心地看著正凝神于手中报告书的丈夫。与青楼联盟有著极
深的渊源,已经放弃继承权的她,却仍获得青楼联盟的尊重,将日本方面的相关情报早早
送来。
从兰斯洛抵达日本开始,公孙楚倩就为著丈夫留意那边发生的一切,包括池田屋事件
、出云之国的冲突,还有最后八歧大蛇的苏醒。
知道有多尔衮的存在,令他们夫妻为之愕然。这名据称是日贤者师弟的强人,出现得
突如其来,之前完全没听过半点消息,而他的所作所为,更是为风之大陆带来了重大伤害
。
当八歧大蛇苏醒,在出云之国肆虐时,王五曾经一度要离开恶魔岛,赶去助阵,但恶
魔岛上的境界隧道,却忽然涌出了大批魔物,数目约莫是平时的十倍,极具攻击性,甚至
以几乎是自杀式的精神在作战,令王五花了颇长的时间处理。
而当日本陆沉的消息传来,恶魔岛上的事情也告一段落,这太过巧合的事实,让公孙
楚倩不得不怀疑,这波攻击是有人的刻意策划,将他们夫妻牵制在岛上。
但针对这一切,王五什么话也没说……当他知悉兰斯洛亲自下令,让日本陆沉之后,
他就保持沉默,什么话也没有说。
公孙楚倩猜不到丈夫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夫妻许多年了,丈夫的作风自己瞭若指掌,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某个区域,自己无法进入,不能理解。
让日本陆沉,牺牲上头的千万人命,这似乎是一个绝世暴君的作为。不管是为了什么
理由,没有人有权去决定他人的生命,丈夫就是笃信这一点,所以才讨厌杀伤生命。
然而,他也并不是一个愚善的男人。除了一己的信念与喜恶,他也明白身为一个领袖
人物,当背负著重大责任时,不得不做出的困难取舍。
那么,他会怎么来看待这件事呢?
是认为这师弟残忍麻木,与他决裂?还是为著这个师弟懂得取舍,有了成长,而夸奖
于他呢?
两种都有可能,公孙楚倩猜不透丈夫究竟会选择哪一边?
经过许久的等待后,王五终于开口了,但那却是一句公孙楚倩意料之外的问话。
“你……饿不饿?”
尽管长时间等待,让本来就耐性欠佳的她,有些焦躁,但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
当丈夫以一种近乎是委屈的口气这样说时,除了从怀中掏出饭团给他,还能够作些什么?
“嗯,你……”
第二句话不用问完了,虽说丈夫有许多深层想法与智慧,是公孙楚倩无法臆度的,但
是在生活习惯上面,这时候的丈夫,只是一头名为“王虎”的生物,吃东西的时候一定会
想要喝酒。
尽管一人高的大酒坛就在身边,但是这位王家老爷似乎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所以她
也就只有沉默地、静静地把酒倒出。奇异的气氛,让已经宣告戒酒的她,再次有著痛饮的
冲动,所以,丈夫一大碗,自己也一大碗,相互乾杯饮尽,如是三次。
最后,在一阵几乎是可以杀死人的静默中,丈夫说了一句险些令她当场落泪的话。
“老婆,我们回武炼吧。”
打从来到西西科嘉岛开始,就在等待他这么一句话,现在终于听到了,险些就喜极而
泣。
而一向性情刚烈的她,在得知喜讯之后的反应也是相当惊人。
“酒!拿酒来!”
已经不用再自己动手了,因为海潮般的欢呼声正狂涌过来。层层围绕著他们夫妻两人
、一直在等待他们开口说话的大批魔兽与人类,在听见王五的宣告后,大声欢呼。
火把一个接著一个的亮起,大坛美酒从恶魔岛的酒窖中运了过来。在众人的期待下,
对手上命令感到莫名其妙的五色旗,开始对空施放烟火,炫丽的彩光,笼罩著整个恶魔岛
上,彷彿节庆到来。
自从九州大战后就不曾见到的光景,魔兽与人类在痛饮烈酒之后,一同于乐声中起舞
,不用说话也感受得到对方的喜悦。只不过,和心中带著浓浓不舍的白家人相比,这些有
智能的魔兽,确切的心情与其说是欢送,倒不如说是暗自期望:“终于脱离苦海了!永远
也别再来了”。
另外一边,某人则是手足无措地安慰著落泪的妻子。
“不用那么难过嘛,又不是永远不能回来了,只要你喜欢,我们还是可以常常回来啊
,或者……如果你真是那么舍不得走,我们留下也可以啊!”
“姓王的,你这么急著想找一块好风水睡吗?”
白家在海外经营多年,控制了沿海大部分的海岛,兰斯洛等人就是先到一个小岛上,
稍作歇息。
难民的安置,自然有其余的行政人员负责,不用他们担心。连场恶战,众人皆是身心
俱疲,需要好好地安眠与休息。
从昆仑山开战以后,他们就没有能够阖眼,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现在松懈
了,谁也受不了了。
枫儿抱著仍旧昏睡的织田香离开,泉樱也要了一个房间,各自休息,就只有仍旧精力
旺盛的妮儿,还有体力找人说话。
“喂,李疯子。”
浑然不在意对方善于迁怒的不良性格,妮儿这么不客气地叫唤兄长的义弟。在她的感
觉里,这个叫法可比什么“剑仙”更符合这人,相信对方也有同样的感觉。
结果,对方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你的好看师兄到哪里去了?”
“我们在这边开打,他嫌太吵,所以到海上读书去了,如果没有沉到海底的话,我们
是约三天之后碰头。”
与那名“好看师兄”见过面的人都知道,他沉到海底的可能是零,但是听到李煜这么
说,妮儿只是问道:“三天以后?你不和我们一起回风之大陆吗?”
“回去?我还在旅游休假中,回去做什么?”李煜道:“我在海外还有几场架没了,
等到把架打完,该死的人死得差不多,再做回去的打算吧。”
妮儿想找兄长来说话,但却四下看不见人,一问之下,这才知道兰斯洛刚刚忽然离开
,这下只好跟著源五郎,一起到这岛上的小酒店一起去喝酒。
李煜和韩特是理所当然的酒伴,在这个小岛上,不能太挑剔些什么,纵然这两个酒伴
的酒性不好,其中一人甚至大有借酒装疯、趁机抢钱的可能,也只有将就了。
(奇怪?哥哥跑到哪里去了?)
运功调息数周天后,泉樱在床上躺下来,预备歇息。
与八歧大蛇的激战,所积下的内外伤隐隐作痛,更何况不久前才受过重伤,尽管肉体
受到魔化影响,痊愈速度较快,但还是免不了间歇性的疼痛。
比起肉体上的痛楚,精神上的困扰是另一个问题……
几声轻响,细细的敲门声,惊醒了泉樱尚未开始的梦。
虽说未曾料到他会在此时前来,但是这样子……也好。
“请进来吧,门没有锁。”
应声入屋的是兰斯洛,神情看来有些许的不知所措,而对著泉樱的笑靥,他似乎更显
得为难。
“枫儿姊姊已经休息了吗?”
“啊?喔,是啊,抱著那个小鬼一起睡了,一副很幸福的样子,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吧
。”
心情紧张,兰斯洛有点语无伦次,几下深呼吸后,才把心情稳定下来,慢慢说话。
“我……我有一点事情想说。”
预备聆听丈夫说话的泉樱,坐回在床上,两手抱著膝盖,静静地微笑著,而面对这样
的她,兰斯洛更是觉得难以开口。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该说些什么。
马上就要回到风之大陆了,该怎么处理泉樱与妮儿之间的问题,是一个烫手山芋,不
过,总是能够想出办法的。而自己既然有意真心接纳泉樱,那么总不能一辈子都让她生存
在谎言当中,最起码,也该告诉她,她究竟是什么人,做过一些什么事。
这么做当然有凶险在,说不定话才一讲,两边就立刻翻脸动手,然而,要一辈子持续
著虚伪的谎言,这点兰斯洛就做不到。
“呃……过去,我对你很不好,这点我非常地对你不起,以后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几经考虑,兰斯洛以这样的话来开场,希望效果好一点。
“关于我们的过去,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就是……”
“如果可以,我不想谈过去。”
简单一句,泉樱就粉碎了兰斯洛忐忑多时的苦心。对著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才好的
丈夫,她皱眉道:“不是吗?我们的过去,都是一些不愉快的事,我混过黑社会,又和马
夫偷情过,这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了。”
“不是,我要说的过去不是那些事情,而是真正的……”
“上次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从那以后,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了,所以过去发生过什
么,今晚就别再提了,好吗?”
想起这女子在大蛇口中救过自己,看著她此刻几乎是撒娇般的俏美模样,兰斯洛诅咒
自己的软弱,却只能苦笑著点头。
“好,不谈过去,那么关于我们的未来……”
“嘻,今晚我也不想谈未来。”
不谈过去,也不谈未来,当美丽娇妻笑嘻嘻地丢下这个难题,兰斯洛真的呆住了。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女人了,但是看她彷彿故意耍著淘气的少女笑靥,他才真正体
会到女性的多变。
然而,当泉樱忽然静默了下来,笑靥转为浅浅的微笑,将乌黑发丝拂拉出浅绿睡衣的
颈领,兰斯洛又觉得很迷惑。
这女人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自己好像很熟悉,特别是那种独特的慧黠,与小草有些
相似,却更多了一分独立的傲气与自持,散发著一种触动自己内心的惊艳。
从京都的重逢以来,这女人到底有著多大的改变呢?枯耳山上的她、京都的她、拿著
风华刀含泪威胁的她、勇敢抢入大蛇口中的她,还有此刻坐在床上微笑的她,似乎都是一
个独立的个体,彼此不相干,但却又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心境的不同,真的有这么大影响?为何自己会有这般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惊艳感?是
否……除了记忆中的那些面孔外,她还有另一面是自己所未曾见过的呢?
耐人寻味的问题,一时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兰斯洛察觉到自己没有理由再逗留,正
想要离开,泉樱却主动出声。
“别这么快走嘛,除了过去和未来,我还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呢。”
“呃?要谈什么?”
兰斯洛茫然不解,反而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听见泉樱道:“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
,你也一定很不好受吧?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还不至于太过迟钝,兰斯洛知道泉樱在说些什么,皱眉道:“我不想谈这个东西,很
晚了,你休息吧。”
“很晚了吗?我觉得还没有到该睡的时候呢。”轻巧地从床上落地,拦住了兰斯洛的
去路,泉樱道:“明明可以说出来的事,为什么要憋在心里头呢?让日本陆沉,这件事你
很不好受,谁都看得出来,这样子……我很担心你啊。”
没有什么太多的理由,兰斯洛就只是不想多说。应该是自己一个人来承担的责任,就
应该一个人扛到底,没有必要把这份郁闷心情展露在人前。
这样的想法,是兰斯洛自尊的表现,而无论泉樱也好,枫儿也好,他觉得自己都应该
让她们眉开眼笑,而不是让她们感到任何不快。
“我所选择的男人,是一个有担当、有侠义之心的男子汉。”泉樱柔声道:“可是,
他有什么困扰,我希望可以与他一起分担,如果我永远都只是分享著喜悦,却从来不曾分
担他的忧愁,那么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泉樱都这么说了,兰斯洛也不能不做任何表示。
“我……并不想让你去承担这些东西啊……”
“一定很不好受吧?被迫做了那样的决定,你心里……”
“不,想开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平常就是在杀人,以平均数来说,每天
也会杀掉一两个,这次一举干掉了几千万人,平均起来,余额可以用上几百年,想想我也
应该觉得满足,有能力干下这种纪录的狂人并不多见。”
“你没有必要这样说自己啊……”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兰斯洛苦笑著,这时他强烈地希望手边有一杯酒。或许,今晚应该直接跟著妮儿他们
去喝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把什么事情都给忘掉,而不是在这里清醒地沉淀著不快。
“我认为,身为一国之君的你,做了很正确的事情,因为你的判断,有很多雷因斯的
人民获救了……”
“但是同时也有很多本来不该死的人,因为这样子死了。”
“并不是这样的,确实有很多人这样子被牺牲掉了,但是最后你还是做得很好,除了
风之大陆的居民以外,也有很多日本人得到了生存机会,这是很可贵的事情啊!”
“对生者来说或许是……不,即使是生者,那些因为日本陆沉而失去亲友的人,也很
难认同这种说法吧。人一旦死了,就不能复活,所以杀人就是杀人,不管什么理由都是一
样,我不想给自己推托诿过的机会。”
兰斯洛的声音,没有往日的生气,苦笑道:“那时候,我特别感觉到身为一名领袖…
…或者是身为一名拥有天位力量的人,所承受的责任。有那么多没有力量的人,却受著我
们决定的影响,或者是生,或者是死……”
“听见你这么说,我觉得好高兴,但是也希望你不要承担了过多的苛责。无疑是我们
做了让日本陆沉的决定,不过这一切的源头,却是发动这个阴谋的那人……”
“而他和我们是同类的人。”
握紧了拳头,兰斯洛要用很大意志去克制,才能压抑下把这一拳往旁轰去的冲动。而
这也是他此刻最顾忌的事,这种用暴力发泄的欲望,如果发展下去,会不会变成像多尔衮
那样的狂人?
“一样是拥有天位力量,一样是练著大日功,我们有什么不同?甚至,我比任何人都
和他相像。当我决定让日本陆沉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这么做根本就和多尔衮一样,都
是不把人当人看的畜生……”
听见兰斯洛这么说,泉樱也为之沉默了。原本,她希望能够聆听丈夫的心声,作为两
人之间的心神交流,但是从这情形看来,他的心理负担比预料中更深,单纯言语,恐怕起
不了什么作用……
不再说无意义的话语,泉樱悄然起身,缓步踱到门边。
“今晚大家都很累了,我要走了,你歇息吧。”
情绪出奇地恶劣,兰斯洛低著头,一时间不打算说话,只想深呼吸几下,调适好心情
后,便告辞而去。
可是,门口传来了门被反锁上的声音,还有一阵奇异的布帛声响,这让兰斯洛不能理
解,慢慢地抬起头来。
站在身前的,是已经与自己有夫妻之约的女人,但却和自己平时熟悉的样子有所不同
。
脱去了浅绿色的睡衣,裸露在外的手臂与小腿,在皎洁月光下,看来是那么的白皙。
过去与她同居一室,让她操持家务时,不是没有看过,但是换了一个情境,同样的东西,
看来是那么地媚惑人心。
“昆仑之战前,我们吻过之后中断的部分,现在继续吧……”
踩著优雅而性感的细碎步子,泉樱踱回了男人的面前,脸上绽放的浅浅微笑,除了几
分羞涩,也有著异样的平静。
细细肩带旁边,露出锁骨边缘的大片雪白肌肤,紫色的丝绸胸衣上,一丛明艳的牡丹
花,正随著呼吸而起伏摇曳,看在兰斯洛眼中,这景象几乎令他心跳停止。
用温柔的动作,泉樱轻轻把男人搂在胸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只会做到这里
,接下来该怎么做,就要看这里有没有真正的男人了……”
呼吸骤然火热起来,已经有婚姻经验的兰斯洛,无疑很充分了解一个男人在此时该做
些什么事!
第二章 把酒话心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 艾尔铁诺 边境
在艾尔铁诺东方边境,距离雷因斯、自由都市都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小市镇上,有一
间不算大的小旅店,旅店中,有著一双男女。
这样的一个边境市镇,既算不上商业或军事要道,也没有什么经济价值,虽然因为淘
金热而一度兴盛过,但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几乎要被地图遗忘的没落小镇。
小镇上只有一间旅店,饶是如此,却是生意清淡,只有在用餐时间才有客人上门光顾
饭馆生意,至于住店留宿,却因为没有外地旅客造访而乏人问津。
因为这个理由,所以当有客人要求住宿,让店老板准备房间时,老板有些惊喜地擦擦
老花眼镜,点著油灯把客人带到久久未曾使用的上房。
客人是个穿著华贵的男人,给的小费很阔绰,看起来像是个帝国贵族,老板想不透为
什么一位贵族会到这种边境地方来?
不久后,又有一位女客到访,同样要求住宿,却是与先前那名男客住同一个房间。
因为许久不曾有外地客人住宿,老板依照要求,准备好两人份的晚膳送入后,很好奇
想知道两位客人究竟在做些什么,远远地看著纸窗上的影子,结果却看到一具美丽女体的
赤裸轮廓而大吃一惊,尴尬地跑开了,当第二天早上他模模糊糊的醒来,回忆起昨夜住店
的两个客人,却怎也记不起他们的相貌,只是依稀记得,那名女客掏钱付账时候的那双手
,肌肤犹如初雪一般洁白滑嫩……
而此刻在窗内,正处于一个极其香艳绮靡的情形。
云消雨散之后的残景,男人仰躺在床上,随意伸展著那一身兼具力量与优雅的完美躯
体,带著几分笑意,凝视这个已与他维持一段长时间亲密关系的丽人。
不论是身材或相貌,她都是个很难得的美人。这是当然的道理,他没有理由要找一个
无盐女来虐待自己,可是,单单是相貌,并非吸引自己的理由,在换过无数床伴和女伴后
,平凡的美貌女子,并没有吸引自己留下第二夜的可能。
这个女人……非常的媚。
从眼角眉梢的风情,说话时拨弄手指的样子;到两人欢好时,下意识撩拨起那一头如
云长发的小动作;还有当愉悦到来时,她毫不掩饰地弓著香躯,发出甜美娇呼的媚态,都
令他感到一种超越肉体美感的艳。
所以,才会破例地与她约见在这里……
“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过问彼此的心思、想法,并不是他们之间相处的规则。公事与私务,仅此而已,没有
以上或是以下的关系。
“问问而已,总比问天气要好吧?其实你想些什么,和我没有关系,不过我确实是不
懂,掌握帝国大权的你,什么华屋豪园不好选,偏偏选这么个破店来当幽会地点?这也算
是有钱人的怪癖吗?”
“或许是吧,偶尔我也会很好奇,一般人是怎么幽会的……如果要说奇怪,那么其实
我更好奇,当初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你期望是什么答案?难道是对你一见钟情吗?我是个危险的女人,你是一个可以征
服我的男人,所以我选择你,而你确实也让我得到了满意的报酬……你呢?当初又为什么
会答应我?”
他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再回答下去了。
对于两个都严密地守护著自我世界,不允许他人踏入的人来说,太过探触对方思想,
并不是个好话题,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话题转到公事上。
“对了,那批东西已经在运回来的路上,几天内就可以送到艾尔铁诺,应该再不用多
久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意料中事,你师父呢?”
“正在回来的路上。”
“人还没有回来,东西却先要送到了?”
“听说这就是千叶流的好处,只要付足要求的金额,他们不管货物的内容,什么都送
。”
在即将要进行的一个计划中,那样东西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如果说晚会的场面要尽可
能地盛大,那么,足够的烟火就是必要。
“‘杀神计划’的准备好像差不多了,不过,作什么事情都需要大义名份,你打算用
什么理由来作实行藉口呢?”
“这个嘛……反正是个藉口,只要听起来有正当性就够了。以此为大前提……为了艾
尔铁诺的万年国运,必须排除不得不排除的国敌,听起来如何?”
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这个方案就这样确定了,不过,他却是问了一个出乎预料的问题
。
“如果我说,我最近忽然有股惧意,你相不相信?”
“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威胁到你的敌人是谁?”
她说了几个名字,从目前的天下第一人陆游、最令他踌躇不安的李煜、神秘如谜的源
五郎,还有以惊人速度成长的兰斯洛,然而,却都被他一一否认。
“对付智者,就用力量来正面压倒;对付强者,就以智慧来谋求胜利;如果遇上智勇
双全的强敌,就去从人性上寻找弱点。正因为有强项,所以必定会有弱点,只要知己知彼
,就能够迅速找到求胜之道,天下间没有杀不死的人。”
他如是说。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她不解,既然这些人都不可怕,那还有什么人这么
危险?
“无惧,是因为全知与自信,而恐惧的源头,则是未知。”
用一种连自己也觉得很可笑的语调,他道:“确实有一个人,一直以来让我觉得很不
安,而这份不安最近更变成了恐惧,但是……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怕些什么,只是感觉……
很可怕……”
“可怕的理由是什么?武功?东方仙术?太古魔道?还是魔法?”
“似乎都不是……很奇怪的感觉……”
虽然是这么说著,但是语气中却感觉不出恐惧,那抹微笑正说明了一切,他已经用理
智找到了对付恐惧的方法。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实在都是一场没头没脑的对话,但是两名当事人并不在乎,她
更是将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么……距离天亮,好像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可以做好多
事啊!”
诚然,今晚才刚刚开始,虽然联系在这对男女之间的并非是情爱,但是就像正在海外
孤岛上的兰斯洛与泉樱……有著一个才开始的漫漫长夜,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当兰斯洛等人还在海外休息,雷因斯国内却是另有一番景象。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由
官方发布的消息是,因为有奸人策动阴谋,造成日本出现妖蛇肆虐,兰斯洛陛下秉著“除
妖灭邪为武者义务”的前提下,亲率高手越洋,经过苦战之后,终于杀灭妖蛇,阻止了妖
蛇进犯风之大陆的可怕后果,但不幸最终日本仍然沉没于海。
这个说法避重就轻,但是也切合某方面的事实,相信不会有人出来反驳,也不至于过
度刺激兰斯洛的反感。
“这也要顾虑,那也要顾虑,我乾脆别管钱,去当心理医生算了,怎么就没有人顾虑
一下我的心情呢?”
一手打理著所有政务,白无忌的抱怨,旁人是可以充分理解的,只不过他此刻的听众
仍是有充分反驳的理由。
“看开一点吧,只不过是心理问题,有什么好鬼叫鬼叫的?你不爽的话怎么不看看我
?拼死拼活,最后还弄成这样。”
说话的声调极为虚弱,浑身裹满绷带的雷因斯左大丞相,几乎是以呻吟的方式,对眼
前正拿著苹果自削自吃的不良同僚如此哭诉。
被那个火力超级猛的个人飞行器给带著飞,以惊人高速横越海峡,邻近稷下上空,正
以为自己大有可能就这么穿越风之大陆时,翱翔于高空的雪特人,被太研院的拦截炮火给
击中,化成一道浓浓黑烟地坠落下来。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因为这个东西送你送得太仓促,没来得及教你怎么停下和降落
,所以本来是打算用电磁波停止动力,再让你降落的,可能是太研院的连结装置坏了,就
变成浑沌火弩发射出去,可是你不用担心,你的医疗费用我们会全额负担,华姊姊也答应
亲手炮制……不,是整治你。”
穿著一袭研究院士白袍的太研院院长,随著担架抬移,很急切地为伤者打气,却还要
与旁边的研究出资者争辩。
“喂,帅妞,你当初不是和我保证这个逃难的东西绝对没问题吗?那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给你大笔经费,不是为了要你还一团焦炭给我。”
“白二先生,这个飞行器我检查过好几次,绝对是安全的。你自己也看到了,这次的
问题不是出在飞行器,是出在新完成的地对空防御系统,那完全是两码子事,你这样的说
法,我不能接受。”
“去,不管是哪边的问题,反正就是你的问题,还好是有个倒楣的先开上天挨轰了,
不然要是我自己用,现在不是变成一堆黑炭团了?”
两侧各自有人在激烈争辩,鼻端还满是自己身上烟味的雪特人,连流泪的能力都没有
,只能在担架上独自哀悼自己的不幸。
(以后还是别那么义气了……这年头义气的雪特人都没有好下场……)
哀叹著自己的不幸,堪称是本次战役中受伤最重的大功臣,雪特人被送入特殊病房。
手术后,有右大丞相亲自探病,似乎是行政人员的莫大殊荣。而基于起码的礼节,白
二公子并没有忘记带一篮苹果,一边说话一边削,虽然说,把所有削好苹果全部自己吃完
的行为,实在是很没诚意。
有雪平安无事的消息,藉由太古魔道的设备,迅速传到了海外,让正在酒吧痛饮的战
友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尽管已经喝酒喝得两眼朦胧,他们还不至于说完全忘记了这名同
伴的安危。
海外孤岛上,照理说不该有什么高水准的娱乐设施,但是白无忌为了慰劳有功人等,
特别把白家引以为傲的秘密武器“侍者队”给派了出来。这群使用太古魔道工具的特种工
兵队,依照宾客的需求,立刻搭建了“白家携带用酒吧”、“白家携带用豪华庄园”。
荒凉的山石土地上,迅速出现了一座气派不凡的华丽庄园,和与稷下首席饭店同等级
的豪华酒吧,分别款待众人的歇憩与饮酒聊天。惊人的阔绰程度,让众人只有瞪眼慨叹的
份。
“老四那家伙确实很有一套,是个福将,想不说声佩服都不行。”摇著酒杯中的琥珀
色液体,李煜淡然说道。
源五郎点头道:“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当我们在暹罗出生入死的时候,就只
有老四的命最硬,遇到那么多危险,还是从战场上幸存了下来。”
“哦?可是为什么我的记忆好像有点不同,他遇到的危险,不都是你找给他的吗?如
果不是你总把他推进火坑,这个雪特胖子多福多寿,现在就真是洪福齐天了。”
“不要这么说嘛,这次的事情可与我无关啊,再说,做兄弟的讲好了有福同享,有难
同当,我们都在出生入死,他又怎么好意思在一旁纳凉?”源五郎笑道:“其实我很佩服
老四。大家都知道,你爱迁怒是出了名的,他能在你旁边存活那么久,没有被你斩得血肉
横飞,这点我一直觉得很讶异。”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和雪特人老四比起来,我那时候最想斩的家伙……是你。
”
对于这句玩笑话,源五郎尚能保持微笑,但是当李煜的笑意越来越冷,甚至隐隐散发
出一股森寒杀气,缓缓说“现在也是一样”时,他就不太确定自己应该不动声色地喝完手
上这杯酒,还是立刻用九曜极速出门逃命?
对方是以一剑之力斩去八歧大蛇两个蛇头的非正常生物,如果和这种出剑会引动海啸
的怪物作战,自己的脑子一定有病。
“不过算了,今晚是喝酒的时候,不适合打架。”
李煜淡淡的笑容,似乎在表示“若非如此,就有机会领教你的九曜极速了”,对此,
源五郎只有默默地乾完手上这杯酒。
藉由比试来确认自己的实力,改正缺点,吸收对方优点,这是习武之人都会有的欲望
,所以才会常常有看到某人展露武技之后,大为技痒,要求比试的人。李煜在海外,显然
累积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经由无数生死实战,武功大进,已经把旧日的义兄弟全部甩在
后头了。
只不过,这种找人比试的欲望,如果表现的方法不对,就会像天草四郎一样,不问对
方意愿,拔剑就斩,如果更严重一点,那就变成多尔衮那样的狂人了。
“这次为了那头大蛇,大家都给累惨了,不过……最辛苦的还是老大吧。”
源五郎一向就认为,以自我意识在难关时做出取舍,比单纯在战场上砍杀要难。
前者是需要判断,后者则是全凭个人能力,无关乎自我选择,反正实力不够,立刻就
是死路一条。
“所以幸好我不是带头的,不用为这种事情扛责任……”
依旧说著这种惹人白眼的话,但源五郎的态度却不会惹来任何非议。身为唯一能够与
兰斯洛联手的搭档人选,他在整个大蛇之战中,来回奔走于两个战场,几乎是以舍生忘死
的态度,从开始一直奋战到最后,这才以几乎是全身骨折的惨状收场。
善尽职责到这等程度,纵然是最爱挑他毛病的妮儿,也不能说什么了,不待他要求,
就主动把酒杯倒满。
“妮儿小姐,你体谅伤者不能饮酒过多,我是很感谢啦,可是每一杯倒出来的都被你
喝了,我是不是应该去另外拿个杯子啊?”
有著几分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旧交情,当源五郎和李煜对谈时,妮儿也与韩特聊天
,可是饮酒的时间却远比说话长,酒过三巡后,更是大杯大杯地喝起闷酒来,甚至连源五
郎的份也抢去喝了。
妮儿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即使是与她相识未深的李煜都明白这一点。看她这么没节
制地喝闷酒,周围三个男人都感觉到她的不快。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们明明战胜了,事情也解决了,可是……”醉
意上涌,妮儿的话已经有点不清不楚,“只要一想到发生在日本的事情,就觉得好不舒服
……”
“妮儿小姐……”
“为什么哥哥就要被逼著做这种选择呢?我们虽然想要拿下日本,可是,并不打算要
让这种事情发生啊!”
含醉拍起桌子,妮儿道:“我、我当然也知道,战争会有死伤,会有人被牺牲掉,所
以我才希望把力量集中,尽快拿下日本,不要把战线扩大,不要有太多伤亡……
可是,为什么结局是这样呢?我们是侵略者没错,但是我没有想让日本变成这样子啊
!”
“妮儿小姐,时间已经满晚的了,你要不要考虑……”
“喂,小五,你不是脑筋很好吗?那你就告诉我啊……”眼睛半睁半闭,妮儿的手劲
却仍大得惊人,扯在源五郎胸口的手,很快就把衣领撕裂,让他对两名投来同情眼光的酒
伴露出尴尬笑容。
“如果我们不来日本,事情会不会就朝另一个方向演变?日本是不是就不会沉到海里
去了?”
“这个嘛……”
旁边的三位男性听众,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阅历、见过的大风大浪,都远远不是妮儿能
比的,在他们看来,妮儿的反应多少有些小题大作了。说是觉悟不够彻底也行,都已经坐
在这个位置上了,却还用这么简单的思维来处世,那只会给她自己和身边的人徒增困扰而
已。
只是,尽管心里的感觉是这样,但却没有人打断妮儿的话。因为,他们在过去也曾经
有像妮儿此刻的心情,也曾有同样的挣扎,妮儿所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就像是对
他们的控诉。
“如果我们没有侵略日本,那个什么多尔衮就不会到日本来,八歧大蛇不会醒,哥哥
就不用下那种决定……我、我不管哥哥要做什么,都会站在他那边,这次的事,我觉得他
没有做错……可是、可是我只要一静下来,就觉得那些沉到海里去的日本人都在说我是凶
手……”
这当然是倒果为因的想法,想要爆开元气地窟的多尔衮,只是趁便实行了计划,这是
任何人一想就知道的事。可是,会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就不难看出妮儿的心理负担有多沉
重了。
受到酒精的影响,少女的情绪十分激动,几乎是摇著源五郎在说话,而当细碎的呜咽
,慢慢地回响在酒吧里,即使两名酒伴没有用眼神催促,源五郎也知道自己该说话了。
“我不能说日本陆沉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毕竟,下决定的人是我们。如果不是我们,
日本会继续存在,这点即使被人怨恨,我们也无法否认。”
源五郎道:“可是,无视事实真相,只是盲目把所有责任揽在身上的自残做法,也没
有必要。我们有我们该负的责任,也有我们不该扛上身的责任,如果那么希望向日本人赎
罪的话,就去替他们干掉多尔衮复仇好了,这样子,死者也比较能安息吧,最少比在这边
自艾自怨有用。”
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妮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眼看著源五郎。
“同样的,我认为这一次陛下他并没有作错。”
切换著“老大”与“陛下”这两种不同的称谓,对源五郎来说,这有相当的意义。
“诚然,我们没有权利向他要求什么,但是身为我们的亲友、身为雷因斯之主,他接
受我们的拥戴与支持,就有同样的义务要做出回报,要为这群支持他的人著想。
如果今天他为了一己的良知挣扎,作出相反的决定,除了他自己的道德不被玷污外,
现实情形不仅无益于日本,还令风之大陆蒙受重大损伤,我会对这个人非常失望。”
源五郎道:“掌握著莫大权力的人,就背负著莫大的责任,如果一个王者不能认清这
一点,去扛起一般人不能扛起的东西,只是以一己感受来作考量,那他也就没有为王和为
人的资格了,基于这些理由,我认为……”
说到这里,源五郎不禁苦笑。似乎是因为被这番劝解消弭了心障,妮儿已经趴在桌上
,沉沉睡去了。
“啪!啪!啪!”
韩特在旁边大声鼓掌,源五郎的话,让他有了反应,但却不是认同,而是同情地笑道
:“你还真是辛苦啊,内外伤这么严重了,还要当小女孩的保母。”
“有些工作累虽然累,但是却很有意思,再说,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源
五郎道:“妮儿小姐身上有些东西,是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能在她身上继续看到,我觉
得很高兴。”
韩特哂道:“哦?什么东西?贞操吗?让她保存到现在,是你这个人妖脸的无能啊…
…”
“嗯,这句话我也承认,不过,在妮儿小姐身上还看得到的东西,是身而为人都应该
有的东西,今天能在她身上看到,我觉得很高兴。”
“什么话,说得我们好像不是人类一样……”
“我们还说得上是人吗?”源五郎道:“我一直都觉得,天位者……好像是另外一种
生物,一种看起来与人类相似,却只是披著一层人皮,内里完全不同的怪异生命。”
“喂,你这样子说的太离谱了吧?”
源五郎道:“难道不是吗?对于不平等事物的愤怒,对于生命消失的悲伤与悔恨,还
有为著他人的幸福而喜悦,不论相识与否,这都是人类情感中很伟大的一环。但是在天位
者身上,这些东西却越来越难找到了。”
“那是因为……”
韩特说了一半就停下。他不太喜欢这种被质问的感觉,源五郎的话,已经让他感受到
压力,然而,自己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这也是事实。
“天位者的寿命比一般人长。活得久了,面对的抉择次数就比一般人多,在连续抉择
了几十次、几百次之后,心性发生改变,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再说,明明只是个人
,却扛负著媲美神的力量,长久下来,人格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扭曲……”
三人之间,笼罩在一片让人不快的沉默当中。尽管严重性无法与日本陆沉相比,但是
在三人的人生阅历中,确实也遇过不少类似的情形,考验著他们的人性与思维。
如果没有天位力量,那么当面临危难时,只能和普通受害者一样,也只要哀嚎就好了
。然而,就是因为拥有了不凡力量,所以才要面对本来不会出现的抉择关头。当两群不该
死的人只能活下一群,而抉择哪一方的权力落入自己手中,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断的抉择,在事后不断地累积了压力。为了要继续走下去,只好把这些压力沉入心
湖之底,勉强盖上遗忘的印记,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回忆,在不经意的空档,会违背主
人的意志,忽然窜上心头……
源五郎道:“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那样的练武天份,如果我从来都不曾有过天
位力量,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这种事……谁都说不准的啦……”
“第一次面临那种抉择时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好一阵子都没
办法阖眼睡觉,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平复过来。话虽如此,那么沉重的回忆,现在却也变
成了可以在茶余饭后提出来说的闲事,当我能够对此事适怀,我就会想……
我到底失去了多少东西?”
把“我”这个字换成“我们”,或许是个更正确的说法,因为两名听众的脸上,都出
现了颇有同感的表情。
“所以,我觉得妮儿小姐很可爱。她这么激烈的情感,正是她还没有失去赤子之心的
证明……我很珍惜这一点,也希望她能够继续保持下去。”
“她能够保持到现在,那是你努力不懈的成果啊!”
即使与妮儿、源五郎没有太深的交情,韩特仍然可以轻易看出这一点,笑著说了出来
。
“别再说这个沉闷的话题了……你们要说我逃避现实也行,不过酒吧这种地方,本来
就是为了让人们暂时忘记现实的。”韩特为两名酒友的杯子斟满了葡萄酒,摇手道:“换
点别的话题来说吧,比如说……某人的异国游记啊,我们这辈子可都还没有机会离开这块
大陆啊。”
“呵……话题换到我头上了吗?”李煜摇摇杯子,在朱红色的酒液中添加了冰块,道
:“好啊,不过……那确实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喔。”
生命型态与一般的生物不同,属于能量生命体的织田香,苏醒时间比众人所预估得更
早。
还只是半夜,织田香已经回复意识,睁开眼来。
处身所在,是一间看来很豪华的房间,身上盖著一层厚厚的棉被,熟睡的枫儿妈妈正
躺在旁边,搂著自己而沉睡。
她的怀抱……很温暖……
像是追逐光源的昆虫,织田香很自然地朝著温暖的源头靠近,贴在枫儿怀里。
在精神世界的苦斗,造成的心力耗损相当巨大,疲惫的枫儿,未能在熟睡中保持平时
的机警,没有察觉怀里的异动,只是轻轻地拍拍怀里的孩子,继续地沉睡。
这正是织田香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她喜欢被枫儿妈妈温暖地抱著的感觉,可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情感,又让她
觉得如果枫儿醒来,要开始说话,自己会十分为难。
可以选用的对话模式很多,从天气到时事分析,应该不至于无话可说,但却在选择上
出现问题,不管是哪一种模式,都不太适合两人现在的需要,会让人觉得……怪怪的。
而这种怪怪的感觉……就是一般人类说的情感吧?是尴尬吗?还是不知所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好像过了几个时辰那么长。失去意识前后所发生的事情,隐约
还记得一些,稍微一想,立刻便串联在一起,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枫儿妈妈好不容易把自己救了出来,是真心地对自己很好。她这么坚持地站在雷因斯
那边,那么,如果不想与她为敌,就不能选择对雷因斯报复或是敌对了。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胸口很重,思绪不容易集中,想到日本陆沉时,会觉得心跳变快
,不停地浮现毁坏东西的欲望。
不过,发展到这里就好,不必进一步付诸实施。本来,也就没有任何报复的必要,自
己是个怪异的生命体,学不会人类那些太过繁复、激烈的思想。仇恨也好、怨痛也罢,自
己其实都不是很了解,既然连人类的书里,都说这是没意义的事,不要为此浪费生命,那
自己还是别去沾染的比较好。
日本已经陆沉,秀吉爸爸也已经不在,自己好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往后,该往
哪边走呢?要跟著枫儿妈妈吗?可是……又有那种怪怪的感觉了。
植物中有所谓的寄生植物,自己的生命,也好像总是依附著某人,寄生在某人的生命
中,依附那人的情感而活。因为如果没有一个样本,先作出情绪,自己就无法照著他的情
绪,作出正确的反应。
往后也要继续这样子寄生下去吗?这一次的宿主变成枫儿妈妈了吗?
忽然间,织田香想起了浮萍这种植物,跟著又想起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基于某种冲动
,她强烈地想要看看海,听听波涛拍击岸边的声音。
不久,她把这打算付诸实施了。置身于一个海岛之上,要看海并不是什么难事。
离开那温暖的被窝时,让她有几分不舍,而为了不惊醒枫儿妈妈,也著实费了一点功
夫,但是仍是难不倒她。
之后,在几乎不引起任何人察觉的情形下,她在海岸边飘身降落,静静地看著前方的
汹涌波涛,无定无向的浪头,就好像此刻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自己。
因为日本陆沉的余震影响,岸边的浪很大,风也很强,尽管还站得老远,但是白浪激
打在岩石上的细碎波沫,仍是飞溅过来,打湿了衣衫。
海风鹹鹹的,洒溅在脸上的浪沫也鹹鹹的,顺著脸部轮廓,缓缓地滑了下来……
有流泪的味道。
自己并不想哭,可是,在这个适合用泪水来悼念死者的时候,或许这个样子比较好吧
。
孤独的寂静时间并没有维持太久,虽然正在饮酒与休憩的人,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醒来
,但海边还是来了访客。
这个岛距离日本遗址并没有太远,对于一些想要离群独处,求得一点安静的人来说,
除了漂流在海上,就只有站在岸边了。因此,尽管织田香刻意隐藏住自身气息,不想被打
扰,却仍是被某个正在海上漂流的人,发现了她的身影。
浪头忽然变大了,气劲中感应到的东西,有人正以力量破浪而来。太过熟悉的感觉,
织田香立刻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无数的画面,在脑中迅速闪过,思绪错乱,无法迅速整理出头绪,织田香并不喜欢这
种感觉。对于她来说,这个人就像枫儿妈妈一样,是一个自己还没准备好要面对的人。
只是,除了那种怪怪的感觉外,心跳的速度、脑里的混乱,似乎还有著一些……
被人类称之为怒气的东西。
“轰”的一声巨响,织田香的左手挥出,强天位力量蕴含在这一击当中,整个沙滩的
沙子暴扬起来,组成一道沙之帘幕,阻挡在她与来人之间。
仅仅是强天位力量而已,如果要硬闯,天草四郎绝对作得到,但是面对这层沙之帘幕
的他,却显得不知所措,不明白帘幕之后的那人,为何对师父采用了这样的态度?
“师父,我们两个不要再见面了。”
平静却坚决的女孩嗓音,从帘幕之后传来,隐约可以看见她的背影正跨步离去。
“我们两个再也不要见面了……”
万难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天草四郎登时如遭雷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帘幕因
为失去力量而消失,徒弟的身影在眼前缓缓消失。
阿香与自己决裂了?!
从来只是努力讨著师父欢心,不曾展露过内心真正感受的她,第一次在师父面前露出
真我,把自身情绪表露出来。然而,却是一个这样的场面,与将她视为儿女的师父宣告决
裂……
但是自己又怎么能够怪她?身为她的师父,更是她在这世上极少数的亲友之一,当面
临紧要关头,自己没有能够守护她,让她独自一个人孤军奋战,还第一个把她出卖,令她
家破国亡,这样子的自己,有什么颜面再值得她尊敬?再值得她视己为师了?
“阿香……师父不会怪你,因为你没有作错,师父只是一个自私自利、从没顾虑过你
感受的浑蛋,只是一个有强天位力量的糊涂虫……像我这样的浑蛋,又怎配再做你的师父
?我……不配了。”
天草四郎踩著与来时兴奋心情截然相反的步伐,失魂落魄地走在沙滩上,朝著大海走
去。
“哈哈哈哈~~”
凄楚的笑声,带著悲怆与自嘲,长长地回荡在沙滩上,当巨浪朝他拍击过来,可以轻
易踏波而行的天草四郎,却被浪头席卷而去,一如他此刻丧闷欲死的心情,深深地朝海底
沉去。
“外面是什么声音?好像很吵?有人在放鞭炮吗?”
“神经病,你这死要钱的又还没死,怎么会有人放鞭炮?”
“浑帐,等你死了,会放鞭炮的人肯定多我十倍,你这个人见人嫌的大煞星,哪里有
嫌我的资格?如果不是放炮,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声音?”
“这个嘛……”
本来想说是“落败狗夹著尾巴的哭声”,李煜却忽然一笑,把想要这么说的念头取消
,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跟著就喝光了杯中的酒。
把他这个动作看在眼里,源五郎在李煜背上重重拍了一记,笑道:“二哥最近修养好
了很多啊,换做是以前,你绝对不会这么厚道的。”
“哼,我本来就是个好人,哪像你们两个害人的东西……”李煜笑了笑,道:“保有
赤子之心确实是件好事,可是……人不学著成长是不行的,一辈子天真幼稚,只会做尽伤
己伤人的事。”
意有所指的话语,李煜将目光投向酣睡在吧台上的妮儿,源五郎正小心地为她披上一
袭薄被。
“……所以,这么说来,你几个月以后还有一场决斗要打?”听完李煜大致述说了一
遍在海外数年的经过,韩特最在意的就是这一点。
“啊?是啊,非打不可的有一场,剩下来可打可不打的有十几场,至于那些人家追著
我要打,我没兴趣打的……一百多场跑不掉吧,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
这么率性的回答,不难想像他在海外过的是何种生活。
以这人的个性,本来就很容易引起摩擦,进而发生冲突,虽然说实战正是有心磨练武
技的他,最好的提升方法,但照这情形看来,他在海外该不会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斗吧
?如果到海外就能过著这种以战斗当饭吃的日子,那么只要把多尔衮、奇雷斯这种生物送
到异大陆去,风之大陆应该会平静许多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这一场决斗我不死的话……废话,我当然不会死,和我决斗的人一向没好下场
。”自信地笑著,李煜沉吟道:“今生恩怨今生了,当我把海外的恩怨了结得差不多,就
可以心无挂碍地回来了。”
“海外的恩怨了结?那本土的恩怨你什么时候清算?”
胆敢用这口气提起禁忌话题的人,李煜身边并不多见,但韩特无疑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被这一问,李煜道:“有时候……恩怨必须了结,但不一定要亲手来了结……”
乍听之下,似乎是某种已经释怀的宣告,但无论源五郎或韩特,都知道他绝没可能这
般轻易就放开过往,那么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可是,无论他们两个人怎么再套话,李煜都不肯对这话题再吐露些什么,源五郎遂改
变了方向。
“我们两个说完了,到你了,韩特兄……”
“你这死人妖神经病,那家伙是海外游学,才有这么多话可以说,我有什么好说的?
快递心得吗?”
“怎会没话说呢?今晚是男人们敞开胸怀,畅谈过往的好时机啊,身为当今最炙手可
热的奖金猎人,一生见惯无数惊涛骇浪,韩特兄又怎么会没话可说?”
在韩特肩上亲匿地一拍,源五郎的微笑,用李煜的感想来形容,就是奸诈到快要流出
汁来。
“特别是……一个流落在人间界讨生活的魔族,辛苦程度比起海外游学只会有过之而
无不及,我很想听听看这位魔族弟兄的甘苦谈呢。”
用著各种方法与掩饰,韩特一直以正常人类的外型,在人间界生活,但多年来也曾有
伪装被识破或是在重伤之下现出原形的情形。
在阿朗巴特山的那一次,多了华扁鹊、爱菱知道自己身分;雷因斯内战时,白起又一
眼看破自己的变形,再加上早就知道此事的李煜、香格里拉魔屋中那位女士,韩特当然知
道这秘密已经不太保险,现在被源五郎一口道破,李煜又别过头去,肩头耸动,显然是在
偷偷窃笑,心里只有大骂交友不慎的份。
“就算你知道,又怎么样?我现在可是帮你们雷因斯打工打得要死要活,你难道想听
我说魔界的动植物大观吗?”
“动植物没什么好看,我对别的事情比较感兴趣。”源五郎道:“比如说……雪姬的
故事。”
这话一说,不但韩特脸上的笑意尽失,眼中神采几乎是森寒一片,就连旁边的李煜都
放下杯子,神情凝重地看著义弟。
“别误会,我没有讽刺的意思,事实上,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完全,只是从青楼那位女
士口中稍知一二。”
源五郎道:“我希望结交你这个朋友,希望能与你同一阵线,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出
诚意,让你的问题变成我方的问题,所以才想要帮你解决难题。你会求助于青楼,就代表
这件事并非个人力量所能完成,才需要托于组织,以青楼的实力,再加上雷因斯,多少应
该会有帮助吧?”
“……”
“恩怨如果不了结,就会变成憾恨,可是刚刚二哥也说了,恩怨不必非得亲手了结。
那位女士之所以会告诉我,也就是希望我能帮你解决问题,所以……你意下如何?”
韩特实在是很想拔剑斩人,但无论是眼前笑嘻嘻的源五郎,还是香格里拉那头手里摇
著厚厚一叠帐单的母狐狸,自己似乎都难以落手。尽管不愿意去想,内心却又隐隐知道,
源五郎说的是事实,经过这么多年的无果追逐,自己也实在是很累了……
当李煜的手也拍上肩头,无声地传来友谊的支援,韩特长叹一声,喝光了杯里的酒,
开始说话。
“说出来你们可能很想笑,我们一族……并不是平民,而是魔界的武家名门,历史相
当地悠久,如果要往上追溯,可以查到四千七百年前,我家第十七世祖先任职于……喂!
你们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忙著赚快递费的奖金猎人,忽然一本正经地追溯起祖上的荣光,两名损友立
刻忍俊不住,拍桌大笑,只是看见韩特一脸铁青,拔出了长剑,这才努力回复严肃表情,
认真听话。
“我们这一族从第十代以后,就被委任魔界军职,随立功而跻升,到第十七世祖先时
,获得大魔神王的信任,世世代代担任大魔神王驾前的近身护卫……”
韩特诉说著祖上的光彩事迹,对于源五郎和李煜来说,这些事情是那么的遥远与不真
实,只听他说道,在第二十世的时候,爆发九州大战,祖先因为护卫大魔神王陛下,奋不
顾身,勇猛效死,所以蒙赐一把能吸聚天上电流的魔法兵器,将剑名与一族之名赐为“鸣
雷”。
后来,鸣雷一族因为忠心耿耿,获得大魔神王的重用,从玄烨到铁木真,担任近卫职
务的鸣雷一族,始终在荣光中恩宠不断,成为魔族中一等一的武家名门。
但是在九州大战末期,魔族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内乱。随著大魔神王铁木真猝然驾崩
,连继承人都没来得及指定,魔族也分成了两派,激烈的内斗。凄惨的战争,让双方都是
死伤无数。
宣示效忠正统皇族,鸣雷一族在内斗中成了失败者,韩特的祖先满腔悲愤地被逐离权
力核心,率领族人迁移到偏远山谷,就此隐居下来。在往后的两千年中,过著几乎是与世
隔绝的生活。
“一直到我们这一代为止,整体上还算是和和乐乐的……”
身为族长独子的韩特,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从刚懂事开始,就在鸣雷族人的期盼下
,以傲人的进度修习武功,比其余同辈更早扎基完成,成为一族的明星。
僻处山谷,就算练成一身好武功,也没有什么发挥余地,但幼年的韩特并没有想到这
许多,只是辛勤的练功,让平和的日子飞快过去,直到十二岁那一年,本就体弱多病的母
亲,在难产中过世。
造成难产的婴儿,幸运地来到世间,韩特惊讶地看著被抱在父亲手上的小妹,小脸上
满是红扑扑的一片,但肤色却是纯白色,就连初生的毛发,都是如雪一般的白。
那脸上的一片红,不过是皮肤底下血管所透出来的颜色。
这种被称为“银狼之女”的白子,在魔界被视为凶邪的象徵,曾由某任大魔神王亲口
颁布禁令,但是已经叛出魔界政权的人,自然无须理会这道禁令,韩特父亲以族长身分,
亲口宣告了女儿的身分与合理地位。
只是,与生俱来的白雪肤色,加上吞噬母亲性命而生的凶兆,鸣雷族人并未遵照族长
的吩咐,将这名为“纯”的女孩视为亲友,反而如同所有不幸故事的开端那样,毫不掩饰
地给予憎厌与嫌恶。
察觉到了这一点,族长却没有刻意停止,反而像是有心放纵一样,视而不见,族人也
从他对待女儿的冷淡,察觉到族长的心意,把排斥行为做得越来越明显。
“说来我父亲也有错,如果他能够守住一个身为父亲该有的本分,而不是只沉浸在一
个失去妻子的悲痛丈夫角色,事情就不会朝那方向发展……”
韩特的语气充满著阴森之气,无疑他是否定了父亲的做法,但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
当初自己那样做,到底对不对……
(或许……如果我也和爹一样的做法,事情就彻底解决了……)
在众多责怪的目光中,韩特尽到身为兄长的职责,对妹妹呵护有加,努力想补足她所
欠缺的亲情,甚至为了让她有自保能力,违背父训,秘密传授她武功。
或许是兄妹血缘的证明,纯的武学天资不弱于兄长,迅速吸收了所学的每一项武技。
当时的韩特,为了妹妹的进度而欣喜,甚至还期望练成一身高明武技的纯,能够因此受到
族人认同。
然而,事实的发展,只是证明了两兄妹的太过天真。
无意间在族人面前展露武功的纯,受到了严厉的惩戒,但是传授这些武技的韩特,却
被族人刻意忽视了责任。
连续的失望与打击,纤细的亲情之线,终于牵系不住兄妹两人太过嫌单薄的缘分。本
就个性偏激的纯,在当晚的雷雨夜中,背负著满身的鞭痕跑了出去,失踪在倾盆大雨中。
注意到银狼之女逃跑的族人们,以冷漠的眼神注视著,却默不作声。因为侦查鸣雷族
世仇“远古幽魂”一族的动向,率领族人外出的韩特,在次日归来后,立刻出去寻找妹妹
的踪迹,但是却一无所获。
此后的一年,韩特急于寻找失踪的妹妹。被视为不祥徵兆的银狼之女,在魔界各地都
是受到排挤的存在,一旦没有了鸣雷一族的庇护,孤身流浪在外的纯会遇到什么凶险,那
简直无法想像。
一年时间的寻找,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就在韩特感到身心俱疲的当口,兄妹两人的
会面,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现。
远古幽魂一族,是鸣雷一族的世仇,双方的恩怨从当初魔界内战就开始,虽然后来都
一起沦为失势的弱小族群,但两千年来,两边仍是不时相互械斗,累积仇怨。
某夜幽魂一族的奇袭,造成了鸣雷一族的重大死伤。和过去不同的是,幽魂一族似乎
对鸣雷族的武学瞭若指掌,招招针对破绽,令得千年来势均力敌的鸣雷族兵败如山倒,毫
无招架之力。
满身血污,伤疲交煎的韩特,不理解为何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奋勇连杀数人后,在烽
火烟尘中,看见了穿著一身皮革甲胄的纯。
和一年前相比,妹妹的气质整个不同了。眼角眉梢满是阴邪之气,就连嘴边浅浅的微
笑,都森寒得让人不安,而她手中那把淌血的剑,笔直贯穿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胸膛。
为何妹妹有这样的改变?为何她会与幽魂一族一起行动?这些韩特全都忘记去想了,
目睹父亲重伤,疯狂如虎的他,在硬受了数剑后,抢著带走了父亲。
纯在后头穷追不舍,对于旧日的父兄,她似乎一点情分都没有保留下来,被迫与她交
手的韩特,赫然惊觉妹妹的武功大进,除了兼得鸣雷、幽魂两族之长,更习得了某种不知
名的上乘武功,轻易击败了自己,几个回合之后,将扛著父亲的兄长打落了深谷。
“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掉到深谷的男主角总是死不去……不过,也没有幸运到有奇
遇就是了……”韩特苦笑著说道。
侥幸不死的他,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够听完父亲的遗言,而当他拖著重伤的身体,好不
容易重返山上,见到烽火之后的遗迹,还有积遍满地的族人尸体,浓浓的焦味、尸臭窜入
鼻端,一张张仍然残留著断气时表情的焦黑脸孔,深深地印入脑海。
这幕景象,令一个本来单纯的魔族少年,从那一刻起有了巨大身心转变。他脑里唯一
的想法,就是想要知道事实真相,还有……复仇。
“我爹的遗言里,告诉我鸣雷剑的收藏所在。我养好伤,挖出剑,想要找纯的时候,
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
不但妹妹再度失踪,就连幽魂一族都在一夜间被灭族,没有半名活口,所有线索都化
成了火场里的灰烬。
为了追查妹妹的去向,韩特在魔界寻觅许久,却始终得不到半点消息,最后,某天出
现的一名神秘老者,告诉他这样的讯息。
“你要找的人,已经到人间界去了,在魔界是找不到她的。到人间去吧,好好磨练你
的武艺,为重逢的那天做准备。”
尽管猜到这人刻意改变容貌,来意成谜,但老者身上的气势,让韩特没有怀疑,把这
情报当成唯一希望,一心前往人间界。
要从魔界前往人间界,有两个广为众人所知的方法:境界隧道、时空咒法。
境界隧道在九州大战后就几乎全部被封死,唯一一个可行的出路,就是愚者沼泽底部
,通往人间西西科嘉岛上的大隧道。可是,哪个魔族都知道,那根本是条九死一生的通道
,像韩特这样仅能算是地界中六、七流角色的弱小魔人,要硬闯有五色旗把守的境界通道
,不啻是自杀行为。
至于魔法,韩特并不认识这样的高人,甚至不知道什么人会这等咒术,在广大无边的
魔界,全然不晓得该怎么去著手。
彷徨无计了数月,老者再度出现,要求他答应条件后,帮他实行了跳跃时空的咒法。
至于老者索取的报酬是……
当韩特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身在人间界,躺在一场大雨天的泥泞地上,几枚奇怪的金
属细针埋插入右臂,原本的魔族外表,则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人类相貌。
还没决定该何去何从,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类女子经过,其中一名发现了他,特
别让队伍停了下来,邀他同行。
这场偶遇,韩特不知道是否也在那老人的算计中,但对韩特来说,这次相遇为他开启
了人间界的另一次新生。
那位女士为他驻足的理由,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或是起了怜悯之心,而是讶异地发
现一名人类青年身上,有著不该存在的魔族气息。
身为青楼联盟的幕后主事者,她对这样的事情感到讶异,在几天相处后,轻易地问出
了韩特的来历。
事情本该就此了结,但是看出了这名少年的心性与资质,觉得甚是奇货可居的她,提
出了招揽韩特加入青楼联盟的要求。
“要我当妓院的保镳?那不是龟公吗?这种事我才不做。”
对于一口回绝的韩特,她仅是淡淡地微笑道:“你到人间界来,是希望获得更强的力
量吧?加入青楼,我可以帮你把三百年的光阴在一个月之间完成……另外,你好像还不知
道吧,如果没有我们帮助,你这辈子也别想解开手臂上的封魔针!”
“……那是什么东西?”
第三章 流民四窜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 风之大陆东北外海 孤岛酒吧
“坦白说,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透,那个老家伙怎么会对我这么优待,用封魔针这么高
档次的东西来招呼我?”
回忆到初闻“封魔针”一词时候的呆滞表情,韩特也颇觉好笑。
在各种封锁力量的魔导器中,封魔针无疑是最令魔族高手闻之色变的一种。以奇雷斯
之强,在连续被十多根封魔针刺入体内后,竟然功力狂泄,屈辱地被打落天位。
然而,这么恐怖的东西被刺入体内,对当时的韩特却几乎没有影响。
“听说,封魔针是专门对付顶级魔族高手,甚至用来封锁魔神的。不过,那时的我,
只是地界中不入流的小角色,别说区区三根封魔针,就算插上三百根,也是不关痛痒啊,
这种做法,根本就是拿太阳来烤鸡屁股嘛……哈哈哈!”
同样是中了封魔针,韩特的开朗程度是奇雷斯一万倍以上。自从知道手臂上金针的来
历后,唯一困扰过他的事,就是有没有办法把封魔针起出,拿去卖钱?这么有名的顶级魔
导器,应该价值不菲吧?
封魔针仍然是有着一定的效果,至少,由于它封锁魔气的强大作用,让韩特的变形得
以稳定,这么多年来,除了生死关头外,从不曾暴露出魔族的真面目过。
但是,一些高等魔导器就做得到的事,有必要浪费三根封魔针来做吗?韩特到现在还
是想不出所以然来,而那个老人之后也从未再出现过,只是徒然留下了无数的谜团。
“那个老太婆要我加入青楼,还向我展示组织的实力,但我始终觉得她们的风格不合
我个性,所以从没答应过。老太婆说,既然我不是青楼中人,她就不能传授我武功,一切
只能靠自己。”
也就是因为这样,青楼联盟引荐韩特前往恶魔岛。对于一个有着上乘武功基础,却缺
乏实际死战经验的少年,恶魔岛确实是一个绝佳的修练所在。
明明自己就是魔族,但却要和人类连成一气,捕杀由境界隧道出来的不速之客,这点
韩特觉得十分讽刺。不过,在广大深远的魔界,各种族类多如天上繁星,彼此间的关系差
距十万八千里,韩特并没有什么残杀同胞的心理负担。
在恶魔岛上,结识了友人白飞,过了一段相当有意思的生活,武功方面,也为着日后
的突飞猛进打下基础。
结束恶魔岛上的佣兵生涯后,跟着便是开始在大陆各地当奖金猎人,一面为自身武技
找寻精进、突破之路,一面也寻找可能已经来到人间界的妹妹,这时,青楼联盟的使者,
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茫茫人海,要找出一个人,那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与我们合作吧,这才是对你
真正有益的正道。”
在香格里拉的魔屋中,那位女士再次提出了招揽的要求,可是韩特也又一次地拒绝了
。
点头答应是件很简单的事,不但可以让青楼联盟帮着自己找人,而且还可以修习她们
所保存的千年绝学,甚至是异大陆的绝世神功,但韩特这次拒绝的理由,却与之前有所不
同。
初到人间时,韩特对什么都抱持着戒心,不喜欢青楼的风格,更不信任这群诡秘莫测
的女人,但经过时间的肯定,他开始分辨出什么人是真心地为己着想,提供着援助,所以
心态不知不觉地转变成“如果答应了,这个恩情就是欠一辈子,永远不能还清了”。
已经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在“该做的事”做完之前,韩特拒绝身有所属,所以婉拒
了那位女士的好意,转而委托她,用青楼的情报网协助找人。
对于不熟悉韩特的人,很难想像他有这样细腻的一面,但将他视之为子侄的那位女士
,却是可以完全理解的。因此,她啼笑皆非地接受了这个年轻人的坚持。
非青楼成员,却要这样使用青楼的情报网,代价就是大笔金钱。而当搜索范围越来越
大,天文数字般的帐单金额也就一再暴增,虽然那位女士总是优雅地说,只要加入青楼,
所有债款一笔勾消,但固执的韩特就是死都不答应,开始奔走在风之大陆的各个角落,变
成了一个卖命赚钱还债的吸金鬼猎人。
“……所以,你们就该知道,我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不是那么嗜钱如命的。”
韩特的这番剖白,却没有获得两名同伴的多少共鸣,李煜看看源五郎,问道:“这家
伙说他以前不爱钱,你觉得呢?”
“这个嘛……就像东方玄龙老前辈说他三百年前其实不像今天那么好色,不偷窥不偷
女人内衣;天草四郎说他当年是个认路专家……也许是事实,但听了就是很想笑啊!”
说完,这对义兄弟很有默契地大笑起来,前仰后翻,还相互倒酒,干了一杯,直到韩
特脸色铁青地拔剑斩桌子,他们才讪讪地收敛下来。
其实,如果他们的反应不是这样,而是沉默地为友人流下眼泪,韩特自己反而会不知
道该怎样才好吧?
朋友……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关系。
“你的事情我曾经听那位女士说过。青楼联盟成立以来,像你这样的案例真是不多。
”源五郎道:“追查了那么久,却一直没有线索,这点确实是很怪。”
青楼联盟组织庞大,千百年来盘根错节,深入各个阶层角落,却终究不是全知全能,
有时候也会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即使找不到人,多多少少也能够有点线索,判断出可能
下落,或是存殁与否。
依照过去经验来判断,目标人物身殁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听韩特的描述,他妹妹并不
像是那种会没没无闻死在路边的人,所以,那位女士研判出两种可能性。
第一,纯仍然在魔界,并未来到人间界,必须要在魔界展开调查。
第二,纯已经到了人间界,但是却像韩特一样,隐藏起本来相貌,用一个完全不同的
新身分开始生活。
韩特认同这个判断,但是,在魔界调查的困难度,比搜查风之大陆更麻烦,委托金额
也是再次激增,令得韩特必须舍弃猎人尊严,开始接快递业务的零工。
他期望那位女士的第一个判断没错,因为如果妹妹不在魔界,而是以人类的面孔生存
在人间界,又掩饰一身力量,安于平凡,那么真是没有可能找到她了。
“还有一个线索被你漏掉了,就是给你封魔针的那个老人。”
“没漏,我一开始就想到他,但是想到又怎样呢?”
光是持有封魔针、会使用时空转移咒法,这本身就很可疑了,更别说那老者突如其来
的出现,告知纯的下落,还把韩特送到人间界,怎么看都透着丝丝阴谋气息。
然而,要追查这位老者是什么人,就要回魔界作调查。即使回去了也没有用,因为根
本不知道该追查些什么。以韩特今时今日的眼界回想,那名老人的外貌,根本就是以力量
或是魔法刻意变形而成,无论身高、肤色、年纪、嗓音、形貌,全部都不可靠,青楼照自
己描述的样子去找人,肯定没有下落。
如果再见那老者一次,以韩特如今的天位力量与眼力,定然可以看穿伪装下的一些东
西,但当日的他无此能力,记忆也不能提供些什么,这条线索等若是断绝。
“封魔针是魔族的至宝,但是近两千年来,有办法做出封魔针的只有隆?贝多芬,有
没有试着从那边去找线索?”
源五郎实在是问了一句废话。因为抵达人间界的韩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再回魔界去
,自然也就无法去魔界找隆?贝多芬查探,而且,以隆?贝多芬的怪僻脾气,被一个三流
小辈上门叨扰,肯定会立刻把他轰得尸骨无存。
“没有。当我得知隆老头住在另一处境界隧道的人魔边境,那是旁边这位李大兄给我
介绍好买卖之后的事了……”
在黄金像事件中,韩特一直在留意着爱菱的言语动作,并且于阿朗巴特魔震后,开门
见山地向这位大姊头询问其父亲所在,然而,知道了隆?贝多芬住处的韩特,并没有前去
造访,因为爱菱口中的西玛大人,怎么听都不像当初引导自己到人间界的那名老者。
调查封魔针完成品的去向,是一个方法,但是爱菱说,封魔针铸造完成后,就交给了
各个委托人,大多是交给了当时魔族的军部或是王室,经历两千多年的流传,早就不知道
被散到哪里去了。
“确实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啊。”源五郎道:“不过说到封魔针,你有没有想过取出封
魔针呢?以你现在的力量,即使拿出封魔针,也可以很妥当地用天位力量来控制外表变形
吧?而且……”
不需要说出来的那句话是,即使露出了真面目,韩特的友人中,也没有人会因为他身
为魔族,就改变这段友情的……
“不是没想过啊,整天在手里插着针,你以为不会麻的吗?”
韩特道:“要解开封魔针,就要找到当初施针时下的咒语,这点可是只有那个老头知
道。”
“有法固有破,密码也不是牢不可破,我就知道有一个人……”本来要推荐可以请莉
雅女王协助的源五郎,略一沉吟后,改口道:“就是你们那个黑巫女华大巫师啊。”
“你说鬼婆啊?有啊,我有去找过她,她倒是很爽快,一口答应帮我研究封魔针的解
咒法,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拔出来之后,她要再把针插进去一次……”
上次施针,因为韩特仅有地界程度,并未触发封魔针的真正效果,因此后来就算他进
入天位,也不受封魔针效应影响;但如果拔出封魔针,在他已经进入天位的此刻重插回去
,封魔针的效果就会出现,那时候会产生什么后果,根本没人可以保证。
……但九成以上的可能,是力量立刻被打落天位,经脉萎缩,变得比常人还要不如。
“唔,我猜那个鬼婆就在期待这种画面,说不定还打算用这借口帮我解剖咧……”
或许有刻板印象是一件不好的事,但是,没有人想反驳韩特的这个未来假设。
而当天色将明,这一夜就要结束,三人之间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不好开口,但是如果要协助搜寻,不弄清楚这个答案是不行的。在源五郎的注视下,
李煜问道:“如果找到了你妹妹,你打算怎么做?”
“……不清楚,反正不会是哭哭啼啼的热烈拥抱……”
那么,到底会是什么呢?韩特并没有说,三个饮酒的男人也因此陷入了一段漫长沉默
。或许,他是不愿意将那残酷的答案说出口……又或许,连他自己也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
※ ※ ※
隔天,非常让人讶异的是,所有人都非常晚起。
聊了一整个晚上通宵的三个男人,在日光出来之前回到了休憩处,开始呼呼大睡。
尽管可以用打坐调息的方式来驱除疲劳,但是睡眠的形式已经变成一种习惯,甚至是
享受。在连场恶斗之后,他们很需要这样古老形式的休息方法,将身心所承受的疲劳一一
洗涤。
不过,对于这样的做法,还是有人强烈批评。
“先是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就睡成一头死猪,男人这种生物最差劲了。”
在吧台上趴着睡了半晚,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被遗弃在空荡荡的酒吧里,妮儿的怒气
甚至找不到人爆发。因为顾虑到她醒来后可能立刻找自己算帐的源五郎,不想在睡梦中被
人踢上天去,特别找了个隐密所在躲了起来,让妮儿找不到人。
在岛上到处奔走找人的妮儿,可能是这个海岛上最有活力的生物了,然而,喝醉大睡
这种事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和这事相比,还有一件事更会让妮儿大呼过分,想要踢人泄愤
。
在泉樱房里度过一夜的兰斯洛,也是几乎到天方明才入睡,疲惫程度似乎较诸苦战大
蛇犹有过之。
“要命……好久都没有这么累了……”
回想起来,好像自从离开风之大陆,抵达日本后,就一直处于禁欲状态,虽然说这是
很正常的事,不过想想还是有几分好笑。
以自己的胸膛为枕,泉樱正躺在自己胸前,甜甜地熟睡着。鬓发散乱,神情慵倦的娇
艳容颜,在晨光柔和的拂照下,美得几乎让人屏息,而薄被下全裸的雪白身躯、两人肌肤
相摩擦所传来的奇妙感受……兰斯洛反覆地深深吸气,不想因为发出声音,吵醒了妻子,
因为只要张开口,他一定会大声地笑出来。
当人觉得很快乐,当那种幸福感受满溢着身心,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尽管没有什么
特别的事,但是只要一张口,就是会莫名的微笑。
女性,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能够这么简单地就消去了自己心头的阴霾。和小草
那种消去所有魔法的异能相比,兰斯洛觉得泉樱也会用魔法,不然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转变
了自己的心情呢?
不再想那些不太开心的事情,兰斯洛以愉快的心情,开始策划着未来,首先是有关日
本遗民的安置问题,接下来就是回到雷因斯之后的国政。
事情是那么多,未来的路也不一定好走,可是搂着怀中甜睡的美丽人儿,兰斯洛就觉
得自己充满信心,能够无惧一切……
这一天,众人的休息直到傍晚时分,睡着的、沉思的、穴居的,才又重新出现。
枫儿的现身,给大家带来惊奇,因为不只是她,就连一身盛装和服打扮的织田香,也
贴在她身边一起出现。
如果是正常情形,前一天还打得要死要活的敌人,不太可能立刻就握手言和,情感上
的重大转折,任谁都会感到尴尬。但这问题在织田香身上并不存在,跟着枫儿的她,就像
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面无表情地向众人点头问好。
当已经决定了今后立场,织田香的表现就很明快,没有会困扰着一般人类的尴尬或苦
恼。不管昨天怎么样,这些人现在是友方,就照着对待友方的态度去处理就好了,至于明
天会怎么样,那是明天再看着办的事,完全照时势而行,不需要浪费精神。
会让她产生那种理智外的“怪怪”感觉,只有身旁的枫儿妈妈而已,前面的这些人,
并不是能让自身理智失控的人选。
“大家好,我是织田香,往后请多多指教。”
颔首点头,众人对于这位美丽小公主的问好,以不同的方式回应。源五郎有礼的、韩
特随意地微一欠身,算是还礼。
之前在昆仑山有过一面之缘,李煜却没有说些什么,甚至连回礼都没有,只是在那边
大剌剌地喝着酒。不过,施礼之人和受礼之人都心中有数,这样子就够了。
相较之下,妮儿的态度就显得很暧昧。一方面,她很高兴能与小公主化敌为友,不用
兵戎相见,但是另外一方面,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可爱的宗次郎,妮儿又觉得非常可惜。
不过,和另外一件事相比,这件事就显得微不足道。和泉樱一起出现的兰斯洛,两个
人之间的态度亲匿,较诸前一天更进一大步的差别,任谁也是一眼就看出来。
枫儿有几分讶异,但表情上却看得出明显的喜悦;韩特与源五郎同样是面露讶色,而
正在往自己杯中倒酒的李煜,则是老实不客气地一声口哨吹出来。
妮儿的反应最是尴尬,怒气勃发、想要发作的她,还没开口,旁边李煜就和韩特唱起
双簧。
“吾友啊,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真是太现实了。”
“世界本来就很现实,不过你是指哪一样啊?”
“有些人在危险的时候一起打生打死,救来救去的,多么亲热?可是战斗一结束就翻
脸不认人,捅人家背后,真是势利眼啊。”
“哇~~哪个女人这么恶毒啊?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将来也不怕生个没屁眼的儿子
吗?”
一面说话,手指还有意无意地朝着妮儿乱抖,明嘲暗讽齐施,让妮儿脸上一阵红一阵
白,偏生就是发作不得。而抬眼更看见泉樱几乎是哀求的温柔眼神,心肠本就很软的妮儿
哪里还硬得下去,闷哼一声,两手托腮,就在吧台上坐了下来。
但是很快就有人为她报仇,先前指着她背后说话的韩特,话才一说完,就被源五郎掐
住脖子。
“喂,你这是干什么?”
“你说什么都可以,拿人家儿子来诅咒就是不行。”
“奇怪了,她生儿子没屁眼关你屁事?没屁眼的儿子是跟你生的啊?呃!好痛……喘
不过气了……”
这是一段足以媲美雪特人说话的污言秽语,不过却因为当事人被掐得脸色发青,失去
了再继续下去的机会。
兰斯洛暗暗向李煜投过一个感激目光,后者摇了摇酒杯作为示意。如果不是用这方法
巧妙化解了本来会出现的冲突,兰斯洛和泉樱一定会很尴尬。
之后众人谈起了日本遗民的安置问题,李煜和韩特对这话题漠不关心,但其余众人却
必须认真处理。
有织田香出面,应该可以抚平难民们的情绪,之后就是送回大陆本土安顿的问题,但
是顾虑到日本遗民的心情,很多地方都有着障碍,而为了让事情顺利进行,源五郎提了一
个骇人听闻的方案。
“以我们现在的角色,想要说服日本民众,大概很困难吧,最理想的方式,就是让他
们觉得我们是自己人。”
“说得比唱的还简单,我们又不是日本人,怎么让他们觉得是自己人?和亲吗?”
“对,就是和亲。”源五郎笑道:“如果日本公主嫁入雷因斯王室,日本遗民对于老
大和雷因斯都会觉得亲近一点吧?反过来当然也是这样,而你们原先不就有婚约吗?趁这
机会,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吧。”
源五郎玩笑似的提案,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强烈反弹,兰斯洛的表情,看来就像是吸入
了过多的毒气;妮儿拍桌子大骂,问说怎么可以提出这么没有良心的计划;枫儿甚至是主
动把女儿抱在身边,像是要保护一样地看着源五郎。然而,却有人出奇地表示赞成。
“我同意,这是一个很好的提案。和亲一向在各种民族融合的政策中,被当政者率先
使用,从现实面考量,如果雷因斯与日本的政治层峰和亲,两边的人民会比较亲近,对于
将要融合的两个民族,这样不会产生无谓的排斥与歧视,是相当有实效的做法。”
无视于众人的诧异眼神,织田香冷静地说道:“就尽速举行婚礼吧……不,其实婚礼
并不重要,只要向两国人民宣布既成事实就够了,但是,如果是为了增强宣传效果,盛大
的婚礼仍然是有举行的需要。”
和众人的惊愣、不知所措相比,织田香的态度平淡到几乎让人错以为要结婚的是别人
。
可是,就织田香来说,这些人类的反应才是奇怪。她可以看出这些人的吃惊,但却不
能理解他们吃惊的理由,以政治理论上来说,和亲是宣告民族融合的良策,过去历史上藉
由两个王族的通婚,将彼此帝国合并的例子不在少数,源五郎是聪明人,所以才提出这个
方略,但为何此刻连他看来都有几分尴尬呢?
当人们感觉到尴尬、惊愕时,自己需要做的反应又该是什么呢?
“哈哈哈哈~~~”
织田香的话说到一个段落,没等兰斯洛开口,旁边已经响起了大笑声,李煜放下酒杯
,走了过来,将一样东西扔到兰斯洛面前。
“小公主的提案很有意思啊,就照着她的话去做吧,如果你和她成亲,这东西就送给
你当结婚礼物……嘿,雷因斯国王和日本公主的和亲,有意思,哈哈哈哈~~”
这人摆明是以看热闹的心态在促成,但是他所扔出来的东西,却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那是一张巴掌大的金色小卡片,由黄金打造,上头以白金丝串铸成奇异的线条,似乎是
某种符文,但却连知识渊博的源五郎都看不懂,兰斯洛也仅能从白起记忆库里的讯息,判
断出这不是风之大陆上的文字。
“当初我和我的便宜师父分开前,他送给我三样东西:明肌雪木剑、七情龙丹,还有
这个东西。”
没有特别指明,但每个人都知道李煜口中的便宜师父,绝对不可能是陆游。
“他当时说,拿这张卡去找青楼联盟,往后就衣食无缺,我还以为这是什么青楼宾客
的身分证件,谁知道那老太婆看了这张卡,就给我大笔金银,我说没地方放,她就用我的
名字,在香格里拉盖一个招贤馆,名义上是款待四方豪杰,但其实就是高级旅店,每次去
住那边都有豪华享受,我还以为青楼的钱多到可以随便乱花……”
一句话解了众人心头疑惑。当年李煜以“唐殇君”之名,位列四大公子之首,并且在
香格里拉盖了招贤馆,源五郎和妮儿旅居香格里拉时,甚至还去看过那栋已经成为观光景
点的华丽宅院,但却都想不透,以这人的孤僻个性,会没事去盖什么招贤馆?又从哪里来
的资金?原来一切理由就是为此。
“一直到我去了海外,我才弄清楚这张卡片的来历。我那便宜师父开创的自在门,与
炎之大陆、冰之大陆的王室有很深渊源,所以才有了这张东西。听说,只要拿这张东西到
青楼去,不管是要多少钱,青楼都会满足持卡人的要求。”
早就听师兄王五说过,青楼联盟的背后,是一个横跨鲲仑世界四块大陆的巨大组织,
但兰斯洛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会吧?青楼会比我二舅子更有钱吗?”
“那就很难说了,因为又不是青楼联盟自己花钱,一切的金钱都会从另外两个大陆跨
海运来。有另外两块大陆的独裁者做金源,付钱的青楼那边不痛不痒咧。”
“那……这张卡片的额度上限是多少?”
“不清楚,我没怎么用过,但是听老太婆说,没有上限,要多少就给多少,反正有另
外两块大陆的国库撑着。”
李煜道:“当初我在炎之大陆上,听到你和老四干的那件好事,就知道事情难以善了
,炎之大陆的几个激进派,还打算放下目前的战争,先挥军过来讨回公道,而能够阻止他
们的方法,我怎么想也只有一个。”
“什么方法?”
“一个很没良心、很笨,但是应该很有效的方法。”李煜低声道:“你就把这张卡拿
去,拼命的刷,拼命的花,尽量消耗那边的军费,当那边要为了财政恶化而焦头烂额,就
没有时间过来打无聊仗了。”
太过明显的教唆,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一座高高的金山,由金银珠宝堆积而成,闪闪发
光。
“喂,你太过分了吧,我们两个好歹也是挚友啊,这么好的东西,你给那头臭猴子不
给我,你难道瞎了眼睛,看不出谁是真正需要钱的人吗?”
“哈哈,本来是打算给你的,可是听完你昨晚说的话就改变主意了,你的债款根本就
是自找的,老老实实加入青楼不就没事了?那个老太婆也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出卖朋友
啊,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说得太过亢奋,韩特拔出鸣雷剑斩人,李煜则是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
还继续说着拿友人开心的讽刺话语。
“我有一个疑问。”源五郎道:“二哥这样做,算不算是出卖异国的朋友呢?”
“哼……刚去的时候每天互打,弄得满身是伤,多多少少有点怨恨,趁机报复一下也
好,反正我回去就说弄丢了,死无对证。而且……帮助荷包太重的人减轻负担,这又有什
么不对了?”
李煜笑道:“反正也不可能一直任由你们乱刷下去,当那边察觉数字太过份了,发现
金卡落在你们手里,应该会声明从此中止支付,不过在那之前,嘿嘿……”
有一件事情是李煜所没有说出口的。那是在回到风之大陆的旅途中,小舟之上,他与
自在门掌门师兄的对话。
※ ※ ※
“这样做真的好吗?虽然是停战时期,但蛇王军随时可能毁约,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计
策,最坏的情形,可能导致我方战线全面崩溃啊!”
对于这个问题,一身蓝衣的他,就连回答的声音都优雅如昔。
“不,如果把损失控制在金钱,那么就不至于出现我们收拾不了的局面……穷兵黩武
未必是一件坏事,可是过分迷信武力能解决一切,这就是毁灭的开端。当事情不能再用言
语去控制,那么就用事实去让那几个孩子察觉到,世事总有变局,人不可能操控一切……
”
※ ※ ※
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李煜很豪迈地扔出这张关系重大的金卡。而单单想到这张小卡片
代表的意义,还有其所暗示的钜量金钱,那甚至是远远凌驾于白字世家的财富,只要是正
常人,任谁都是掌心冒汗、呼吸粗重。
而从反应来看,兰斯洛无疑是一个再正常也不过的男人,在他把金卡快速收入怀中的
同时,甚至是眼发异光,整个表情都不对了。
跟着,他出手如风,一下子就抓住了织田香的小手,以一个完美的绅士礼仪,轻轻地
吻了一下。
“小女妖……哦,不,美丽的小公主,虽然我们昨天曾经是敌人,不过看在两国人民
和金山的份上,我们立刻结婚吧。”
尽管早就料到他会有这决定,但是兰斯洛的决断这般迅速,还是让所有人倒抽了一口
凉气,而他惊世骇俗的举动还没完,立刻又抢握住枫儿的手,另一手指着旁边的源五郎。
“不过婚礼这种事情实在太麻烦了,我委任老三当我的替身,完成整个婚礼,至于典
礼后头的洞房部分,就由身为新娘母亲的你来代替她,我们实际操练吧。”
把所有好事一股脑占尽,似乎是一件天理不容的行为,所以兰斯洛一说完,满面通红
的枫儿还没回答,两把椅子就以重手法轰砸在雷因斯陛下的后脑上,轰炸碎裂,绝顶天心
意识配合力量,登时把人打得晕过去。
“天诛!”
“以下犯上的时候来了!”
偷袭成功,一举把人打昏的的妮儿、源五郎,正要表示默契地击掌,却看见泉樱正慌
忙地阻止着已经挥着鸣雷剑,要趁着强敌昏迷之际谋财害命,夺取金卡的韩特。
※ ※ ※
海外荒岛上的雷因斯领导阶层,正处于轻松的休息阶段,而雷因斯国内也因为国王的
伟大政绩,处于庆典气氛中,但雷因斯境内还是有某个地方,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戒,那
就是位于两国边境的北门天关。
自从上次的一场大战,把关卡整个夷为平地后,靠着远远超越现今风之大陆建筑水平
的技术,五色旗已经把北门天关重建。
重建的部分还没有全部完成,但是城壁部分却是已经修筑完毕,只是在修筑同时,很
多人的心里都有疑问。
“修这些东西有意义吗?如果再有天位高手对战,那不是又被毁得一塌糊涂?”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总不能就搁着不管了,所以还是要完成起码的关防,另外,如果
能把预定中的第三期、第四期工程完成,配合龙腾山脉的特殊地气结构,把北门天关变成
一个像是稷下那样的法阵型要塞,那么即使是有天位高手在此决战,也不至于那么不堪一
击了吧?
位于边境地带,对于两国势力变化的感觉特别明显。自从北门天关一战至今,不过短
短数月,曾经在艾尔铁诺北部叱吒风云,历经大石王朝、艾尔铁诺两国而屹立无损,累积
下无数荣光风采的花字世家,就此土崩瓦解。
艾尔铁诺的势力中衰,国内的几个豪门世族都受到影响,可是在石家、麦第奇家努力
找寻出路,积蓄实力的同时,花家并没有能够掌握时代的脉动,做出适当的改变。
阿朗巴特魔震后,天位高手并未出现在花家,随着天位战的时代来临,纵然是财雄势
大的花家,面对这千年未有的变局,应付上显得相当困难,整体声势如江河日下,而家主
花天邪的决策,更将花家所要面临的破败局面提早呈现。
将花家唯一的天位战力拒诸门外,花天邪将“巩固权力”的迫切性放在“延续世家”
之上,把扭转局势的大门给关上,之后又毅然决定,用整个世家的存亡,来换取自身的发
展,在北门天关一战,牺牲二十多万花家子弟兵,突破地界,进入天位。
首领失踪,主要战力全部崩毁,花家就成了“树倒猢狲散”这话的具体呈现。几个月
之内,花家分崩离析,数个长老与新秀在领地内各据一方,相互展开权力斗争,但其中脑
筋动得快的几个人,抢先捧着自己的领地与人民,投靠石崇,与石字世家结合。
接着,石字世家的高手与大军,堂堂进入花家领地,以压倒性的优势扫平一切反抗势
力,正式并吞了花家的领地。
事情结束得出乎预期的快,但让人讶异的是,石字世家的死敌,麦第奇世家在整个过
程中保持沉默,任由石家扩大势力,却不做出任何阻止的行动,甚至当石崇向皇帝上奏,
认为花家领地混乱不堪,亟需整顿,自请暂将花家领地并入管辖时,麦第奇家都没有任何
表示。
当然,麦第奇家本身也处于一个很尴尬的状态。在这么紧要的当口,家主旭烈兀居然
外出旅游,行踪不明,整个联络不上,就连他好不容易传来的一、两封书信,也是指示世
家按兵不动,不要有任何应对。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石家完全吞并了花家势力,声势如日方中。但是,民心的流向并
非石家能够掌握,特别是过去石家领地内百姓悲惨的传闻,早就吓坏了花家领地内的人民
,所以从石家大军进驻开始,大批难民朝雷因斯、自由都市流动。
首当其冲的北门天关,不可免地收容了许多难民。他们虽然希望立刻穿越北门天关,
进入雷因斯,可是这些从饥荒状态中逃出的人民,大多数身体状况极差,必须要立即进行
调养、医疗,不少人身上还有患病,如果贸然让他们进入雷因斯,就会把疫情带入国内,
所以要成立检测中心。而雷因斯的边境显然没有这种能力,所以北门天关就成了最大的收
容中心。
能够得到大量的免费民工帮着建筑,这点当然是很好,可是为了要养活这些人,巨额
暴增的种种支出,那可就很糟糕了,特别是这些人都是扶老携幼而来,一个生产人口,往
往还带着三个以上的非生产人口,消耗物资的速度实在很可观。
对于本来就省吃俭用的五色旗,预算暴增的严重赤字,令他们为之脸色苍白。这群面
对魔物、强敌,仍不知道什么是退缩的强悍军人,这次却主动兴起了不战而逃的念头。
“蝗虫真的是太可怕了……”
干部们的哀嚎声,以这样的形式送到白无忌手中。尽管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无忌的脸色仍然很不好看。
“拼命贩毒得来的钱,最后是要拿去养这些东西……死了以后下地狱,这笔帐一定很
难算。”
依照行政体制,有关这些难民的处理,白无忌曾经把讯息传给当时仍在日本的兰斯洛
,请一国之君裁示,兰斯洛愤怒地对邻国国君发表了这样的感想。
“混帐!让自己人民挨饿的国王,没有为王的资格。”
听见他这么说的白无忌,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把政事丢下不管,跑到海外逍遥的
浑蛋,一样是没有为王的资格。”
从事实来看,因为让日本陆沉,为自己国内制造出大批难民的兰斯洛,确实也是颇失
为王的风采。特别是在西北已经难民为灾的情形下,他又把日本的难民领回国内,雷因斯
等若是同时从东西两边被难民蝗灾夹击,也就难怪白无忌气得脸色发青。
“没有办法,不管以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白无忌这样感叹着。裁决一切国策大方向的兰斯洛,确实是很有王者威严与仪态,但
为他守住这份威仪,妥善执行他每个政策,不至于让美意变成灾害的舵手,却是白无忌。
能够在苍月王朝的建立阶段得到这位宰相,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在白无忌的指示下,雷因斯把大量的物资、人力,源源不停地送往西北边境,从长远
来看,西北一带素来欠缺开发,如果多了这批人力,世代安顿于斯,开荒垦地,那也不失
为一条良策吧。
收容了大批难民,北门天关这时最担心的,就是爆发战事。照理说,这应该是不可能
的事,因为花家本身的武力已经全部崩溃,而花家领地内目前混乱不堪,石家光是要稳定
局势就忙不过来,哪有办法再发动战争呢?
另外一方面,把守北门天关的是五色旗,号称是整个大陆上最强的兵种,即使石家大
军攻来,也有支撑之力,倘使数目不多,甚至不用请求援军就可以灭尽敌人。
这些都是常理的推论,但众人之所以无法释怀的理由,就是石家并不是一个会照常理
来做事的世家,石家领地内的混乱,较诸目前的花家,也只不过是稍稍稳定一点而已,早
已经习惯剥削人民来当战争资源的石家,根本不会在意领地内的混乱,只要强行镇压就可
以了。
再者,北门天关的最高统帅此刻并不在,源五郎也远在日本,两名天位战力全都不在
岗位上,而收容大批难民后,北门天关的警戒机能,多多少少有些下降,正是处于实力最
弱的时候。
如果石家是刻意放任难民移动,造成北门天关防卫变弱,而趁机攻击,那么现在就很
危险了。五色旗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是北门天关的战局不同于恶魔岛,在必须考
虑人道的情形下,他们不能够以屠杀来解决难民问题,事实上,光是要警戒难民中是否混
有奸细,就够让他们伤透脑筋了。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在不久之后爆发。在日本陆沉的四天后,北门天关守兵感应到了
不寻常的气息,大量军队正往山道,缓缓推进过来。
“石家大军进攻了!”
这声警告撼动了整个北门天关,五色旗进入备战状态,在关卡重点处据险而守。
根据观察,进攻数目约莫在五、六万人左右,和目前北门天关的兵力相比,是十比一
的情势。如果把难民人数也加上去,数字上反倒是北门天关这边有利,但实际开战起来,
这些从未受过军事训练的平民不碍手碍脚,就已经要感谢老天了。
凭着关卡地利、太古魔道兵器,这个数字差距并不至于无法弥补,但为了慎重起见,
五色旗在发出敌人进攻的消息同时,也递出了增援的请求。
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这是五色旗最大的忌讳,特别是假若敌人有天位高手随行,那
么北门天关这边也就需要能够与之对抗的高手。
“敌军停下来了!”
出奇地,这五万多的石家大军,并没有一鼓作气地进攻,反而是行进到山口通道时,
就整个停下,没有任何动静。
“不进攻也不扎营,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整数个时辰,敌军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好像只是站在那
边而已。
“该不会全部都是僵尸兵吧?”
有人提出了这个疑问,但没有人能够回答。敌军的位置太远,太古魔道的枪弹武器无
法攻击,必须要使用远距离的浑沌火弩,但那却不是可以轻易动用的武器。
经过慎重考虑,暂代北门天关军务司令的白千浪,向稷下发出了紧急军情。
“北门天关遭受袭击,敌方动向诡异,请求天位战力、太古魔道技术支援。”
※ ※ ※
在海外孤岛上,兰斯洛的生活并不轻松,虽然看起来像是在休假,但却是必须立即调
度物资,供给难民使用,再准备船只,把难民分批送回风之大陆。
为了表示诚意,他这个雷因斯之主亲自打理各个事项。对于日本百姓来说,世代居住
的土地忽然沉到海底,惊愕地与亲友们生离死别,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异国国王,
说要把他们全部迁移到风之大陆去,连串惊变所造成的惶恐,可想而知,如果雷因斯随便
派个官员来处理,一定会酿成暴动,所以兰斯洛的存在,很大的一个层面上,起了稳定人
心的效果。
这时,一件让悲伤气氛稍稍纾解的喜事,传遍了海外群岛,也在雷因斯掀起了不小的
震惊声浪。
自从莉雅女王亡故后,便一直处于单身状态的兰斯洛国王陛下,为了两国人民的友好
与永续,决意迎娶日本的织田香公主。
在之前日本遣使联姻时,雷因斯的媒体曾就这可能做过讨论,却没想到此事竟有成真
的一日。本来有可能造成的反对声浪,在白无忌抢先一步发表贺词,认为这是能够稳定雷
因斯发展的美事后,也就被压了下来。
无论是身分地位、与前任女王的关系,白无忌都是雷因斯政权中,几乎可以说是比国
王本身更不容挑战的存在。身为前任女王兄长的他,主动表示乐见其成,其他人根本就没
法再反对什么了。
对兰斯洛来说,他是有点遗憾的,因为尽管这场婚姻只是稳定人心的形式,他还是希
望能取得小草的同意,但一直到现在,所得到的答案仍是一样:苍月草请假外出,迄今未
归。
以小草的聪慧识大体,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自己闹小性子,那么,到现在仍避不见面
,或许真的是无法露面,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
对此,兰斯洛有几分忧心,但白无忌却只是要他尽快把海外的事情了结,尽速回来,
这么看来,小草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她也是赞成和亲这个做法的……
“反正你快回来就对了,就算你不回来,也要放几个天位战力回来,现在西北军情紧
急,我们需要天位战力啊!”
“知道了,还要一点时间,李老二这两天正在秘密传授他们一点东西,这种机会不是
常有的。我和源五郎没份,可是也得把婚礼办完,才能赶过去啊,再给我一天半时间吧。
”
一切时间是如此紧迫,本来应该是盛大豪华的婚礼,只得草草进行。
帝国历史的记载,就在这一年的八月三号,我意王陛下在雷因斯东海的鹰魔岛上,迎
娶日本的织田香公主。
基于历史文献的慎重性,里面并没有提到典礼的过程,也没有提到我意王陛下是签着
什么人的手,笑着步入新房,但却对当时鹰魔岛上的烟火,还有雷因斯本土的盛大庆祝活
动详加记叙。
自从内战结束,积极想提升国力的雷因斯,一直在期待王室能有一些好消息。这次的
婚礼虽然仓促了些,但仍是一件称得上是喜事的好消息,无分朝野,在盛大典礼庆祝之后
,都认为只怕几年之内都不会受到这等规模的震撼了……遗憾的是,仅仅是隔日,他们就
懊悔自己当时的天真。
在婚礼当天的那个晚上,众人已经倦极就寝后,兰斯洛却尚未入眠。看看左边,再看
看右边,两张同样娇艳的海棠睡容,尽管容貌有高下之分,但心爱的程度却是一样,而他
所不敢说出口的,就是他忽然强烈地想念一个女人。
一个本来应该在此……但现在却不知下落何方的温柔女子……
兰斯洛所不知道的是,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风华此刻已经抵达香格里拉,正在接受
款待。
※ ※ ※
不会武功,也不会使用飞行、瞬间移动术法,要前往香格里拉着实费了不少力气,但
是在青楼联盟一路特级贵宾式的护送、接待下,风华终于被送到香格里拉,进入了这所她
从小时候便曾多次听闻的魔屋。
虽然是第一次实际见面,但因为风华的目不视物,魔屋主人难得地撤去了分隔主客之
间的珠帘。
彼此在之前都不曾见过面,但是她们之间却有着很深厚的关系。远从两千年前,藏在
青楼背后的那股势力就已经渗透龙族、西王母族,进行操控。九州大战后,虽然龙族已经
脱离掌握,但西王母族却是仍受到青楼影响,直到这一代,西王母族的长老会与青楼主事
者反目,才渐行渐远。
但那也不代表青楼与西王母族撇清关系,因为八名昆仑长老一直有夺取青楼大权的企
图,只是这次被抢先反将一军,大败亏输而已。
然而,在西王母族一败涂地的时候,青楼主事者确实没有想到,那名印象中不太起眼
,只是徒具美貌的温驯女子,会以已经数十年不曾开启的水镜热线联系青楼,寻求协助。
“日本就快要沉了,请宗家伸予援手,协助我的族人撤退,还有派出船队,救出日本
百姓。”
听到这样的话,她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位小小的西王母,赫然有着不俗的智慧,
在短短一句话里头,表达了应该要表达的东西,还完全掌握了听者的心理。
不用“青楼”、不用“千叶家”,风华是请求“宗家”伸出援手。因为如果要求援,
青楼必然会提出要西王母族臣服的要求,绝不可能退让,而处于劣势的西王母族根本不能
拒绝,所以风华一开口就自承是“分家”,请总部救助。
一眼就看清整个时势,不愚昧地自抬身分、不卖弄无谓的外交辞令,在最短的时间内
,做该做的事,这令青楼主事者对风华彻底改观,并且起了高度兴趣。
尽管看清了这女子的觉悟,但她仍是想要试试看,所以开口问道:“答应你的要求不
是问题,但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援助分家,这不是宗家的义务吗?还是说我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呢?”
淡淡地说了一句,风华并没有忘记自己此刻的身分,道:“请立刻行动吧,只要是我
能够答应的,我一定会答应,玉签风华知道信义是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最后那一句话的语气里,有着不容怀疑的意志,亦是因为如此,短短的数句交谈,青
楼方面就做出了千余年来未曾有过的大动作,发动所有潜伏在日本的门人协助撤退,还派
出大船队。
当一切都成功进行,西王母族幸存的族人获得安顿,风华也被接到香格里拉,预备支
付她应付的代价。
“已经准备好了吗?丫头?”
“是的。我曾经答应过您,只要是我能够答应的,我不会违反约定。”
过去曾经见过织田香几面,风华一直有个感觉,自己与那位孤绝的冰公主好像,都是
一种无根的生命型态,在不断的漂泊中存活。
如果说织田香的生命是反覆寄生、飘离,自己的生命就是不停的买卖,从出生起就卖
给西王母族,在西王母族溃灭后,换一个新的买主……像这种待价而沽的感觉,自己已经
非常熟悉了。
“不用这么紧张,这里是香格里拉,不是昆仑山。”看出了对面那女子的紧张,她微
笑地说话了。
“我觉得……适度的紧张,有助情绪稳定。”
因为长老们的刻意封锁消息,所以风华并不清楚千叶家的实际作为,但是,见过一定
世面,她不至于不清楚什么东西叫做“黑暗”,因此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之后的一番交谈,却让风华不禁疑惑起来。看来,每件事情都有例外,就像西王
母族出了自己这样一个异类,这一代的青楼主事者,似乎也有着不同于过往的作风,而她
对于自己的处置,更是之前所料想不到的。
“我过去总是把美女栽培成大明星,她们也都很高兴,不过显然不是每个小美女都适
合演艺生涯,票房毒药会砸掉天香苑招牌的。你不是喜欢行医吗?刚好有个医疗团要去北
门天关,你就和她们一起去吧。”
与风华一握手,她笑道:“你之前没有猜错,千叶家万千年来都是收买人命、控制人
生的组织,不过,只有一点与之前不同……我只控制十年、几年,你的生命还是得由你做
主……要背负着那么多人的一生,太累了。”
随着两名聪慧女性的握手,一件令人忧心的事件,以喜事的型态落幕了,但这时却没
有什么人发现到,在连串的喜事中,有一桩小小的流血事件,为最近的欢喜气氛添上悲伤
色彩。
事情的开端,是在稷下的巷道里,一群刚刚参与庆祝典礼的民众,意外在街角发现了
一个人影。像是刚刚遭到暴徒洗劫,满身血污的他,因为伤势实在太重,在夜色中已经看
不太清楚本来的样子,惊惶失措的民众,立刻狂奔而散,去找寻医疗人员。
“……开、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以……倒在这里……我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
…我还没有……再见到你呢……静……”
没有人听见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呓语,只是在半个时辰后,两个最紧急的军情传递,
送到了海外的鹰魔岛上。
八月三日 北门天关遭受奇袭,失守。
八月三日,雷因斯右大丞相白无忌遭遇刺客袭击,不幸身亡
第四章 龙族骑兵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 风之大陆东北外海 孤岛酒吧
连接而来的两个噩耗,冲击著尚未做好心理准备的兰斯洛一行人。当本来还一面摇晃
著酒杯,一面笑著与枫儿说话的兰斯洛,听见这个突来的噩耗,在些许的惊愣之后,妮儿
甚至不敢正视兄长的表情。
自从枯耳山之后,她从未想过会再看到兰斯洛有这样的表情。
事实上,不要说是她,就连兰斯洛自己也想像不到,会再度承受如此重大的冲击。
虽然不是没有想过会遇到暗杀这种事,但身边那么多人里面,自己从未把二舅子白无
忌列入可能的牺牲名单中。不会武功、没有天位力量,对目前的各个高手来说,他都是一
个不值得出手的小人物。
可是,只有包括兰斯洛在内的数人知道,在那性好渔色、终日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之
下,白无忌也有著惊人的实力。尽管他从来不参与天位战,单纯的武功也确实不高,但想
要谋刺于他,即使是用突袭的暗杀手段,也要有天位力量才有成功可能……
而且,还得要是天位中的好手才行。
就因为这样,兰斯洛相信二舅子有著一定程度的自保能力,却不料在这诸事顺利进行
的当口,会承受这么重的一个坏消息。在听到这件事的瞬间,他甚至以为这只是白无忌的
一个恶意玩笑,马上就会有人用笑脸对自己说“这是开玩笑的”。
但是,并没有人这么说……
在一阵令人胆颤心惊的沉默中站起来,兰斯洛要求立刻与稷下取得联系,同时众人准
备启程,返回风之大陆。
与稷下联络的结果,让兰斯洛再一次在萤幕前爆发了狂怒。
白无忌猝然倒下,雷因斯宫廷整个乱成了一团,既无法与幕僚长苍月草取得联系,也
没有其他人可以咨询,正需要国王陛下回来做主。结果当这通来自海外的紧急通讯传到稷
下,宫廷那边甚至不知道该由谁来向陛下作紧急报告。
结果,在历经了一刻钟的等待后,本来还预期会看到白德昭的兰斯洛,却看见一个怯
生生的娇小身影,很害怕地在萤幕前摇两下手,还没说话,早已通红的眼睛又流下泪水,
痛哭起来。
“……师、师兄,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们这边……”
兰斯洛真的是被气炸了。就算再怎么没人,从体制上来说,也轮不到担任太研院长的
小师妹爱菱来向自己报告,而她哭哭啼啼,说不出半个完整句子的可怜模样,更使兰斯洛
手足无措,但偏生又不能向她发怒。
这边也就暴露出雷因斯的一个缺陷,就是太多秘密主义的包袱。白无忌纵然倒下,但
是能够代替他暂掌大局的,仍有小草与梅琳,但偏生底下的人对她们两个一无所知,更无
从联络起,结果推派到最后,只好让爱菱出马。
太研院院长虽不是政务官,却素来由白家的重量人物出任,有相当的份量,更何况爱
菱院长是陛下的小师妹,由她承受陛下的怒气,事情比较好控制吧?
想到推派爱菱出来的人可能有这样打算,兰斯洛就怒不可抑,偏偏爱菱又没法把自己
想知道的事情说清楚,当下心里真是气得想要砸了萤幕。
幸好,让爱菱担任发言人的另一个好处,在这时显现出来,主动把话题接过。
“问她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还是由我来作个简单报告吧。”
轻轻推开爱菱,出现在萤幕前头的是华扁鹊。即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冷漠的表情
也没有一点改变,就像是在作播报天气一样,拿过爱菱手中的文件,平静地宣读著。
兰斯洛一向讨厌这女人的死板面孔,但至少在这一刻,她的冷静对这场面很有帮助,
如果每个人都像爱菱那样哭哭啼啼,本已心乱如麻的自己,更是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
“魔导公会的主席陛下和长老都不在,所以我来代表报告。”华扁鹊道:“已经发出
消息,找寻梅琳长老,主席那边从日前就闭关,进行魔导修行,基于黑魔法修行的高度危
险性,这边一时间联络不上她,我个人也建议不要联络她。”
简短两句,华扁鹊交代了目前众人最需要知道的事。以主席之身统驭魔导公会的小草
,从兰斯洛离开风之大陆后,就开始闭关修行,提升实力,能与她取得联系的只有白无忌
,但现在白无忌倒下,如果贸然把这消息传给她,可能反而容易出大乱子。
“魔导修行,不适合被外人打扰,如果突然中断,会发生咒术反噬的危险,从各方面
来说,最好让女王陛下保持不受干扰的环境。”
华扁鹊所用的称呼,兰斯洛并不意外。虽然目前的身分只是雷因斯客卿,但听说白无
忌之前为了筹组天位骑士团,曾经与她做过一些条件交换,将这女人纳入己方,所以她知
道小草身分并不奇怪。
“右大丞相为人小心,平常就算外出鬼混,身边也会有护卫陪同,当然包括潜伏在四
周的暗桩,这次也不例外,所以报告中有一大部分的证言,是这些护卫们所留下的。”
“这些人呢?是不是被先解决掉了?”要无声无息地刺杀白无忌,那有很大的可能,
就是先把周围潜伏的护卫铲除,这才下手,如果对方是大雪山、青楼那边的高手,就有办
法作到。
“不,奇怪的事情就在这里,所有随行的暗桩毫发无伤,一直到现在也摸不清楚发生
了什么事,我这边正在用催眠、洗脑程序,直接调阅记忆来作确认。”
华扁鹊说出了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昨晚,八名变装过,跟随在白无忌周围随护的护卫,从八个不同的方位,小心翼翼地
盯著目标,由于当晚稷下举行了热闹庆典,人群很多,所以当白无忌如往常那样,在酒店
街上信步闲逛,护卫们也特别谨慎,紧紧盯著每一堆与他擦身而过的人群。
一直都没有发生什么事,但却在一群人与白无忌面对面走过后,事情就发生了,护卫
们甚至呆了一下,才冲出来救护。
“这是很老套的刺杀手法,藉著擦身而过的机会刺杀,连枫儿也会作,有什么好吃惊
的?”
“我说会让人吃惊,就是有值得讶异的地方,不要问白痴问题,也不要污辱彼此的智
慧,猪头国王。”
华扁鹊解释著,像是利用错身的短暂时间,进行刺杀的手法,因为时间因素,都是一
击就攻向致命处,伤口或大或小,但一定是只有一个。大雪山的教程中也提到,这种形式
的刺杀,即使有能力瞬间刺出四、五刀,也要把刀数集中在两刀之内,深度破坏,提高目
标致死率。
但白无忌的伤势却不同。整体上所受到的伤势,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全身骨骼没
有一块完整的。即使是老于刺杀的华扁鹊,也想不出为何仅仅在一错身之后,就会造成这
种看起来像是打了几个时辰的天位战惨败后,留下的伤痕。
“以仵作的角度来看,我个人的结论是,与其说这是下手快,倒不如说凶手有切割时
间的能力。”华扁鹊道:“从人群擦身到整个离开,护卫们所看到的这些东西,有一个部
分被切割掉了,护卫们只是直接看到开头和结尾,漏了中间的过程。”
“所以,你的意思是,中间少了一场决斗过程,我二舅子是先和人打了一场,然后才
落败遇害的?”
“很荒唐,但却是目前从各种迹象归纳出,最合乎理论的说法。”
身为目前数一数二的天位强者,兰斯洛想著天心意识、天位力量的种种运用法门,却
都想不到要怎样才能作到这样的效果。
而在他与华扁鹊交谈时,旁边众人一面聆听,一面也作著种种准备。
最感慨的就是李煜和源五郎。当听到白无忌的不幸,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李煜,默
默地举起酒杯,为故人祈求冥福。
“这种时代就是这样,谁都一样,也都不知道这次分别后,下次见面是人还是尸体,
一切……如梦似幻啊。”
“说得好,不过,至少我希望下次碰到二哥时,你还是这么生龙活虎的,那时候,我
们再来喝酒吧。”
两人敲了敲杯子,李煜瞥向妮儿,觉得有一点可惜,这个少女的天份极佳,然而时间
不够,自己并没有能好好地训练她。
另一边,枫儿则是还没从这消息中镇定下来,特别是想到小草与无忌公子的感情那么
好,一旦知道兄长遇害,不知道她会多么地悲痛欲绝。
枫儿本身也遇到了一点问题,织田香刚刚已经表示,为了处理日本遗民的事务,她要
多留在海外几天,等到事情到一段落,再去雷因斯找妈妈。考虑到女儿的心情,枫儿实在
没有办法勉强她。
一切看似安排已定,兰斯洛请华扁鹊安排飞行器,立刻载运自己一行人回雷因斯,但
萤幕那边却传来这样的回答。
“话还没有说完呢,除了宰相大人的遇害,还有一件事情,是你必须知道的……”
戍守著北门天关,五色旗面临了一个让人困惑的局面。
艾尔铁诺的第一名将,就是把守在西方国境的第二军团长,周公瑾元帅,但他的第二
集团军,却未必是艾尔铁诺最强的武力。上次北门天关之战,五色旗亲身体验了石字世家
的战力。
融合了魔道改造技术所创出的强化战士,杀伤力非常地强,不但力大无穷,速度敏捷
,而且刀枪难伤,除了具有与魔族对抗经验的五色旗,风之大陆上只怕没有哪支部队能对
抗这批强化战士。
“妈的,居然作出这么卑劣的事!”
上次战争,在乍见石家派出的强化战士时,五色旗将兵们曾有这样的反应。对于苦练
武功,增进实力的他们而言,这样的改造手法无疑是一种邪道,然而,他们的同僚却不作
如是想,因为当那一战的画面传回西西科嘉岛上太研院本部,一众研究员捶胸顿足,破口
大骂。
“妈的,居然被他们抢先一步,本来我们这个月就……”
姑且不论这两大恶德集团的竞争心态,仔细想想,实在是很奇怪,风之大陆的太古魔
道技术,几乎完全掌握在白家手中,远藏于海外群岛;一般的魔法师又聚集于雷因斯,受
魔导公会的统驭,在这种人才、知识极度匮乏的状态,石家是从哪里得到这么漂亮的生体
改造技术?难道是有东方仙术的背后支援?白鹿洞与石家有某些台面下的合作吗?
资讯不足,很难在这些方面作出判断,但是石家金刚堂改造出来的强化战士,确实令
五色旗不敢轻忽。
也就是因为这样,敌人现在的情形才让五色旗费解,如果对方的实力足以与己方互争
胜负,为什么一直诡异地按兵不动呢?到底有什么图谋呢?
这个问题,在对峙的当天下午,由白无忌传来了指示:敌人应该很明白五色旗的实力
和武装,所以才会特别挑在太古魔道兵器的射程外攻击,既然如此,这样按兵不动的理由
,就是等待时机,为了发出雷霆一击做的掩饰。
如果攻击的主力,是从中都、玄京这些地方出发,即使是飞行,也要一段时间才能抵
达北门天关,雷因斯一方可以有应变的机会。但如果是隐藏军中,近距离骤然发难,以压
倒性的实力短时间内攻破北门天关,雷因斯就来不及派出高手应变。
“要正面攻破五色旗,那非得是天位高手不可,但如果是天位高手,不必这样遮遮掩
掩,所以最有可能的推论,就是他们拥有了等同天位者的新战力。”
白无忌作了这样的判断,把指示交给五色旗,但是最终的命令虽然没说明白,意义却
很清楚。
雷因斯的天位高手群就算立刻启程,一时间也难以从海外及时抵达北门天关,所以若
是敌人猝发突袭,五色旗便得独力应战,届时必然面临的后果是……
因此,白无忌最后所暗示的意思,就是敌人的秘密战力,具有高度的战略价值,即使
全军覆没,也要把完整情报保存下来,回传本部,作为下一战的情报参考。
“请家主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之间的修罗战,五色旗对于这种场面并不陌生,一面整顿实力,一
面却悄悄地把兵力分撤到附近隐蔽区域。
等待中的攻击,在隔天发生。当太阳露出了第一道曙光,黄金色的光芒,逐步照亮了
大地,北门天关的守军忽然发现一丝怪异之处,今早的太阳,似乎太过亮眼了些,那缕缕
金光为何看来这般地贴近呢?
当距离再近一些,整个看得清楚了,惊叫声便哄然响起,城关上的守军,骇然发现那
一排耀眼的金光,赫然是某些以高速移动贴近的物体。
“敌人来了!准备迎击!”
紧张却不见混乱的呼喝,经过传声设备,让每个火速就定位的士兵拿好武器,预备攻
击。
敌人的攻击会由天上而来,这是之前虽有料到,却最不愿意成真的事。对于北门天关
这一类的要塞关卡来说,最不利的防御型态,就是以地对空,尽失居高临下的关防优势。
而这时他们也看清楚了敌人的样子。清一色金盔金甲的战士,手执金枪,在阳光下显
得威风凛凛,气势惊人,但最让五色旗震惊的,是他们胯下所骑乘的飞龙。
从远古时代开始,龙的强悍战力就令所有生物惊惧不已,升龙山上的龙骑兵,万千年
来始终守住风之大陆最强兵种的名誉,现在却以这样的形式,与五色旗正面遭遇了。
白字世家并不是没有作准备。由于一直有著统治风之大陆的野心,要将各个对手实力
列入计算,远在白金星掌权之前,就千方百计调查龙骑兵的战力,龙的平均力量值,而这
些探查在枯耳山一战,得到了弥足珍贵的丰富资料,当日前推测敌人可能由空中进击时,
龙骑兵就是可能的选项之一。
但是针对龙族所作的准备资料中,只提及飞龙有青、红、黑、白,却从没有提到里头
有这样的黄金龙。
每一头都有十数尺的巨硕身躯,鼓动著庞大的龙翼,尖锐指爪在阳光下闪闪生光,黄
金色的龙瞳中,渐渐映出了敌人的身影。
单只是远远看去,就能够感受到这些黄金龙的不凡威仪,如同王者一般地睥睨下方的
生物,宣告它们即将主宰一切,而在阳光下,化成一道黄金之线的龙骑兵,杀意与气势更
是如海潮般怒涌起来,使下方敌人充分体认到神龙之威。
“攻击!开火!”
戍守在城头的五色旗发动反攻,尽管惊惧,但他们并没有被敌人的气势给压住,悍然
反击。
对付体积这么硕大的生物,等闲的刀枪剑棒全派不上用场,必须是以投石机那一类的
巨大机弩,投射标枪,才有可能造成伤害,但是看黄金龙飞行时候的迅捷回翔,想也知道
,那么笨拙的投掷武器不可能伤到它们。因此,五色旗立刻以太古魔道兵器攻击。
不敢使用浑沌火弩,五色旗使用重型机枪,地对空追击横扫,密集的弹雨一阵又一阵
地扫向空中。
乍见连天弹雨,初逢这等兵器的黄金龙骑兵翔身闪避,但是在挨著几下,发现完全没
有损伤后,信心增强,为首的骑将振臂高呼。
“今日重耀我龙族荣光!赤龙神之名,威凌大地!”
这句呼喊,把整队龙骑兵的士气都拔扬起来,跟随著骑将,把手中的金枪一摆,驾驭
著飞龙,就朝下方俯冲而去。
“敌人高速接近中,做好准备。”
下令的人,并没有说明白该做好怎样的准备,而或许,这些话并不是说给正在城头激
烈苦战的士兵,而是说给那些正藏匿在附近山区,用仪器监测这场战争所有资料的同袍听
的。
夹带著强猛劲风,黄金龙由高空冲杀而至,当进入射程范围后,骑士拉扯缰绳,黄金
龙张开口,吐出高温火焰,巨大火柱犹如陨石从天而降,轰在城头上,立刻就把接触点的
方圆百尺化成一片滔滔火海。
龙骑士团以三头为一组的形式俯冲,每一组喷发完火焰之后,立刻高度拔升,让出位
置,由跟著杀到的那一组进行攻击,丝毫不留下半点间隔。
并不是每一头黄金龙也吐著同样的火焰,有些吐出强风,以猛烈的冲击波轰向城关;
有些则是吐出具有腐蚀性的酸雾。交错不同的元素攻击,虽然和八歧大蛇比起来,显得那
么微不足道,但是近百头加在一起投入实战,所带来的冲击力确实是无与伦比。
只是粗略完成了建筑,还没有能够进行法阵防护的工程,北门天关在这样的攻击下,
没有多久就摇摇欲坠,处处都是碎石残瓦,烈火焚烧。威力强大的太古魔道兵器,和这些
黄金龙相比,似乎也派不上用场,被留下来作牺牲打的五色旗士兵,没有多久就伤亡殆尽
。
“撑不下去了,不过……任务完成,进行最后战术。”
所谓的最后战术,就是引爆埋藏在北门天关下头的大量火药,以自灭的方式,作最后
一击。如果使用具有核能的浑沌火弩,效果应该更好,但因为某个理由,白无忌曾经下令
过,这场战争里头不得使用浑沌火弩,只是使用最原始的火药引爆。
轰然巨爆,二度重建的北门天关,在烈焰与猛烈冲击波中,连同上头的守军,整个烟
消云散。
炽热的气流往上冲击,黄金龙骑队挪移闪避,俯视著下方的辉煌战绩,跟随著领队之
人,发出胜利者的欢呼。
似乎有些人在巨爆之前逃了出来,正蹒跚地朝后方撤去,从动作来看,不像是职业军
人,不过察觉这一点的黄金龙骑队,并没有在意而留手,呼哨一声,进行了扫荡战的工作
。
“你是说,他们看到了非战斗人员,也一样下手?是这个意思吗?”
听华扁鹊的简报,兰斯洛眉头皱了起来,如果龙族会对非战斗人员下手,这件事颇为
匪夷所思,因为自命为匡扶世间正义、侠道的龙族,就不该有著这样的作为。
枯耳山一役,自己可没看见什么黄金龙,这是龙族的隐藏兵力?还是新开发出来的东
西?
而且,兰斯洛很担忧地察觉到,当华扁鹊说出攻击北门天关的是龙族部队后,这边的
气氛就很怪,特别是妮儿,被这件事把新仇旧恨又翻上心头,毫不掩饰地对泉樱露出明显
的敌意。
“居然对非战斗人员下手?这些黄金蜥蜴真没人性!”瞪著泉樱的背影,妮儿冷哼一
声道:“我早就知道了,那些蜥蜴东西里头没有一个好人,和龙字有关的女人特别不是好
人。”
以泉樱的修为,就算不转头也感觉得到这阵视线,而不管她是否听得懂这段话,这都
是非常危险,所以够义气的弟兄立刻挺身相助。
“啊,如果照这么说,妮儿小姐就不是好人了。”
“为什么?”
“枯耳山之后,敌方我方,哪一边不是把你当成恐龙在看?如果和龙字有关的女人都
不是好人,那你……唉唷!”
够义气的源五郎,以本身的牺牲,阻止了危机的发生,而旁边的枫儿为了让事情好转
一点,出声问道:“可是,有没有可能说,龙族认不出那些人是非战斗人员,下了错手呢
?”
“大雪山出身的你,问出这种问题,真是让我遗憾。从五色旗提供的画面,已经看得
很清楚了,你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从这画面判断,会看不出这些逃亡者并非第一线的战
斗人员吗?”
华扁鹊道:“既然被卷入战争,就要有必死的觉悟,我并不觉得非战斗人员就有应该
不死的理由,龙族也是完成了该做的事,不用大惊小怪。不过,当时他们确实是一路追著
扫荡,一直到了北门天关五十里外的难民收容营,才被召返回去。”
所谓“才被召返回去”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是及时收到召回的命令,这群杀性极重的
黄金龙骑队就要直冲进去,血洗难民营了。这个隐藏意义谁都听得懂,但妮儿却注意到另
一件事。
“等等,为什么会有这个画面?五色旗藏了多少人起来当侦查部队?”
“这应该是军事机密,不过横竖现在是我在简报,就照著数字念了。开战前,北门天
关有五千名职业军人驻守,在接获此战战略方针后,约莫四千五百人撤离到附近山区的掩
体法阵中藏匿,另外从难民营聘请四千五百名壮丁进入要塞,发给军服,充当临时搬运工
,高薪。”
话说得很客气,但谁都听得懂那是什么意思。为了减少实力损伤,五色旗选择撤出北
门天关,又为了欺敌,另外找替死鬼进入北门天关作掩饰,从最后结果来看,五色旗保留
了元气,可以说是赢了漂亮的里子。然而……
“哪有这样做事的?是什么人下了这种命令?军队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守护人民
吗?哪有反而骗人去送死的?这么做……和当初花家的那些杂碎有什么不一样?”
妮儿拍碎了桌子,爆发著狂怒,但萤幕里的华扁鹊,却是一派事不关己的冷淡。
“显然五色旗并没有这样的职业认知,另外,如果要找下命令的人负责,他已经躺下
了,你如果回来的动作快一点,还来得及在下葬之前鞭尸,清算责任。”
五色旗的成立,就是为了专门对付魔族,虽然说也是为了守护民众,但长久处于恶魔
岛上与世隔绝的他们,却没有这样的认知,而当组织大换血,变成白家争霸天下的私人武
力后,要他们为了守护民众而战,就更加不可能了。
而且,怎么去战呢?从结果来看,即使五千人全部守在北门天关内,也只不过支撑得
久一点,最后仍是不免关毁人亡,明明知道这一点,难道要强行下令死守关内,随关殉职
吗?
这些道理,妮儿慢慢地想通了,但情感上就是无法接受。
“还有,如果要追究责任,那么丢下军务不管,全部跑到海外的军方高层,应该也有
责任吧?”
华扁鹊冷冷的话语,让妮儿听得非常难受,自己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才到日本来的
。攻下日本,会有很高的战略意义,虽然后来发展出乎意料──日本陆沉,但是雷因斯一
方仍是得了不少好处。
为了拿下日本,军部投下实力,而因为战情紧张,不得不把所有高手都派到日本去。
事实上,只要北门天关之战再晚数天,众人回归各自岗位,来得及戍守住边防,事情就会
以一个完美形式收场,不至于出现这个窘态。
但妮儿无法否认,误判这个形势的自己,确实背负著责任,而兄长与小五也就是因为
察觉到这个责任,所以才一声责难都说不出口的吧?
“不用再说了,让太研院准备飞行器中途接驳,我们现在就启程,用天位力量飞行过
海,中途转搭,这样最快可以在明天傍晚抵达。”
用天位力量一路破空直飞回去,很耗体力,抵达之后还要休息几天,才能回复十足战
力,得不偿失,所以兰斯洛要求飞行物的载送。
主意一定,兰斯洛就要率领众人启程,泉樱却像是有话要说般,欲言又止,刚刚要开
口,却被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煜抢了先。
“你们先走吧,这位泉樱姑娘留下。”
李煜道:“其他人都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这位泉樱姑娘的武功,还有一点可以弥
补的地方,我想她再留下两天,教她一点东西。”
如果泉樱也随行回到风之大陆,立刻就要碰到与龙族的对战,众人的立场会很尴尬,
而且妮儿那边也是个问题,所以李煜的要求,真是帮了兰斯洛一个大忙,在泉樱点头答应
后,事情就此定案,心乱如麻的他,并没有察觉到泉樱眉宇间的一抹异色。
在兰斯洛等人急忙赶回风之大陆的同时,也有人正在庆祝凯旋。
玄京,昔日的花家总堡所在,因为上趟白起的大破坏,几乎给闹成了废墟,但是石家
大军进驻后,大兴土木,很快就重建了一座具有起码威仪的城堡。
虽然说是“起码的威仪”,但那只是和中都石家堡豪奢阔绰的场面相比,主人的自我
评价而已。短短一月之间,动员数万民夫,日夜不停赶工,倒毙的直接埋在建筑之下,这
才完成这座富丽堂皇,耗资无数的雄伟城堡。
之所以建立这么豪阔排场的东西,主要还是因为石字世家的主人已经亲临此地,坐镇
监看最前线的战局,而这天晚上,他在堡内摆下筵席,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多尔衮大人凯旋而归,大大挫了雷因斯的锐气,又为我方取得了巨大利益,石某衷
心敬佩,来来来,今晚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
一身华服锦袍的石崇,笑容可掬,一揖到地,极是热切地招待著宾客,口中说著贺词
,很识趣地对多尔衮在日本受到的挫折只字不提。
多尔衮仍是一身红袍,大袖飘飘,脸色虽然略显苍白,但每一步跨出,仍是具有渊停
岳峙的气派,令人看不出他在激战八歧大蛇时受到的伤势,究竟痊愈了几分。
花天邪仍旧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虽然感受得到这年轻人的傲气,但沉默的感觉却
与从前有著天壤之别。望著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多出了一座不再属于自己的豪华府第,花
天邪的眼中,映出了正承受著皮鞭、刀剑威胁,蹒跚干活的民夫,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跟著多尔衮入席。
“盖这么大个劳什子作什么?被人随便闹闹场就毁光了,徒增累赘而已。”
身为当代霸者,多尔衮却不失草莽气息,对石崇花偌大功夫起这所城堡,有著他自己
的意见。
“哈哈,毁光了就毁光了,那有什么打紧,重新再盖就成了,这些贱民就像蚂蚁一样
,死不完的,杀光又是一批,随时都有重建人手,至于见钱眼开、趋炎附势、为虎作伥的
败类,难道还怕找不到吗?”
石崇大笑道:“像多尔衮大人这样的强人,自然不屑这些鄙俗阿堵之物,不过人生于
世,既然有权有势,生杀在我,又何必虐待自己?有得享受,就尽量享受,这是我辈俗人
的生存之道啊!”
由于三人谈话的高度机密性,石家平日筵席所少不了的美姬俏婢、奢华排场,都没有
摆出来,单单只是满席珍馐的豪宴,似乎配不太上三人的身分,不过,对他们来说,自然
有更好的调剂品,那就是牵动整个风之大陆局势发展的权力阴谋。
“我再敬两位一杯,如果没有两位的一场辛苦,要让那些龙蛋提早孵化,可真是不易
。”
石崇笑道:“引动元气地窟的爆发,令得天地元气能量改变,受到影响的不只是高手
群,就连我们麾下的雄兵也是大受助益,如果往后数月都能持续这种状态,我们将拥有一
支无敌的雄兵了。”
元气地窟的爆发,以日本为中心,先冲击雷因斯,继而把影响效果遍及整个风之大陆
,若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变化发生,抢先做好准备,确实是可以捞到不少好处。
在多尔衮远赴日本的那段时间,已经知道元气地窟将要爆发的石崇,命令金刚堂把改
造的兽化战士做出调整,当天地元气骤变,这些能够从中吸收到能量的兽化战士,力量就
会大幅度提升。
此外,如果抢先一步,俘虏领地内具有优秀资质的习武者,强迫洗脑改造,在他们受
到天地元气变化,功力骤增时,石家等若多了一群可靠的战士,只是,这些战士冲锋陷阵
则可,如若是正面与天位高手中的绝强者对战,那便远远不足。
“所以才特别预备了第二著,这些黄金龙将是我们称霸天下的最大资本,雷因斯那边
定然料想不到,元气地窟的爆炸,会有这等后果。”
口口声声说著“我们”,双方到底有多少诚信,只有彼此才知道。除了自身武力外,
绝不把任何身外物当成强横资本的多尔衮,对于石崇这般看重黄金龙,有些许不屑,但即
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石崇委实下了一记妙著。
一直以来,石崇就想把龙族势力收为己用,倍增实力,目前虽然是以结盟的形式,维
持双边关系,但最终目标却是让龙族臣服于己,变成石家麾下的一支强大武力。
只要是人……或者说只要是有智能的生物,就有弱点可趁。正是因为会思考,所以会
有思虑上的漏洞,再加上贪欲,要找出可利用的诱惑点,对石崇来说不是难事。
龙族数千年来隐居的孤寂与不耐,以及对自我使命的存疑、期待恢复应有荣光的渴望
,都成了可供石崇挑拨的破绽,龙族本身也希望与真正有实力的人界当权者合作,双方就
此一拍即合。
为了让合作计划顺利进行,必须排除阻碍人物。具有白鹿洞背景的紫钰,对石家不抱
好感,是合作的重大阻碍,加上族长的存在,正是长老们掌握龙族大权的绊脚石,因此就
要设计将她解决。
石崇看出紫钰的价值所在,这个小女人与她的族人不同,能够从失败中得到教训,至
少……如果她一直存在,龙族就会走向与西王母族不同的道路,对于自己来说,这自然是
不利的,所以从上次北门天关之役开始,就设计将她抹杀,甚至还委托多尔衮到日本去持
续追杀。
北门天关一战,紫钰失踪后,龙族和石字世家开始紧密合作,几次磋商后,石崇知道
龙族还有一样强力兵器,黄金龙的存在。
与普通的赤龙、青龙……等龙兽不同,得到龙神之血的黄金龙,战力是寻常龙兽的百
倍以上,从远古时代以来,就是伴随历代龙骑士挑战邪恶的最佳伙伴。
然而,在九州大战前,黄金龙就在频繁战斗中消失绝迹,剩下的,只是百多颗数千年
未曾孵化,已经呈现化石状态的龙蛋。对于如何才能把这些化石龙蛋孵化,龙族已经完全
没有主意。
如果求助于升龙山顶的的龙神,应该能够得到指引,但是除了一族之长,任何人侵入
山顶禁地,都是灰飞湮灭的下场。所以当石崇提出要带走这些化石龙蛋,试图孵化,再归
还龙族时,龙族没有拒绝,反而慷慨地将之当作结盟礼物。
经过研究,石崇得到的解答是,如果有足够的庞大能量,是可以让化石龙蛋活性化,
进而孵化。但是,这样的能量却不易取得,若是由天位高手不断输功,不但见效甚微,而
且费时旷日,在这种节骨眼上,很是不利,所以石崇把计划对准了即将爆发的元气地窟。
计划无疑是进行得很完美,龙族对石崇极为感激,因为他将黄金龙孵化之后,并未私
藏,而是一如承诺地将黄金龙归还龙族。这证明了石崇的合作诚意,也令龙族更进一步承
诺了双边的合作。
“就让龙族庆喜于短暂的利益,而我们掌握永恒吧。”
石崇道:“北门天关的演出,只是序曲而已,白鹿洞应该会很在意这次演出的效果,
但这也正符合我们的打算,杀神计划的一切准备已经完成,就静待戏曲上演吧。”
多尔衮道:“如果让那些蜥蜴当了主要演员,这场戏就没有观看的价值了。”
“何必在意?一场经典大戏,除了有主要演员,陪衬的配角也是越多越好。”石崇道
:“就像我们之前曾经说过的,如果要放一场烟花,烟火的量也是越多越好。”
聆听著两人的对话,花天邪为之沉默,这并不是他应该说话的时候,而且,对于石崇
所交付给他的新任务,邀请这场大戏的另一个重要演员到场,这也是煞费心思的问题。
以最快的速度,兰斯洛一行人回奔雷因斯,赶到稷下。
“我二舅子的灵柩放在哪里?他生前一天到晚都说自己死了会下地狱,你们该不会这
么早就把他火化,让他提前被火烤吧?”
回到稷下的兰斯洛,与华扁鹊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不过,对应起他的急
切,华扁鹊的回答冷漠得多。
“想上坟还嫌早呢!跟著我来吧。”
把其他人屏除在外,兰斯洛一个人跟著华扁鹊,穿越层层的结界封锁,来到一间深埋
地下的密室。
“停灵停在这么深的地方,这和下葬有什么不同?”
“这条隧道是太研院挖凿出来的,地点是以前巫宫的地下,整个稷下阴气最重的穴位
。”
“什么意思?你拿我二舅子的尸体来炼僵尸?鬼婆,做事要有点分寸,如果你真的这
么干了,我一定拿你去给他陪葬。”
无视于兰斯洛的恐吓,华扁鹊将他带到一张床前面,周围有许多太古魔道仪器,正自
运作。
“这是……”
“要说死倒也还没死,但要说活也说不上,反正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先吊著,现在的魔
法与医学技术是无法让他醒来了,就祈祷技术突破,或者奇迹发生吧。”
兰斯洛万分惊讶地看著平躺在病床上的人,而华扁鹊则平淡地交代。白无忌被发现的
时候,伤势之重已是无可挽救,对方下手之重,断去了一切可挽救的生机,她忙了一整夜
,从返魂术到肉体重塑,这才把已经破碎不堪的生命稍作挽救。
“患者强烈的求生意志,是存活下来的主因,但是这仍然不够让他苏醒过来。”
华扁鹊道:“敌人有很强的决杀意志,如果得知目标不死,再来下手的可能很高,反
正这样子也和死了没差别,直接对外宣告死亡,可以减少对方再次刺杀的可能,也可以减
少安全护卫的人力,还有……我很忙。”
不能再对这个女人指望些什么了,事实上,光是得知白无忌未死,这就已经是远远超
出预期的喜事,尽管这状态与死没有多大分别,但兰斯洛仍是觉得很安慰。
“就算是等待奇迹也好,只要还活著,就有希望。”
看著全身包裹在魔力咒带中,伤痕累累的白无忌,兰斯洛有著很强烈的感慨。
虽然平常相处的机会不多,但这名二舅子确实帮了自己很多忙,亦是因为有他的存在
,自己才能如此没有后顾之忧。
说话毒辣,做事也放荡不羁,这个终日干著人神共愤的罪行,总是自嘲死后一定下地
狱的白家公子,在兰斯洛而言,却是一名相当珍贵的亲人。这段时间自己与小草的感情颇
有波折,他也在当中帮了不少忙,没有让事情恶化下去,本来希望此次回来再找他饮酒道
谢,怎知道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
“人生就是这样变化无定,昨天还是活著的,今天可能就死了,我们就是处于这样的
一个时代,所以说……人生如梦似幻啊。”
彷彿听见白无忌以他一派潇洒的声音这么说著,兰斯洛隐隐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潮湿
。
正当他想要转头,伸手抹抹眼睛,旁边的大气忽然有了波动,一道苗条身影在蓝光中
缓缓出现,渐渐清晰。
“小草……”
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见到面的爱妻,在身边出现,她站在床边,凝视著床上的伤者。
“哥,我回来了……”
小小声的哭音,小草流下眼泪,迎接著这件自母亲逝世后就未曾有过的重大打击,就
连她都想不到,只是短暂的分别,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发生。
不需要多说什么,兰斯洛站在妻子身后,搂住她纤弱的肩头,感受著手中传来的颤抖
,为她提供一个结实的胸膛。
这时候的妻子,是最需要人的安慰与亲情吧?这也是自己唯一所能做的事情了。
凝望天上明月,皎洁如同白玉,已经身在稷下的夫君,是不是也看到了同样的月亮呢
?
现在的他,大概没有赏月的心情吧?亲人亡故了,仓促间赶回去处理的他,此刻心中
一定很难过,看到象徵团圆的明月,也只是徒添伤感而已。
最是需要亲情安慰的时候,自己本应该与他一起赶回去的,然而,身为他妻子的自己
,这时却不能做到,必须待在这孤岛上,思索一下往后的人生走向。
其实,在自己犹豫著不与他同回风之大陆时,就已经有了模糊的决定,而经过今天几
个时辰的思考,决定也约略出来了。
不能说是个清楚的决定,但是,在正式做出决定前,一定程度的确认手续是有必要的
,因此,得要把事情弄个清楚。
有了决断之后,泉樱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发带,把已经长长的头发绑束起来,放入
后领,稍稍整理本来就很整齐的衣衫后,踱步出门,朝海边走去。
从这边起飞,是这个岛上最好的位置,不过似乎也正是因为这样,已经有人等在这里
了。
“今晚夜色不错,好像很多人都睡不著啊,不过,如果让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飞了,
我不就一点立场都没有了吗?”
岸边的岩石上,一个拎著酒壶的醉客,迎著海风独自盘坐,银白色的长发,在皎洁月
色下,分外显出潇洒不群的气质。
“原来是李家二伯,深夜打扰,真是抱歉了。”
以他与丈夫的结义关系,跟著称呼他是二哥就可以了,但是选用这么一个特别老气的
称呼,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反击。
果然,只是短短一句话,银发剑仙的高傲气势就有了缺口,本来在饮酒的他,动作一
顿,有些尴尬地挥挥手,道:“聪明的女人真是麻烦……你应该要赶著上路吧?
不要把你的聪明误用了,节省你我的时间,换个顺耳一点的叫法吧。”
对方已经这么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也无须多做掩饰,浪费时间,泉樱很果断地欠
身一礼,道:“那么……五师兄,这段时间以来,承蒙你的照顾了。”
以白鹿洞陆游门徒的排行,李煜排名第五,泉樱则是排名第七,既然使用这样的称呼
,也就表示了当事人充分忆起自己过去身份的事实。然而,这个称呼虽然点出了事实,但
却似乎是最刺激对方反感的一个称呼。
“不要随便攀亲带故!”
一道发剑从颈畔擦过,细柔的银色发丝,灌注了真气,在擦过时候,颈部有些微的痛
楚,但从身体的颤栗感,泉樱知道这一剑如果瞄准了,自己便会身首异处。
“这是我所不明白的事,以五师兄的武功要吓唬我,一道指风就够了,何必还动用发
剑?不……光只是剑仙的一句话,我这小女子就会吓得全身发抖了吧?然而,以目前我们
的关系,五师兄不可能伤害于我,那么,这样的威吓有何意义呢?”
言词虽然谦卑,但泉樱却再次把局面扳回优势,对著这名太过强大的对手,维持著不
卑不亢的态度。
“本来我是很好奇,想问问你怎么会变成日本女人的,不过,现在我倒是很庆幸,以
前和你没什么接触……”
陆游所收的七名弟子,彼此间没有多少亲密往来,李煜过去并没有见过泉樱,而隐居
在杭州养病的泉樱,对于这位名动江湖的五师兄,也只是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当众人与八歧大蛇激战时,一直在旁观看的李煜,从武学路术中认出了这位小师妹,
当时觉得非常讶异,因为龙族的一族之长,为何会像完全记不起前事那样,自称为“泉樱
”?
之后,从她的言语神态,李煜判断出小师妹可能忆起了什么,这个推测从她在众人准
备返回雷因斯时的反常态度得到肯定,所以出言帮她掩饰。
“嗯,并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之前因为一些理由,我把过去的一些事情忘记,不过
,在进入八歧大蛇的意识之战后,我把事情记起来了,如此而已。”
整体的问题很复杂,但简单说起来就是这样。在八歧大蛇的意识之战中,自己体内的
龙之血,与龙神起了强烈共鸣,特别是在龙神的意识世界里,以思想念波作战,共鸣的效
果更是惊人。
龙神的众多记忆,以念波洪流的方式,笔直轰入自己脑中,加上龙之血的共鸣,合起
来的强大能量,终于把之前脑部所受到的诸多封印毁坏,回复了旧有记忆。
“为什么不和我那傻兄弟一起回去?”
“因为有著不能回去的理由。”
“什么话,你留在这里,他的负担很重的。”
“现在不是时候,如果我和他一起回去了,他的立场会更难做,我不想给他增添负担
。”
本来还对此有些犹豫的,因为记起前事后,对丈夫和妮儿更加愧疚。装做什么事情都
记不起来地面对他们,越来越是困难,而龙族与雷因斯的开战,则是让她做出此一决定的
关键。
龙族会背离族规,投入人间界的战争,族中想必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大变化。为了不让
龙族与雷因斯的关系再恶化,为了不让龙族越来越步入险境,自己有必要回去与族人沟通
,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约略理解泉樱为何这般坚持,李煜有些感叹。当自己已经放弃了某些东西,将它抛诸
脑后,却看见有人将之视若拱璧,那种感觉,确实是很特别。
家国与过去,自己是抛去这些东西,追求目前的新生,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自己并
不后悔,因为如果一直背负著这些,今日的自己将不是随兴品尝美酒,只是个终日借酒浇
愁的烂醉汉子。
不过,这个小师妹却似乎选择了与己不同的道路。乍看起来,她似乎是舍易取难,然
而,这条路的终点,到底会是什么呢?
“是吗?那下次你与我那傻兄弟碰面的时候,你是叫做泉樱,还是又要换个新名字?
”
有些嘲讽似的,李煜这么问了,但这对泉樱来说,却是一个完全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她很优雅地微笑道:“我是泉樱。即使脑里的东西有一点变化,不过我的心不会有所改变
。”
坦率的回答,这反而让李煜感到一阵落败的无趣,哂道:“女人这么聪明,让旁边的
男人都抬不起头来了啊!”
“这点就不劳师兄费心了,我的温柔,只要奉献给我夫君一人就够了,对于其他的男
性,我没有压抑才能的必要……况且,以我夫君的个性,若是我用同等态度对待他以外的
男性,他反而会很困扰吧。”
实在是太过了解兰斯洛的直线条思考,泉樱的这番回答,再次让师兄无话可说,赢得
了漂亮的一胜。
“什么嘛,真是麻烦的女人,乖乖回去不就没事了吗?何必自找麻烦呢?不相干的东
西,抛开就成了啊!”
彷彿是自认落败了一样,李煜苦笑地说著,尽管过去曾经听过这个小师妹才貌双全,
不过实际一接触,才发现她的聪慧更在传闻之上。
“应该抛开不相干东西的,是五师兄自己吧?您现在应该是不能动手、运用真气才对
吧?可是,我看您似乎完全没有顾忌,这样子不顾一切,即使是无敌如您,也…
…”
泉樱过去并不曾见过这位师兄。在她隐居于杭州时,这位师兄就几乎是叛离师门,销
声匿迹,只在江湖上留下无数惊涛骇浪的传闻,这次对八歧大蛇的恶斗,听说他单人一剑
斩下两个蛇头,武功之高,自己甚至想不到有谁能与之相提并论。
可是,这几日的观察,发现他的强大,似乎是一种对自身肉体的极度苛求,以这样的
形式越来越强,如此下去,绝对不是一个好徵兆。
相处时日不长,但却似乎比其余的同门师兄更有情分,泉樱不能不提出劝告。
“我并没有自以为天下无敌,只不过,够资格与我动手的,目前这个大陆上还不存在
而已。”以这样形式的回答,李煜回避了泉樱的问题,沉吟道:“不……有一个吧,本来
曾经想说要与他比试一下的,但现在他的状况……算了吧,我可不是那种没有同情心的莽
夫啊!”
泉樱的表情看来很不安,李煜朝小师妹招招手,在她近身时,忽然伸手摸著她的头顶
。
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轻柔抚摸,而是那种大哥哥抚摸小妹似的亲腻感觉,把泉樱原本
整齐的秀发弄得有些凌乱。
恶作剧似的怪怪动作,泉樱在莞尔同时,心中感到一阵暖流。自己这一生,即使是幼
年,也从未像这样被人摸头过。应该会帮自己摸头的长辈、亲人,却都对自己无比冷漠…
…
“谢谢你,师兄。”
“不用在意我了,白鹿洞里所谓的师徒……只是利益结合的关系,我并不打算再与他
们有什么牵扯,你也少与他们来往吧,一个好女人该要有明辨好男人的眼力啊!”
有几分依依不舍,师兄妹两人就这样在海滩分别。尽管他们都对未来无比乐观,但两
人却都不敢肯定,将来是否还有机会重见一面……
《我意天下》卷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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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相见;既然情牵来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重遇,
又为何偏偏让自己有份无缘,苍天再叁戏弄,情何以堪啊!
人说,相思最苦,苦在两地分离,天人遥遥永相隔,分离不苦,天人永隔又如何,纵
是黄泉碧落,终有相会之日。
真正的苦,是苦在朝夕相对,却遥望而不可及,这才是相思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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