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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我意天下 第十二卷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l 7 11:44:02 2003)
第一章 烈阳焚月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 艾尔铁诺 中都皇城
圣音、圣光,横扫整个中都皇城,即使是被困在剑阵中的人们,隔着层层剑幕,仍是
感受到那仿佛星体崩碎般的光与热,深深地为之震慑。
这样的震撼感,在招数发劲的中心更是强烈,陆游的身影,伴随着雪亮的圣光闪映,
一分为三,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合并为一。
耶路撒冷圣教的最强绝学,三位一体,在白鹿洞剑圣手中被完美呈现。由纯正的王道
内力来推动,比过去的每一位使用者更为强悍,力量在三灵合一的过程中,不住往上攀升
。
完美的招数,但却欠缺了足以彰显其价值的对手与观众。这一战的对手,天草四郎,
已经在上一轮交手中被碎尽身上大半关节,意识昏沉,只是凭着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志,勉
强漂浮在空中,但谁也看得出来,任是哪个人随便补上一击,就可以将他彻底击倒,对这
样的重伤者使用绝招,根本是一种浪费或是炫耀的行为。
但陆游并非为着炫耀,也不觉得浪费。一如当日基格鲁招亲之战,天草四郎为了尊重
对手,以三位一体重创兰斯洛,陆游对这名千载故交,也有着不能用言语形容的敬重,,
也有着不能用言语形容的
敬重,行为,他做不出来。
“朋友,你把这场战斗当成是宿命对决在看待吧?我尊重你的看法,所以用你最强的
三位一体来了结此战,希望这是你我最后的一战。”
分散于空的三灵,迅速合并为一体,在三灵合一的瞬间,雪亮圣光像是太阳一样璀璨
燃烧,高亢圣音更如同冲击风暴般狂扫四周,三倍于陆游平时的力量,先是高度聚集于全
身经脉,继而灌注于右拳,笔直往前轰发出去。
已经意识昏迷的敌人,没有得躲避,被这蕴含巨威的一击,正中胸口,大量乌黑瘀血
喷发出来,整个人笔直飞向天空末端,化作一条血线,长长地在空中留下痕迹。
骨碎声非常响亮,但作为完结此战的最后一招,实质的杀伤力并不强,陆游在击败故
人之后,并无意赶尽杀绝,他在世上的友人已经所剩无多,不想在这时候,再减少一名自
己确实对他有所歉疚的朋友。
对于拥有强天位力量的高手来说,要如何运用天心意识,令得功力高度集中,没有半
点能量浪费散失,这是最重要却也是最难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在正常情形下,每一击轰
发出去,有一半以上的能量都散失浪费了。不过,如果反其道而行,存心让能量散失,这
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轰在天草四郎胸口的那一击,只是徒具威势而已。
“很遗憾,朋友,虽然你是那么地努力,不过这场战斗的最终胜利者,一开始就已经
注定了……”
以陆游的强横,在这一连串密集发招,又耗损真元施展三位一体后,也不能不稍作回
气,重整功力,镇压伤势。
尽管受伤程度远没法与天草四郎相比,但陆游的胸膛、头部,仍是受着一定程度的伤
势,影响着他的作战能力,为了应付接下来将发生的数场激战,他必须将肉体调至完美状
态。
“轰”的一声,一道人影自百万剑阵中飞跃出来,身势斜斜地冲向天空,拦在天草四
郎飞退的路线上,旋身一击,便将天草四郎转移了方向,以更快更急的坠落速度,直跌飞
向皇城北方的数十里外。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陆游心中极是讶异。自己对于战局的掌控与计算极为精准,估料
到约莫在与天草动手的五招到十招之间,就开始有人可以突破剑阵出来,但确实不曾料到
,率先突破剑阵而出的,居然是这个小子。
“三位一体的威力……不,应该说,白鹿剑圣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这么轻易就分晓
胜负了,不过,这么重的绝招,却杀不死人,原来月贤者大人比传闻中还要念旧情。”
嘲讽的语气,花天邪全然无惧陆游所散发的压迫感,飘立半空,隔着数十尺的遥远距
离,与陆游相对峙。
“将他打成这般重创,却又保留他性命,这是为什么?即使是强天位,全身骨骼尽碎
,康复之后也不可能武功尽复,你是想他以后不再来找你决斗,保住他的一条性命。这是
你同情弱者的方法吗?”
花天邪的衣衫破损不堪,身上更满是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污、剑伤,让他看来极度狼
狈,说明了他强行突出剑阵所付出的代价,但一股执着的傲气,却仍是自他体内源源不断
地发散出来。
伤势不轻,然而魔化体质却开始为他愈合这些剑伤,片刻之后,所有伤处已经止住出
血,并且快速愈合,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看不出有什么重伤痕迹。花天邪无疑很懂得
利用自身长处,所受的伤,全都是肌肉、骨头的伤患,避免最重要的内脏部位受创,令魔
化体质可以助他在最短时间内回复战力。
利用这些长处,他比其余武功较他为高的强人,更早脱离百万剑阵的囚困,亦是因为
如此,令陆游不得不承认,这个阴险奸滑的贼子,在北门天关由自己剑下逃生后,已经成
为一个不可以掉以轻心的敌人了。
“唔……”
从刚才所观察到的情况,陆游更看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花天邪为何要这般辛苦地
冒险突围?以实际情形而言,他可以静待其他人先行破阵而出,再由缺口跟随,不用这么
勉强地受伤,魔道中人薄情寡恩,他这样冒险地突破剑阵,有什么理由?
花天邪率先突围,不趁机偷袭,却毫无意义地打了天草四郎一掌,将他打飞出去,这
又是为什么?打落水狗地示威吗?
从这些行为来归纳,陆游已经得到了一些结论……
“我确实开始后悔了,以整个人间界的角度来看,你是一个不应该被留下的人,没有
在北门天关摘除邪恶之芽,是我的错误。不过,刚刚是不是我的错觉呢?我在一头魔物的
身上,看见了不该存在的道义……”
陆游道:“这个问题,你没可能回答了,由我背后的鼠辈来回答,不知道他意下如何
?”
无声无息出现在陆游身后,多尔衮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人无法轻易忽视。连花天
邪都能破出剑阵脱困了,武功更胜一筹的他,自然不会长久被百万剑阵锁困。
“陆老儿,很久不见了,想到以后再也没有见你的机会,我还真是有一点可惜啊!”
前次北门天关之战,两人曾经远距离对峙,对击一招,确认彼此存在,但此刻不过距
离短短数尺,当看见那熟悉的面容,九州大战时兄弟携手,与魔族血战的往事,历历如在
眼前,陆游登时有着很深的感慨。
因为各自理想的坚持,相互之间不肯让步,三贤者在九州大战之后,便由口角争吵,
进而大打出手,彻底决裂。尽管如此,在战争结束的两千年中,三人并非完全没有联系。
三弟卡达尔、义兄皇太极,这两个人没有再碰过面,但他们与自己却仍有来往。
毕竟,以程度上来看,他们与自己的差别,只是理想、做法上的问题,并没有实际恩
怨。
看见眼前这张面孔,还有那狂霸一如往昔的气势,陆游很是怀念。当日三贤者结义,
以不同的个性、气质,成了意想不到的完美组合,曾经那么多次在与魔族的对战中建下奇
迹式的战果,在辉煌战绩之后,有着很深的兄弟情,尽管后来相互闹翻,彼此间有过失望
、不满,可是自己从不曾主动向义兄弟出手过。
“确实可惜,不过,在某些情形之下,相见不如不见,可以往后不用再看见你,对整
个人间界都是好事。”
尽管外表、气势,都与当年的义兄皇太极毫无二异,但是以义兄的个性,宁愿让自身
随着时光流逝慢慢老化,也不会刻意用其余技术去维持相貌与武功,在天位高手群中,就
仅有他与山中老人,才有这样的坚持,眼前这人的相貌,就正说明了他并非义兄本人的事
实,没有什么好疑惑的。
“你现在叫做多尔衮是吧?和花天邪这邪恶之芽比起来,你就是邪恶之果了,以人间
界的和平为名,我今天要将你们两个一起拔除。”
“邪恶?陆老儿,你说什么东西都要扯上人间界,人间界被你控制两千年了,如果要
说起对人类的荼毒,你比魔族还要厉害。白鹿洞的思想、学说,被你深植入整个人间界,
直接控制着每一个人,你以为这样做就是最好?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做错?”
多尔衮环托双臂,一身红袍随风飘飞,狂笑道:“哈哈哈,看看你怎么对待你的徒弟
,就知道你这个人丧心病狂,早就已经脑子失常了,你不是什么月贤者,只是一个发了癫
的可怜疯子而已。”
一面说话,多尔衮亦已运起内力,朝对手身上推涌过去,或直击、或迂回绕攻,作着
骚扰性的袭击,藉此探知敌人的实力。陆游自然没有示弱,劲运周身,无形剑气在周围流
转,把迫近过来的内劲一一粉碎、驱逐,表面上却行若无事,不让敌人看出太多东西。
“我一直认为,不管有错没错,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高兴
隐居就隐居,喜欢避世就避世,当魔族卷土重来,人间界哪有能力抵抗?我不是全知全能
,怎么可能没有做错,但即使是做错,我的弟子仍会拚命增加实力对我质问,我也会受到
督促,进一步提升实力来压下他们。如果最后的结局是我被斩下,人间界仍会有强大的继
承者,代替我继续守护人类。”
陆游冷笑道:“以目前的结果看来,情形十分理想,我门下弟子的实力,都有着强悍
的水准,甚至更超越于我。不过,我还有一点起码的责任心,就是把你们这些不该出现的
东西消灭,别让他们承受负担。”
两个人的比拼仍在进行,随着双方劲道逐渐增加,已经开始有气劲在激烈碰撞之后,
未能抵消化散,朝周围冲撞出去,令得旁观者增添凶险。不欲被牵涉其中的花天邪,撤身
而退,直至数十尺范围外才停下身形,怎知身形一定,立即察觉身后有人,回臂一击,那
人却轻飘飘地退开了。
“是你?”
脱离剑阵,靠近到自己身后的,赫然便是旭烈兀。照理说,尚未拥有天位力量的他,
应该不具有脱离剑阵的能耐,不过在花天邪与石崇的估算中,一向是将他当作天位高手来
看待,因为以旭烈兀、周公瑾的资质与所学,始终未能突破地界,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
是藏着什么谋略。
“灭绝神功很厉害啊,不过用麦地奇家的功夫,攻击麦地奇家的人,这是不是有点古
怪啊?”
衣衫随风飘动,金发闪烁着明光,旭烈兀一派潇洒模样,对身上的伤痕浑然无所觉,
脚下并非漂浮空中,而是倚仗着绝顶轻功,飘踏在一柄长剑的锋口。
高深莫测的模样,使人无法捉摸他的修为深浅,花天邪闷哼一声,飘移到旭烈兀身侧
,目光看着对峙中的两大强人,实际上却是紧盯着旁边这名贵公子,不让他有机会去干涉
这场战局。
“消灭我们?你作梦还嫌早吧,刚才天草四郎与你一战,你有伤在身,实力还剩下几
成?”多尔衮道:“想用这样不完全的实力来战,你是刻意想要求死吗?”
“就算不是完全状态,也足以扫荡奸邪。何况,就实力不完全这一点来说,你我的立
场相同,八歧大蛇的龙神之力非同小可,听闻你与大蛇激战受了重伤,至今不满一月,你
又能够发挥几成实力?”
“嘿,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你陆老儿不过是一只龟缩壳中的绿头畜生
而已。”
“我的义兄皇太极,虽然最后误堕魔道,却仍然不失为一名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
让陆某人衷心敬佩。”陆游蔑笑道:“至于你……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一只卑劣的寄生虫
而已。”
两大强人的言语冲突,一如四周的刀罡剑气,越演越烈,但旁边却有人大胆地插上了
第三句。
“哼哼!在我眼中,你们两个老东西,也不过就是两团发臭的烂石头而已,有什么了
不起。”
声音不是很大,但说话的人,却是站在大老远距离外的旭烈兀。身旁的花天邪闻言一
惊,但更让他吃惊的是,当旭烈兀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这么说完,立刻改换成一脸无辜
,在他肩头上重重一拍。
“花老兄,其实你心里一定就是这么想的吧?我这么老实地帮你说出心里话,你有没
有觉得……特感动?”
“胡说八道,这关我什么事?你干什么还特别用方言说话?”
花天邪真是觉得很气恼,这个令人无法捉摸其实力的家伙,确实对自己产生了干扰。
至少,在这种需要高度集中力、斗志、杀心的战场上,被一个只会这样插科打浑的家伙缠
上,只要一个心意不坚,很可能就会有危险。
“住口!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话了?你胆敢用这种口气冒犯本王子?”
最气人的是,旭烈兀立刻改了表情,在严词斥责一句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手环抱,目光锐利地盯着眼前的战局。
如果可以,花天邪真想要立刻出手,轰杀掉旁边这个可恨的东西,但偏生此刻不适合
对他动手,以免这人立刻表明立场,向陆游投诚,师徒联手,发挥隐藏的实力,令得战局
生变,当下唯有强行忍住怒气。
……然而,对方却比预料中更为缠人……
“……好可怜喔,其实,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对我放话,将来我这小白脸一定会惨死你
手里?”
“你给我住口!”
无视于远处两名小辈的口头争吵,三贤者之二的对峙,也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在双
方的刀罡剑气僵持不下,必须要提高比拼层次后,多尔衮一声长啸,整个人骤然向后倒退
,烈阳火劲封锁来路,阻止敌人追击。
“早料到你会有这么一招,卑劣的寄生虫……”
这么淡淡说着的陆游,没有意外的表情。换做是自己布局,倘使已经预备了连环杀阵
,那么绝对不只派天草四郎打头阵而已,肯定还有其他杀着,来削弱敌人的实力,再由己
方高手做最后一击。
既然如此,自己就有必要摸清楚敌人的布置。在陆游眼中,任何的埋伏都不可怕,可
怕的是当埋伏出现时,自己手里没有足够的后着去应付。
在多尔衮的长啸声中,有某些东西开始动了起来。先是周围大气流动加速,强风带动
天上云气,猛烈吹扫过来,显示有什么东西正朝这边靠近,而且是从皇城之外快速接近。
石崇等人并非庸才,尽管没有料到百万剑阵的变化,却也顾虑到,一旦自己与天草动
起手来,气劲横扫整个皇城,届时什么隐藏的东西都会被揭露,所以便将这些埋伏藏于皇
城之外,等待讯号。问题是,他们埋藏了什么东西?
在强烈的大气震动之后,清亮的龙啸响彻云霄,震撼着整个天空,紧跟着,百余道金
黄色的光点,由远方急速飞近,随着彼此间的距离缩短,连点成线,合线为圈,在飞上中
都城墙时,组合成了一个金黄色的亮眼包围圈。
“哦?黄金龙……”
缓缓地往下方飘降,拉远距离,陆游当然不会不认识这支消灭北门天关的奇兵,百余
头金黄色的巨龙,收翼长啸,以环状阵形,将他包围在中心,而策骑在黄金龙背上的龙族
战士们,手里提着赤色朱枪,眼中闪烁的,尽是满满的敌意。
“升龙山与白鹿洞素来友好,陆某人想请教贵方,有何理由要投入敌对阵营的麾下?
有什么好处,是白鹿洞所无法提供的?”
百余名龙骑士当中,并没有长老级的人物,以陆游的地位,这等平和的发问,可说是
给足了他们面子,但似乎是因为年少气盛,他们并不把这名月贤者放在眼里。
“陆老儿,少说废话,我们与石君侯是联盟关系,并非臣属。这人间界不是你白鹿洞
一家的,更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只手遮天两千年,你不让位,旁人怎么站得上来?这样的
好处,你白鹿洞给得出来吗?”
礼貌性的探问,却不料换来这般赤裸裸的回答,坦白的程度,陆游不禁哑然失笑。
“若然是要将人间界交给你们这样的生物,那确实是不如由我只手遮天得好。”
飘然降落在剑山之上,脚踏着一柄长剑的剑尖,陆游斜斜地望向天空,冷笑道:“一
个自负霸气无双的狂人,用这许多埋伏,你的自尊和自傲摆在哪里?你的本事就只是建筑
在耍嘴皮子上吗?”
“不错,想要亲手把你轰下的战斗欲望,确实让我非常兴奋,但我与皇太极那个死脑
筋的老头不同,除了战斗,我还懂得享受别的乐趣。”
多尔衮道:“对付你这满口圣贤胡言的老东西,用卑劣手段让你承受屈辱,让你不甘
心的惨败,这样子击败你的感觉,在我看来,比单纯用拳头轰下你更加爽快,所以你尽管
大骂无所谓,我会把这当作是一种享受乐趣的过程。”
“果然是一群无耻之徒。”陆游道:“不过,弄来这百多头黄金龙,有什么作用吗?
可以弄垮北门天关的城壁,不代表能与天位武者正面敌对,弄这群畜生出来,还不如摆上
百多枚浑沌火弩,更有威胁性一点。”
将尊贵的黄金龙,与无生命的太古魔道兵器比较,对龙族来说自然是种侮辱。轻蔑的
言词,使得众多龙骑士脸上出现怒容,而这情绪更由多尔衮代为展现。
“你别太得意了,陆放翁,既然预备了黄金龙,就自然有治你之法,你要开口卖狂,
就等你见识了黄金龙威力再说。”
多尔衮把手一挥,红袍飞扬,百余名龙族战士高高地举起了朱枪,齐声号令之下,黄
金龙扑振双翼,喷发出不同力量的元素攻击。冰、火、毒雾,来自各个不同的方位,一起
攻向被围在中心的陆游。
对于寻常的人类来说,能够亲眼目睹巨龙吐焰,那无疑是一件非常震撼的事,当那炽
热的龙焰、强大的冲击波,如同怒涛般骤涌过来,寻常的武者瞬间就粉身碎骨了。也幸好
整个皇城的人,都被困于百万剑阵之中,为一层层的剑山所包围,阻绝了黄金龙的攻击威
力,不然光只是这第一击,就会产生大量死伤。
但这一击却对剑圣产生不了什么效果。想当然尔的事,身为强天位武者中的第一人,
陆游甚至不用刻意运起护身气劲,就足够抵挡这阵攻击,随着他心念转动,护身气劲鼓动
成罩,向外扩张,更将各种不同的元素攻击,凌空挡在数尺之外。
只见火焰、冰霜,交相轰击在气罩之上,激洒出璀璨的光华,只是对着强大的护身气
罩,全然没有突破的能力,反而越来越显得微弱无力。
陆游仰首与多尔衮对视,内中意义不言而喻。只要晋身天位,龙焰就没有什么威胁性
,对于小天位的武者,黄金龙还能造成些许伤害,但却绝不是能与剑圣匹敌的存在,除非
多尔衮出手当主攻,否则只要陆游一还击,就能够瓦解这个黄金龙阵。
多尔衮回应了这个挑衅,再次扬起了手,百余名龙族战士有了动作。提气运劲,他们
没有再催促飞龙攻击,而是开始将自身肢体,与所策骑的飞龙融合,没有多久,龙族战士
们的下半身,就整个融入黄金龙的身体,完美地结合为一体。
这是龙族战士用以驾驭飞龙的奇术,当他们与飞龙开始融合,就是以自身的意识取代
飞龙,直接控制飞龙的强大力量,使之做出更有效的攻击、防御。这种奇术几乎不曾现于
人间,却曾在枯耳山之战,令兰斯洛的四十大盗全军覆没。
陆游对此事并非一无所知,然而,当龙族战士们开始与黄金龙融合,所产生的威力,
赫然远远超出了估计之外。
原本的龙焰、冰霜,产生了本质上的变化,尽管型态没有改变,但是力量却是以倍数
增幅,而那感觉甚至让人有一丝熟悉。
“天位力量?”
陆游露出诧异之色,但这反应显然已经太慢,百余道以天位力量推动的元素冲击,贯
穿了他不及提劲防护的气罩。力量还没有到达强天位,集中程度更是差劲,大半攻击能量
都散失浪费,但勉强仍维持住了小天位程度的出力,形同于百余名小天位高手合力的一击
,命中了陆游的身体。
“哇!”
陆游喷出大口鲜血,整个身体往后仰去,明显已经创伤于这一击之下,耳边则是响起
了多尔衮的大笑。
“陆老儿,同时挨上百记天位力量的滋味好不好受?即使是你这剑圣,也是吃不消吧
?”
各式各样的文献纪录中,都记载着同一个事实,在天位战中绝没有越级挑战而成功的
可能,天位之间的实力差也不可能用数量来克服。但是随着战斗经验的累积,每一名天位
武者都知道,这两个理论是奠筑在运用天心意识的基础上。
每突破一个天位,天心意识就多了之前想像不到的异能,影响周遭环境、鼓运护身气
罩、施放万物元气锁,凭着这些能力,可以轻易击败低自己一个天位的敌人,而双方在于
力量集中、能量凝聚的程度上,更是有着云泥之别。正是因为这样,当日雷因斯内战中,
白起能够以一敌三,几乎是在数招之内,就把几个敌人击倒。
使用战术、力量优势,即使被数量众多的敌人围攻,也能够制造空隙,各个击破,然
而,若是不运用天心意识,傻傻地站着承受攻击,那么所谓天位差的准则,就不存在,即
使是相差一个天位,当敌我数目相差太大,蚁群亦是足以压倒巨象。
纯粹以力量强度来看,黄金龙的力量是地界武者望尘莫及,唯有天位力量能与之相抗
,但最重要的天心意识玄妙难测,则是黄金龙无法与天位武者正面抗衡的关键。
只是,太古时代创世神将龙族留守于升龙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制衡风之大陆的力量平
衡,既是如此,又怎么会不给龙族秘密武器了?
石崇研究古籍宗卷多年,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当龙族血脉与黄金龙结合,直接以本身
意识取代黄金龙的思想,那种血脉间的微妙效应,就能够把黄金龙的力量升华,进一步结
合天地元气,形成天位力量。
尽管只有小天位程度,运用之间亦大有瑕疵,但世上无论是哪一个门派势力,都绝不
可能拥有一百名天位战士为之效力。以黄金龙的强横实力,再由龙族族主率领,足以在任
何邪恶之芽出现前,将之拔除压平,完成龙族被赋予力量的使命。
能够把黄金龙威力发挥到极限的,只有龙族战士。若是不能与龙族血脉相融,黄金龙
对于天位武者就不具威胁,因此,石崇也乐得大方,把孵育出来的黄金龙,全数交还给龙
族,再请动他们出手,一同参与围攻陆游,杀神立威,果然一举功成,趁着陆游不明白黄
金龙威力所在,大意轻敌时,将之一举创伤。
黄金龙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全然不给陆游反击的机会。各种元素冲击波,形成一道
道不同的闪光,往中心的陆游轰击过去。
“陆老儿,你应该觉得万分荣幸,自古以来,你是第一个在天位战中以一敌百的强人
,就算最后落败身死,那也是永垂不朽啦。”
多尔衮的嘲笑,却有着不容否认的真实性,有史以来,天位战中从来不曾出现这样数
目悬殊的战斗例子,饶是双方之间存在着天位差,但是以一敌百这样夸张的比数,却足以
冲击着过去所知的一切理论。
血红的火焰,熊熊喷发过来,燃亮了天空,焚尽大气中的每一滴水份,炙人腑脏地扑
面而来,冲击力道就像是一颗高速划过空中的流星。当数十道火流星连接着撞击过来,恐
怖的威力,足可媲美末日天灾,即使是陆游的剑气都相形见拙。
在硬挨了那一击百龙贯体后,陆游似乎内伤甚重,这时他以十指分别挥射出剑气抵御
,在遇到一道、两道龙焰阻挡时,便势如破竹地切割直入,就要反攻回去,但是其余的龙
焰不约而同地往这边汇聚过来,每多汇聚一道,冲击威力就更增一层,抵去陆游的剑气,
到了数十道龙焰汇聚一处,已经足以与陆游正面相抗,甚至还能反过来压倒。
黄金龙骑队的攻击,并不是只有龙焰而已,在高温赤火喷烧而过,周围空气干热得没
有一丝水分时,整个温度又骤然狂降,将人冻得肢体结冰的风暴直袭而来。
冰火温差相距数百度以上,再以天位力量推动,遭遇这种攻击的陆游,应付倍显吃力
,体验到了雷因斯一方在日本所遭遇的苦战。
黄金龙的本质与八歧大蛇一样,攻击上都是以冰、火为主,辅以其他的元素攻击,力
量强大虽然有所不及,可是在数量上占优势,百余头黄金龙以球形阵势包围敌人,立体角
度八方进攻,迅猛刁钻,这点就比八歧大蛇更加难以防御。
陆游身形移动,在冰、火之中穿梭闪躲。之前对兰斯洛等人最具威胁性的石化攻击,
却对陆游没有什么效果,他本身就是东方仙术的大行家,尽管两种术法的形式不同,但仍
有互通之处,被石化气体击中后,他第一时间反向施咒,立刻就将被石化的部位还原。
但是在术法这方面,黄金龙比八歧大蛇更为灵活多变,在与龙族战士结合之后,控制
力量的龙族战士们,唱颂起不同的咒文,与本身的攻击威力结合。
“掌管睡眠的纯洁女神们,你轻柔的触摸能抚慰万物,让一切迟缓下来吧!”
“打雷吧!天上的暗杀者,遵从我的意志,贯穿敌人。”
令身体变重的迟缓咒文,减弱反应速度的心灵攻击,虽然表面上没有显赫的声光,却
能很有效地压制住敌人,而雷电之类的强力攻击咒文,配合原本的炽火、玄冰,更是让黄
金龙阵的杀伤力陡增。
只见黄金龙群翩翔飞动,围成了一个立体的球形,内中豪光闪窜,霹雳大作,赤焰飞
腾,蓝冰冻气,紫电破空,加上各种元素攻击碰撞时所造成的冲击、爆炸,整个黄金龙阵
内就像回到天地初生,一片混沌的洪荒景象。
情势的恶劣,已经超过天位差所能负荷,任是哪一个天位武者易地而处,都不可能全
身而退,只是,身为当今天位武者的第一人,陆游在困境当中,仍有本钱试图反击。
十指纷挥,激荡出去的剑气,直扫到数丈之外,此来彼去,交织成一张纵横剑网,把
范围内的元素冲击波切割截断,所有攻击过来的劲道登时大幅度减弱。
蚁群有蚁群的优点,也有缺点。数量庞大,可以由多方面攻击,让人难以接应,这的
确是黄金龙阵的强大所在,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百余个分散的攻击点,在应变与集中的
效率上,就一定会存在着破绽。
陆游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又怎么会看不出这一点,他把移动速度提升为原本的三倍
,在高速闪避中,令黄金龙群掌握不到攻击目标,冲击波打空,而他本身则挥出剑气,以
更强一筹的天位力量,正面轰溃近身的元素攻击,并且在其余黄金龙的元素攻击汇集之前
,立刻改换目标,绝不让黄金龙群有合力攻敌的机会。
无论是力量、速度、攻击的精巧,龙族战士都远逊于陆游,在他这样子的灵活战斗之
下,没有多少功夫,这个仓促依古法组成的黄金龙阵,就大乱特乱,破绽越来越多,而陆
游则是渐渐扳回了劣势,尽管因为伤势所累,他的身形看来甚为迟钝,但优势却已明显,
只等回气过来,就要反攻,一举杀出这黄金龙阵。
“走过九州大战的幸存者,果然是有一手啊,单单靠这些小辈,是收拾不下你的……
”
这番评语相当正确,黄金龙阵无论对上哪一名强天位武者,都有相当的致胜可能,但
想要创杀这位战斗经验丰富、武功强绝的白鹿剑圣,却是太过贪心了。这情形早在预料之
中,然而,敌方的筹码却不只是这样。
“……小辈收拾不了你,战斗就还是我们两个老东西之间的事,让我亲自来将你了结
吧!”
长笑声中,多尔衮红袍闪动,自黄金龙阵的缺口冲入,手腕一提,无匹刚劲就往敌人
迎头斩下。陆游早有准备,食、中两指一并,剑气迎向刀罡,就与多尔衮的气劲击在一起
。
之前两人对峙交手时,就曾略有所感,现在正面交锋,这感觉更是明显,多尔衮的刀
罡,阳刚炽热,但陆游的剑气却是阴寒奇冻,显然是各走偏锋的路子。
“陆老儿,没机会发挥真本领就屈辱惨败,你是不是很不甘心?你就带着这份不甘去
见阎王吧!”
“因为这群蜥蜴畜生而失利,我确实对自己有些失望,不过就算我再怎么落魄,也不
会输在一只寄生虫手里的。”
“哼!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你们白鹿洞的学说,你死到临头还那么刻薄,一会
儿到了阴间,让卡达尔好好与你磨练辩才吧!”
“我直接把你这个凶手送下去,他见到你会更加高兴吧!”
两人口舌之战的激烈程度,就一点都不逊于手中比拼,更从陈年旧事中扯出旧恨。
悠悠岁月,三贤者各有延命之法,陆游当初对于皇太极以提升魔族血统比例来延命的
方式,就不以为然,却不曾想过会出什么问题。后来卡达尔猝死日本,陆游有所感应,派
人渡海调查后,料想到义兄皇太极牵涉其中,但未及查问,皇太极便在阿朗巴特山逝世。
陆游对此曾好生不解,尽管皇太极与卡达尔之间确实有难解恩怨,但他们双方的情谊
,却也一直在避免最终破局的来临,为何会发展成这个结果?再者,以皇太极的性情,即
使要找卡达尔了结恩怨,也必然是像天草四郎一样,光明磊落地挑战,没理由这样设下杀
局,与潜伏日本的魔族联手。
这个疑问,却是一直到数月之前的北门天关一战,才终于明白。渐渐被魔化人格侵蚀
的皇太极,已经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让魔化人格有机可趁,做出违心之举。换言之,眼
前的多尔衮,就是杀害两名义兄弟的大仇人。
想到这一点,陆游表情不变,手上剑招变换,却更多了几分老辣狠劲。
(剑圣不愧是剑圣,剑法精妙纯厚,这种粹炼功夫,是与李煜背道而驰的另一种极至
吧……)
在旭烈兀之后,石崇也悄悄地脱离百万剑阵的困锁。不用急着出阵的他,身上毫发无
伤,藏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将全场战局尽览眼底。
(本来以为这场两大贤者阋墙之战,陆游会受到影响,但他既然能把皇太极与多尔衮
清楚区分,这个战略就没用了,姜……毕竟是老的辣啊。)
在石崇的估算中,与皇太极一体难分的多尔衮,在战上昔日旧友时,对方情绪上产生
的波动,多少能占到一点便宜,但想不到陆游意志坚定,不受半点影响。
只是,整体上的优势,仍然是相当明显。陆游的剑招神妙无方,以十指剑气纵横切割
,兼具威猛与迅捷之长,相形之下,多尔衮的攻击,看来就好像只是挥臂乱砸乱砍,毫无
章法,拙劣迟钝。
但在同为强天位级数的高手眼中,自然看得出来,多尔衮的手刀,将他阳刚内力的强
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记刀罡斩出,无论是距离、角度,都在挥斩中,把威力推升到
最强,不待刀势变老、威力转弱,就又是一记烈阳刀罡发出。
拙势、巧招的比拼,倘使陆游神完气足,这场战斗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之前与
天草四郎对战的伤势、黄金龙阵的围攻,却减低了他的战力,令得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迎
战这个原本旗鼓相当的强敌,结果剑招挥洒出去,立刻被多尔衮的强攻一击而破。
“陆老儿,这么屈辱的失败,你一定觉得很不甘心吧?哈哈哈,我感觉到了你的屈辱
与不甘了,这正是我所要的!从两千年前开始,我就看你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臭脸不顺
眼了!”
多尔衮狂笑着,而他的烈阳刀罡在笑声中赫然更强更猛,将对手打得全然没有反击之
力。
“哼!寄生虫就不要代替本人说话,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虽然立即反口相讥,陆游的语气却是软弱无力,一如他越来越见疲弱的剑势。
在两人的激战中,仍然以球体阵形包围在外的黄金龙阵,并没有停止攻击。虽然为了
怕误伤友方,他们没有再密集攻击,但却将所有元素冲击汇聚一处,由多尔衮把敌人推迫
过去,两相夹攻,获取更大的战果。
几次以后,鲜血再次由陆游口中喷出,脸色亦因为伤势加剧、体力耗损,渐渐灰白惨
澹,甚至连出剑还招的力道与速度都慢了下来。
多尔衮一直仅是近距离使用手刀劈砍,攻击也注重直接与有效,并未使用真正具有终
极威力的绝招,就是为了等待时机,一如适才陆游要先破坏天草四郎的护身气劲,才给予
致命一击。而此刻,当双方气势此消彼长,战局已经大致底定,他决定做出这最后一击。
“陆老儿,带着你的剑圣之名,去阴间与卡达尔叙旧吧!”
在这一句话之后,飞腾烈焰笼罩了多尔衮周身,赤红色的火焰,像是有生命一样,朝
四周吞卷炽烧,就连下方的百万剑山,被火焰边缘一碰触,表面都融化了一层;而黄金龙
的高温龙焰,更是在与之抵触的瞬间,立即倒卷而回。
已弱的陆游,被这炽烈气劲一震,半空中立身不稳,直往后退去,而多尔衮一声霹雳
震喝,凝劲聚力,赫然将身上烈焰组织、升华,推高到另一个层次,只见炽盛的火焰,缓
缓凝聚成形,被压缩成了一个小太阳般的璀璨火球。
一个接着一个,在多尔衮大日神功的催运之下,烈阳焰球连接出现。与八歧大蛇激战
所受的伤势所累,多尔衮未能再使出最颠峰的九阳功力,但在战意激昂下,仍是迫发出了
八个烈阳火球,环绕于周身,盘旋飞舞。
“接我的大日烈焰刀!”
多尔衮手臂一振,八个烈阳火球在他内劲的甩动之下,连贯成一线,跟着就汇聚成刀
,重现八歧大蛇之战时的神技,八阳烈焰刀。
烈焰八阳以开山之势当头劈斩而下,陆游无法硬接,十指交错,剑气组成防护网抢先
挡架,同时急急撤身退开。
巨响声中,剑气甚至连稍微拦阻的能力都没有,被烈阳刀像撕纸一样的轻易粉碎,笔
直斩下。陆游险险避过,但身上衣角、须眉鬓发,却已为炎劲凌空所侵,着起火来。
“动作迟钝的老头子,接着还有呢!”
不愧为当今强人,多尔衮手臂回旋,势道强霸刚猛的烈焰刀,竟也能出现灵动变化,
化直劈为横斩,轻轻巧巧地拦腰斩向退避中的敌人。
陆游以绝顶轻功避过,但却又是一口血咳出。几次以后,终于招架不住,被八阳刀劲
擦扫过肩头,轰迫逼入死角,连飘浮空中的余力都没有,掉落在剑山之上,再也避无可避
。
“接刀!”
烈阳气劲将敌人所有退路封死后,多尔衮不弄花巧地当头斩下,刀势还没触着,陆游
绑束在后的发冠已经断裂,披头散发,只能咬牙硬接下这一击。
刀强剑巧,在这样的近距离,剑气已经发挥不到什么防守作用,陆游两千载强悍的修
为,于此时表露无遗。他迎着刀势,陡然举起双掌,右阴左阳,迅速地画圆绕圈,形成太
极之势,牵扯周围气流成漩涡,抛出无数个缠丝劲道,用以阻碍烈阳刀的进行。
陆游本身的寒冰内力,对烈阳刀有先天的减弱作用,虽能势如破竹地斩开层层缠丝劲
,却也不免受到那又黏又重的缠丝劲拖累,刀势变得滞重,再加上寒冰真气的抵销,当烈
阳刀将所有缠丝涡劲蒸发扫灭,已经由原本的八阳减弱成六阳。
饶是如此,灼炽的六个烈焰阳球,仍是重重地地斩向陆游额头。要闪躲已经没有可能
,陆游于电光石火间侧头一偏,将全身内力运聚于护身气劲,以两千载苦修的精纯内功,
硬接这一击。
轰天巨响,血红的火舌,随着两大强人气劲比拼,向四周倒卷过去,无论石崇、花天
邪、旭烈兀都不敢面对,纷纷撤身飞退,躲避火舌肆虐。烈焰就像是一道不灭之火,亦直
到周围的黄金龙阵出力压制,才没有让这阵火焰扩张到整个皇城。
但是不受黄金龙阵保护的百万剑阵,可就没有那么好运,在这记烈阳刀的砍击之下,
剑阵缺了大大的一角,有将近十分之一的人,随着身旁的剑山一起被汽化蒸发了。
“怎么样?你说是谁赢了?”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不要这么冷漠嘛,好歹我们两个同位列于七大宗门的当家主,或者我该说……
曾经同位列于七大宗门的当家主。”
在花天邪浮空飞退时,抖出腰带缠住他手臂、借力飞离开原地的旭烈兀,仍没有放弃
嘲讽的机会。然而,尽管他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当火焰势道减弱,浓密烟尘渐渐消
散,他也不禁将目光投向火焰的中心。
……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踏立在百万剑山之上,陆游的脸色苍白得彷似体内毫无生机,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
都会倒下。大量鲜血自他左肩流涌出来,可是才染湿衣衫,就立刻被破体的炽热火劲蒸发
殆尽。
一只厚重的手掌,斩在他肩头上,破开了他的骨头,撕裂了肌肉,内中所蕴含的烈阳
火劲,正无情地焚尽他体内的生机。
尽管已经虚弱得运不出力来,陆游右手仍紧紧抓着那只砍在他肩头上的巨臂,以一种
蕴含恨意的眼光,看着面前的那名敌手。
“陆老头,你还真是冷血无情,连你流出来的血都这么冷……”
并非单纯说笑,多尔衮是真的感觉到掌上寒意。或许是因为两千年来居于冰洞,潜修
寒冰内劲的关系,陆游的血液如同冰浆,极为冻手。
出奇地,重创强敌的多尔衮,并没有如之前那般张狂的姿态,给予这已经重伤落败的
强敌羞辱。不怒自威的面孔上,表情显得相当凝重,甚至……有一丝哀痛。
“我的朋友,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如果妮儿在这里,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很想笑,因为将人打成这等重伤后,再称之为友
,这不是摆明了嘲讽吗?
然而,多尔衮并没有嘲弄的意思。一如之前陆游对待天草四郎那样,这些曾经过同走
过九州大战时期无数生死关头的战友,尽管相互间有着难解恩怨,必须为着陈年旧事,拼
个你死我活,但却并不代表在恩仇之下,他们没有友情。这是一种后生小辈还无法理解的
情感。
“我……嘿嘿……你希望我说些什么……”
声音微弱,披头散发、面如金纸的陆游,看来与战胜天草四郎时的姿态判若两人,恐
怕全风之大陆的人民都无法相信,这名世上无双的剑中神人,会有这么狼狈凄惨的一天。
“虽然遗憾,但我不会手下留情,稍后你将会死在这里,你没有任何遗言要交代吗?
”
“……如果你夺得大权之后,能替陆某人继续守卫人间界,放翁虽死何惧?”
“你这老头还真是固执,一直到死之前,还在替人类判断什么该留下,什么又该拔除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整个人间界的角度,我们这种人的存在,才是最不需要的、最该
被消灭的……”
陆游涣散无神的眼光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多尔衮察觉到了,为了让故人了无遗憾
,他把话说完。
“在最早的时候,人类不过百岁之命,后来因为种族融合、混血,才延伸到如今的数
百岁寿元,之后不管医药方面有多少进步与突破,都无法再大规模的延长人类寿命,只有
一些内力特别精纯深厚的武者,能够违背寿元限制地生存。你在药石方面极有见地,对此
事有什么看法?”
“……”
“我觉得这是上天……不,是这个世界对居住于其中的生物,所施的一种限制。
天地造化都有它自然的道理,生物是与自然共存,并非独立存在,所以当生物违背了
自然之理,就会开始对这个世界造成破坏。”多尔衮道:“就好比说像是你我吧,如果不
是习武练功,在九州大战那种时代,可能二、三十岁就横死街头。但我们却练武,并且进
入天位,拥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长生不死,然后用我们的力量去影响这个世界。”
“那又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如果冥冥中真有命数,我们在两千多年前就该死了,这个世界不停地在
改变,但我们却没有改变,这样正常吗?想想看你这些年来做的事,难道不是用你的力量
,强迫这个世界去适应你吗?朋友,我们都是两千年的化石生物了,用两千年前的陈旧观
念,去主导这个世界,你真认为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对的吗?”
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粗豪霸道的多尔衮,在其好战个性之下,脑内也有这样
一番哲理。不但众多黄金龙骑士目瞪口呆,花天邪露出深思之色,旭烈兀更是不客气地大
声鼓起掌来。
但要说是受到最大冲击的,却莫过于陆游。
他并不是首次面对这样的质问,但由于对方身分、出发点的不同,这却还是第一次,
有人从善恶以外的观点,向他提出这个质问。
刹那间,多尔衮所说的一字一句,仿佛暮鼓晨钟,在他耳边深深地回响,回顾两千年
来一切的所作所为,竟是茫然若失,不知道这些功业的意义何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悲怆的大笑声,响彻全场,每一个听见的人都是心头沉重,滋味难辨。好像很悲伤,
但是……又好像听得出大笑之人的一丝喜意。
这真是……很奇妙。
为两大强人的对谈气势所慑,所有人屏息静气,竟然没有半个人敢妄动分毫,全神灌
注地希望多听一些。却只有石崇,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安,想要催促多尔衮早些下手。
幸好,不待他出口,多尔衮已经说道:“现在,我的朋友,我可以了结你的生命了。
”
“确实……不过,在义兄你杀我之前,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先告诉你。”
止住了大笑,陆游沉寂了一阵,平稳下心情,这才说道:“这座中都皇城,建立于艾
尔铁诺元年,是从大石国旧有都城上扩建而成,共有十七宫、三十二殿、八十一座庭园,
豪华无双。四方大门采五色精金铸造,由我白鹿洞数千名仙道士持咒,施下四十九道结界
,号称叹息之门……”
众人都知道,叹息之门是中都皇城的骄傲,当日铸成时,白鹿洞曾经夸耀天下,这四
道大门无人能破,无人能硬闯打开,就如同白鹿洞与艾尔铁诺的稳固关系。这个荣誉一直
到李煜闯入中都皇城,以三天剑斩破开大门,才被打破,剑仙之名亦因此轰传大陆,然而
,陆游为何在这时候提起?
“叹息之门是由我一手设计,但另外有一个秘密,却不曾有人知道。除了叹息之门的
结界,这整座中都皇城,都有同样的布置,只是不经启动,便不会出现,作为我派的后着
……”
听见这句话,任谁都察觉不对了,但多尔衮却不信这个已经重伤的强天位剑圣能有何
作为,因为自己就感觉得出,他的身躯正逐渐冰冷,体内生机越来越微弱,纵有后着,顶
多也不过就是同归于尽的杀着。
“百万剑阵,就是这座结界法阵的部分功效,但是除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部分,还有
更多的功用并未显露。倘若我告诉义兄你,当剑阵启动,我碰触到剑阵时,能够将体内所
受到的杀伤力,转泄到剑阵宣泄,你不知作何感想了?”
“……”
“倘若我再告诉义兄你,在我来此之前,曾经接到我小徒泉樱的片段危急传讯,要我
小心黄金龙,你猜我会不会那么大意,硬生生挺下百龙聚会的一击?”
“……”
多尔衮的面色转为凝重,因为从掌刀上传来的触感,陆游的身体像是一座巨冰,不住
散发寒气,这已经不像是任何生物该有的迹象了。自己虽想发劲将之震杀,但他反抓住自
己右臂的手掌,却发出寒冰内劲抵销。
“最后,如果我再告诉你,百万剑阵能将敌人力量分散化泄,转往地脉,你可否估计
一下,我受的伤有没有表面看来的一半重了?”
“你!”
一句话来不及说完,多尔衮虎吼声中,小腹已经被一柄冰寒神剑洞穿而过。
第二章 五极天式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城
在中都皇城的庆祝大典开始举行,陆游却迟迟未到的几个时辰里,曾发生过一件影响
着整个战局的事。
接受了故人天草四郎的战书,为了尊重对手,陆游希望能以完全状态迎战,不想被别
的敌人浪费体力,但另一方面,陆游却知道,以天草四郎的能耐,计决不可能准时抵达中
都,所以他也选择在白鹿洞等待,直至感应到天草四郎的气息,这才离开冰洞,赶往中都
。
尽管事前数天,陆游就已经对这一战中可能面对的敌人、做过许多的估算,并一一进
行沙盘推演,但他仍然不免怀疑,会不会有什么可能性被自己漏掉了?
敌方俱是强天位级数,自己孤身赴战,情势凶险,无以复加,稍稍一个疏失,高估或
是低估敌人实力,便足以致命,陆游不得不谨慎从事。
然而,就在他的等待过程中,他收到了一个不寻常的讯息。
讯息是透过水镜波动,传入冰洞之内。像这样的水镜传讯术法,白鹿洞中的仙道士都
有修练,不算什么高级法术,但若要将讯息穿过层层结界,传入冰洞之中,那就十分困难
,没有相当能耐是做不到的。
自己的弟子中,有此道术修为的,唯有周公瑾与陶潜二人。但传过来的片段讯息,却
似女声,断断续续,努力说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小心……黄金……阵……龙……”
陆游疑惑大起,而当他由冰洞内的水脉,嗅到一股不同于人类的血腥味,他登时明白
了是谁拼命将这个讯息送给自己。虽然没有道术修为,但龙本身就是操控大气、水脉的神
物,洒龙血为引,以天位力量推动,确实有可能施展水镜。
“做得好,泉樱,师父不会辜负你的努力。”
将整个讯息想通的陆游,眼中燃起的兴奋之情,几乎只能用精光四射来形容。可以想
见,敌人为了阻绝自己的援军,除了不让公瑾回到中都,也抢先一步狙击回归龙族的泉樱
。
以泉樱如今的武功,除非多尔衮那级数的高手亲自压阵,结队合攻,否则要擒杀她绝
不可能,但中都皇城之战在即,敌方也要保留实力,不会出动到主力高手,消耗实力,所
以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用某些阴险手法,将她击伤或困住,在皇城之战结束前无法来援
。
泉樱当是安全无虞,问题是她拼命送来的这个讯息,尽管语焉不详,但却很明白地指
向龙族的黄金龙。根据前次北门天关战役的资料,黄金龙不构成威胁性,但徒儿既然竭力
传来这个讯息,是不是敌人之前故意制造出假象呢?
当然也不排除泉樱本身看到假象,传来错误讯息的可能,但经过考虑,陆游决定相信
这个讯息。毕竟,黄金龙会忽然出现,击破北门天关,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而当抢先一步掌握到敌人的底牌,这就足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关键。对黄金龙阵存
有戒心的陆游,一早便发动了浑沌洪荒百万剑阵,连带开启了佈置于中都皇城之下的结界
法阵。
昔日艾尔铁诺建国时,陆游深谋远虑,亲自设计了中都皇城,与地底的结界法阵,由
三弟子陶潜监工完成,用意是在有一日外敌入侵时,可以恃之抵禦,但却也不乏用以掣肘
曹氏王族,当其有危害整个大局的行为时,可发动此阵,一举将之诛灭的用意。
结合了地下的结界,浑沌洪荒百万剑阵,便是东方仙术的颠峰成就。在陆游的催运之
下,更是有着无穷妙用。
当黄金龙群现身,陆游便缓缓降落,踏足于剑阵之上,在承受黄金龙阵合力一击时,
他却已经启动法阵,将所受的攻击力道,大半转移到百万剑阵之内,再行转往地脉,用整
个中都皇城的大型结界来承受,表面上却佯做重伤。
既然第一击没有能够令陆游伤重,以他修为,后头的连锁攻击,伤害就不是很大,尽
管多少受了一些内伤,减损了战力,却能够引主要强敌进入圈套,获取更大利益。
多尔衮的八阳烈焰刀非同小可,陆游在战完天草四郎后,正面对上,实在没有多少胜
算,不过藉由百万剑阵的辅助,他却能逆转乾坤,在多尔衮最强的一记烈焰刀出现时,故
技重施,将四成的烈焰刀劲宣泄地底,再以两千年精纯的内力,承受剩余的烈焰刀劲。
一切的战术计划完美成功,经过连番受创与耗损,陆游仅剩下全盛时的七成战力,但
他却成功地令敌人相信胜卷在握,大意失去防范。
如今,便正是反击的时刻到来……
三贤者之中,日贤者皇太极长于拳术,星贤者卡达尔擅长指法,是以两人对敌时不用
兵刃,但陆游却有着随身配剑,而且还是极其锋锐的神兵。
或许是剑圣的剑术实在太过出神入化,十指分使剑气,忽刚忽柔,变幻无方,加上以
指头挥洒剑气的灵动迅捷,让人惊慑于其修为之高,却全然忘记了,陆游并不是空手来到
中都皇城的。
他与天草四郎对击的第一招,双方的长剑都脱手飞出,坠落在皇城的一角,之后,随
着百万剑阵慢慢扩张范围,被吞噬于其内,不见踪影,以致于堂堂白鹿剑圣,必须空手作
战。
不过,还是有人没有忘记这一点。石崇就一直在注意着陆游的动作,特别是在陆游与
多尔衮说话,周围气氛转变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陆游左手的动作有些古怪,不像是无意
义地颤抖,反而有可能……在施咒召唤着什么。
跟着,就像施展幻术一样,一柄神兵突破距离的范畴,陡然出现在陆游的左手。
石崇还来不及发声警告,下一刻,这柄神兵已经贯穿了多尔衮的胸腹。
“吼~~~”
痛楚的咆哮,犹如天雷霹雳,轰然在众人的耳边炸开,不管距离远近,脑里都是一阵
嗡嗡作响,头疼欲裂。
旁边的小辈都已经这样感觉,首当其冲的陆游自然更不好过,整个脑袋像是给轰雷当
头炸着,晕眩与痛苦一起出现。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多尔衮藉着类似“天魔怒
震”的音爆武技发出的巨吼,用以在近身受创时,有效地逼退敌人,如果自己稍微一退,
本来的优势就化为乌有,而受到创伤的猛兽,会比原本更强地扑杀过来。
“大家都是老战友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紧紧把握住优势,陆游一手按在多尔衮的巨臂上,阻止敌人的反击,左手却将内力源
源不断地输入到神兵之上。
惊见情势陡变,石崇与花天邪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下令,让黄金龙阵群起而攻。顿
时,百余道小天位出力的元素攻击,朝陆游狂轰过去,势道之猛烈,不独是令人眩目,甚
至让人错疑,是否这一波攻击会将陆游与多尔衮一起消灭。
只是,辛苦佈局取得优势的陆游,便不会容许自己再处于不利。眼角瞥见来自各方位
的攻击,略一计算,他的应敌手段便抢先发出。
“神兵火急疾疾如律令,浩然正气,六军辟易。”
一声长喝,数百柄利剑自下方激射而出,环绕在陆游周身,抢先一步组成防禦网,以
三柄剑为一组,结阵挡架黄金龙群的攻击。
面对强悍的天位力量,剑阵以极其柔韧的气网接应,藉着种种玄妙的盘旋、震荡,长
空、中流、柔柳三诀交相并用,抵天剑阵有效地将敌劲拦截,不使其有机会攻破防线,干
扰正全力攻敌,无暇他顾的陆游。
无俦剑气,由贯穿小腹的剑刃震发出来,一阵又是一阵,狂撼着敌人的五脏六腑。对
付多尔衮这样狂意惊人的武者,外部的伤害在见血之后只会令他战意更狂,只有从内部打
击,才能有效地剥夺他的战力。
锋锐的剑气切割着内脏、经脉,那种痛楚自是难以想像,普通武者早就疼得死去活来
,口吐白沫,但多尔衮竟似能够支撑,尽管豆大汗珠不断地自额头淌下,但抓着陆游肩头
的巨掌,却越抓越紧,不住释放着压力。
人类与魔族确实有着区别,虽然是直接攻击着最柔软脆弱的腑脏,但陆游却感到剑刃
上强烈的抗击力,一波一波地反击过来,狂撼着虎口。看来这记重创对方的攻击,不但不
能将他一举击倒,当这魔人从痛楚中回复过来,立刻就有凶猛的还击。
“不愧是当今的霸者,单单强天位力量,是不足以取你性命的,但是在我的剑阵之内
,一切的生杀予夺,是由我来主宰。”
并不是单纯的放话,在陆游说话的同时,全场的天位高手都有所感应,一股压倒性的
沛然能量,自多尔衮的正下方猝然暴起,眨眼间,一道璀璨的火红色巨型光柱,便将多尔
衮吞噬。
浑沌百万剑阵与地脉结合之后,连结范围已经不只是中都皇城,而是蔓延到数百里外
,整体牵动的能量,实是非同小可,所以之前才能一再存蓄多尔衮、黄金龙阵的攻击威力
。倘使陆游不加以引导散化,不久后地震便将掀翻这附近的土地,然而,陆游却早已有了
应变计划。
澎湃的火焰光柱,好比一座炽盛的火山,由地底往上喷发,在火光中更隐然见到太阳
般的炎球。多尔衮适才全力发出的八阳烈焰刀,此刻就在他最虚弱的时候,结合百万剑阵
的能量,还击他本身。
烈焰冲击的威力一波紧跟着一波,像是分作多次喷发岩浆的火山,笔直沖天。把所有
能量汇聚于一击,这并非是陆游的风格,把原本的攻击时间拉长,增多本来能给予敌人的
伤害,这才是白鹿剑圣一贯的战斗技巧。
“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能够从八歧大蛇的伤害中回复过来,更不相信小腹洞穿也影响
不了你,义兄,你不同于天草四郎,我不会给你机会反击。”
引导着八阳烈焰刀的攻击,陆游本身也不好过,额上滴滴汗珠不停流下,对付多尔衮
,他已经用尽全力,若不是有浑沌百万剑阵的辅助,根本不可能再强行催起抵天剑阵,抵
禦黄金龙阵的攻击,现下已经感到吃力,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打倒强敌,危机就会开始浮
现。
“日月反背,天道不辍,风、火、雷、电,疾!”
在八阳烈焰刀的蓄藏劲道消耗完毕之后,是之前黄金龙阵的元素冲击。在抵天剑阵之
内,陆游本就能配合各种自然元素攻击,现在他配合黄金龙的属性,将之强化,用来作为
反攻多尔衮的武器。
先是烧融血肉的烈火,再来是冻人魂魄的玄冰,两种巨大温差的交错,产生了无比的
杀伤力,配合着小腹内剑气的纵横切割,再强的武者也是消受不了。
抓在肩上的手掌,越来越软弱无力,陆游心中焦急,但也同时有些许心安,明白只要
再给自己片刻时间不受打扰,就能够把这强敌彻底击倒。
同样的情形,石崇和花天邪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了?算漏一个浑沌百万剑阵的辅助,如
今黄金龙阵对陆游已经没有多少威胁性了,只要他将多尔衮击倒,届时虽然身上有伤,但
却可以逐一扫荡敌人,己方无一人能是他对手。
生死存亡系于一线,两人再也无法做任何保留,自不同方向奔冲过去,狙击陆游。
(哼!总算来了!)
专注于削弱多尔衮的战力,陆游却一直注意着周遭动向。能够拖延石崇与花天邪的出
手时机至今,已经是很好运了,若非这两人为了明哲保身,不愿意冒险受伤,给予敌人或
盟友可趁之机,他们早就出手夹攻,令自己更加难以维持局面。
但既然敌人终于动了手,自己也不会在这里束手待毙,而要对付这两名天位武者,单
单靠意念来催动抵天剑阵,是绝对不够的。
心中惋惜,陆游却不得不当机立断,放开用以箝制住多尔衮的右手,手臂一振,五指
剑气划破长空,分别往石崇、花天邪射去。
两人闪电侧身避开,攻势未减,在相互掩护之下,石崇承受着剑气的攻击,花天邪却
已经抢到陆游身侧,灭绝神功一掌就拍了出去。
陆游现在仍将大部分的精神放在多尔衮身上,换作是其他武技,未必能对他产生威胁
,但灭绝神功却是与天魔功性质类似的功法,又是以强天位力量推动,一旦被击中,身上
真气立刻外泄,当下横过右手两指,剑气变幻,一刃横空,就往敌人身前挥去。
花天邪只觉得两道气剑在前方斜斜一横,交会合并,来势神妙无方,直如插天之耸云
,封死了所有进击的方位,更升起一股莫名气机,牢牢牵引住自己的攻势。
(抵天三剑!)
对于这号称当世第一的防守神技,花天邪所知有限,过去虽然与泉樱交手过,却还是
无法看透其中奥妙,现在由陆游亲自施展,更是玄奥难测,这一掌非但无法奏效,反而被
剑气一拖一引,险些弄得身形大失,斜翻出去。
(好厉害……)
花天邪斗志旺盛,情知敌人不会在此时出手,便一味主攻,连变十余种上乘身法,分
身幻影,由多个不同角度火速抢攻。他旧日所练的腿功、身法,本就讲究速度,这样一番
着意施展,远处黄金龙阵的战士们,只见一团灰濛濛的身影,闪电窜动,根本无法把握其
人身形所在。
但不管他怎样抢攻,陆游的气剑一横一拖,简单的动作,却形成无法突破的铁壁。对
花天邪而言,抵天三剑和过去遇到的防禦招法都不一样,那不是很坚韧的气墙,或是有很
强的反激劲道,而是好像天空般旷远无际,捉摸不着,自己找不到针对点突破,就只能一
直僵持下去。
陆游的剑技修为,令他能够以气剑挥洒抵天三剑。五指出剑,交相更替,变化远较一
般运使更为快速,若非主力仍然放在多尔衮身上,三招一过,就可以把花天邪甩震出去。
不过,敌人却不容许他再继续专注,当花天邪的攻击一再无功,一头十尺高的透明巨
兽,龙头兽身,巨大兽爪猛朝陆游头上轰下,力道万钧,配合花天邪的攻击,要使陆游无
法两面兼顾。
(抵天三剑会被这么肤浅的战术攻破吗?天真!)
察觉到石崇以异术攻来,陆游眼光一瞥,两指气剑一分一带,先化消巨兽的部分来势
,再以长空之势,将巨兽的身形扯动,斜斜拉过,速度陡然增快,巨兽就像是被扯进漩涡
一样,庞大的身躯被气流带动,与另外一边的花天邪撞个正着。
牛刀小试已经将敌人挫败,但真正的压力,却是紧逼而来。有形气劲所化的巨兽失效
,石崇本人却趁机潜靠贴近,同样是一掌就拍了过来。
陆游不慌不忙,仍是五指剑气相应,抵天之剑再施神效,将石崇的掌击也一并挡下,
同时接下了石崇、花天邪、巨兽三记强天位攻击。
在过去的历史上,除了铁木真曾以太天位的至高力量,正面击溃抵天三剑的防禦,其
余不论是对上哪个种族的强敌,抵天三剑可说是无人能破,陆游对此深具信心,只不过后
来他武功一日高过一日,无需要使用这全面主守的神技,便已经可以克敌制胜。
化石奇功相当厉害,但却仍没有强大到足以攻破抵天三剑的程度。然而,在连续接下
几记石崇的掌击后,陆游终于变了脸色。
(怎会这样?他的力量……)
以内力修为来看,石崇的掌劲蕴力极其深厚。在连续两个元气地窟暴开之后,石崇会
顺势进入强天位,这点陆游并不意外,却从不曾将这种捡元气地窟便宜而提昇实力的武者
放在心上,要有足够熟练的天心意识,去驾驭短期内暴增的强大力量,没有一段长时间的
苦练,是做不到的。
只是,在这种彼此毫无保留,全力放手抢攻的关头,石崇的实力再也隐藏不住。
他的天心意识运用圆熟老辣之至,无论是力道的集中、能源的保留,都已经到了一个
相当高的层次,远远不是花天邪能够相比拟。
这情形很不寻常,唯一的解释,就是石崇早已有了如今的修为与力量,换言之,早在
日本的元气地窟爆开之前,他就已经晋身强天位了。
进入天位并非易事,特别是独力进入强天位。除了兰斯洛这个超级幸运儿之外,其余
的强天位高手,都是凭着长时间的苦练与师承,石崇无门无派,仅凭一己之力,怎能拥有
如此修为?
刹时间,无数疑惑涌上陆游心头,虽然敌人使的是化石奇功,但他却开始觉得,这奇
功中存在着一种不该有的邪气。
心头一凛,陆游转守为攻,气剑翻飞,威力骤长,先将透明巨兽硬生生粉碎,再将石
崇压制下来,朝己拖近,朗声喝问出口。
“奸贼,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声喝问中,蕴含浩然之威,石崇不敢怠慢,连续数掌拍出,招架剑气,口中却是平
淡应答。
“陆大先生这一问岂不好笑,我乃艾尔铁诺的国之重臣,今日便是为了整肃朝纲,清
除佞贼而来。”
“哼!你不说,我一样能斩到你招出来。”
剑气威力再增,石崇接应不暇,翻身后撤,躲得老远。同时,源自于浑沌百万剑阵的
攻击,终于也告一段落,在连续的轰击之后,本来蕴含于剑阵之中的能量,消耗殆尽,必
须要另行吸纳补充,才能再行运作。
把握住这个难得的空档,多尔衮猛吸一口气,双臂重重下击,轰在陆游持剑的左手,
凭着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一股真气,将自己从剑上震脱倒飞出去。
抵天三剑可说是全无破绽,但陆游忙于应付石崇与花天邪,加以心头震撼,顾此失彼
,终于让多尔衮成功走脱,心中忙叫可惜。
只是,优势并没有改变,陆游仍稳稳地佔着上风,多尔衮已经被重创,失去战力,余
者不足以对他构成强力威胁,只会变成逐一击破的各个目标。
陆游缓缓地漂浮于空,调节高度,将真气流转全身。从开战以来,他用尽各种努力,
将战局的主导权牢牢握在手中。像这样子规模的决战,不可能毫发无伤,有此觉悟的陆游
,甚至是故意以负伤为饵,一步步将敌人诱入陷阱,谋取更大的战果,换言之,什么时候
该受什么程度的伤,怎样受伤才比较不影响战力,这些全都在他的掌控中。
以车轮战的方式,先后击败天草四郎与多尔衮,陆游赢得风光的胜利,但本身的内力
也大量消耗,必须要稍作停歇,调匀真气,镇压肋骨与肩头的伤势,两大强天位高手的力
量,非同小可,尽管被陆游引导泄往百万剑阵,但仍是有部分未能尽泄,滞于体内。
“不主动攻击吗?这样可以让你们长命一点,不过……一个也别想逃掉。”
轻轻挪动手臂,陆游调整着握剑的姿势,为着下一波攻击作准备。手中的这一柄神兵
──凝玉剑,是千百年来伴随他扫荡群魔的爱剑,他将之视若半条性命,便一如天草四郎
对配剑十字圣剑的重视。
在他前方,被其目光所震慑的敌人,努力从那股气势中所挣脱,找寻反击的机会。
天草四郎与多尔衮都并非庸手,从理论上而言,连续战过他们两人的陆游,不可能战
力无损,也就是说,现在的他,正是其战力的低点,大有可趁之机。
然而,陆游威风凛凛地仗剑飘空,以无惧一切,甚至可以说是无敌的姿态,睥睨四方
,众人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可以击倒这位不败的剑圣。
不能再让他掌握战局,这是每个人的共识,但己方抢攻就行了吗?还是说,发动主攻
后,反而会堕入他的计算之中,被他反向痛击。
尽管没有出剑,但陆游仍用着本身的气势与压迫感,挥出无形的剑刃,去影响着敌人
,预备先夺其志,之后能够轻易地分出胜负,减少损伤。
“厉害啊,师父,这么快就把师伯打成了乌龟,接下来就是这些黄金蜥蜴了吧?”
立场一直暧昧不清的旭烈兀,大声鼓起掌来,就像在看一场精采的武斗表演,而不是
双方生死决斗。
“还有这两个傢伙,特别是那个连晴天也会穿雨鞋出门,坏人中奸到出汁的卑鄙崇,
师父你尽管大发神威,宰掉他们,不必给我面子啊!”
旭烈兀拍手大笑,看似为着师父助威喝采,但却缓和了陆游正欲施以众人的压迫感,
同时,也对石崇一方的士气作出挑拨,影响着整体局面。
察觉到这一点的陆游,将冷冷的目光横移过去,但旭烈兀只是微笑以对,像是完全不
知道恐惧为何物。就实质上而言,他有无须恐惧的理由,除非陆游打算一举消灭整个艾尔
铁诺,不然如果只是要清除帝王之侧的佞臣,那么在消灭石崇后,陆游仍需要有人来维持
、重建体制,届时,流着皇室之血的旭烈兀,就是不能缺少的人才。
这个想法可以从曹寿的处境得到证明。适才旭烈兀发现,曹寿被困在百万剑阵当中,
一个颇靠边缘的位置,身上虽然有一点皮肉伤,但性命却是无虞。若非百万剑阵的障壁,
曹寿被丢在这种巨大能量相互冲击、激荡的战场上,局面一定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陆游知道旭烈兀的重要性,如非必要,他确实不打算向这弟子出手,但他也怀疑,这
个同时兼具智慧与野心的徒弟,是不是因此有恃无恐,打算作一些令己难以应对的挑衅?
“呃……师父你的眼神好怪啊,可别把我当成了对象啊,连我都斩了,这块土地就什
么都不剩了,将来魔族重临,你就得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两师徒的对峙气氛相当诡异,但一道黑影却打破了这样的平衡,飞身掠出抢攻。
出乎意料地,动手的是花天邪。在旁人眼中看来莽撞的攻击,却有着很理智的原因,
假若再这样下去,己方的气势会一点一点流失,快速往败局而行,所以尽管明知道出手讨
不了好,花天邪仍得要抢攻,藉着这样的行为,把己方的斗志与士气拉提起来。
“勇气可嘉……不过,还是让你的同党配合你出手吧……”
陆游一抬手剑气水平奔流出去,滔滔轰涌,令得花天邪不敢再冲,紧急以绝顶身法改
变方向,回身上翔,躲避过这一击。
战局发展到此,陆游已经没有必要再诱敌或隐藏实力,所余下的敌人,他都能以实力
正面压倒,所以改变战术,恃强硬攻。
一剑不中,陆游手腕微动,剑气如同附骨之蛆,贴着花天邪直追上去。花天邪大惊,
百忙中再转逃逸方向,险险避过这几乎将他拦腰斩断的雷霆剑气。
日前北门天关一战,陆游就是以这样的剑气,雷霆追踪,令石崇避无可避,最终仍是
假身被破,受创坠地。相较之下,花天邪的身法无疑迅捷灵敏得多,特别是在他肉体妖化
,变出一对蝙蝠肉翅飞翔变化之后,来回翱翔更是显得诡变莫测,屡屡在要被斩中的当口
,剑气贴身地闪过。
“果然后生可畏,至少这样的逃命功夫,我辈确实少有……”
陆游微微一笑,剑气追截加速,花天邪更显得险象环生,点点鲜血飘洒空中。
“别让他落单,大家一起上,黄金龙队,发射元素冲击!”
多尔衮伤重,正自全力运功镇压伤势,但是看他伤处不住扩大,出血压制不下的情形
,就知道陆游的剑劲,正逐步发挥威力,破坏其肉体,任多尔衮武功再强,十天半个月内
亦休想回复过来。
主将倒下了,石崇担起了指挥工作,叱喝龙族的黄金骑士,把焦点集中在陆游身上,
群起而攻。
“以陆老儿为目标,龙骑兵发动球……”
石崇调派着攻击阵形,不敢让黄金龙阵与陆游太过接近,以免被他一剑一个斩下,很
快就把手中资源消耗殆尽。但陆游也不会呆坐着不动,无可否认,黄金龙阵的威力,对他
有相当的威胁性,若是被石崇缠上,成为黄金龙阵集中攻击的目标,战局不是没有逆转的
可能。
估算了一下百万剑阵的剩余能量,陆游双目微闭,唱颂着操控百万剑阵的咒语。
全然不明白陆游口中念的是什么,在目睹他以东方仙术缔造无数奇蹟之后,每个人一
听他挥剑唱咒,全都是心惊胆跳,不敢再给他机会,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但这些却不能突破抵天三剑的完美防禦,陆游左手持剑,斜斜地挥出弧形,抵天三剑
的连环运使,把所有轰击过来的元素冲击挡住,几下工夫之后,被他吸黏滞住的元素冲击
,更变成了一道自然防壁,稍稍挪动,就尽挡四面八方的攻击。
黄金龙阵的攻击,虽然是以立体球形环绕,全方位面面俱到,可是却没法突破抵天三
剑的防禦剑网,而当陆游施咒结束,他们更是连攻击的机会也没有了。
“神兵疾疾如律令,大气经纬,五行轮转,风、火、雷、电,疾!”
与适才轰发出来重创多尔衮的光柱类似,当陆游的右手捏剑诀挥出,一道跟着一道的
蓝白色光柱,就由剑阵中喷发上来,速度之快,位于其上的黄金龙骑士根本就不及逃躲。
光柱中蕴含着澎湃的能量,每一下轰着,黄金龙骑士便发出惨叫,当光柱绕组成了一
个圆阵,所有的黄金龙几乎都被困轰在光柱中。剑阵的能量已经大幅度消耗,如今轰发出
来,对黄金龙的伤害并不大,但也足够将他们困住在里头,无法逃脱。
少掉了这层重火力的威胁,陆游独斗花天邪、石崇,更是佔尽了上风。尽管彼此都是
强天位,但武技上的修为却不可同日而语,凝玉剑在陆游手中变化万千,许多不属于剑法
的白鹿洞绝学,都在他剑下施展出来,杀得两人汗流浃背,披头散发。
(对付石崇,要谨慎一点,他或许藏着我所不知道的后着与绝招,不能贸然出尽全力
……)
石崇的底细莫明,陆游虽然稳佔优势,却不敢有分毫大意,但在他心中,最具威胁性
的却是花天邪。
(纯以成长性来看,花天邪比石崇更值得忌惮,今天不将他诛杀,后果堪虑……)
诛杀敌人的顺序决定下来,陆游的攻击就分外凌厉,宁愿让石崇逃走,以后再慢慢调
查他,也要先把花天邪击杀。
这样的压力,花天邪当然感受得到,几招一拆,面对陆游主力攻击的他,再也躲不过
那如影随形的剑锋,情急偏头一闪,血光闪现,花天邪整条右手都被砍了下来。
花天邪痛极,不得不撤身退开,拉远距离,第一时间催运魔化体质的奇效,走通血脉
,想把手臂催生回来,哪知劲道一催,断臂处的肌肉虽然开始蠕动,但却没有平时癒合伤
处那样,能够迅速重生肢体。
“以人类之身,突变为魔,就技术层面来说,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而且并非每个人
都能完美变异。有人花了偌大精神,虽然能以魔化肉体延命,但结合上却并非完美……”
陆游朝多尔衮瞥了一眼,发现他还在竭力运功,镇压内创,换句话说,尽管已经蜕身
为魔族,但他肉体魔化的程度,还比不上花天邪,不能直接催癒伤处。
这是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因为以多尔衮的武功之高,在肉体的魔化程度上却不及花
天邪,难道进行魔化程序时,自身的功力越高,反而效果越差吗?
察觉到了这些讯息,陆游再次把目光投向花天邪。他被自己灌注寒冰内劲的剑气所伤
,纵然魔化体质的新陈代谢奇速,痊癒的速度也会慢上许多,这是自己在九州大战时所钻
研,专门用来对付魔族的法门,只要下一剑能中其要害,一招就可除了这大害。
陆游剑招再发,花天邪面临死亡危机,眼中却满是倨傲之色,陆游心中一凛,想到为
何最近的小辈都是如此趾高气昂?眼前忽然一花,竟是石崇奋力出手,强行架开这一剑,
给予花天邪逃生机会。
“刷、刷”两剑,陆游将石崇逼得只有招架之功,适才为了救助友方,他贸然出手,
而使本身处于一个不利于还击的位置,更加无法面对陆游的斩击。
与花天邪不同,苦练化石奇功的石崇,防禦时以护身硬功为主,饶是陆游的剑招凌厉
,但一时间却也斩不破石崇的护身劲,反而他还能忍痛悍然反击。
在石崇的眼中,敌人最棘手的地方,并非是天位力量,而是那有如不破之盾的抵天三
剑,只要陆游持续施展这神技,他就像是拥有完美体护身的龙神,任己方如何攻击,都无
法突破。
人不可能没有弱点的,上次北门天关之战,他用尽各种方法,确保肉体无伤,这就是
他当时的顾虑。这次他虽然好像整个豁了出去,无惧伤痛,甚至主动用伤势换取战果,但
从另外一战来看,也就说明了他认为长痛不如短痛,急欲速战速决的打算。
他这个决心有多坚毅?能贯彻到什么地步?若己方能持续予以打击,他的决心会不会
动摇?会不会有可以利用的破绽?
石崇的计算很正确,但陆游却没有给他好好思索的余裕,在连续发出三剑之后,抵天
剑阵的威能推升,陆游的身形骤然消失,跟着便出现在石崇身后,狠狠地便是一剑。
花天邪抢上欲合攻战敌,但陆游身形不定,忽焉在前,忽焉在后,总是出现在两人最
难以防禦的角度,刁钻地一剑攻来,没过几下,他竟是以一人之力,将两名敌人包围在内
圈。
黄金龙阵被更庞大的百万剑阵反制,即将溃不成军,而三名强天位主将伤势均是不轻
,整个战局的破败,只是眨眼间的问题,事前哪料到这陆老儿竟然厉害若此,石崇一面接
剑,一面暗自后悔,尽管他还偷偷暗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后着,但如今却哪有办法缓手脱
身去发动?
为了救援花天邪,令得最后一着挽回局面的机会破败,这一次真是满盘皆输了…
…
尽管表面上维持着同盟关系,但石崇、多尔衮、花天邪的互信基础甚是薄弱,彼此都
不曾将内心的盘算真正说出,多尔衮自然也无从知道石崇是否留了什么后着。
小腹创口不住淌血,多尔衮的外表仍是凛凛生威,但腹腔之内就像被一枚浑沌火弩闷
炸过一样,伤势重得无以复加,若非魔化体质的强大生命力,早就死在陆游的烈阳神剑之
下。
处在百万剑阵所不能影响的角落,多尔衮竭力提气运劲,目的并非压下伤势,而是回
复战力。虽说情势已经压倒性地不利,他却仍固执地想要战,企图要以血战杀出生天,找
到胜机。胜利永远是与坚持到最后的人同在,如果在这里就放弃了,以后也不会再有战胜
陆游的可能。
多尔衮的毅力诚然惊人,但在实质效果上却很有限,只是,当他好不容易积蓄起了一
点力量,要起身与两名伤重的盟友联手,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他耳中,告诉他一个讯
息……
几乎已经将胜利牢牢握在手中的陆游,感应到了多尔衮已经站起身来,心中提高警觉
,提防着他的突袭。
纯就力量而言,多尔衮此刻已经没剩多少战力,而据陆游所知,多尔衮并不通晓义兄
皇太极在太古魔道方面的技艺,所以不用担心会忽然有多枚浑沌火弩或光炮激射而来,只
是大意并非陆游的作风,他仍是紧密注意这名强人的举动。
多尔衮出手了,但却不是攻向陆游,而是轰往百万剑阵脆弱的阵角。无疑他不懂得东
方仙术,可是他的天心意识却能感知能量流动,察觉到何处的力量最弱。
在重伤的此刻,他已经没有能力对剑阵造成大破坏,但连续数拳之后,阵角的小小崩
解,赫然就让一头黄金龙脱困出来,之后,多尔衮与黄金龙骑士会合,逐一解放他们被困
在剑阵光柱中的伙伴。
黄金龙的生命力极强,尽管负伤,但是力量却没有多大的减损,在多尔衮的指引之下
,轰向剑阵的弱处,很快就造成破坏,多救出了一名被困的族人。
(他本身已经虚弱,所以要借用黄金龙阵的力量?他想做什么?)
不用问也知道,当然是作对自己不利的事。陆游的心中出现警兆,这股强烈直觉令他
立即甩下两名被重创的敌人,朝多尔衮奔射而去。
浑沌百万剑阵所蕴藏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不能再用来作什么了,如果要攻击多尔
衮,陆游也只能亲身而为。
“拦住他!我还需要时间!”
见到陆游的逼近,多尔衮这么吼了出来。用不着他提醒,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让陆游
打断了这最后的反击机会,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因此石崇与花天邪几乎是豁出性命地拦
截陆游,连带黄金龙阵,用尽力量阻止陆游的干扰。
“全部滚开!”
情势紧急,陆游眉间煞气乍现,下手更重,连续几剑不但再在石崇身上添了几道伤痕
,就连贴近过来的黄金龙,都有几头被他一剑劈成两半。
牺牲不是没有代价,因为就在这段时间里,多尔衮已经让黄金龙阵组合在一起,力量
相互传输归并,预备发动攻击。
(这么多个小天位的内力集合,根本不可能有天心意识能够驾驭,一出手就自爆炸掉
了,他们到底想要作什么?)
在多尔衮把黄金龙阵成功组织的同时,陆游也已经进入攻击距离,却因为这个疑惑,
出手稍迟,跟着,当他要出手大量斩杀黄金龙,瓦解这个阵势,多尔衮却主动冲了过来,
照面就是一拳轰来。
(什么?)
要诛杀的目标,忽然脱离黄金龙阵的庇护冲出,正面硬撼自己,这又是什么战术?他
这一拳虚弱无力,不像得到黄金龙什么好处,与己相斗,几个照面就要殒命,他在打什么
算盘?
陆游方自错愕,眼角忽然见到一抹黑影闪动,却是石崇飞身向已经排列完毕的黄金龙
阵投去。
(中计了!)
眼见多尔衮悍不畏死地挥拳直攻,黄金龙阵却在石崇的指挥下火速调度,陆游这才明
白自己上了当,发动这个攻击的主要枢纽是石崇,多尔衮仅能作一些事前的准备工作,却
无法发动这个“后着”,但敌人故意制造错觉,令己放错攻击主力,在最关键的时刻,把
前置作业预备完成的多尔衮冲出,让真正的攻击者石崇顺利脱身。
两大贤者的交手,以一面倒的差距形式进行,但陆游自己也明白,多尔衮眼下烂船也
有三斤钉,自己要将之败退,还是得花时间,偏生这就是自己最欠缺的筹码。
武功、天心意识方面,多尔衮都比石崇更强,如果能够解决技术问题,以百余头黄金
龙的力量归并,让多尔衮使出九阳烈焰刀,那么连自己都会被斩下,可是,为什么要让石
崇来发动?有什么优势是石崇强过多尔衮的?
(难、难道是……)
一个念头闪过陆游脑海,令他大吃一惊,甚是有了一丝颤栗感。抵天三剑是他一手所
创,有什么缺点他当然清楚,难道敌人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要藉此攻击了吗?
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陆游忽然觉得身体一重,胸中气息不纯,力量的运使也出现窒
碍,连忙急吸一口气,稳定混乱的内息,将力量巩固凝聚。
(果然是五极天式……)
一丝丝邪恶的黑暗冥气,开始在中都皇城内出现,迅速向四周蔓延,没几下工夫,浓
浓黑雾就将皇城给笼罩住,像是一头型态不定的黑色巨兽,吞噬掉皇城之内的所有亮光。
当这些黑暗冥气接触到陆游,虽然他能凭着护身气罩将之推出丈许,但体内真气却是
不住骚动,受到黑暗冥气的影响,越来越难以将自身真气结合天地元气,本来强大的天位
力量也开始缓慢散失。
“比前生更古老的过去,比来世更遥远的未来……”
石崇唱颂着咒文,缓缓引导黄金龙阵的力量,同时接引着召唤而来的黑暗神明之力。
他本身的力量已经耗尽,必须要藉着黄金龙群的力量,才有能力发招,只是,用黄金龙的
力量,去使用属于黑暗神明的邪恶招数,这实在是一件很讽刺的事,不知道旁边这群黄金
蜥蜴作何感想?或者他们为了保命,脑里已经一片空白了?
“恆久不变的古老之梦,遵守时光的约定……”
代表神明正体的召唤词唱出后,瀰漫整个中都皇城的黑暗冥气激烈地旋转起来。
五极天式的异能,本身就是所有天位武者的剋星。从颜龙静儿时代开始,陆游就留心
蒐集五极天式的资料,包括基格鲁之战、京都之战,都有相关报告送到冰洞供他参考,现
在正式碰上,陆游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撤退离开,趁着招式未发之前,暂避其锋。
但这主意却不能实现,陆游身形才一动,多尔衮就疯虎似的冲了上来,阻住他的去势
,将他往黑暗冥气最重的地方推,就连缺了一臂的花天邪也锐身赴难,一对不怎么有师徒
情谊的搭档,此刻却同心战斗着。
“你们疯了吗?五极天式的攻击一出,你们也不可能平安无事的。”
“嘿,陆老儿,开战之前我虽然有信心胜你,但也准备在必要时候拿我的性命来换取
胜利,现在只不过是照计划行事,如果能把你一起拖下地狱,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啊!
”
陆游感觉到多尔衮的认真,也明白过来,尽管这男人是一个新的个体,但精神层面却
与义兄皇太极相当接近,并非单纯的寄生虫。倘使自己一早是用义兄的气魄来估算他,那
么就绝对不会小看这头受伤后更狂更凶的疯虎。
“那你呢?年纪轻轻,也不爱惜生命吗?”
陆游的问话与剑招一起递出,若非多尔衮的援护,花天邪当场就被一剑干掉,但他却
仍然笑得出来。
“我确实不想死,不过……想看到白鹿剑圣支离破碎的观众,太爱惜生命是不行的。
”
这一句话令得陆游怒火中烧,一剑刺了出去,但看见多尔衮、花天邪合作无间的联手
,他不得不承认,多尔衮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传人。
如果说兰斯洛是皇太极的继承者,那么花天邪的狂与邪,也与多尔衮的气质相通,或
许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很好,但从继承者这方面来看,花天邪确实传承到多尔衮的战斗精
神。
而当看到他们师徒两人联手作战,自己却孤身面对他们的挑衅,身旁一个弟子都没有
,陆游虽然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却有一种很深的疲惫感忽然涌上心头。
“请将您手中的巨塔,放置在过去与未来的交会之处,让愚者在塔中失去方向…
…“
石崇朗声唱颂咒文,将百余头黄金龙的力量不住汇聚过来,等若是百余名小天位高手
合力助他施法,笼罩中都皇城的黑暗冥气激烈旋转,浓烈至史无前例的程度,天地风云因
此而变色,整个天空都被一层黑气所覆盖。
身上的袍服翻飞,石崇面色凝重,身上隐隐发出一层黑芒,看来有若一尊巨大的魔神
,威风凛凛,却没有什么人知道,他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惶恐。
过去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他在武炼秘密蒐集颜龙静儿的所有手稿,希望得到五极天式
的咒文与修练法,甚至能藉此超越,修练黑魔法之中至高无上的秘招──深蓝的判决。
长年的修练与揣摩,他对于五极天式已经有相当的了解,但对于最后的两式,却只知
道咒文与相应神明,推测不出施展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有着什么威力?凭着什么效果伤
敌?
五极天式的真面目,其实不能算是一种攻击,而该看做是一种自然灾害。这个世界的
运行,是依循一个既定的轨道与法则,强行把这个法则扭曲,造成破坏,这就是五极天式
的攻击。
舫穗之月的形成,并不是一刀斩向空间,而是引导黑暗神明的力量,将空间挤迫迸裂
,令得存在于那个空间的物体创伤;蛊冥恸哭破、星辰之门,也是将两个平行、互不相关
的空间,用强大力量予以扭曲连结,使得另一世界的恶鬼出现,或是将物体抛投至另一空
间的异世界。
正常的武学攻击可以进行防禦,但超越理智的自然灾害,却无从防禦起,所以当日天
草四郎与莉雅力量悬殊,却仍被她以舫穗之月斩得重伤垂死。
对于这完全未知的第四式,石崇无从推测其威力与范围,生恐一旦发出,破坏力伤及
自身,更怕还没击杀陆游,便被这不可测的第四式闹得己方全军覆没,所以一直不敢轻言
使用,但眼下败局已成,在浑沌百万剑阵的牵制下,己方三名强天位高手身负重创,陆游
却大有余力,除了使用五极天式,再也没有其他的筹码了。
“迷失在比宇宙诞生还久远的古代,比世界灭亡更遥远的未来,直至无尽的永恆……
”
当咒语唱颂已近尾声,在激烈旋转的黑暗冥气漩涡中,一个隐约闪动的形影,五大黑
暗神明之中的古梦,慢慢地现身了。
四周出现无尽的星空,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白发老人,站在如日晷般的法阵中,背后
是一个巨大的齿轮。他大半身体都是一种黑色的透明状态,看不真切,只有一双金黄瞳孔
,呈现奇特的沙漏状。
当石崇把咒语念完,他伸出透明的黑色手掌,垂下一只精緻的怀錶,如同钟摆般晃动
,而背后的齿轮也开始慢慢地转动着。
“逆行时舟!”
五极天式的第四式,在石崇的竭力鼓催之下,轰发了出去。首当其冲的三大高手,却
仍在相互牵制的窘态下,恶斗不休。
奇异的感觉出现,好像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波动,瞬间扫过全身,紧跟着就出现了无法
理解的变化。
先是花天邪,他注意到自己的皮肤好像幼嫩了一点,但下一刻,却又枯乾瘪皱,浮现
了斑点,同一时间,他也看到几丝白发出现在陆游与多尔衮的头上。
这样的情形越演越烈,随着那只怀錶的来回快速摆动,三人先是发现自己皱纹少了,
头发由灰变黑,跟着却又开始头发脱落,牙齿松动。
青春与老化,两种相反的新陈代谢现象,在三人身上密集地出现,这时,每个人都知
道这式逆行时舟的效果到底是什么,它扭曲了存在于万物之内的时间轴,令得物体的时间
错乱,前一刻推进百年,后一刻又倒退一百年。
像陆游、多尔衮这样的千岁高手,都有使用异术维持肉体青春,但是逆行之舟的效果
,却令这些奇术失去作用。当老化现象出现在肉体,那种发自心里深处的恐惧,比什么重
伤都要可怕。
钟摆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从开始的十年单位,迅速增强到五百年单位,每一下摇晃
,就是五百年时差出现在三人身上,剧烈的肉体变化,三人当中修为最浅的花天邪,首先
承受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白发苍苍,只要钟摆再一次晃荡,立刻就在时间轴的错
乱中化为乌有。
多尔衮双眼一瞪,他雄伟精壮的身躯,现下变成了一个乾瘦的老人,慢慢地伸出颤抖
的手臂,挥出余力,推向花天邪,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在他行动之前,急劲的破风声响
起,一道人影以无法形容的快速,瞬间冲入包围三人的咒力圈。
来势奇快,虽然同样受到咒力影响,但是在身手出现迟缓之前,来人已经挥出双掌,
将前方三人中的两人,重重地推击出去,自己则趁势冲出咒力圈的范围。
这一下,轻功高妙固然是颠峰之作,但险也是险到了极点,因为在进入咒力圈之后,
白发与绉纹就开始在身上不受控制地出现,要不是他精密的计算,在脱离咒力圈的前一刻
,钟摆刚好朝另一边摆到一半,在最完美的那一刻冲出,他就不可能平安地全身而退。
于是,陆游以他苍老的双眼,满是吃惊地望向那之前不被他所注意的人,一直藏在黄
金龙阵之后,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注视着一切,在最后关头用睥世腿绝的高速冲入咒力圈,
帮着两名敌人脱险,却将师尊遗弃的金发青年。
“只有说声抱歉了,师父,我向来是与胜利者站同一边,这就是我的判断……”
旭烈兀伸手拂去头上的几络残剩白丝,即使被黑暗冥气所包围,他的金发仍显得无比
灿烂。以极为优雅的姿势倒退飘飞,他向师父弯腰一礼,尽着身为弟子的最后礼节。
第三章 天草时贞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 艾尔铁诺 中都皇城
连场激战,电光、火焰窜闪,照耀半边天空,跟着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地面的
起伏震动,更是让皇城周围百里的居民晓得,那场隆重的庆祝大典,已经如先前所担心的
那样,变成了战斗。
不安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发酵,但一般平民自有其道,在这种混乱局面里继续讨生
活。
距离皇城北大门数十尺处的文曲大街,本来是中都的繁华所在,但是察觉到皇城内的
骚动与连串天地异变,所有店铺纷纷关门歇业,人员逃难躲避去了。
“唉呀呀,今天乱成这样子,看来生意不好做啰……”
在一片死寂的文曲大街上,只有一铺小小的扁食摊子,仍然继续开张,圆肥肥的雪特
人店主抬头看着乌黑天色,嘀咕着今后该如何做宣传。
向来被各种族歧视的雪特人能够在雷因斯为相,这是一件很振奋雪特族人的事,但大
多数的族人日子依旧不好过,这名店主之所以能在中都营业开店,主要是他总在顾客进餐
时,指着不远处,那座已经成为观光景点的高耸城门,口沫横飞地说起当初剑仙李煜闯皇
城的故事,吸引大量顾客前来听书。
好比此刻,店主就在思索,往后该如何打探今日发生于皇城内的战斗,加以编辑后,
变成另一个热门的故事桥段。
“不过,这个皇城还真是建对了,如果没有这道城墙,里面的人一定会杀到外头来,
把我们老百姓也干掉。”
当然,中都皇城建立的目的,是与这想法完全相反的,只不过,李煜闯入皇城、陆游
于皇城内大开杀戒,两次血染中都的大事,都是因为城墙的庇护,使得伤害仅被限于皇城
之内,没有波及城外百姓。
正当店主思索着是不是该关起店铺,回去休息时,文曲大街上的一个行人,吸引了他
的眼神。
那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行人,在空荡荡的文曲大街上,很吃力地走着,身上衣衫破碎,
满是血污,软软垂下来的双臂,呈现不自然的扭曲,一看就知道受着重伤。
自从石家在中都的权力越来越大,人民的日子就不太好过,常常可以看到有人因为得
罪石家,被打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这样的重伤者,在中都不算难得看到,而通常人们
会希望与这类伤者保持距离,免得开罪石家,连带受到波及。
那个行人拖着不算快的步伐,朝皇城前进,当他将目光移向摊子时,店主人合起肥肥
的手掌,求神拜佛,希望这个可怕的男人不会注意到这里,也别朝这边过来,以免他死在
店里,以后很难做生意。
无奈,老天总爱对雪特人另眼相看,最不希望会靠过来的人,却走了过来,以干涩的
声音,吐出“水”字,店主人颤抖着双手,捧上了一碗清水。
“客……客人啊……你要死可千万别死在店里啊,看在这碗水的情面上,你等一下走
出去再死,不要害我不能做生意……”
雪特人几乎是苍白着脸,这么哀求着,但这个可怕的男人却对他笑了一笑,尽管那是
苦笑,店主人却仍然无法理解,受着这样的重伤,承受着这样的剧痛,这个男人为什么能
够笑得出来呢?
“店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假如一场战争,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胜负,
那为什么人们还要打下去呢?”
“这个……”
雪特人答不出来。像这一类的人生问题,一千个人,有着一千种不同的答案,他不敢
说错话,得罪这个男人。
不敢说话,雪特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浑然没察觉天上的黑云越来越浓,中都皇城之
内,隐隐有电光闪窜,雷声咆哮,他只是看着这名怔怔发愣的客人,感到一丝悲凉。
近距离这样看,他身上受的伤格外清楚,不但浑身皮开肉绽,还有许多处骨折,倒插
穿皮肉,随着他喝水的动作,不住渗出血来,瞧来真是惨不忍睹。虽然以石家门人一贯的
辣手,这还不算多严重的伤势,但看起来实是令人胆颤心惊。
一声霹雳炸响,店主人循声往城内看去,喃喃道:“希望月贤者大人能够消灭石家的
败类,那样我们以后就安乐了,也不会再有人像客人你一样,被石家害成这样子……”
“你很喜欢陆游?”
一时间还没意会到这人竟然不敬地直称月贤者之名,雪特人随口道:“也说不上喜欢
啦,不过,就是因为有月贤者大人和周大元帅在,石家才没有太过嚣张,如果他们不在了
,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更难过了吗?我们只能把梦想寄托在月贤者大人的身上啊!”
简单的话,听在对方耳里,却有着很深的感慨,店主人很吃惊地看见,那男子看着茶
碗,好像有泪水在面颊上滑过。
“是吗?被人寄托梦想在身上的人,是不可以这么轻易就死去的……我真是羡慕他,
不管如何,始终有人爱戴、信赖……不像我这个彻底失败的东西……”
男子低声说着,仰碗喝水,而雪特人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
“客人,其实你不用太悲观,我……”
雪特人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些场面话来安慰,毕竟同样处于石家的统治下,这人的苦处
,他多少也能体会。不过,当这位旅人放下装水的碗,还没饮尽的半碗水,全部被染成红
色,在碗中摇映着血波,看到这景象的雪特人,忍不住激动起来。
不由分说,他跑到摊子后头,拿出了半埋在土里的瓦罐,从里头挖出了一枚金币、十
余枚灰灰的银币,捧在掌心,跑回前头摊子,颤抖着手掌,把这些积蓄全部塞给了那个男
人。
两手接触,才发现那个男人的手掌全是鲜血,而且非常地冰凉,仿佛早已没有半点体
温。
“这、这位先生,你把这些东西拿去,离开中都,重新发展,一定能够再站起来的。
”
“你……”
不用多问,从雪特人激动的样子,就看得出来,这些金、银币得来不易,是店老板辛
苦积起来的一笔钱。但是,向来吝啬的雪特人,为什么会把钱塞给陌生人呢?
“你也算是个男子汉吧?男人就应该把梦想托付给男人!”
插着腰,雪特人很大声地说着,“石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害怕,我可不怕,客人
我告诉你,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没有梦想,只要你对未来还有梦,现在的失败算什么?石
家算什么?你一定能再站起来的。”
石家真的不可怕吗?当雪特人冷静下来,想必会有不同的感想吧,但至少,他现在是
很认真地鼓励这个强烈散发穷途末路感觉的男人,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
……微笑,出现在男子的唇边。不是之前那种苦涩的笑容,而是带着几分欢喜的和煦
笑意。
尽管已经背离光明之道许久,但他现在却想要谢谢神明,在这个时候,给予已经冻彻
心肺的自己,一丝难言的暖意。
“感谢主,阿门。”
“啊,什么?”
听不清楚那人说的话,雪特人还要再问,却被他反手一推,把那些钱币全部塞回手里
,还另外塞了一柄沾着血污的十字形长剑过来。
“谢谢你的好意,这是茶钱。”
不能明白这柄十字神兵对这男子而言,曾经有过多么宝贵的意义,雪特人只是很疑惑
地想着,早先这人进来的时候,身上好像没有带着武器,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变出这一把
长剑的?
得不到回答,当雪特人将目光移回,已经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咦?到哪里去了?该不会见鬼了吧?”
看着空荡荡的文曲大街,雪特人满心不安,迟疑不定地握紧了那柄看来不怎么样的十
字剑,浑然不晓得就在不久之后,因为这柄剑的缘故,他的扁食摊子成了中都的著名观光
景点。
旭烈兀的惊人之举,将自己的师父推向死地,却使得缠斗于黑暗冥气中的三人,得以
免于同归于尽的残局。
“我只与胜利者同在,绝不会选择失败的那一边。”
这是旭烈兀抉择的理由,但旁人却难以理解,若他选择陆游,那么多尔衮与花天邪将
在黑暗冥气中丧生,而回复元气的陆游,则可以轻易扫平乱局,控制住艾尔铁诺的局面。
相反地,他在这时才选择石家阵营,即使石崇获得最终胜利,也可能在击杀陆游后,立刻
清算旧仇。
究竟是为着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选择?旭烈兀没有向人解释,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
人,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这番动作的真正理由,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暗冥气里头的那人
。
经过一段时间的行法,逆行时舟的摆荡,已经激增为一荡一千五百年的时光。一摆一
荡,肉体就有着三千年的剧烈变化,扭曲着时间轴,破坏着物体存在的最小单位。
前一刻白发苍苍,下一刻却又眉须尽黑;才刚刚看见皮肤细致,重回青春,另一边的
手臂却开始枯干瘪皱,像是一具接触空气的千年古尸,骤然碎裂。
恐怖的肉体变化,就在陆游的身上反覆出现,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能顽抗。以
两千年苦修的内力为基,凭着绝顶天心意识的强化,他强行削弱着逆行时舟的效果,令得
肉体所受到的影响,仅余应有的六成,藉以苟延残喘。
“真是厉害,一边是千年的时光摆荡,一边是两千年累积的怨念,怎么看都不像是人
类的战斗,人一旦活过了千年,怎么就变得像是妖怪一样?”
旭烈兀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却无意做出任何影响战局的动作。事实上,他已经是
此刻全场最强的人,无论是陆游,还是石家这边的任何一名高手,都已是强弩之末,多尔
衮、花天邪重伤,勉强维持住咒法运行的石崇,嘴角亦是不住溢血,显然被强行催运五极
天式加深了内伤。
不关心战局的演变,旭烈兀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件事上。
“喂!谁输谁赢是一回事,不过你们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皇帝陛下到哪里去了?你
们不能因为杀掉我便宜师父后,马上要篡位,现在就把他给扔掉不理了。”
对于石家、麦第奇家而言,艾尔铁诺皇帝是一个很好的权力缓冲,避免两大世家陷入
全面决战,所以有必要保护其周全。但就现在的局面而言,曹寿的生死存亡一点影响也没
有,在场众人也没有多余力气去理会这问题。
在陆游发动百万剑阵之后,皇城内的人就被封锁于百万剑阵当中,在连场激战里受到
庇护,得以无事。曹寿也该是被封锁于其中,问题是,五极天式与之前的物理攻击不同,
剑阵里头的人们,算不算处于逆行时舟的攻击范围?有没有受到五极天式的影响呢?
“我老头一定很羡慕天草四郎,有人那么关心他,没等兵凶战危就先把人送出去……
”
旭烈兀瞥向花天邪,当天草四郎落败,往城外飞坠时,被花天邪一击打中,飞得更远
。那个动作的意义,现在看来是再清楚不过,花天邪定是知道石家有某些后着,一旦发动
,没有能力保护自身的天草四郎将陷入险境,所以不待战局陷入白热化,就抢先把人送走
,免受波及。想到他那时拼着身上受伤,抢先突破剑阵来击这一掌,旭烈兀有些莞尔,倒
是看不出这位前任花家主人这等有情有义。
战局僵持,但看来陆游已经撑不了多久,即使已经做出了选择,旭烈兀却无意亲眼见
到恩师的败亡景象,当大局已定,他纵身跃起,施展轻功,沿着百万剑山的剑锋飘翔下去
,找寻着他的目标。
“到底在哪里呢?可别被埋在很深的地方,我进不去啊……”
身法轻翔灵动,但是比起天位高手的飘浮,视觉效果无疑逊色许多。旭烈兀不在意这
些,凭着血脉之间的感应,他很快就找到目标。
很幸运地,曹寿没有被封锁在百万剑阵的内部,而是在相当表层的部分,像是被封藏
在一块巨冰里头,无知无觉,没有半点动作。
“运气不错嘛,老头,如果被五极天式打个正着,你……”
旭烈兀不认为百万剑阵能够防御五极天式,但逆行时舟的射程与影响范围似乎有一定
限制,没有影响到这边来。
尽管黑暗冥气没有扩散到这里来,但百万剑阵本身散发着寒气,令得周围烟雾氤氲,
视线不清。正当旭烈兀想要贴近过去,却赫然发现目标处站着一个人,隔着雾气,看不太
清楚。
(谁?)
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从那人不自然的站姿,旭烈兀判断出了他的身分,感到不可思
议。
(天草四郎?怎会这样?他身上的关节应该已经被折断九成……)
脑里一转,旭烈兀已明其理。天草四郎的肢体虽损,但是内力未废,只要他气运全身
,凝聚真气于关节,是可以支撑起身体行动,可是举手投足之间的剧痛,那也是超乎人类
感官的极限。
(真是恐怖,都已经被送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也算是千年的怨念吗?唔……
不算太奇怪,毕竟在这之前,五师兄已经创过类似纪录了。)
雾气阻隔,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从那怵目惊心的血痕,旭烈兀感受得到那种足够把
人逼疯的痛楚,不明白是什么给了天草四郎如此坚定的意志,更不明白他为何在此时出现
,这是他无法用智慧推断出来的事。
“……其实,我现在发现,原来我和你一样,都很可怜。不过,我觉得已经够了,你
呢?会继续被人同情下去吗?”
像是走累了在休息,天草四郎一手抚着前方的剑壁,低声说话,像是对着眼前的人,
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旭烈兀觉得诡异,加快身形地贴掠过去,脑里却忽然想到一件事。尽管手足行动不便
,天草四郎却仍然保有着天位力量,能够对战局产生影响,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么朝他冲
过去,会否……
以旭烈兀一向的机警,会这么晚才注意到此事,实在是一件不可原谅的错误。还来不
及有所动作,他看见天草四郎突然转头过来,朝这边一笑,扬起了那扭曲的手臂……
轰然巨响,正自全神贯注,盯着法阵那变化的众人,见到一道白影闪电冲上,来势奇
快,一下子就闪到了众人的头顶。
“旭烈兀?他终于出手了!”
几名眼尖的龙族骑士看清了来人,始终忧心旭烈兀会出手干预战局的他们,立刻鼓噪
起来。
“不对,是什么人?”
多尔衮与花天邪的眼力比龙族战士高得太多,还没确认来人身分,就已经从姿势与位
置看出来,这人并非以轻功急掠上来,而是被一股强大力量抛甩出来,换言之,就是给人
击飞的。
能够将旭烈兀击飞,正常推论下,对方一定有着天位力量,而以如今众人皆伤的局面
,实在是禁不起再有其他强人干涉,龙族骑士们面面相觑,相顾骇然,最怕的就是雷因斯
一方终于来干涉此战了。
只是,当那道人影缓缓从下方的冰岚雾气中现身,众人的表情便由不可置信,迅速转
为安心。
“那个人……不是天草四郎吗?”
“他来这里做什么?”
“陆老头真是没用,连这么一个老东西也打不死,要不要我们等一下替他代劳啊?”
即使撇除重伤这个因素,在当今的众多强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绝对是最不具威胁性
的一人,在龙族骑士的眼中,即使是雷因斯??蒂伦的山本五十六也比天草四郎更危险。
自从复出之后,天草四郎的战斗纪录就是连串负号,在落败与惨败之间选择其一,这
样仿佛被厄运缠身的高手,武功再高也没有威胁性。龙族与他之间更有着深仇大恨,如果
不是要维持阵法的完整,他们甚至打算趁天草四郎重伤的此刻,一举将他诛杀了。
石崇、多尔衮的表情凝重得多,他们想不通已重伤的天草为何还能保有强天位力量?
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了一个人来插手,这并不是好事。
多尔衮紧紧盯着漂浮上来的天草四郎,尽管重伤的他力量可能不如天草,但比较过两
边的身体状况,他仍是有把握,在天草四郎有动作之前,就能以四阳烈焰刀将之击杀。
全场百余人的目光,百余种不同心思的期待,天草四郎完全感觉得到。背负着这些期
盼的自己,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在微微苦笑之后,他迈开蹒跚的脚步,朝前方踱去。
这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看见天草四郎慢慢朝黑暗冥气靠近,没人猜得到他究竟在想
些什么,以陆游之强,陷入五极天式的法阵后尚且无力抗衡,伤重的天草四郎一旦被黑暗
冥气扯入,肯定是有死无生。
“这个日本倭贼发疯了吗?”
“听说他与陆游有深仇大恨,该不会临死前想要去刺陆老头一剑,报仇过瘾吧?”
“哼,这倭贼在九州大战时自甘堕落,投靠魔族,满手都是我辈英雄的鲜血,这样的
死法,太便宜他了。”
黑暗冥气发挥着对天位力量的干扰效果,天草四郎甫一靠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
量,登时宣泄四散,若非他早有预备,尽可能凝运着强天位力量,这一下就要从空中坠落
下去。
“……还差一点,还差……几步……我不可以停在这里……”
凝聚真气,强行撑住碎裂的关节,每一下动作都发出难听的摩擦声,鲜血不停地染上
衣衫,那种痛楚超越着感官能忍受的极限,天草四郎流着冷汗,勉强睁着模糊的眼睛,朝
前方行去,用他的毅力与残破肉体,进行他最后的一场战斗。
很快地,就在天草四郎步入法阵的数步之后,五极天式对天位力量的强大干扰,令他
力量狂降,迅速散失,浓密的黑暗冥气,像一道深深的雾墙,自两边涌来,将他的身形吞
没于其中。
消失的前一刻,痀偻的姿态,看来没有悲壮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气氛诡异,说不定
就有人要大声耻笑出来了。
不过,还是有人笑不出来,甚至是以相当凝重的心情,在看着这一幕。
始终站在多尔衮身边,凝视天草四郎背影的花天邪,目光中厉芒一闪,纵身飞跃出去
。
“你干什么?”
多尔衮吃了一惊,从弟子眼中的坚决之色,看出他不寻常的决心,而当花天邪开始施
展七神绝中的腿绝,倍增本身速度到极限,直追天草四郎背后而去,多尔衮更肯定了他的
目的。
(看不出来……这小子居然还……)
身法、角度与适才旭烈兀类似,但面临的情形却大有不同。逆行时舟运转至今,整个
杀伤力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颠峰,每一下摆荡来回,就是两千年以上的时光变化,浓厚的
黑暗冥气旋转成壁,即使再高速的身法,也不可能在摆荡完成之前冲出,换言之,如若冲
入黑暗冥气里头,花天邪九成会在瞬间老死,或是还原到有生命之前的状态。
这个危险,当事人不会不知道,但他却直追天草四郎的背后而去。
察觉到花天邪的坚持并非儿戏,在与他错身而过的刹那,石崇眼中失去了冷静,露出
了无比恐惧、震撼的神色,正持印施咒的右臂轻微、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想要挥
手出去,但却为了要维持法咒的完整,最后仍是没有抓出去。
就这么一下迟疑,花天邪如闪电般消失,紧追在天草四郎身后,没入逆行时舟的法阵
当中,被急涌过来的黑暗冥气所吞噬。
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旭烈兀的锐利目光确实捕捉到,石崇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整
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嘿!这个老小子……)
为着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惊讶,旭烈兀还来不及归纳资讯,一声由黑暗冥气当中发出的
巨吼,狂撼着所有人的听觉。
再怎么顽强的抵抗,也有其极限。在逆行时舟的法阵中坚持盏茶时分后,陆游的外表
看来已经不像是人类了。
一如当初重病的皇太极,月贤者的皮肤表面也出现诡异变化。以指头大小的六角形为
基础单位,某些部位维持着健康青春的肤色,某些部位却斑驳干裂,像是一具陈腐千年的
古尸。
各种不同的肉体变化,随着时光交错,在躯体上激烈出现,当皮肤表面枯乾化灰,连
带着的血肉筋骨,也像是灰烬般脆弱,剥落崩解。恐怖的景象,由四肢慢慢往躯体蔓延,
侵蚀着要害。
亦直到了此刻,石崇的心才算定下来,五极天式的威力,已经击溃了陆游的抵御,而
若非自己的力量消耗殆尽,必须藉着黄金龙阵来施法,魔力驳杂不纯,这个战果应该可以
更早一步出现。
剧烈的吼声,象征着一代宗师的末路,不断地在皇城内回响,旭烈兀并不想目睹这一
幕,但置身于此,这却是他责无旁贷的场面,也因为这样,他最先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
起先,只是一点微弱的青色光芒,在黑暗冥气中若隐若现,当旭烈兀运足目力,则在
略为显得稀疏的黑雾中,见到天草四郎闭着双眼,激烈颤抖的身影。
以石崇为首的众人很快注意到这一幕,更惊讶地发现,被黑暗冥气所包围的天草四郎
,身上出现了不寻常的变化。激烈的出血止住了,破损不堪的肉体,就像时光倒流一样,
快速逆转回未受伤时的状况,各处伤口在刹那间愈合,连血迹都随之淡化,像是被伤口倒
吸收回去一样,自皮肤上消失。
这是逆行时舟的效果吗?因为之前旭烈兀时间抓得刚好,在时光摆荡处于逆流的那一
刻,把多尔衮与花天邪推出法阵范围,他们两人的伤势明显好转不少,而同样的现象,如
今也出现在天草四郎的身上?
这是众人共有的怀疑,特别是当时间流逝,天草四郎的肉体近乎完全康复,但应有的
老化现象却不曾出现在身上时,这份疑惑更扩大转为不安。
“这……怎么会这样……”
正催运魔力,维持着逆行时舟法阵运作的石崇,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相反的力道,在抵
抗着自己的魔力,虽然还不是很强,但却确实地令时光摆荡的速度缓慢下来。
老化现象并未随着时光摆荡,出现在天草四郎身上,但另一边陆游的痛苦情形,显示
逆行时舟没有失效,那么,难道天草四郎的肉体异变,与逆行时舟的效果无关?
(白字世家的乙太不灭体?)
从眼前的景象,石崇脑海里闪过这个名词,困惑却也同时出现,因为根据自己的资料
所知,天草四郎从不曾修练过这门耗损生命力,快速催愈肉体的神技,那为何他会忽然施
展出来?
或者,这既不是逆行时舟的影响,也不是乙太不灭体的催愈效果,而是自己所料想不
到的第三种可能性?
“难、难道是……”
手上法印所感受到的抗力,倏地以倍数狂增起来,只是顷刻之间,就令石崇的虎口剧
痛出血,双臂狂震到麻木的程度。
这感觉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但更明确的景象,却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笼罩于天草四郎周身的淡淡青光,蓦地暴增了亮度,璀璨光华,逼得人们无法正视,
紧跟着,一道尺余直径的青色气柱,自他身上笔直迸发,直窜十余尺,裂成片片莲瓣,恍
若一朵青色莲花,在众人眼前刹那盛放,盘旋回绕。
青莲乍现,与之伴随的,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一股……足够令破损肉体自动愈合
重生的天位力量。
在一股强大力量的驱动下,天草四郎的体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新陈代谢以超越
平时千倍的速度,在各个伤处运作,本来碎成片片、只以真气勉强支撑的关节,开始迅速
聚合,组凑成形,无数大小裂缝在瞬间消失,还原回最健全的状态。
表面肌肤组织进行愈合,一口深深呼吸,所吸入的气息,由天位力量分解、转化成所
需要的物质,补充回之前激战所失去的血液。和乙太不灭体有异曲同工的效果,但却并非
透支生命力,而是天心意识与天位力量完美运作下的高度成果。
从被粉碎的各处关节,到外表的皮肉伤痕,天草四郎瞬间伤势尽愈,当他睁开双眼,
凛冽剑气由身上透发而出,青光窜闪不定,所到之处,贴近过来的黑暗冥气被清除得干干
净净。
驱除身边的黑暗冥气,回复视线,这是第一要务,天草四郎的目光,随即移往石崇背
后的虚无形象,看着那摇曳不定的钟摆,高度集中的天心意识,如流水般窜探过去。
目光与钟摆接触的瞬间,逆行时舟的法咒结构,在天草四郎脑内闪过,再无半点奥秘
可言,当他闭上双眼,一个意识运发出去,摇曳中的钟摆忽然停止在半空中,一股奇异的
感觉,仿佛是蔓延而来的凉水,令得在场每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紧跟着,石崇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股无法形容的酸麻感觉,由结印施咒的手臂
开始,往全身延伸,没几下功夫,整个人就被锁死在原地,连一根小指头都抬不起来。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黄金龙骑士身上。就在那阵冰凉感觉浸过身体后,每个人都像
是被结冻住了一样,从本身肢体到结合的黄金龙部分,连最细微的小动作都做不出来。
黑暗冥气也被镇锁住,就像是一片静止的雾墙,虚虚渺渺,整个逆行时舟的咒力,连
同雾气里头的东西,全部都停滞住了。
古怪的情境,就像是整个时空的时间被冻结,但每个人都知道不是这样,至少,旁边
的风还在吹,多尔衮、旭烈兀仍有着行动力,只是被这太过不可思议的变化所震惊,不知
道该怎么做反应。
从理智上判断,他们当然看得出这是怎么回事。
完美状态的五极天式,与天位力量的对抗,究竟能够承受到多强的天位力量,这点没
有人知道。
但石崇的逆行时舟,是集结黄金龙阵的力量而发,尽管强大,力量却杂驳不纯,混乱
不定,如果有高手以天心意识反攻,把力量由破绽处攻入,顺着百余道气脉逆传,在一瞬
间就可以把施术者连带黄金龙阵一起镇住。
技术上是这样子,但却只是纸上谈兵的技术,因为要实现这个战术,所需的天心意识
之精,当前的天位高手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倘使是织田香,以她那特异的生命形式一
搏,或许有小小的可能,但却绝不是素来天心意识拙劣的天草四郎所能为。
特别是,这种瞬间把敌人的气脉运行,乃至于肢体活动全部锁死的技巧,在他们脑中
依稀有点印象,那是一种叫做“万物元气锁”的神技。
这个技巧,传闻在拥有强天位顶峰修为后,就可以开始修练,过去陆游曾以此把白家
家主白金星打落天位,只是手法粗糙不具备应有效果。绝世白起凭着极度扭曲的天心意识
,也曾经施展过这个技巧,以一敌众,十招内挫败一众强敌,但时间却不能长久。
但天草四郎的手法,举重若轻,没有勉强施为的粗糙,也不如白起那样只能维持短暂
时间,是万物元气锁的完美展现。
处身于五极天式的法阵当中,却能无惧黑暗冥气的干扰,施展万物元气锁,再加上肉
体迅速自我愈合的现象,只能给众人一个最不好的联想,自从九州大战后,突破强天位力
量之壁的武者,终于再现于风之大陆的土地上。
(没这种可能,陆老儿和我都没法突破的极限之壁,天草四郎怎么有可能……)
被强烈的震撼感所惊慑,多尔衮甚至觉得眼前有些晕眩。相较于他的震慑,旭烈兀则
是冷静得多,甚至回想到之前天草四郎驱除黑暗冥气时,所迸射而出的青莲光华,任谁都
看得出来,那是青莲剑歌的独有剑气,自从李煜远扬海外,不曾一现于风之大陆。
(五师兄又还没死,不可能会借尸还魂的,那么,现在的情形,最有可能的情形是…
…)
脑内各自有着不同的想法,但无论是身躯被锁住的石崇、黄金龙骑士群,还是被脑中
震撼感所惊慑的旭烈兀、多尔衮,都没有作出多余动作,去试图干涉眼前的情势,因为感
觉起来相当明显,天草四郎在控制住局势后,并无意作进一步的攻击,只是把目光移向黑
暗冥气的中心。
由于逆行时舟的咒力,已经被天草四郎强行镇住,对法阵中人的影响,就整个被压制
下来。
整个躯体有多处干瘪灰化,破损不全,在即将分崩离析的前一刻,陆游幸运地保住了
肉体的完整,勉力睁开朦胧的眼睛,望向前方,想要看清楚前头的景象。
所映入眼中的东西,像是作梦一样,把时光倒回了两千年前。恍恍惚惚,陆游看见故
人正站在前方不远处,一扫这些年来的颓气,神情平静地朝这边看来。
“时贞……”
九州大战结束后,陆游与天草四郎正式决裂,每次见面,都是相互拔剑交战,像这样
子平和的表情,已经有两千年不曾在友人面上见过了。
“陆放翁,我受人之托,要带一句话问你。”
隔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天草四郎扬声发问,听在众人耳里,满是困惑与不解,就只
有旭烈兀隐约料到一二。
“那人要我问问你,目前的白鹿洞中,还有谁能接他一剑?”
似曾相识的问题,由天草四郎口中问出,而在这一问之后,他便跟着出手了。
绚丽夺目的光华,蓦地自天草四郎掌心暴亮,尽管手中无剑,但散发出来的剑气,却
比他生命中过去的每一刻都更为凛冽,像是一道最灿烂的流星,猛然往陆游挥击过去。
“这是……”
强大的剑气当头击来,陆游本能地要出手挡驾,但手臂一动,剑气已自生变化,倍数
增强,在他还没能够做出动作前,就以更强劲、更直接的压迫,粉碎他所有可能的防御。
(为什么?天草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一早就用出来?)
疑惑溢满整个心头,陆游完全不能理解,眼前所见是幻觉亦或是真实,如果这一切是
真,为何天草四郎会忽然拥有更强于己的力量了?
像是一道越来越狂的凶兽飓风,又像是一条吞噬着一切事物前进的巨龙浪潮,碎开浑
沌百万剑阵的防壁,破开所有可以阻挡它的东西,撕空破灭而来。
距离越近,越是能够感受到那股沛然之威,犹如天怒,莫说此刻身负重伤,就算是最
佳状态,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应。
类似的记忆,急涌上心头,那是在多年以前的白鹿洞后山,徒儿李煜仗剑朝己冲来,
所散发的气势依稀就与这一剑有些相似,但那时在自己眼中,徒儿的三天剑斩充满破绽,
力量在发出的同时,就产生了大量虚耗,实质杀伤力锐减,结果自己施展抵天剑阵,连续
三剑,先将他的剑气包容、拆卸,再趁着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将之前积蓄的力
量整个反弹出去,轻易将之挫败,轰出白鹿洞数十里外。
剑气的感觉相似,但威力更强,而关键处的天心意识,更是精准得找不出差误,自然
浑成,流转无间,在自己眼中,再也看不出一丝破绽,只见到一股压倒性的巨力,如巨涛
裂空,轰然拍击过来。
这样子的一剑,试问自己怎样抵挡?怎么有办法去抵挡了?
“师父……你老了……你真的是太老了……别继续挡在历史的道路前,请你让开吧!
”
在这一剑里头,仿佛有着这样的声音。
刹那间,在那奔流过来的剑气巨浪里,陆游隐约见到一朵青莲,回转绽放,朵朵莲瓣
纷飞旋舞中,有着一袭孤绝身影,像是当年任职圣骑士的天草四郎,却又像是某个长发飘
扬,散发着银色光辉的谪仙剑士。
“喔喔喔~~~~”
胜负在瞬间分晓,陆游的残破之身,没有半分抵御能力,才与天草四郎的剑气稍稍一
触,便整个被剑气浪潮吞没,肢体破碎崩解,紧握的凝玉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穿破长
空,远远地飞向天的另一端。
在所有人为这一剑之威惊慑恐惧的同时,天草四郎却淡然以对。这样的一剑,当时在
日本的小渔港自己就曾经遇到过,仿佛是毁灭一切的海啸洪涛,无法可挡,无法可破,只
能眼怔怔地被卷入吞噬。
现在这一剑,只不过是把当日的感觉完美重现而已。那时的自己全然不是对手,重伤
的陆游自然也无可抗衡,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而当成功地杀败陆游,所有人都在看,想看看天草四郎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会不会趁
着众人伤疲不堪的当口,出手扫荡敌人。毕竟,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天草四郎与他们并
没有多少交情,就连设计邀天草至此的石崇,也不能肯定这位剑爵此刻的心意。
与陆游一样,一个共同的疑问,在人们的心里发酵。天草四郎是在刚才的惨败后,得
到领悟,进而有了突破?抑或者,这样的力量他一开始便已拥有?但如果是这样,胜负根
本在开战前就已经决定,天草四郎可以凭着斋天位的绝顶修为,力压全场,为何要做那种
惨痛的死斗了?
“……”
没有言语,天草四郎以行动来回答。也不见他出手作势,万物元气锁随着心念发动,
石崇、黄金龙阵的骑士们,仿佛被一圈无形的绳索给套住,从胸腹部位开始,受到强大压
力催压,呼吸维艰,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根本没有出手的可能,就已经被完全制住,即使是以石崇的老奸巨猾,一时间也想不
出该如何摆脱这窘境,只能任着无形锁缚逐步钳制经脉。
还保有着行动能力的人,处境并不见得就好过一些。在目睹天草四郎那一剑之威后,
连多尔衮这样狂霸无双的勇汉,也不会傻到在已经重伤的此刻,去找敌人作自杀式战斗。
(情况太诡异了,最好趁现在开溜比较稳当……)
或许是对自身的轻功太有信心,旭烈兀再展腿绝神技,想要趁局面不明朗时,以适才
冲出逆行时舟法阵的神速,脱离此地。
以他一贯的才智,实在是不该犯这种错误的,尽管睥世腿绝是当代属一属二的快捷身
法,但天草四郎目光微微一瞥,意随念转,力量运用真个是快捷无伦,旭烈兀甚至还感觉
不到大气流动,听不见风声,就被一股狂涌而至的力量流,身不由主地带起,在空中成了
一个滚球,远远地摔向天边尽头。
漂亮的出手立威,但从旭烈兀能够无伤而退,在场的人都看出了一点东西,天草四郎
似乎没有什么杀意。
“嘿……天草,不要这样,大家都是为了屠杀陆老儿才联手,本来就是同路人,有什
么话可以好好讲,你……”
石崇试图以言语窥知对方的心意,但这敷衍战术却在天草四郎的冷眼中,宣告失败。
“同路人又怎么样?现在才套交情,难道你想要我给你飞吻吗?”
不同于对待旭烈兀的“温和”,天草四郎冷冷一句话抛出后,万物元气锁的压力逾倍
增强,却惨了石崇与一众黄金龙骑士,胸口如遭千斤重击,肋骨断裂,一口鲜血激喷而出
,几个功力较弱的,当场便直挺挺地在黄金龙背上失去意识。
龙族勇士性情剽悍,虽然处境恶劣,却未失去斗志,其中一名特别刚勇的骑士,吞下
涌至喉咙的鲜血,大声喝骂。
“天草魔头,士可杀不可辱,你……”
稍稍运气,万物元气锁就能够控制全场,而要摘下一颗人头,只要微一动念便已足够
。连瞥去一个眼神都不必,那名龙骑士的人头,在开口说话之后忽然自行折断,笔直往下
坠落。
“士可杀,不可辱?这么急着求死的人倒也少见……”
天草四郎的讥讽冷笑,像是不祥的钟声,徐徐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对于这个似友似
敌、立场难辨的剑爵,没有人猜得到他心中所思,只能忍受着身上伤势带来的剧痛,试图
凝运力量,当机会来临,或许可以发出合力一击,扭转情势。
这是一众龙骑士的打算,但应该与盟友有难同当的石崇,却不敢如此乐观,彼此间的
天位差距实在太大,在天位武者的战史纪录上,斋天位的天心意识精准神妙,远非下位阶
的天位武者所能揣测,就算众人恃数量强攻,他也能凭着更精准、更快速的反击,轻易破
尽,要说能缔造什么战果,那除非是天草四郎站着不动,像陆游那样挨上一击吧!
有什么办法达成这种效果呢?石崇注意到被停滞定在周围的黑暗冥气,五极天式的效
果并未完全消失,如果能够凝聚魔力,重新推动,或许……
为着谋求生路,石崇可以说是绞尽脑汁,但任他怎么盘算,都有一个不变的答案……
胜算,不足两成。
“天草时贞,你不用太过得意。”
始终默不作声的多尔衮开口了,重伤的他正努力压下伤势,但一直看着敌人在面前耀
武扬威,不作表示,这却是他无法忍受的事。
“力量是人练出来的,既然连你都能突破这层障壁,不用多久,同样的力量我多尔衮
也将拥有,到那个时候,就是由我亲自摘下你的人头。”
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诚然豪气干云,然而天草四郎却只是淡淡道:“唔,听来我似
乎应该期待那一天,不过……你没有那个机会了。”
一句话中满溢着绝决之意,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天草四郎要下杀手,他却将目光投向天
空,陷入了一阵不寻常的思索。
过去,陆游在每场战役结束时所感觉到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无疑,自己终于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战场之上,自己就是神,能
够主宰着一切,轻易影响眼前这些人的生死。
无上的力量与威权,就尽握于自己掌心,只要有那个念头,随时可以将这些人诛杀,
或者,到雷因斯大杀一场也行。世界的天秤,就随着自己的意念而左右倾斜,这是何等快
事?
但为何自己就感觉不到半分快慰?
就算是在这生杀大权尽握掌中的辉煌时刻,胸中也不觉得半分荣耀与喜悦,只有沉重
的失败感,不住累积在早已疲惫的肩膀上。
人的成就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回想当年,自己仍任职于耶路撒冷的十字军,只是
一个弱小无能的东西,凭着手中一口利剑,整日斩杀魔族,虽然杀的都是一些小角色,但
满溢于心头的成就感,却远比此刻要强得多。
那时,自己曾经那么真诚地笃信,日后修成圣教绝学,将仗剑扫荡奸邪,把魔族赶出
人间界,成就每个人类男子汉都梦寐以求的大事业。
了不起的宏伟大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无视于全场的紧张气氛,天草四郎有些纳闷地轻敲敲脑袋,沉寂多年的往事,蓦地一
幕幕跑涌过心头。
少年轻狂,自己变成了香格里拉的异端,尽管吸引了一派青年骑士跟随,却也令圣教
的长老反感。当这反感逐日累积,就种下了日后设圈套陷害的因子。
在一个被设计好的陷阱中,并肩作战的同侪一个个倒下,鲜血喷洒在身上,形成了绝
望与悲伤的谷底。那时候,一部份的自己等若是已经死了,而在自己疲惫不堪的视线中,
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效忠于胤禛陛下,在真命天子的麾下,干着所谓的大事,那是生命中最焕发着光与热
的日子,每一天都在自己与敌人的鲜血当中,累积着荣耀与战绩,在夜里因为前所未有的
充实感与成就感,期待着隔日的到来。
然而,就现在看来,那时的自己只是被另一层反向狂热给掳获,因为受到耶路撒冷的
背叛,所以反过来站在敌人立场,加倍的报复,享受这样的过程而已,与之前并没有多大
进步,同样都只是一头看着己方旗帜,就被心内狂热蒙蔽双眼的傻子。
叛离人类阵营后,成为了人类眼中的甲级战犯,人人得欲诛之,然而还是有几名人类
友人能够体谅自己的处境,维持着往来,陆放翁、卡达尔就是其中的两人。
在魔族的阵营里,自己认识了很多人。胤禛陛下待己很亲切,是值得奉献满腔忠诚的
英主,尽管不理智,但能够效忠于他麾下,自己到现在都不曾后悔过。
在那不算长也不算短的烽火岁月中,自己曾受命接下一个与第一线战务无关的工作,
之后,应旧日友人的委托,将他介绍给一名女子为友,自己素来敬仰他的人品与文采武功
,也知道那名女子的寂寞,认为这应该是个很好的开始。
但这却成了自己生平最遗憾的几大恨事之一。友情诚然美好,但在其中一方别有所图
的时候,却另当别论,没过多久,魔族军队就因为机密外泄,连续吃了几次大败仗,大魔
神王震怒追查,自己不得不在惊愕中面对残酷真相。
她独自扛起了所有责任,一个人承受着被背叛的感觉,与她不能逃避的惩罚。为什么
一个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子,要受到这种背叛呢?
目睹冰凉剑锋在她脸庞上划过,一道热血喷溅,将那无双美貌毁去的那一刻,站在将
兵群中的自己手足冰凉,像是要炸裂胸口似的悲愤,比当初受到耶路撒冷的背叛更甚,让
自己明白心里真正的感觉。
两个人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再加上歉疚,自己没有想过要去告白什么,但至
少应该负起责任。只是,当天晚上,在花园凉亭里,自己信誓旦旦地表示要为她讨回公道
时,却被婉拒了。
“爱上什么人,就有什么样的责任。我和他始终是立场不同,没有能够预见此事的发
生,是我的过失,我并不会很怪他,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
在听见这话的瞬间,自己的存在被抹煞了,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去介入这
两个人之间。只是,即使是做着没意义的坚持也好,错的事就是错,不会变成对的,该有
人为着对的事情去坚持,去讨回应有的道理。
所以在那之后,自己就与陆放翁反目,要他做出应有的忏悔,并为此长期纠缠下去。
没过多久,魔族政权改朝换代,铁木真陛下是一个好人,雄才霸略,强绝天下,但自
己却不得不站在与他为敌的阵营,这实在是一件憾事。
众高手孤峰决战的那一天,只拥有地界修为的自己,再次被赋予了一个特殊的任务,
陪同她赶赴一个注定要空等的约会。
如果有得选择,自己并不想接下这个任务,因为这不只会令自己愧疚,在某个意义上
看来,更等于与陆放翁合作,可是胤禛陛下的将令不容许拒绝,自己必须完成主君的将令
。
结果,当两人一起等到长夜将尽,她终于回过头来,有些遗憾地笑了笑,飘然离去。
再一次被心上人所骗,感觉一定很难受,而且这次连最信赖的友人都背叛了她,那种
心情……自己甚至不敢去想像。
或许是报应吧,当魔族撤回魔界,胤禛陛下的点将名单中,独缺了自己的名字。
魔族诸将都认为胤禛陛下是基于种族考量作此决定,但自己却从陛下那别具涵义的说
话中,听出了其他东西。
“战阵生涯原是梦,人间界的生物,到底还是属于人间界,不该强去魔界讨生活。”
胤禛陛下有意放自己自由,作为弥补,但失去归属的自己却无处可去。被舍弃的悲与
怒,还有无穷的愤慨和自我憎恨,只能藉着血洗那些追杀自己的人类武者来泄愤,就在那
天晚上,自己由地界进入天位。
拥有强大力量,未必就能带来什么满足,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自己就像一头追逐血
腥与杀戮的疯狗,直至回归那从不曾实际踏上的故国日本。
日本人民的敬若神明,让自己有了栖身之所,能够得到香儿这样的传人为伴,也使得
暴躁心情能够安静下来。
那孩子,可以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但是到了最后,自己仍然自私地将她出卖,在她
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冷冷地背叛了她。
“所以,师父为了那样东西……放弃了阿香吗?”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那孩子的表情,是如此的悲伤与绝望,但自己愚昧的眼睛,却没
有能够看出任何东西。
“天草,我很感谢你这次帮我的忙,不过以朋友的立场,我有些话想说。”
当日本陆沉,来表示谢意的她,也说了这样的话。
“女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呢……其实我原本希望你会拒绝我的,就到此为止吧,你并
不欠我任何东西,即使有,也早就已经还清了……你和卡达尔都一样,总是拿现在的幸福
,去填补过去的歉疚,然后不断地为未来累积后悔的尘土……不需要再把生命浪费在这里
了,比起活在过去,还有人在未来等着你……”
这番话令得脑中一清,好像想通了很多东西,于是怀着不安的心情,自己寻到那座海
岛上。
“师父,我们两个不要再见面了。”
在灌满天位力量的狂沙帘幕中,女孩的背影是那么样地孤绝,一如天上冷月。
“我们两个再也不要见面了……”
这样的声音,一直到现在,都仿佛仍在耳边回响着。
已经足够了……
放眼过去与未来,曾经与将等着自己回去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第四章 斋天位现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 艾尔铁诺 中都皇城
盯着陷入沉思的天草四郎,石崇一众人等均是心忧不安,情知命悬人手,急谋对策。
可是,应变之策还没想出来,缠绕身上的万物元气锁忽然有了变化,从紧勒住肢体,
开始进一步深入,渐渐侵入每个人的经脉,控制着真气,当真气完全被其所操控,只要天
草四郎一个念头,所有人都会被逆行窜走的真气迸断经脉,甚至爆体而亡。
情势千钧一发,石崇变了脸色,连忙朝多尔衮使了一记眼色,要他有所动作。
幸好,身为战友,多尔衮仍有起码的道义,尽管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还是往前
踏出一步,朝天草四郎接近。
谁也看得出来,天草四郎此刻的精神状态并不寻常,只要把握住这一点,未尝没有逆
转局势的机会。多尔衮与石崇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风浪的强人,即便是处于这样的不利情
势,他们两人并未因此放弃。
隐住气息,多尔衮朝天草四郎慢慢移近过去,明显发现他对于自己的移动视而不见。
看见了多尔衮的靠近,天草四郎却不想做反应,不愿因为作出任何动作,中断了这一
刻重历人生的感觉。
胜与负,在自己二次踏进中都皇城时,就已经没有了意义,正如陆游一开始便说过的
,这场战争的胜负,在开战之前就已经被决定了。
不论是陆游还是多尔衮,似乎都对自己的突破,还有无敌于这一刻的斋天位力量,震
骇欲绝,但这却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如此力量,在自己来此赴战之前就已经拥有。
起因,是当日在日本海滨的那一战,对上那孤高的银发剑仙,他全力挥斩出来的一剑
,除了表面上的显赫威力,内中还包含着某种不寻常的东西,一种难以形容的…
…剑道灵魂。
以自已现在的修为,隐约可以感觉得出来,当天心意识再往上提升一层,更高段的万
物元气锁之中,能够以自身元神与他人魂灵共振,达到类似天心转输的效果,而据自己所
知,这似乎也是存在于异大陆的一种奇术,昔日李煜便是接受这项洗礼,武功得以突飞猛
进。
这样的技巧,不管多高位的天位武者来使用,都要冒着魂灵破碎的风险,李煜一面出
剑,一面却进行这样近乎自毁的冒险,个性之狂之傲,自己实在是愧之不如,亦是因为作
了这个动作,李煜才在发剑后受到险些致命的重创。
魂灵共振所传来的讯息,就包含着无法用言语传达的天位之秘,令得自己在参悟透彻
后,能够配合天地元气异变,一举完成两千年来未能企及的突破。
自己在那一剑神威下败退时,李煜狂妄的笑声,不住笞击着身为武者的自尊,但是事
后慢慢解读,却发现了不寻常的讯息。他与自己素昧平生,以立场来看,甚至是敌非友,
为何要冒着魂灵破灭的风险,助己突破?
理由只有一个吧,因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在未来与陆游一战,这就是他之所以将希
望托付于己的理由。
在这名银发男子的心中,存有极大的矛盾。背负在身上的仇与怨,他不能够不去解决
,但以他自身的意愿来说,却又极为不愿意与旧日师门敌对,再一次地与恩师拔剑相向。
经历过多次的挣扎,这问题终于在天草四郎出现于眼前时有了解答,李煜甘冒生死奇
险,向这个男人作出委托。这样的讯息,天草四郎感受得出来,那个银发青年尽管狂傲孤
高,但在这件事上面,却是低着头向己委托。
这么高傲的一个剑仙,如此重求于己,于情于理自己也应该答应,只是,这却偏偏是
自己最难答应的一件事。
与陆游的战斗,自己一定会贯彻到底,但这些战斗并非为着表面胜负,而是为了要争
回一个应有的道理,倘使不是凭着本身力量得胜,那么这些战斗就没有意义。
因为这样的道理,自己便不想去处理此事,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醉于酒国,不想面对
那终会到来的战斗,直至花天邪带来的一封信,将自己逼到现实,前来参与皇城之战。
如果使用斋天位力量作战,自己便无惧一切,纵然陆游、多尔衮、石崇联手,自己也
可以将他们杀败,但这做法却非自己所喜。经过了思考,自己决定以“应有”的实力出战
,不使用那来路不正的强大力量,因为即使得胜,如若胜之不武,那就是对自己一直以来
的坚持、信念,无比的侮辱。
“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场战斗中,这是我最想要胜的一战!”
把所有的人生意义燃烧于此战,自己努力地想要争取胜利,怎奈天定的宿命就是这样
严苛,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凭着自己的实力,永远也没希望战胜这名命中宿敌。
一个人能承受多少次失败呢?战斗至此,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了,当豁尽所有信念、实
力去战,仍然屈辱地惨败,坚持已然没有意义,但在一切斗志尘埃落定后,自己仍有必须
完成的任务。
人不应该奢求不属于己的东西,在那两个人之间,从来也就没有自己的存在,然而,
自己仍是打从心底希望见到她的笑脸,并愿意为此付出。
知道陆放翁若死,会令她感到难过,这样便已足够,自己得把陆放翁从死局里头解救
出来。
险恶的杀局,在斋天位的无敌力量镇压下,也显得不堪一击;李煜委托自己的问话,
也向陆游发问出去。环视周围众人的惊骇表情,自己一生中最威风的或许就是此刻了,那
么……在一切仇怨清算,任务也告一段落后,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距离天草四郎的距离拉近,多尔衮积蓄着力量,试图发出一记还不满三阳威力的烈阳
刀。烈阳刀是能够浓缩力量、猝然数倍爆发的技巧,有可能恃之杀败比自己更强的敌人,
但对于斋天位那能够迅速自我治愈的能耐,多尔衮也无半分把握。
(如果九阳烈焰刀骤发,有没有可能斩得他来不及回复?)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似乎应该烦恼怎么攻破斋天位的护身气劲才对,但仓促对上了
这超越等级的力量,多尔衮也拿捏不准战术,在心烦意乱中大受影响。
缓慢靠近天草四郎,这是一种十分诡异的情形,但众人只能在打草惊蛇的风险,与坐
以待毙的结局中选择其一,如果多尔衮不先破去天草四郎对众人的钳制,那么别说是反击
,就连逃跑都没有机会。
只是,当多尔衮靠到近处,却偏偏慢上了一步,陷入沉思状态的天草四郎,恰巧于此
刻抬起头来,虽然角度称不上直视,但仍与多尔衮的目光短暂交接。
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却已经非常足够,多尔衮的野性直觉,让他在瞬间把握到了一种
讯息。敌人此刻的眼光里,除了杀气之外,还有着某种东西,一种影响着这场战斗胜负关
键的东西……令得他明白,再和这人坚持战到最后,已然没有任何意义了。
便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多尔衮闷哼一声,撤去了竭力凝运的烈阳刀,身形一斜,竟
以高速破空而去,直穿云霄,几下子就在云层中消失了身影,继旭烈兀之后,第二个以不
同形式脱离战场。
石崇一众人等看见天草四郎骤醒,本来正为着多尔衮的命运担忧,哪知道他居然这样
子说走就走,全然不顾盟友的立场,说得难听一点,根本就是贪生怕死地抱头鼠窜。
堂堂三贤者之一,竟有这么可耻的行为,众人看得傻眼,一些个性较为焦躁的黄金龙
骑士,想到自己马上死厄临身,立刻便破口骂了出来。
石崇还保有着冷静,尽管他亦不能理解多尔衮的行动,但他仍相信自己的判断。
怯懦并非是适合这狂人的形容词,以多尔衮的性情来说,这样子耻辱的窜逃,会对他
以后在作战时的心神状态,有着无可弥补的打击,所以他没理由就这么逃跑,那么…
…
没有给石崇继续发挥智略的机会,就在多尔衮撤身飞退同时,控制住众人体内真气的
那股力量开始运作,将他们的真气激烈鼓荡,不住在体内积蓄、提升威力。
任谁也知道,当真气提运到顶峰,却无处可以宣泄时,就会在体内疯狂炸开,令人死
得惨不堪言,而天草四郎似乎认为他们提运真气的速度太慢,微一扬眉,以本身力量帮上
一把,这样一来,众人只觉得一股澎湃内劲由周身毛孔急涌入体,混合本身真气,顷刻间
就超越了自己能够控制的极限。
手足肢体,随着真气鼓荡,慢慢地膨胀起来,就连与本身肢体结合的黄金龙巨躯,也
在这股力量影响之下,有了失去控制的现象,只要再持续片刻,失控的真气便能将他们逐
一爆成血粉。
修为高上一个天位的石崇,情形是好过许多,但却仍被钳制于万物元气锁的束缚下,
真气鼓荡,难受之至,特别是当天草四郎察觉到他尚有余力,目光一瞥,天心意识加压过
去,石崇眼前一黑,脑中痛得几欲当场晕去,两手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力量越聚越强,迅速超越本身所能负荷的极限,死亡阴影便在眼前,当众人正以为真
气就要沸腾炸裂,爆体而亡,充盈于体内的力量却骤然有了去向,顺着经脉涌向手掌,被
一股不属于自身的天心意识凝聚增辐,提升至应有杀伤力的数倍之后,如洪流溃堤般轰发
了出去。
(怎会如此……难道是……)
石崇的智慧,在此时的应变上,明显逊了一筹,在他要采取动作之前,体内沸涌的真
气,已经不由自主地合掌击出,与周围黄金龙阵的龙骑士群一起,近百道天位力量攻击,
在下一刻贯穿了天草四郎的身体。
“哇啦……”
一声痛哼,大量鲜血由天草四郎的口鼻喷涌出来。情形就与之前的陆游类似,但尽管
黄金龙阵的攻击威力被大幅提升,如果天草四郎有心防御,斋天位绝顶天心意识,力量高
度凝聚之下,应该可以轻易尽挡这些攻击。
然而,他却没有这样的打算,非但不做任何防御,还以全力压制自身的护体气劲,任
那汹涌而来的天位气劲,在自身最弱的一刻,贯穿身体,体内连续发出骨爆脆响,登时重
创。
近百道的强力攻击,自不同角度贯穿身体,那情形就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褴褛破
损的衣衫,现在除了血污,更呈现焦黑状态,惨不忍睹。
严重的伤势,换作是别的天位强人,这已经是致命重伤,但步入斋天位的境界后,却
是直至此刻才分外显出其强绝神效。攻击才一停,天草四郎的伤处便迅速止血,焦黑坏死
的肌肉部位,以超乎想像的新陈代谢速度进行生长愈合,从内部的断碎骨头开始,将伤势
痊愈过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天草四郎果然是魔族啊!”
不明究理的龙族骑士,只是把这异常的自愈效果归咎于魔族体质,但知悉天位力量每
一阶段变化的石崇,却很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比魔族体质更为快速,比乙太不灭体更为完美的自我痊愈效果,就在众人眼前展现,
才只是一眨眼功夫,鼻端仍满溢着浓浓焦臭气味,但天草四郎的身体已几乎找不到伤口,
尽是新生之后的强健肌肉。
“呵……怎么一点伤都没有?明明都已经这么痛了说……天位力量,真是个恼人的东
西……无怪铁木真陛下最后是那样驾崩殡天……”
低垂着头,天草四郎喃喃自语,这些话随风飘到每个人耳里,能够理解他想法与意志
的,只有寥寥数人。
“不够,再来啊!”
天草四郎剧喝一声,双臂翻掀卷动,气浪狂卷拍向四周。没有实质杀伤力,但每一个
被气浪触及的龙骑士,体内就如适才那般,再次起了不由自主的变化,真气翻涌,超越本
身极限的强大力量迅速积蓄,跟着便轰发出去。
“天草,有事慢慢讲,你别……”
石崇的态度显得很诡异,因为从急惶的声音听起来,他是认真想要阻止天草四郎的自
毁行为,只是,没等他再次有机会说话,强绝的天心意识便控制他身体,令他身不由己地
与龙骑士联手,全力轰击向眼前的目标。
霹雳震响,风云变色,由多股天位力量激荡所形成的冲击波,令得每个人都拿不稳身
形,一面朝前狂轰,一面却往后退去。
强光与烟尘,令他们完全看不清前方景物,高度密集的力量乱轰之下,就连空间本身
也出现了异样的晃荡,在这样的情形下,受攻击的一方究竟会如何,他们根本都无法想像
。
(没想到天草他会这么做,这是得到突破的代价吗?)
尽管身体不受自控,但石崇仍能思考,也终于明白适才多尔衮为何不战而走,那并非
因为怯战,只是因为不需要再战。在那短短的目光交会中,多尔衮一定已经看出了天草四
郎眼中的死气。
以多尔衮的自负,他会挑战一名比自己更强的敌人,却绝不会留下来与一名已无生意
的高手死战,是以立即撤身而走,不愿参与这场结果早定的战局。
登上了现今无人能及的天位顶峰,可以轻易雄霸天下,但却立即选择自灭,石崇虽然
情感上无法认同,却隐约能猜想到其中原由。尽管他不愿意成为这无聊行为的帮凶,但在
身体完全受人控制的此刻,他只能坐视事情的发生。
一旦步入斋天位,受到自我痊愈的高度防护,当伤势出现,即使不用运功,肉体也会
自我愈合。这样的本事,在实战时是无可取代的梦幻能力,比乙太不灭体更为优异,但是
在这时,却成为天草四郎的最大障碍,除非攻击的破坏力大于自愈速度,否则即便有着自
灭之心,也无法做到。
承受攻击的一方,伤势理所当然地不会好过,但发动攻击的一方,也绝不轻松。
受到高层次的天心意识控制,发挥出超越本身的攻击力,时间一长,肉体就无法负荷
这样的损耗,即便是有黄金龙作为发力支撑,也不足以维持这超越本身极限数倍的攻击。
“啊──!”
在霹雳爆炸声中,开始有黄金龙骑士发出惨叫,被一股由体内倒卷而出的大力,粉碎
内脏、骨骼、经络、血肉,整个人连带身下的黄金龙,被扭曲挤缩成一个球体,越缩越小
,最后在巨爆声中化为一团血粉。
见到这幕景象,恐惧表情开始在其他黄金龙骑士面上出现,直至此刻,他们才终于明
白,不但事关于己,而且自己已经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只是纵然明白,当远较他们为
强的石崇都尚未取得肉体支配权,他们也只能在恐惧中,竭力把每一分精元都往前轰。
一个接着一个,黄金龙骑士像是某种消耗品一样,激烈而迅速的爆炸消逝,幸好,这
情形并不持久,当黄金龙骑士因此锐减近二十名成员,密集轰击持续一刻钟之后,石崇忽
然觉得身上的压力一松,手指可以微微翘动,不久,尽管龙族骑士仍受到控制,但自己却
已经夺回肉体自主权。
这当然只说明了一件事:天草四郎已经极度伤重,无力再维持对其他人的控制了。
明白这个事实,石崇感到些许黯然,他可以选择停手,但此时,他却决定尊重天草四
郎的意志。
以石崇的力量,运力于目,自然看得清楚,在烟雾中的那个人形已经残缺不全,如果
这代表了天草四郎的坚持,自己找不到理由去阻止,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够资格阻止
。
真的没有吗?
有一个人,自从天草四郎展现实力以来,就被人忽略了存在,众人看见他跃入逆行时
舟的法阵范围,被黑暗冥气所吞噬,但由于天草四郎的攻击,一时间忘记了这个被困在黑
暗冥气中的男人。
事实上,当天草四郎以斋天位力量,破坏石崇的施法,黑暗冥气就不再具有威力,只
是不想让他出来搅局,破坏了原本可以轻易操控的局面,所以用力量将他封锁在黑暗冥气
之中。而当天草四郎已无法继续控制周围,继石崇之后,力量只逊之一筹的他,终于突破
封锁,成功回复行动力。
“住手!”
不单单仅是突破封锁,由黑暗冥气中冲出来的花天邪,赫然还能爆发出强猛劲力。一
直在黑雾中目睹着所有事态演变,却被封锁住行动,他不断地试图挣脱、突破封锁而出,
力量一直催升在顶锋,不知不觉中赫然又有所进步,而当花天邪终于破锁,他不单单震溃
黑雾,力量更扫向四周,把所有黄金龙骑士都给扫震出去。
天草四郎力量的急遽衰退,当黄金龙阵溃散,扫离开本来位置十尺,龙骑士也都回复
了行动能力,所有攻击也都停了下来。
“你曾经说过,打赢了就跑,这是最要不得的事,你现在却想打赢了就跑吗?天草!
”
巨吼一声,花天邪朝着天草四郎急射过去,争取时间,不让天草四郎再次把他给封锁
起来。
“想打赢了就跑,你没有这资格,你还没有打赢我,现在夹尾巴溜走不是太早了吗?
”
花天邪大喝道:“天草四郎,你过去亲口答应过要替我作三件事,这三件事还没做完
前,你哪里也不准去,给我留下!”
言语激烈,讽刺性十足,但那急切的吼声,却毫无掩饰地表露了花天邪的心情。
在场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一个曾经亲手弑杀兄长,冷血无情的人,现在竟然这么焦急
地想要挽救某人的生命。
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在朦胧的昏沉中,天草四郎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了那道急速向
己冲来的人影。
高速充分表示了魄力,这点天草四郎是感觉得到的。在这世上,他的亲友已经所剩无
多,这个性情相投的倨傲男子,不管从哪方面看,也算得上是他的友人,当人生的最后时
刻来临,尽管见不到织田香,但能够见到这名忘年友人,也是一件相当温暖的事。
“你欠我的第三件事,我要你现在就实现,天草,你不准……”
焦急的声音,似远似近的传来,听在耳里,心情起着涟漪,但在给予回应之前,天草
四郎为之讶然,一种奇异的灵觉波动,让他发现了花天邪身上的不寻常。
……怎会?为何之前完全没有发现?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太过低微吗?竟然没有能察觉
,这个小朋友身上存在着不应存在的东西……万物元气锁!
万物元气锁,是天心意识的高等运用,虽说只要拥有强天位顶峰修为,就可以尝试施
展,但要真的发挥效果,不让人轻易破解,没有斋天位天心意识为基,是作不成的。
九州大战之后,能够成功突破极限之壁,臻至斋天位力量,自己可以说是第一人,而
新一辈高手中,拥有足够修为施放万物元气锁的,就只有远扬海外的剑仙李煜,和已然殒
落在雷因斯内战中的绝世白起。
李煜成功修至高等天心意识,是这一两年的事;白起则是难得离开雷因斯。而且以这
两人的性情,若要出手对付花天邪,定然是一举击杀,不会多施这等手脚,而花天邪本身
也似对此一无所知,这些……
除此之外,这道万物元气锁,究竟是用来封锁什么呢?万物元气锁的施放,必然有其
针对目标,而随着应用方式不同,范围也极为广远,从封锁气劲、消除记忆、镇压伤势,
变化万千,在实际接触之前,是无法预测的。
一个想法在脑里出现,天草四郎面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
“我委托的第三件事,天草四郎时贞,珍惜你的生命,不准……”
花天邪的巨吼忽然止住,并非出于本愿,而是被一只支离破碎的手臂,强而有力地掐
住咽喉,给提了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近距离之下,看得很清楚,天草四郎的肉体只剩下一半,但这只指掌不全的手臂,却
仍有足够力量,稳稳压制住花天邪的反抗。
“小伙子,没有人可以永远居于高位,你以为你每个命令都会被实现吗?”
冷冷的语调,天草四郎的力量随之发出。花天邪只觉得一股劲道侵入体内,扭曲压迫
着各处经脉,剧烈痛楚,令得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在众人眼前,则看到花天邪就像不久前的黄金龙骑士一样,肢体扭曲,表面皮肤就像
干枯的百年老树,所有精气血肉,快速朝着体内某处吸摄源头流去。
生死关头就在眼前,无论是石崇,或者黄金龙骑士群,都还没有决定是要出手相救,
亦或者保持沉默,一瞬间,天草四郎放开了手,重重一掌反拍在花天邪头顶上。
力量,与充沛的天地元气,一起由顶门要穴灌入,迅速走通四肢百骸,体内混乱而近
乎枯竭的气脉,仿佛被一道清泉流过,更好像、好像有什么一直被淤积在体内深处的东西
,被解放了开来。
能量仍然从顶门灌入,而且除了力量,好像还有着某些不同的东西。像是片段的记忆
,又像是强烈的情感,全都化成了滔滔的意识洪流,猛烈地冲击灌入自己的意识当中。
喜、怒、哀、乐,像是重新经历另一遍人生,千百种情感与记忆,此去彼来,恍惚中
,花天邪不知身在何处,只听见一个平和语音,犹如朝日晨钟,笔直透入灵台。
“你是带着不平与怨忿的期待,生出到这个世上来的,传说,轮回能洗涤人们的记忆
与怨忿,不管你有多少的不平,多走过一趟两千年的人生,应该就可以平复你的不甘与遗
憾了吧!”
声音来自前方,像是迷雾中的指引灯光,让本来浮沉于意识之海的灵魂,找到了清醒
的方向。
“从今以后,别再过你应该过的人生,去过你想过的人生吧!”
顺着声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微笑脸庞,理智迅速与画面连上,本来以为会看
见天草四郎伤痕累累,满是血污的残破肉体,但却看见的却是一抹淡淡形影,彷彿日光下
的鬼魅,形影越来越淡,与日光同化,渐渐分解成透明的光影。
只是一楞,花天邪立刻了解眼前的景象代表什么。
“天草……”
“皇大猩猩、陆老儿,都找到了他们人生的延续火焰,小朋友,我要对你说声谢谢,
至少因为你,我现在并不觉得寂寞。”
“天草……第三件事你还没有帮我作到,这么样就想走了,我……”
当光影透明到几乎与日光同色,花天邪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出奇地,胸中满溢着
一股悲怆的情感,即使亲生父亲亡故、即使亲手弑杀兄长,都不曾有过这样悲伤的感觉,
为何会在此时,令自己无法从容面对呢?
这个人,这个家伙,只是一个执着于无聊情感,可被自己利用的工具,为什么自己就
要为着他,心情这么激动难静呢?
手掌再次拍上脑门要害,但和上一次相比,这次非但感觉不到重量,那几乎透明的掌
心,甚至穿透了头顶。可是,花天邪仍然感觉得出来,这不是传功,而是一种像长辈对小
孩子的摸头,一种自己记忆中全然陌生的动作。
“第三件事吗……就当作是,我撒谎了吧……保重了,孩子。”
之后,当天草四郎这么微笑说着,在众人眼中消散成无数光影,刹那间贯串身体的颤
栗感与深沉悲痛,花天邪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生平的知己。
而从后方看着花天邪颤抖的肩头,石崇也约略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同时多少有着感叹
。
望向花天邪身前的那片空荡,三大神剑从此永逝其一,剑爵以最符合他性情的方式,
灿烂地走完了今生。这是之前所不曾料到的事,话说回来,这场皇城之战,实在是已经承
担了太多的变数,幸好,最终结果仍然没有超乎预期效果。
“石君侯,我们是否应该去……”
从震惊中定下神来,几名为首的黄金龙骑士向石崇请示,眼中写满着不安。
战斗已经结束,但最重要的目标陆游却逃离此地,若然让他养好伤势,重新反扑,必
然重演昔日天草四郎杀上升龙山的惨状,单单凭着陆游一人,已经足够灭绝龙族了。
“不用担心,陆老儿可不是天草四郎,没有斋天位力量,就算他能逃出生天,那样子
的残破肉体,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发挥力量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
“呵呵,各位放心吧,你们忘记了吗?日贤者多尔衮大人已经追出去了,有他出手,
陆老儿有死无生,绝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妨碍。”
想到多尔衮在一刻钟前就已经脱离战场,去追杀陆游,一众龙骑士的心情为之大定,
只不过多少仍是有些忧虑,多尔衮也是重伤之身,即使追上陆游,万一仍然给他逃逸,那
岂不是功亏一篑?
把这些担忧表情都看在眼里,石崇的心情却镇定得多,也许多尔衮不足以致陆游死命
,但是埋伏在城外的最后一着王牌,自己的对等盟友,却一定能够及时出手,为其恩师带
领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路。
大步狂奔,两旁的道路、树木激飞倒退,已经失去视觉的陆游,笔直朝前方奔驰,刮
起旋风与烟尘,破坏着所经之处的一切。
连飞行在天上的能力都没有,被天草四郎一击送出中都皇城之后,陆游就像失去理智
与思考能力一样,凭着最后的求生本能,朝前方急奔。
一种原始本能告诉他,危机仍然存在,那股属于多尔衮的霸气,正紧追着自己,要将
这穷途末路的一代宗师给了结。
逆行时舟造成的伤势非同小可,诚如石崇所言,除非拥有斋天位力量的自我痊愈,或
者是能够催运乙太不灭体,不然纵使能逃脱生天,陆游也不能将已经支离破碎的肢体回复
过来。
干枯、残破的肢体,随着奔驰的激烈动作,不住地碎裂散下,还没碰触地面,就化为
烟尘散开,从手指、脚掌渐渐往上蔓延,尽管看不见血,但却是比什么都实际地表达生命
消逝的讯息。
如果有人能从旁望来,就会看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干瘪躯体,以诡异的高速冲行。
当坚持、意志、武者魂魄消失无踪,什么剑圣、一代宗师之名,都与这扯不上关系,
所剩下的,只是一团受本能驱使而狂奔求生的肉块而已。
在多尔衮眼中,这等型态无比的丑陋,也特别令他难以忍受,如果说自己与陆游还有
几分道义责任须尽,那么将他在此了结,不让他以这丑陋型态存在下去,就是自己该做的
事。
缓缓扬起手臂,多尔衮预备轰发拳劲,但就在发劲前一刻,猛烈破风声响起,前方景
色忽然变得有些模糊。
(这是……)
察觉到异常的多尔衮,迅速后退,下一刻,汹涌气浪迎面轰击过来,像是奔腾中的野
马群,又好像是滔滔天河骤然倾泄,一发不可收拾的气势,朦胧中,更像是看见一些庞然
巨物,一面在气浪当中翻涌,一面扑击而来。
“龙?”
讶然于自己看见的东西,下一刻,痛楚在身上各处出现,多尔衮怒吼声中,将剩余功
力鼓荡狂震,全力爆发下,将缠在身上的七道龙影给震得粉碎,消失无踪。
龙影破碎,淡化成原本的长鞭形象,与多尔衮的护身气劲稍稍一触,立即倒退回去,
只是,这时多尔衮的位置已经较之前倒退了百尺有余,察觉到这件事的他,对本身有一种
屈辱的怒气。
(用鞭子的高手……是那人来了?)
在多尔衮思考的时间里,盲目朝前方奔驰的人,没有察觉到附近的树木道路已经被乱
鞭气浪摧毁净空,仍是以高速向前冲,直至深埋于心内的原始本能,终于对大脑发出警讯
,肉体才正式停了下来。
“谁……”
破损不堪的肉体,甚至承受不了急冲骤停的反震力,才一停下,本已呈现半碳化状态
的半截右臂,立刻灰飞湮灭,但肉体却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样,只是发出一声细微的问话
,将剩余的功力全数转作护身真气,提防突袭。
肢体不全,防御姿态却仍是无懈可击,这或许可以看出白鹿剑圣的超凡修为,但这些
并无法改变接下来发生的事实。
无风也无声,一道鞭影毫无预兆地当头打下,轻易破碎护身气劲,轰然声响中,已经
腐朽的年老肉体,没有溅出半滴鲜血,只是像被打碎的瓷器,碎裂四散,烟尘顺风飘扬,
几下子就散逸无踪。
名动风之大陆,两千年来稳坐天下第一人的剑圣神话,就这样被一鞭打散,随着他的
坚持与理想,一同被不住前进的时代给抛诸在后。
而凝望着渐渐散没于空中的烟尘,将鞭子卷回腰间的他,有些许的沉默,虽然说不上
伤感,但绝对是与开心、快意相反的情绪。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尽管不曾期待过,但心里一直很明白,站在不同立场的两人,终
究会有分道扬镳的一日。不过,有得选择的话,还是希望能够以其他形式,来表明双方从
此各行各路……
夕阳透射而来,金属面具上反映着凄红如血的艳霞,像是无声的挽歌,只是这份追思
并不长久,面具主人的冰蓝瞳孔中,出现了空中那名霸气男子的身影。
“周元帅,杀神计划已经完成,你随时都可以入城了,那一大堆剑阵垃圾,没有白鹿
洞的人还真是不好解开。”
有点意外,因为以这人狂霸的个性,再算起双方的辈分,他会使用这样的称呼,微微
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一个连师父都可以亲手杀的男人,坚持师伯师侄的辈分并没有
什么意义,难道我该期待白鹿洞弟子会尊师重道吗?”
“也有道理,那么,多尔衮先生是希望能避免这样的场面发生吗?”
“嘿,开什么玩笑,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枯燥无味更糟了,陆老儿的表现在预期之上,
我希望他徒弟的水准更在他之上。”
适当的说话表明立场,有其必要,但以现在的情形,说得太多只会令己增添耻辱,像
头空吠而无力咬人的斗败老狗,多尔衮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交代清楚后,选择立即离去。
“……反正,你应该也不至于认为,我们会一直维持合作关系吧?”
这是多尔衮离去时的最后一句话,周公瑾没有回答。维持气势、身分,这些东西他从
来就不在意,比起如何在对手身前维持气势不弱,他更把思虑放在如何利用对手的作风,
去找出其个性上的弱点。
“显而易见的缺点,但强劲直接的作风,让这种弱点难以被利用……”
摇摇头,公瑾将目光转向那个一直跟在他左右的部属,从他面上的担忧表情,可以理
解他对于未来的不安。
“做入城准备吧,蒋忠。杀神计划结束了,但我们的战争却才开始,从现在开始的一
年之内,第二集团军不会太轻松。”
蒋忠如梦初醒,立刻预备记忆主帅将发号下来的命令。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很不真
切,更弄不清楚主帅为何会选择与石崇合作?尽管这样的合作有显著利益,但感觉上却比
与雷因斯合作更加荒唐。
“第二集团军离开海牙,东进。”
“下令给朱炎,让他带着预定的东西和人手,朝龙腾山脉进发。”
“白鹿洞那边,通知所有长老与执事聚集,稍后我会亲自上山处理。”
“发火箭旗花,让我们的朋友知道,他可以过来了。”
“入城之后,以麦第奇家的子弟为骨干,组成警备队,维持中都治安,肃清不法份子
,不可以骚扰到民众。”
蒋忠一一记忆,麦第奇家的主力高手群并未参与中都皇城之战,而都已经群聚在百尺
之外,等候命令,只要自己将这些命令传达出去,他们立刻就会照着实施,将中都秩序稳
定下来,不让皇城之战造成的动乱影响全国。
“还有……入城之后,立刻拘捕石崇,押入天牢,同时褫夺石字世家所有大权,将第
一集团军纳入指挥系统。”
“啊?”
尽管料到己方与石崇并非真心合作,蒋忠却仍料想不到,才刚刚杀神,主帅就要立即
翻脸,先发制人。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不……只是,现在动手……要不要等朱炎大人、可莲都回来,那时动手会比较……
”
要拘捕敌人,蒋忠不能不想到敌人拒捕的画面。以实力来看,石崇不但武功高强,更
有多尔衮、花天邪助阵,手上还握有黄金龙骑士团这张强牌,回看己方势单力孤,蒋忠实
在担心被反咬一口的痛楚。
“不用担心,石崇不会拒绝的,因为……这就是我们双方合作的条件之一。”
短短的两日光景,并不算是什么很长的时间,对于某些迟钝一点的人来说,甚至只是
睡一觉的功夫,至少对雷因斯内一众生活日夜颠倒的太研院研究员来说,就是如此。
所以,当某些人一觉醒来,却赫然惊觉所熟知的世界,一夕间整个改变了,那种惊慑
感实在不是轻易所能形容。
剑圣陆游猝逝,这件事对多数风之大陆人来说,具有与天塌下来同样的严重性与不可
思议。
九州大战后两千年,这位月贤者始终捍卫人间界,作为防御魔族重临人间的最后防线
,并且维持住大陆诸国的均势,令得风之大陆不曾出现波及全土的动乱。
也许他的为人、做法,容易引起非议,但在多数风之大陆百姓的心里,陆游的存在,
重要性超越大石国、花字世家、艾尔铁诺,不管时局如何转变,这位白鹿剑圣始终屹立不
摇,变成一种近乎永恒存在的精神象征。
只要陆游仍然存在,百姓们就相信一切局面不会失去控制,而现在,这个永恒象征却
被打破了,对人心造成的震撼与动摇,比改朝换代更为严重。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多数人都还来不及得到消息。因为明白有青楼存在,情报一定
会外泄,艾尔铁诺并没有尝试封锁消息,但是在陆游战死的当晚,青楼联盟把情报传开之
前,无论是武炼、雷因斯方面都被蒙在鼓里。
尽管众强者凭着天心感应,有些人已经察觉到不对,但真正能够最早洞悉事态的,却
是一个大家意料不到的人。
那晚,枫儿由浅睡中醒来,意外发现枕边人已经离开,不由得吃了一惊,匆匆披上衣
衫起身。
窗外夜色犹沉,从雾气碰触在肌肤上的感觉,枫儿判断出时间距离天明还有一长段时
间,在这种时候起身离床,并非是他的习惯。对这点感到异常,枫儿离屋寻找兰斯洛身影
,才一推开门,就看到他斜斜靠在走廊门柱旁,目光深沉地望向西边天空,像是在思索什
么。
“兰斯洛大人,您……”
深思这样的动作,不太合乎兰斯洛的习惯,枫儿晓得这一点,但这晚连她自己也感到
胸口异样沉闷,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所以她瞥向兰斯洛,想看看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
双方看着天空颜色由暗渐渐转亮,良久,兰斯洛松开怀抱着的双手,长长吁了一口气
。
“唔……真是想不到啊……枫儿,我师叔陆游死了。”
“咦?”
不敢相信听到的东西,枫儿一时间意会不过来,甚至有那种被开玩笑的感觉,但却随
即意识到,这男人并非喜欢开玩笑的人,而他此刻的表情,更看不出半点戏谑模样。
“可惜啊……本来还以为不久后有机会正式交手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遗憾,兰斯洛有点不解,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用更轻松的态度看待此
事,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所感应,由梦中惊醒。
不是那种察觉到远方巨大能源冲突的武者感应,而是忽然在睡梦中觉得焦躁,起身后
有股强烈冲动望向西方,那时自己便已经知道,今夜将有人逝去。
三贤者中,养父皇太极、师叔卡达尔俱已过世,说来,这位师叔是自己最后的长辈。
尽管双方立场相对,兰斯洛却不曾想要否认这事实,现在知道他过世,心头的感觉很是复
杂,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欢喜的情绪。
“嗯……”
迅速从个人的伤感中平复过来,兰斯洛环抱双臂,有些遗憾似的摇了摇头。
“小草,我们打了一场很糟糕的仗啊!”
无须回头,兰斯洛知道自己挚爱的女人已出现在身后。灵体的状态出奇地不安定,小
草的形影瞧来不太稳定,在微弱的晨曦中若隐若现,连浅蓝色的连身衣裙都有些透明。
察觉到姊妹担心的目光,小草报以一笑,立刻将精神投注在丈夫身上。远方数个巨大
能量的冲突,连身为魔导师的自己都被惊动了,这两名天位武者的感应自是更加清晰,从
丈夫敏锐的野性直觉来看,陆游死亡是可以肯定的。
而她当然也明白兰斯洛这句话的意思。雷因斯未有动作,又不曾听说魔族出现人间界
,会与陆游激战的,自然是石崇一党人。
就当前局势而言,她看不出石崇与陆游反目动手,对艾尔铁诺有什么好处,但不可否
认,石家之前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自杀攻击,现在都有了解释,石崇正是用这些不合常理
、匪夷所思的行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与视线,不让雷因斯一方察觉他的计划,进而干扰
狙杀陆游的动作。
丈夫说得没错,在这方面己方虽然未有损失,但却打了很糟糕的一仗。
“陆游宗师若死,本来维持的局面会立刻被打破,两国边境要多事了。考虑到第二集
团军、白鹿洞势力的钳制,石家会被牵制一段时间,但若无意外,相信最终会取得胜利,
最迟三个月之内,石家会对雷因斯用兵。”
善尽身为幕僚的职责,小草立即对局面作出分析,并且开始思索,在石家与麦第奇家
、第二集团军对峙的时间里,雷因斯是否该介入其中。
(等等……旭烈兀的动向值得揣测,他的心性难定,陆游如果真的败亡,说不定他就
是一个变数,如果是真,那么麦石两家的关系……对以后的影响是……)
能够打破思想定见,不为麦石两家的宿仇所限,预先察觉到旭烈兀的不稳因子,这是
小草在雷因斯一方的珍贵价值,但即便聪慧如她,也不可能无所不知,像石崇已经与周公
瑾一方联手合作这种事,现在的她是怎样也想不到。
“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
“有什么不对吗?老公?”
局势发展很是诡异,敌人的动作全都看似没有道理可言,在这种不能以常理推判的情
形下,小草很惭愧地承认,自己很需要丈夫的直觉来作判断依据。
“没什么,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好像还没有结束。”
兰斯洛在陆游逝世当时,就已经有了感觉,但在不久之后,透过青楼的传播网路,这
个消息传遍了风之大陆全土,包括自由都市,包括武炼,也包括了两国交界的北门天关,
自然……正在朝北门天关移动的雷因斯军,也在措手不及的惊愕状态下,承受这冲击。
“真是想像不到……”
源五郎不喜欢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如果会常常说,这不就代表自己无能掌握事态吗
?只是,看看手上的报告书,源五郎仍是不由得感叹,事情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距离事发相隔一日,青楼联盟送来的报告书,已经是非常完整的版本,连带事发后发
生在中都的种种事态,都整理完毕。不只是源五郎,就连妮儿也惊愕于事情会这样演变。
艾尔铁诺王廷,以肃清国贼的名义,诛杀陆游,但事后第二集团军总帅周公瑾立即率
军入城,动作之快,如果不是事先预备,本来应该在海牙的周公瑾,根本没理由突然出现
在中都。
“是石家与周公瑾共谋吗?可是……好像又不像啊!”
妮儿的不解并非无因,周公瑾入城之后,率领麦第奇家的部队,以清君侧为号,立即
将石崇逮捕,连带多名石字世家的干部,全部下狱,其中二十余名平日最恶迹广着之人,
一个时辰后就被押赴东市,在中都百姓眼前公开处决,以平民愤。
过程当中,虽然遇到一些阻碍,但以石崇为首的天位高手完全不作抵抗,在石崇被拘
捕下狱后,周公瑾毫不费力地控制了第一集团军,配合麦第奇家的干部,取得了中都的绝
对控制权。
“为什么会这样子?石崇难道连逃都没力气了吗?”
要杀陆游,即使有万全策略与强大实力,也不可能不受损伤,妮儿认为石崇必然受了
伤,可是,以他天位武者的力量,即使伤重之下不敌,也没理由连逃跑都做不到,为何会
甘心束手就缚呢?
“情报不足,要判断很难,但……”
源五郎望着帐外,再过不远,就是北门天关遗址,从这边来看,已经可以看见那边的
山头,从昨夜起,本来阻挡在前做骚扰攻击的石家军团,就消失无踪,从情形来推判,说
不定石家也已从北门天关撤守,不与己方作正面冲突。
毕竟,在已经没有必要再作掩饰攻击的眼下,石家不需要这样浪费人力,如今需要考
虑将来的,反而是己方。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艾尔铁诺近期内会有军事行动,我们可以开始作准备了。”
“不是吧?我们才刚从日本回来,马上又要开战了?”
“嗯……可能……会正式进入战国时代也不一定。”
语气未算轻松,源五郎瞥向桌上一张地图,那是一张描绘着雷因斯与艾尔铁诺的简单
略图,但心中疑虑却移往未绘在地图上的某处。
“那个来送货的佣兵走远没有?请他过来,我有件委托工作要请他帮忙。”
中都皇城之战,在周公瑾的一鞭挥下之后,宣告结束,这是所有人共同的认知,无论
是参与此战的众多高手,亦或是青楼联盟传回香格里拉魔屋的特急报告,都确认这个事实
。
只是,在超乎人们感知以外的地方,中都之战还有一个小小的尾巴,正在无声地画过
天际,没有人注意到它,也没有人察觉到它对此战所造成的影响。
当天草四郎一剑挥出,陆游为剑气所激,被轰出皇城之外时,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神
兵凝玉剑,也因为拿捏不住,脱手飞出,笔直射向天空。
由于天草四郎的剑威震慑全场,所以与战高手们并没有发现,凝玉剑朝着白鹿洞的方
向,遥遥飞坠出去,越过长空,越过下头的青山碧涧,也越过白鹿洞的房舍与结界,直落
向后山。
“刷”的一声,凝玉剑斜斜地插落在土地上。
这曾伴着陆游在九州大战中斩杀无数魔族高手,其后更曾无敌人间界两千年的绝代神
兵,随着主人殒落而黯淡失色,静静地插落在这被列为白鹿洞禁区的土地上。
夕阳西沉,明月东升,当星空长夜到了尽头,天边第一曙光透射下来,神剑寂然依旧
,但下方的土地却有了异动。
“波!”
泥土翻动,地面破开一个缺口,一只手臂伸了出来。五指修长、掌腹厚实,一看便知
是适于用剑的手掌,粉红色的指甲,说明了手掌主人的健康,但整只手臂却异样地白皙,
仿佛长久以来不曾接受过日光。
手掌一摊一抓,握住了凝玉剑的剑柄,紧跟着,轰然一声爆响,地面炸裂,木石横飞
,迸激起来的泥尘喷到数丈高,在那之中,一道人影脱尘而出,清啸声中,凌空飞起,升
到十尺高度。
当泥尘与棺木碎屑洒落一地,飘浮在空中的,是一具结实的男子躯体。个头中等偏高
,肢体匀称有力,虽然不是多尔衮那样的高巨壮汉,但身上肌肉相当精实,显现出身为武
者的爆发潜力。
和风吹来,雪白的长发轻轻摆荡,露出来的青年脸孔,属于一种平凡型的清秀,不讨
人厌,却也远远算不上源五郎、旭烈兀那样的美男子,只是一种独特的书卷味,让人印象
深刻。
不过,这种感觉却在他睁开眼睛后,转变成另一种讯息。碧绿的眼瞳,澄澈如同水晶
,内中蕴含着一股如同出鞘之剑的锐气,直扫向接触到的每一点。
日光洒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他看了看自己的肢体,跟着将目光瞥向下方,看看那
已经炸裂成碎片、曾束缚住这具躯体千余年之久的灵棺,最后才望向手中的凝玉剑。
“……陆游死了,从今之后,就是我的天下了。”
淡淡说着,青年的声音里头,听不出明显的情绪反应,只见他抬起头,转向东南方,
目光仿佛穿透层层云海。
《我意天下》卷十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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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相见;既然情牵来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重遇,
又为何偏偏让自己有份无缘,苍天再叁戏弄,情何以堪啊!
人说,相思最苦,苦在两地分离,天人遥遥永相隔,分离不苦,天人永隔又如何,纵
是黄泉碧落,终有相会之日。
真正的苦,是苦在朝夕相对,却遥望而不可及,这才是相思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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