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acrosoft (情霸天下),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我意天下(卷十五)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Oct 24 19:53:59 2003), 站内信件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 雷因斯·蒂伦 稷下王都
雷因斯稷下王都的象牙白塔,这座堪称是国徽的建筑之下,有著同样宏伟的地宫
,透过各种魔法建筑的引导,不住汇流著周遭山川河流的地脉灵气,把能源归一吸纳
。
去年雷因斯内战爆发时,靠著这些能源而发动的最终防御系统,曾令各方强敌相
顾骇然,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在非战斗时期这座魔法地宫仍然有著无穷妙用。
象牙白塔里头的照明、物体浮动,都是汲取地宫能源来发动,而当有强绝武者刻
意锻醋约海庑┠茉椿箍梢愿ㄖ湫扌小?
在兰斯洛等人进行日本攻略战时,众多魔导公会的优秀法师便接获命令,前来地
宫布下结界法阵。负责指挥工作的,是众所敬仰的梅琳·格林导师,所施布的结界法
咒之繁复,许多魔导师甚至毕生从没见过,只能根据地上的旗阵、符咒,猜测这里头
包含了东方仙术的技术。
也只有资格极老的十多名法师才能认出来,这是每当白字世家出现了武痴狂人,
无视生死地进行苦练时,魔导公会奉主席之命,派人配合所布下的法阵,引导周围的
山川能量,自四面八方往法阵中心压迫过去,修练者凝运全身力量相抗,只要一控制
失误,立刻就被这无俦巨力粉碎成一滩血沫烂泥。
当时天位力量尚未重现,不少拼尽一己生命、但求突破的白家高手,就在这种自
杀式修练中粉身碎骨,法阵反而成为雷因斯王室铲除强敌的利器,直到第十代白家家
主白金星,在此修练成功,得到天位力量;之後,他的子孙白军皇继承了这样的意志
与力量;而最後一次使用这法阵修练的,则是一个名字不见诸族谱记载的白家子弟─
─白起。
此刻,方圆广达十丈的结界法阵,周围用黑红两色密密麻麻地画满了无数符文,
每隔数尺,就插著一根同样绘著符咒的杏黄旗,最外圈则是十二个与人同高的大圆铜
镜,将光芒折映投射向中央。
法阵中心则是一个漩涡似的地穴,随著能量的涌入、泄出,一下子凹陷下去,一
下子又浮凸起来,彷佛地表正在静静地呼吸吞吐。外头虽然因角度而看不到,但却能
隐约感觉,地穴之内似乎存在著什麽……
负责这座巨 *** 阵运行的,是当前魔导公会资历最老的魔导师梅琳。外表看来就
像一个普通女童的她,独自一人坐在法阵外围,凝神闭目,感应著整个空间的气机流
动。
整个魔导公会,同时对魔法、东方仙术有深度认识的,就只有她一人,也就是说
,只要有她一个人,就足够控制这座法阵的能量运行了。
「老师,您好。」
为了机密与安全性,这座法阵不许有旁人接近,能够在百多道防护结界中穿梭自
如的,除了梅琳自己,就只有能令一切结界无效化的前雷因斯女王──苍月草。
「这边的状况如何?能量冲激越来越大,地宫承受得住吗?」
小草向尊敬的恩师鞠躬施礼。由於顾忌干扰到能量的汇流,她仅是以魔法影像投
射出现,随著周遭光彩变幻,身影一下清晰,一下朦胧如雾。
「不用担心,整个防护措施与白鹿洞永恒冰窟一致。陆游在同样的设施中苦练两
千年,冰窟也不见得就塌了,除非这小子有本事突破强天位,否则是破坏不了这座法
阵的。」
「那麽,还要多久呢?自由都市的战局吃紧,我想他一定也很放不下心……」
「最困难的阶段虽然过去,不过要达到预期中的效果,快的话还要三个月。艾尔
铁诺人又没有杀到稷下来,战事有什麽好吃紧的?」
看著面有难色的小草,梅琳看来就像是一个发著脾气的小女孩,双臂交托,气鼓
鼓地坐在石地上。
「老师……」
「这是对你的惩罚,谁叫你趁我不在时搞鬼,什麽东西不好练,偏偏要拿自己开
玩笑,白家子孙还没有死绝,你这麽急著练第六艺做什麽?都是我看著长大的孩子,
为什麽一个个都这麽不珍惜自己呢?」
被梅琳一说,小草像是很惭愧地低下了头,这位长辈在她而言,有著等同於母亲
的尊贵位置,对己关怀倍至,自己实在不愿让她难过。然而,自己却不後悔,因为有
些该做的事情,是自己必须要去做的。
「很对不起您,老师……不过,真的不能再缩短时间吗?三个月的时间太长了。
」
现在的局势晦暗不明,三个月後会发展成怎样,小草实是不知,说得极端一点,
三个月後真的给人杀到稷下门口,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要现有的实力没有重大损失,就算给人杀到稷下门口,自己也是不怕,大可筹
谋定计,慢慢扳回;但丈夫却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汉子,如果这段时间内有什麽变故,
令他激动如沸,那麽这样的闭关非但无益,反而有害了。
「很多事急不来啊,女儿,当初你尝试破解天魔经下卷,我就这麽和你说过了,
也告诉你就算破解成功,天地元气、人心动向不若从前,一样是无用。你能在最近破
解成功,又得到龙神秘宝天丛云剑来行法,这是你努力的成果,却也是缘法,一起一
落,冥冥中自有定数。」
感受著小草的不安,梅琳也不得不正色以对了。
「天魔变是修练天魔功的重要关卡,除了资质、毅力、修为的配合,更需要时间
。更何况你还引导万众民心,强化帝皇之气……这样的修练,当年铁木真足足花了三
年,这只大猴子未必就比铁木真更优秀,难道三个月不值得吗?」
自由都市联盟的战局,所波及到牟恢皇抢滓蛩梗灿跋熘淞丁L乇鹗且?
手执掌武炼军事大权的王五,到底会采取什麽样的态度,分外令人生疑。
一开始,他就已经表示清楚,不管周边诸国如何纷乱,只要不入武炼国境,武炼
就不会介入。表达出这个讯息後,他虽然陈兵武炼国境,却只是防止艾尔铁诺军再次
入侵,同时收纳逃入境内的难民,并且对军队发下严令,无论如何不准越境。
这样的做法,在武炼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可以说,如果下令的人不是王五,换
做别的领导者,早就因此爆发武装政变了。
武炼兽人的民风强悍,争勇好斗,这次周公瑾奇兵突出,穿越武炼境内,一举攻
下大半自由都市,这件事等若是重重羞辱武炼兽人,消息一传出,武炼各部族群情激
愤,相争嚷著要给艾尔铁诺人好看。
这样的情形,在王字世家内部尤其激烈,除了受到第二集团军的挑衅,还有一个
不好说出口的理由,这情形在周公瑾兵压耶路撒冷後,终於有宗族里的长辈说话了。
「五少,今天这件事你看得开,族人们忍得下,二十六少等不了啊!」
王五在家族中排行第五,是王字世家子弟最受拥戴的人物,但还有一个人,有著
仅次於王五的人望,就是前王家家主的第二十六子──王羲之。
当年武炼瑾花之乱,王羲之不顾家族立场,率领一众年轻子弟加入忽必烈阵营,
战後杀出血路逃生,流亡自由都市。王五宣布将他逐出家门,任谁都不准再提起他的
名字,不过王羲之慷慨任侠,广得低辈子弟之心,人虽然在自由都市,义举侠行却时
时传回武炼,这次面对周公瑾大军压境,他在武炼的亲友全都心中焦急,盼能出兵相
助。
只是,素来温和的王五,面色有如寒霜,严词警告不得有人再提此事,一时间王
字世家气氛紧绷,陷入不解僵局。人人只寄望,王五的夫人公孙楚倩能让他改变心意
。
「我不能帮二十六弟,武炼同胞都是热血激昂的性子,如果把他们带入战争,最
後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战争这种事情,没有百战百胜的,不可以把同胞的性命拿
来做赌注,只要艾尔铁诺不进犯武炼,那麽……就算必须让二十六弟牺牲,我也……
只能在这里无情地看著。」
在妻子面前,王五无须隐藏,可以说出真心话。过去他秘密与王羲之维持往来,
这些事情从来没有瞒过爱妻。
公孙楚倩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情的男人,其实远比他表现出的坚决更要
有情,而环诸於目前族人对己的期望,她所关注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能够继续与这
男人一起,珍惜目前拥有的感情。
「不要这样看我嘛,我说不会干涉就是不会干涉。」
抚摸妻子美丽的脸庞,王五很笨拙地微笑,道:「再怎麽说,我也不会离开武炼
。天位武者的飞行速度再怎麽快,从这里赶到耶路撒冷都要三天以上,我又不是白起
先生,如果耶路撒冷真的发生了什麽事,就是我想去,也来不及啊,这样说,你可以
安心了吧?」
在稀微星光下,公孙楚倩的笑靥明艳如花,她按住丈夫温厚的大手,在掌心轻轻
一吻。
「我的丈夫,是个天下无双的狗雄,只要有决心,他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我一
点都不安心,因为……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自从九月下旬,艾尔铁诺军入侵自由都市後,各都市城池无分大小,迅速宣告陷
落。地理位置於中偏东的安特卫普,也在不久之前被周公瑾一日破城,纳入艾尔铁诺
的版图。
不靠个人力量,公瑾坚持以正统兵法掠地攻城,这种做法引得不少人为之讪笑,
「这就是周公瑾的弱点,他麾下的天位战力不足,又怕受伤,所以不敢随便动用,现
在是天位战的时代,一个时辰不到就可以破城了,一日内攻破城池有什麽了不起」,
这样的论调,不只是自由都市,在风之大陆各地都有所闻。
然而,在几个大势力的决策者眼中,公瑾坚持采取传统战的做法,却透露著另外
的讯息,代表他进攻自由都市,并非只是单纯地以武迫和,或是达成某些政治目的,
而是认真地想要并吞自由都市。
天位力量的破坏威能,确实无与伦比,单纯要在自由都市造成今日这等规模的破
坏,只要几名天位高手在空中狂乱轰击数日就好了。但用这种方式攻破城池,人们会
对这异常的大力惊惶恐惧,却不会心服,当有朝一日这种异常之力消失,不服的人们
会立刻试图挑战,高举叛旗。
军事占领有其必要,因为除了武力,只有让占领的一方与被占领的一方密集接触
,才能经由了解、同化,而达成彻底占有的目标。这是公瑾的想法,而他也以实际做
法,让各大势力决策者明白他的决心。
「艾尔铁诺是认真的,这次的事情不知道会发展成什麽样子……」
艾尔铁诺以外的势力,都有这样的困惑,可是,事情其实也很简单,耶路撒渲?
战,公瑾若败,自由都市的联军会趁隙反攻,将他之前累积的胜利一路讨回去;公瑾
若胜,那麽在给予反抗势力重重一击後,最终胜负将在香格里拉决定。
耶路撒冷会战,就是具有这样的决定意义,因此无论是哪一方的支持者,都慎重
以待,特别是自由都市这边,为了反抗入侵者,许多志愿者匆匆赶往耶路撒冷,加入
义勇军,预备与艾尔铁诺人决一死战,将他们一举扫出境外。
这样的声势,让整个自由都市的气氛一片沸沸扬扬,即使是那些已经陷落的占领
区,仍有人们突破艾尔铁诺军的拦截网,尝试赶往耶路撒冷。
如果从高空远远地往下看,可以看见耶路撒冷的周围,正快速增加著营地与人群
,把目光放远,大量的人潮往这边靠近,不过这是地表之上的东西,在地表之下,单
纯视力无法看见的地方,有著另外的旅人朝这方向过来。
在其中,有著雷因斯左大丞相有雪,和其护卫韩特的身影……尽管韩特对於这个
叫法颇有微词,但至少有雪是这样定位两人的关系,因为没有实战能力的他,一旦遇
到敌人,只能让韩特出去冲锋陷阵,自己趁机脚上抹油,称他为护卫,可说是实至名
归。
「护卫?你想都不要想,我韩某人怎麽会做这种白工?你不付我酬金,休想要我
帮你卖命。」
「死要钱的,我记得你好像不姓韩啊,连雪特人你都要敲诈,也太没有良心,看
看那个死白无忌吧,他就是因为拿多了不义之财,所以才在大街上被人分尸成九段,
你拿的黑钱比他多,名字的笔划也比他多,再不悔改,别说九段,九十段你都被分定
了。」
和雪特人斗嘴,实在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有雪先嘲讽韩特的魔人出身,再用白无
忌的例子来压他,反正白大丞相已经挂了,听见诅咒也不会来找自己算帐,自己趁机
胡吹一通,压住这个死要钱的魔人。
韩特早已放弃了和雪特人斗口的打算,更何况,目前自己还有求於他,也不能贸
然与他翻脸。
之所以韩特必须与有雪同行,是因为有雪手中的法宝,那管得自雾隐流最後一名
忍者师范的卷轴。虽然两人都还有些搞不清楚,为什麽一份记载面条烹饪秘方的卷轴
,会有著忍术神通,令两人能恃之在地底遁行无碍?又为什麽只在有雪的手里才起反
应,换作韩特持有,异能效果立即消失?
「该不会……」
韩特忽然想到一件事,那是以前在恶魔岛当佣兵时,有来自日本的同袍,提过一
些忍者门派的规矩,其中就有关於忍者秘笈的传承。
「我以前听人说过,日本的忍者们为了防止死後被人搜身,或是机密外泄,往往
会在身上携带的秘笈或密件上头动手脚,最常见的例子,就是换一些不那麽显眼的封
面。」
这样一说,就连有雪都懂了,惊讶地看著手中的卷轴,颤声道:「你是说,这个
东西……里头写的不是制作面条,而是雾隐流的最高忍术秘笈?」
「我只是这样推测啊,我又看不懂日文,天晓得里头写的是什麽忍术面条?不过
你看过哪本面条食谱会带著持有人飞天遁地的?」
「我……我也只看得懂极乐东瀛那本书里的日文,可是……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
想到雾隐鬼藏不幸惨亡,却留下了这管卷轴,重要性不问可知,有雪双手忽地一
紧,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自己在国家权力中心混了那麽久,什麽好处也没捞到
,如今总算天可怜见,有一本秘笈落在自己手上,这也算风水轮流转吧,只要把这本
秘笈拿去变卖,一定可以……
韩特见到有雪满面兴奋之情,以为他为了得到秘笈而狂喜,哪猜得到他正打著将
这本秘笈高价转卖的主意,当下冷哼一声,道:「胖子,要作梦还嫌早呢,别忘了上
头还有人在跟著我们,你如果得意忘形,被人家发现,等一下你的身体就真要分成不
只九十段了。」
之前有雪从地牢中救出韩特,两人预备破地而出,赶往耶路撒冷时,韩特忽然停
住动作,告诉有雪自己已经被人发现,正有敌人朝这边追击过来,一场硬仗免不了;
有雪则是立刻使用卷轴遁地,带著韩特一起从地底行走。
敌人似乎对追踪地底的气息不太在行,当两人遁入地下深处,缓慢行进後,韩特
便说感觉不到敌人的气息了。
「不过……敌人到底是谁呢?能够飞在天上追踪我们,怎麽看都是天位高手了吧
?敌人的天位高手又不是很多……」
有雪计算著名单,沉吟道:「该不会……是亲亲小纯纯?」
两人本来是勾肩搭背,一起靠著卷轴在地下遁行,但有雪这一句话出口,登时就
知道不妙,身旁韩特的呼吸声骤然一重,当有雪转头过去,他已经是通红著眼,咬牙
切齿,涣散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拳头死命地紧握,清脆的骨骼摩擦爆响不绝於耳,
彷佛马上就要冲出去,和不存在於前方的想像敌人拼个死活。
「哇!糟糕酪姆璨∮址⒆髁耍 ?
有雪差点哀嚎起来。他还真是不了解,不过就是妹妹杀了自己老爸而已,有那麽
大的打击吗?居然搞到每次光听见名字就失去理智,幸好自己知道该怎麽处理。
「喂,韩特,金山!金山!那边有一座好大的金山啊!」
专门用来对付嗜钱如命的狂人,这个百试百灵的急救方法,这次在约莫喊到第十
声的时候奏效。
「啊?金山?我的金山在哪里?」
「唷,终於肯醒啦?这一路上你已经是第七次了,你不烦,我都烦了,算是我求
求你,等到我们出了地面,你再发狂犬病好不好?」
「抱歉,这点是我不好……」
最难看的丑态落入有雪眼中,韩特也只能讪讪地道歉,不然等一下狂性再发,这
心胸狭窄的雪特人翻脸,自己就要以痴狂状态一直被抛弃在地底,等待神智回复的那
一天了。
为了把话题扯开,韩特表示根据自己的猜想,在上方追踪自己两人的强敌,定是
奇雷斯无疑。有雪则是很好奇,那个黑皮怪物到底是什麽东西,自己虽然听说他是魔
族的王子,不过单单是王族血脉,真有差距那麽多吗?
「不,王子不可怕,发疯的王子就很恐怖。就好像天魔功虽然强大,却不是无法
可破,但若是由一个发疯的高手来施展,任谁看了都会想逃跑。」
「你的意思是,就因为那家伙是神经病,所以你们都很怕他?」
「也不全是这样……当年奇雷斯横行魔界,灭绝在他手里的部族怎麽算都是三位
数,魔界住民把他当成瘟疫一样,闻之色变,不过,真正让高手对他恐惧的,是因为
传说在胤 陛下的子嗣里,只有他进行了天魔变。」
「天魔便?什麽意思?天魔的便便吗?你们的高手很害怕一坨屎?」
「不是那个意思,天魔变据说是天魔功里头的一个重要环节,魔界住民的口耳相
传,那是一种……如天之崩的澎湃力量。必须要有所突破,天魔功才能真正有所大成
。历代杰出的大魔神王,都一定进行了天魔变,不过能不能完成,要看个人的资质与
毅力,不是每个进行天魔变的人都可以成功。」
跟随兰斯洛日久,就算自己不通武功,有雪也知道兰斯洛练的是什麽东西,听韩
特这麽一说,好奇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那为什麽我家老大没有这种变化?」
「所以说……你们家的猴子是个废物啊!」
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韩特对兰斯洛本就没有多少好感,虽然自己数度替雷因斯
做事,但那都是认钱不认人,说得坦白一点,如果真要选择,自己宁愿被白无忌或周
公瑾领导。
「这点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耶,追随我家老大,虽然不见得安全,但至少伤亡都
是因为对付敌人,不会是因为被自己的领导人出卖,如果是白老二或铁面人妖,那就
很难讲了。」
有雪喃喃道:「所以我就一直很担心,亲亲小纯纯会不会……」
「吼!吼!吼~~~」
「哇!对不起,是我说错了,韩特,金山,金山啊!」
「呜……我刚刚怎麽了?你这个雪特胖子,不要一直拿人来玩好不好!我的脑子
快要被你玩爆了。」
「对不起,不过……真的是很好玩耶,只要一提到特定字眼,你就会马上耍白痴
流口水,说出去一定没人相信。」
「嗯,真的是满有趣的,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打个商量,让我也来玩玩如何?」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两个正在夹缠不清的战友突然呆住,先确认那句话并非出
於自己或对方口中,再确认目前所在位置,仍是在地表之下数百尺的岩层,周围尽是
厚密土石,不可能有经过路人顺便插一句话。
当这一切都肯定完毕,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後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著黑
色皮衣、皮裤,正一面摩擦他尖锐的指甲,一面笑得很灿烂的黑皮青年。
「奇、奇雷斯?」
才刚刚发出惊呼声,两人肩头就分别一紧,被一只手爪拦肩抓住,跟著就是一具
躯体贴靠过来,以亲昵但却阴恻恻的声音笑道:「有本事啊,居然有办法逃到这里,
我们再来玩玩看,试试这次你们两个能跑到多远去。」
「进攻!第三队、第四队跟著我来,其余的人把守门口。」
「动作快,我说撤就要撤,你以为铁面人妖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吗?」
置身於激战漩涡的中心,妮儿叱喝著手下,统领装备优良、武技高强、默契与训
练却明显不足的骑兵队,无视密集的刀枪与箭雨,来回穿梭於敌阵中,一次又一次,
在所经之处累积了鲜血与尸体。
就在前天夜里,艾尔铁诺军发动了突袭,因为耶路撒冷一方早已有备,所以这场
攻击算不上奇袭,双方爆发了激战,在各自留下一定数目的牺牲者後,这场战事算是
揭开了序幕。
不过,妮儿却是在战争爆发前,才发现问题的不寻常。
「什麽?耶路撒冷这里没有人懂得带兵?你们不是叫做白夜四骑士吗?为什麽只
会骑马不会打仗?」
两天前,妮儿本来认为自己只是临时客卿,应该听从主人的战术指挥,开战後就
分配位置,这样就够了。然而,当她闲聊似的随口问起战事布置,王右军的回答之简
略,却让她听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什麽?这不是简报?你称这麽乱七八糟的东西叫做战术计划?委任中级指挥官
各自发挥,也不能简略到这种地步啊,这样不叫各自发挥,你摆明是送给敌人各个击
破的,白鹿洞弟子不都是文武全才吗?」
「是没错啊,我在白鹿洞学了内功与剑法,骈文造诣取得教授资格,於道学深有
研究,除此之外,我得意的书法则堪称天下……」
「够了,两军交战,难道艾尔铁诺人会找你要签名吗?我现在终於知道当初瑾花
之乱,忽必烈为什麽最後会兵败如山倒……」
「术业有专攻,不是每个练武的都是战争天才啊!」
短短几句话,妮儿就听得浑身冷汗。固然现在的战事,天位战才是决定因素,如
果不能在天位战中取得优势,地面战的胜利随时都会被逆转,可是如果地面战大败亏
输,就算天位战胜利,也不能扭转己方伤亡惨重的事实,一样是大败。
再问得深一点,耶路撒冷的圣殿骑士团,当初虽然号称是风之大陆三大骑士团之
一,不过那是指装备和平均武艺。然而一支军队不管平均素质有多高,如果疏於操练
,彼此间又没有战斗默契,上了战场,能发挥的实力不到应有四成。
耶路撒冷的骑士,平时都是进行救灾、济送物资,从不介入战争,以表示神职人
员的清高立场,因此博得广大佳誉,但付出的代价,就是当妮儿紧急召见询问时,一
个个骑士团的军官都答非所问。
「勇猛冲锋?你这不叫做勇猛,摆明就是带著儿郎冲去自杀的,要冲要看情形啊
!」
稍稍查问一下,妮儿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晕去,最後只能抱著一丝侥幸期望,向王
右军确认,然後得到一个最糟糕的答案。
「简单来说,米迦勒团长的任职,是因为她的武功与善行,不是因为上阵指挥的
能力?」
「那当然,我们神职团体是反战的,如果任命一个满手血腥的战争狂人为领袖,
那要怎麽向神明与信徒交代?团长的实战能力很强,不过这一生从没上过战场。」
「……乾姊姊如果把这件事情先告诉我,我一定不来耶路撒冷陪你们送死。」
迫於无奈,妮儿顾不得喧宾夺主,只得主动抢来指挥权,负责应付公瑾的地上攻
防。
以身为用兵家的资质来说,妮儿远远算不上是兵学天才,要她担任主帅,与众所
周知的名将周公瑾对垒,她光是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就感到一股莫名焦虑。
只是,在北门天关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指挥者,又实际经历过数场大小攻防战,妮
儿在源五郎的调教下,有著很丰富的军务经验,和耶路撒冷的诸将相比,她的军事能
力最强。更何况,纯粹光看带著少数骑兵,扰乱敌方大队,来去无定的游击能力,就
连公瑾也要自叹不如。
「看看那个女孩,在尘土飞扬的战场上,还能焕发著这样的美感,真是少见……
那些仓促成军的骑兵,在她率领下,机动力起码提升了两成,动作这麽敏捷漂亮,都
快可以收进教科书了。」
如果妮儿知道,在敌阵里观看战况的公瑾,给著她这样的评价,足以非常自豪。
不过,透过她的影响,周公瑾元帅的别名自此扬威天下,这是一件令公瑾感到遗憾的
事。
「我确实戴著面具,不过人生於世,哪个人不是带著一张面具呢?而且,我看不
出戴面具和人妖这两件事有什麽关系?」
当战场上大声鼓噪著「砍下铁面人妖的首级」、「铁面人妖下地狱吧」的叫喊,
公瑾很懊恼地望向身边幕僚,看见他们一个个想要生气,却又有些在忍笑的表情。
交战一两天,双方互有死伤,分不出明显的胜负。虽说占著地利之便,但妮儿率
领人数上居於劣势、默契与训练都不足的骑士团,对抗一路长胜不败的艾尔铁诺军,
能战到这种程度,已经是让人喜出望外,甚至是感到异常的程度了。
胜利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之前妮儿刚接掌骑兵队,向军官们分析局势,说明敌
我优劣时,还有几个人愤怒地指责她,「唱衰」耶路撒冷与真神子民,是别有异心的
奸细,结果要王右军出来执行军法,这才能维持秩序。
而在几场战事後,妮儿受到的对待完全不同,每次率军回到城里,大批军士与百
姓把路围得水泄不通,相争为她献上赞美与鲜花。
「妮儿元帅!你太棒了。」
「请您带领我们,把艾尔铁诺人撵出去吧,正义必胜,唯一的真神必胜!」
吃过妮儿一两次盛怒的教训,耶路撒冷已经没有人敢当面称呼她「山本元帅」了
,只是,面对这样的拥戴与称赞,妮儿反而觉得很不安。
过去在北门天关,每次战事结束,源五郎都会请她颁下军令,让全体军士适当地
休闲与放松,却也采取各种措施,压制军中的骄靡之气,让他们明白还有硬仗连接而
来,不可大意,也不可松懈警戒。
但在耶路撒冷,好像很难做到,特别是自己的命令无法贯彻实施,非常伤脑筋,
说到底,自己仍只是个外来人。而且,最近几天的气氛很闷,铁面人妖虽然发动攻击
了,但就自己来看,却欠缺了他平常破城攻击的压倒性魄力,而仅止於试探攻击。
或许是因为实力层次不同,所以周公瑾不得不慎重以待,收起过去那种毫不保留
的进攻方法吧!再不然,是故意玩心理战,让防御一方产生骄兵心态吗?可是,在补
给状况欠缺、军中又有疫病蔓延的情形下,艾尔铁诺军还有办法拖延吗?
光是计算,就有无数种可能,没有源五郎在身边,妮儿推测不出来,烦闷的感觉
越来越强,进城看到欢呼人潮急涌过来,妮儿的怒火也是笔直往上升,又看见一个穿
著青衣,好像叫做麦当诺还是什麽的家伙,一面拍手一面走来,整个怒气全面爆开。
「妮儿小姐的英姿,让我们非常钦佩,简直就是一只风中的蝴蝶,实在是太……
」
话没能说完,妮儿以无比俐落的身手,从马背上一翻而下,两手抓住对方肩头,
跟著就是一记头锤撞了过去。仓促之间,彼此都没运天位力量,一声闷响与痛哼後,
妮儿放开手,对方已经倒了下去。
「哦?妮儿小姐,麦当诺兄弟做了什麽不妥的事吗?为何你……」
「王右军!」
少女的怒喝声中,同样一记抓肩擒拿,王右军甚至来不及闪躲,就给抓个正著,
然後一记恶狠狠的头锤撞砸在额上,闷响声中,这位当代书法大家脑里天旋地转,险
些一跤跌坐在地。
「啊?长腿帅妞,你怎麽见人就……」
这个声音没怎麽听过,但依稀有点耳熟,妮儿打得兴发,本能地转身过去,抓住
肩膀又是一记头锤。这次的声音响亮得多,只不过在撞击闷响後,那一丝哀嚎声音有
些古怪,居然是个老人的声音。
「你……你是?」
妮儿还真是吃了一惊,因为跌坐在地上的那名牺牲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东方世
家主人,与兰斯洛忘年相交的东方玄龙。
东方世家的援军,也抵达耶路撒冷,对於妮儿来说,这真是一大喜事。虽然天位
战力只增加一员,颇为可惜,但想想东方家的实力,妮儿倒也不认为他们能多派来三
名五名,光是家主亲自前来,就足够显示诚意了。
话虽如此,她口中却毫不客气,像是有意鸡蛋里头挑骨头般,以苛刻语气不停数
落著这名为老不尊、一直用垂涎三尺的目光,从後头盯著她雪白而修长的双腿的色情
老头。
「什麽联手抗敌?你们东方家根本一点诚意都没有,就只有你一个人和补给队伍
来,怎麽不多派几支军队过来?」
「有啊,你大哥新纳的小妾,算来也是我东方家的人,如果她也来帮手,你就不
能说我们只派一个人了。」
「胡说八道的老头子,你自己也说那是我大哥的小老婆,这怎麽能算数?」
「何必介意这个呢?单纯只是要比人数的话,耶路撒冷的城壁和军队已经够了,
如果这些都还不足以决定胜负,那麽再多的人也是没用的。」
妮儿不得不承认,当这老头收起色咪咪的笑脸,以沉静的表情,负手踱步在前的
时候,确实给人一种宗主气派,教人不敢轻忽他的东方家主身分。
东方玄龙说,日本的二次魔震陆沉之後,东方家也受到影响,虽然多出几个初入
小天位,和有希望进入小天位的好手,但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力量,一上战场,未伤敌
先伤己,此时派他们与艾尔铁诺的高手敌对,那根本就是送出去自杀的。
「所以,只好由我这个老骨头出来卖命了,唉,教育真是麻烦的事,早知道就把
他们全部送上大雪山算了,老人家就应该在家里享享清福,摸摸漂亮小妞的屁股才对
……」
本来前头部分,妮儿还听得频频点头,哪知最後会忽然冒出这一句,方自一呆,
竟给这老头趁机在她充满弹性的美臀上重重一拍,然後狂笑著飞奔了出去。
「你这个色老头!」
要追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毕竟是有数百年资深阅历的专业色狼,一击得手逃逸无
踪的速度,就算是织田香也要为之咋舌,更别说像源五郎那样,每次出事後呆呆站在
原处,任她痛殴。
不过,妮儿倒不是真的很生气,因为之前曾听源五郎说过,在白无忌遇刺倒下之
後,这位总是充满活力的老人,彷佛也出现了老态,像是失去了知己一样,显得很失
魂落魄,如果现在这样的表现算是回复精神,自己还真该为他高兴。
而另外一方面,东方世家所运送来的粮草,也确实帮助不少,东方玄龙也带来了
一个消息,就是周公瑾似乎没有打算速战速决,反而从外头逐步包围了耶路撒冷。
以他的优势兵力,确实有能力这样做,只是考虑到第二集团军目前的连串内忧,
耶路撒冷的领导阶层也不禁错愕,因为若战事延长下去,缺粮又有疫病蔓延的艾尔铁
诺军,比被包围却粮草充足的耶路撒冷更撑不下去。
「但是你们要留意,我在前来这里的路上,看到艾尔铁诺人放出猎鹰和猎豹,又
组成小队,想要完全切断这里对外的情报联系。」
东方玄龙带来的情报很宝贵,让耶路撒冷方面知道该怎样采取措施。
「表面上,公瑾师兄把我们的对外联络全部切断了,令我们再也无法从外部得到
情报,也不能把消息传出去。」
即使开战,王右军仍是称公瑾为师兄,倘若是换作在别处,一定有人会公然质疑
他对己方的忠诚心,但在这里却没有出现这种状况,这令妮儿感到很庆幸,因为如果
置身於那种环境,自己一定连半刻都呆不下去。
「你们白鹿洞子弟不是会使用东方仙术吗?放个水镜或是什麽的,马上就可以对
面通讯了。」
「一般情形下是这样,但二师兄是白鹿洞中道术修为最强的一人,他早在附近布
下了灵波干扰的结界,我们刚刚测试过,什麽水镜都是一片模糊,传不出去。」
这句话一出,众人才知道事情严重,不过王右军看来仍是相当镇定。
「如果二师兄的计划真是那麽周延,那麽我们无论是派出使者或动物,都难以与
外界联络,想要突破封锁网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派出天位战力了,但这麽做并不划算
。」
王右军道:「只是二师兄仍然小觑了我们,也许他经过了长久的观察,掌握到过
往青楼联盟传递情报的所有管道,但还是有些东西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就是技术。」
纵使是军务会议,米迦勒也并不出席,众人甚至不知道她在哪里,负责的仅是王
右军与麦当诺。在他们的带领下,妮儿与东方玄龙穿越十多所建筑,来到一处荒废的
院落。
到此数日,妮儿知道耶路撒冷有许多建筑因为年久失修,被封闭起来,等待维修
开放,平时因为军务繁忙,自己无暇到处闲逛,不过现在随著王右军深入这处院落,
看见荒废的草木间有著许多处石堆,不规则地散落著,东一处西一处,看似杂乱,但
却藏著某种难言的气机波荡。
「这是……」
「千叶家的设备……遗迹,大概两千年不曾使用了吧?看起来虽然已经废掉了,
但是紧急时候还是可以派上用场。」
王右军从容不迫的解释,反而让妮儿吃了一惊。她曾听源五郎提过,在青楼联盟
的背後,存在著一个以千叶为名、更为深邃巨大的组织,比青楼联盟更为久远,从九
州大战之前就在暗地里影响著风之大陆的动向。这些事虽是高度机密,王右军会知道
倒不算奇怪,可是看他说话的平和语气,他与这组织的关系比预想中更深啊!
「不用太在意,我没有什麽特别,只不过……就像我身为耶路撒冷的圣骑士,却
同时也是白鹿洞的子弟,现在的天位武者都有多重角色。」
王右军道:「耶路撒冷一带,连带附近的几个城市,都曾有过很繁盛的太古文明
,後来文明崩毁,人们在遗迹上头建立城市,以现在的耶路撒冷为中心,千叶家每一
世代都会选择适当的管理人,守护这些遗迹,大部分是让自己人来担任,但偶尔也会
选择足堪信任的外人,担任守护者……或许这也是千叶家用来吸收新血的方式吧!」
高高举起手,王右军凌空虚按向几处石堆,麦当诺也将另外几处石堆朝特定位置
推移。
「不管当年是多麽兴盛的文明,现在都只是一堆荒土遗迹而已了,两相对照产生
的感触,我觉得宗教团体设置在这里,是个很适当的选择,只不过,想不到这些遗迹
有一天还能移作军事用途。」
当王右军和麦当诺的布置完毕,浅蓝色的光辉便在石堆中游走,由微弱而炽盛,
不停地串组出不同的形状。
王右军拿出一本陈旧的卷轴,一边翻阅,一边对石堆虚按。随著他的动作,石堆
中的光阵越来越耀眼,一道道蓝光、紫芒,交错密集地串组著。五芒星、六芒星,跟
著就跑出许多不规则的光亮图形,五颜六色的缤纷彩光,映得在场四个人的脸上,都
是奇异的瑰丽光华。
「说明书上的解释,我们现在正使用著一种叫做摩氏电码的讯号,当我们从这边
发讯出去,香格里拉就会接收,之後无论情势怎麽演变,我们都可以靠著这套遗迹系
统,对外联系。」
王右军道:「但这也是我们最後的一个管道了,二师兄如果真的要封锁我们,一
定会派天位战力来攻击这个遗迹,所以我们要严加提防。」
旁边的妮儿闻言点头,心里却暗暗好笑。为什麽每次都是这样,最新、最隐密的
技术通通都没用,总是要翻出一些千百年前的旧遗迹,才解决了问题,这样岂不是代
表几千年来文明的发展,都浪费了吗?
方自寻思,旁边东方玄龙却悄悄传来一句话。
「丫头,小心一点,不管是什麽局面,对这里来说……你始终是个外人。」
隔天,对於统领军务的妮儿来说,眼前情势出现了怪异的变化。
才不过经历了几天的攻防战,死伤也不算激烈,但第二集团军却出现不支的疲态
,无论死亡人数或是防御支撑,都比前几天恶劣许多,妮儿率队冲锋时,觉得自己好
像很容易就可以把敌阵切割,来去自如。
甚至,在妮儿的攻击下,艾尔铁诺军首次出现了承受不住,把阵地往後移动的窘
态。当众多艾尔铁诺士兵仓皇奔逃,被圣殿骑士策马从後追上,一枪贯穿身体,几下
子功夫,地上就多出了无数尸体。
这天的战事结束後,艾尔铁诺军匆匆收拾了战死者的尸体,把营地後撤了两里。
在耶路撒冷这边看来,这简直就是大胜利的前兆,骑士与战士们欢欣鼓舞,在回城後
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兴奋狂吼,甚至忘记了战时忌酒的禁令,接过百姓奉献的酒浆,
开怀痛饮,城内一反数日前戒慎恐惧的气氛,热闹得有如节庆盛会。
而在这样的气氛中,圣殿骑士团的干部,与他们的临时主帅爆发了激烈争执。
「对,艾尔铁诺军中又缺粮、又有疫病蔓延,他们还分兵去包围耶路撒冷,造成
阵容薄弱,挡不住我们的冲击。这些战术层面的劣势,导致了敌人的失败,这些你们
以为我不知道吗?」
妮儿重重一敲墙壁,怒道:「问题是,这麽简单就胜利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第二集团军是艾尔铁诺的首席强兵,万里迢迢而来,征服了大半个自由都市,难道就
是为了要捧手送胜利给我们吗?」
执掌一支军队,要负责的事,并不只是仅仅将军队带往胜利,很多时候,麻烦事
反而是在战胜之後才出现。过去妮儿有源五郎可以倚仗,总有他在问题没发生前就提
出适当建议,战後则往往无视他的苦笑,毫不客气地要他全权打理,自己跑去睡大头
觉,如今……妮儿一切都得要靠自己了。
情形比预期中麻烦,当她吼著「我可不认为自己有那麽了不起,会让敌人主动送
功劳给我」时,席间的骑士们,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应说「真正了不起的是天
上神明,藉由妮儿小姐把胜利带给有虔诚信仰的骑士们」,听到这回答的妮儿,当场
踹门出去。
「写毛笔的!你给我滚出来!」
险些气炸的妮儿,在城楼上找到了王右军。
夜已经很深,他并未参与任何的欢庆活动,只是一身简单白衣,配剑挂刀,在满
是寒意的强风中,指挥士兵们在城楼上眺望著艾尔铁诺军的阵地,监视那边的一举一
动,维持著警戒。
「我现在终於知道,为什麽白家要夺雷因斯大权?」妮儿怒道:「如果把军权交
给你们这些宗教狂,雷因斯早八百年前就亡国了,你们这些蠢蛋就准备一起升天,去
见你们的鸟神明吧!」
这番话在别的地方或许没什麽,但是在耶路撒冷这样的宗教圣城,那就是最严重
的大不敬之罪,周围士兵立刻变了脸色,甚至有人紧握枪杆,眼中露出了明显的敌意
。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要和代理团长沟通一下,处理一点小小误会。」
王右军挥手斥退了城头上的守军,当整个城楼只剩他与妮儿两人,强劲风势又足
以让话声不外泄,才露出一个苦笑,摇头道:「大体上没错,不过,你可以把你们这
个字眼改成他们,因为我不是宗教狂,也不信教。」
「你不信教?你不是耶路撒冷的圣骑士吗?」
「一个武者,除了自己的双手与兵器,信什麽都没用。我在武炼连神都不信,为
什麽会信教?」王右军微笑道:「宗教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形式,一个道具。不管是
什麽组织,只要能确实地行善,帮助百姓,我都会很虔诚地去信仰。」
「可是,你这样……」
「不用那麽吃惊,其实行善这种事很麻烦的,有时候虽然你想帮助人,人家却不
见得愿意接受这些帮助。好比武炼发生天灾,雷因斯要送救济物资过去,但因为种族
间的猜忌与仇恨,武炼人可能宁死也不愿接受这些救命的物资,结果造成了无谓的死
伤。」
「这种时候,如果大家有同样的信仰,至少就多一个管道去完成沟通,在这方面
而言,耶路撒冷的圣教确实很管用,信的人多,彼此间也容易沟通,只要引导得当,
很快就能凝聚人们的善心。我们这些年来虽说是救难扶厄,但如果没有一个组织在背
後筹措物资,光是个人的善心什麽也做不到。」
看著妮儿呆若木鸡的傻样子,王右军莞尔道:「只要能让我继续现在的工作,什
麽教我都可以信。白夜四骑士大多都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们肯定圣教的存在,不过
什麽事都有正反两面,信仰心太虔诚了,有时就连眼前事物都看不清楚,你好像就吃
了一些苦头,不是吗?」
被这一言点醒,妮儿顿时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理由,正要开口骂人,忽然闻到一阵
酸臭的怪味,中人欲呕,立刻皱起眉头。
「什麽味道?这麽难闻?」
嗅了几下,妮儿把目光投向艾尔铁诺军,那里焚烧著熊熊烈火,浓浓的黑烟笔直
冲天,距离远了,看不清楚到底在烧些什麽。
「呵,枉费你是一军之将,又经历过几场大规模战事,怎麽连这味道都没闻过?
当年瑾花之战,我们每天想不闻都不成呢。」
王右军道:「这就是尸臭的味道啊,艾尔铁诺军在焚烧尸体,传过来的味道就是
这样了。」
听到解释,妮儿险些就吐了出来。过去在北门天关,源五郎知道她讨厌这些气味
,每次战争结束後都动用太研院或是魔导部队,不是用高科技装备汽化蒸发尸体,就
是用大规模法阵让尸体沉入地底,自动掩埋,半个时辰内就清理得乾乾净净,从没机
会接触到一般战场上处理起成千上万具尸体的情况。
「也辛苦这些艾尔铁诺人了,千辛万苦而来,丧生在异国,期望他们的灵魂能够
得到安眠。」
虽然说自己不信神也不信教,但王右军却仍做出祷告的姿势,为亡者祈求冥福。
妮儿掩著鼻端,眺望著数里外的大火,心想照这情形看来,艾尔铁诺军的死伤真
是不少,其中搞不好有很多不是死於战场,而是病发身亡。假如自己是主帅,面临这
种局面,想不退兵都不行了,可是……
「知道吗?我对自己很满意,也很骄傲,我正值青春,武功高强,样子又美,脾
气虽然暴躁,但从不会无理取闹,脑袋不算聪明,却还识大体,有一点军事才能,干
过几年盗贼,名气响亮……啊,除此之外,我对自己的腿很有自信。」
莫名其妙说了一段话,连祷告中的王右军都呆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在这时自夸
起来。
「我想说的是,虽然我对自己有信心,但我知道自己是谁,就算再怎麽狂妄,我
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战胜那个铁面人妖,至少……不是这麽简单,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啊?我们一滴血都没有流,什麽重大损失都没有受到,这太不合理了嘛……」
纵然自满自傲,妮儿却很有分寸。假如她也有虔诚的信仰心,那麽就可以像多数
的耶路撒冷骑士一样,把眼前局面归咎於神明庇佑,然而她却是一个讲究合理性的人
,越想越是苦恼。
公瑾是风之大陆上的名将,要率军与他对垒,妮儿承担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刚接
掌骑士团的那天,晚上连接著做恶梦,总梦到第二集团军突然使了什麽奇策,让自己
输得丢盔弃甲,一无所有。
如果说自己的谨慎没错,那现在这局面该怎样解读呢?真是那个铁面人妖时运不
济,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或是他名不符实,不擅长台面下的黑暗战争,被青楼联盟
的诸番措施弄得灰头土脸?亦或者……他在准备什麽奇谋呢?如果是,那又是什麽?
为什麽自己的笨脑筋什麽都想不出来呢?
「……」
看著妮儿苦恼的表情,王右军是有一份歉意。这少女不是耶路撒冷的人,甚至也
不是自由都市的人,却要承担这麽重的责任,与二师兄对峙斗智,虽说以能力来分工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仍是很对她不起。
「等等,这是什麽感觉?有人在城内做著什麽!」
本来在凝望敌军阵营,妮儿心中一动,回头一看,却见到城中某处隐约亮起了蓝
光,正是昨日王右军带众人去看的那处遗迹,当时也曾警告过,这是目前最後的对外
联络管道,要谨防敌人破坏,现在忽然亮起来,王右军却在这里,难道真是有敌人潜
入破坏?
这样一想,妮儿立即催动力量,飞身赶奔过去。
「等等,那可能是……」
王右军想要拦阻,却慢了一步,只有跟著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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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意天下(卷十五)第二章─天雷降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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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 自由都市 耶路撒冷
迅速奔近过去,越是接近那处遗迹,妮儿越是听见奇异声响,使她益发肯定有人
正在操作遗迹。
转眼间到了遗迹上空,阵阵瑰丽的彩光,映得妮儿几乎睁不开眼,只是依稀见到
遗迹石阵中有人活动,像是把什麽庞大的东西不停地往石阵光符中抛去,而泛著彩光
的石阵,就像是一个没有底的深潭,毫无保留地把抛掷下去的东西吞噬。
虽然弄不清楚这代表什麽,可是自己既然负责耶路撒冷的城防安全,就不该发生
这种自己不清楚的事,妮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出手阻止。
「下面的人,全部给我停手,否则我……」
呼喝同时,妮儿飞快地飙射落下,天魔劲也运集於掌上,只是人还没落下,一道
凌厉气浪打横偏扫过来,直切向腹侧,如果硬挨一记,肯定当场重伤呕血,妮儿无奈
,只有横腕进行防御,两股力道一对撞,手腕疼得险些骨折,整个身体更被扫了出去
,摔落地面,撞塌了一堵石墙。
「呜……是谁?」
「对於远来的客人,这样是失礼了,不过身为耶路撒冷的守护者,这是我的职责
。」
雪白的耀眼光影,散发著不属於世俗的圣洁,拦阻在站定起来的妮儿身前,纯净
无瑕的白袍、绘有独角兽图腾的银雪甲胄,说明了她的身分,握在手里的银色长枪,
不住散发著身为耶路撒冷圣教第一高手的澎湃气势。
「米、米迦勒团长?」
妮儿很讶异,虽然她很想为了那日暹罗城的脱险向恩人道谢,但来到耶路撒冷後
,别说与米迦勒谈话,就连见到她背影的机会都不多。这位圣殿骑士团之长,似乎过
著极度深入简出的苦修生活,妮儿甚至以为,除非铁面人妖亲自出战,否则米迦勒根
本不会现身,那麽,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
再往旁边一看,十余名身手矫劲的圣殿骑士,忙碌地搬运某些东西,往石阵中抛
沉下去。阵阵彩光闪动中,那些东西与自己在太研院看到的机械类似,显然也是太古
魔道之属的器械。
看著这些东西,妮儿都弄糊涂了,突然间,她想起了那天东方玄龙的耳语。
「米迦勒团长,我知道我始终是个外人,不方便过问太多,但现在大家都是同一
阵线,我也为圣教出生入死,有什麽事情要作,我希望我能够知道。」
妮儿努力把这番话说得面面俱到,这方面她的能力远不如源五郎,所以只能试著
尽可能表现诚意。这时,王右军也已经赶到,从他环顾周遭的愕然表情,明显对此也
是一无所知,所以,就只有等著米迦勒为众人释疑了。
「团长,请您给我们一个答案。」
当王右军也开口,米迦勒也不得不作回应了。
「耶路撒冷是建筑在古遗迹之上,这点你们已经知道了,不过在耶路撒冷地下的
古遗迹中,藏著一些太古魔道兵器。」
米迦勒的声音,相当地悠扬好听。她向两人解释,耶路撒冷地下的太古遗迹中,
有著一些超越目前技术的强力兵器,如果有什麽万一,这些东西势将落入周公瑾手中
,所以要在决战之前,先把这些东西给处理掉。
「这个遗迹石阵,可以用来传递电码讯息,不过只要把能量加大,也可以用来做
无生命物体的传送,把物件送到香格里拉。」
米迦勒这样的说法,令妮儿为之气结,因为这摆明就是不看好耶路撒冷在此战中
的胜算。其实撇开公瑾个人实力不谈,艾尔铁诺军目前居於劣势,无论补给、士兵状
况、濒临崩溃的包围网,都是再清楚也不过的破绽,只差自由都市联军重重一击,就
可以逆转胜负了。
明明握著一手王牌,为什麽要暗地做这样的准备呢?更何况,妮儿就是无法理解
,假如耶路撒冷的地下埋藏著强力武器,与其运走,为什麽不直接拿出来对付艾尔铁
诺军?只要一仗打赢,问题不就都解决了?现在这种做法根本是本末倒置嘛。
「战争中除了现实因素,还有所谓天运的存在,目前的运势倒向艾尔铁诺一方,
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
妮儿很想反驳,战争没打,胜负未分,谁敢说胜利果实落入谁手?纵有不利局面
,只要大家齐心努力,也是可以克服,然而,被米迦勒的气势给镇住,什麽也说不出
来,同时她也很错愕,王右军为何保持沉默,一语不发?
「即使战争胜利,问题也不会结束,而是刚刚开始。使用不属於这时代的力量缔
造胜利,在那之後,掌握这个力量的人,就会与野心结合,成为动乱的泉源。」
「怎麽可能有那种事?你们白夜四骑士,难道会被野心给迷惑,想要争霸天下吗
?」
「我们是神职人员,不能也不该有这种欲望,所以只要我们还在,这个问题不会
发生,但人没有不死,我们的後继者……继承耶路撒冷秘密的人,会是怎麽样的人呢
?」
寥寥数语,已经足够让妮儿明白了。身为白夜四骑士之首的米迦勒,是一个绝对
遵守原则与信念的女人,虽然人站在这里,眼睛却看著从今而後数百年的风之大陆。
推动时代的因素有很多,但可悲亦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武器技术的诞生,也是推
动历史的一种力量。假如耶路撒冷为了击退强敌,使用了超越这时代的武力,那麽敌
人虽退,动乱却会因此而衍生,想要得到这力量的人,会试图继承、抢夺,跟著以这
份力量掀起战祸,届时死伤将不仅止於耶路撒冷,而是扩及整个风之大陆。
「可是,就为了这样子,让耶路撒冷……这样值得吗?」
妮儿不是无法理解,甚至还有一些感动,然而,尽管她不认为耶路撒冷会输掉这
场仗,但如果真的有那种可能,耶路撒冷最後输了……这些武器可能是挽回败局的最
後机会,难道要这麽眼睁睁地把机会放掉吗?
「圣教的存在,是为了救世,当一个组织背离了之所以存在的理想,这个组织就
没有必要存在下去。我并不是要以耶路撒冷的牺牲,换取和平,当战争来临,我们会
为著自己的性命与敌人拼个生死,不过……」
在清寒月光下,沐浴在一层银辉中的米迦勒,声音优雅得有若女神,而从她口中
说出的这句话,一直到很多年後,都还被妮儿深记於心。
「有位先贤说过,万事都有所谓的必然性,只要认清这一点,就没有所谓的输赢
。」
妮儿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是看著沉默的王右军、指挥著骑士搬运的米迦勒,心
里百味陈杂。
忽然,一阵跑步声由远而近,是几名正在找寻领袖的圣殿骑士。他们找不到团长
与副团长,如果不是因为刚巧看见妮儿往这方向飞来,他们连代理团长也找不到。
遗迹里的东西不能给人看见,所以妮儿和王右军到外头把人截著,听他们报告最
新的军情。
艾尔铁诺的军营有了动静,大量兵马往外头调,来回奔驰,而周公瑾下了战书,
表示十二时辰之内,两军一战而决,不要再作无意义的拖延。
「唔……铁面人妖沉不住气了,不过战书而已,没有什麽特别,有什麽需要惊讶
的吗?」
「这个……敌军元帅,现在孤身一人坐在耶路撒冷城外百尺处,箭羽可及之处…
…」
「哦……干得好。」
当妮儿等人赶到城头,只见士兵们鼓噪不休,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弥漫在整个
城头上。
战争未开打,但所有骑士们的心已经乱了,因为一位足以撼动他们灵魂的敌方统
帅,就坐在城外百尺处,别说城上的羽箭射程可及,就算只是一名臂力强悍的骑士,
投掷长枪,都可以把那处的物体射个洞穿。
如此近的距离,这麽明显的挑衅,骑士们却不敢动手,因为谁也知道,在暹罗城
的出手立威後,公瑾已经成为当前最强悍的有数高手之一,能够轻易击溃副团长王右
军的强人,他们凭什麽主动挑战?
作为他兵器的长鞭,圈卷了挂在腰侧;另一侧悬佩了长剑,公瑾一身银色的袍服
,盘膝打坐,虽然不曾睁开眼睛,但自有一股凛然气势,稳稳地震慑敌人。
想进攻却又不敢进攻,这样的对峙时间一拉长,圣殿骑士的志为之夺,士气和军
心都产生动摇,而造成这些效果的源头,就只是一个人简简单单坐在城下。
这情形看在赶来的妮儿眼中,简直就是可恶到令人气结,不过,她倒也没有鲁莽
地立即采取行动,而是问身旁的王右军。
「你师兄想做什麽?」
「我也奇怪,明明约的是十二时辰之内,两军一决胜负,他这麽早就坐在城下,
到底想要做什麽?」
王右军皱著眉头,一时间还难以决定该采取什麽样的策略应对,直到旁边的妮儿
一掌拍在他肩头。
「我终於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麽了?」
「明白如果再学你这麽温吞地搞下去,我等一下就要和你一起陪葬。」
妮儿双掌用力交击,道:「事情很简单,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有许多人,我们就
趁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先合力把他给干掉,问题就摆平了。」
「就这麽简单?」
「就是这麽简单,过去的经验告诉我,当面对铁面人妖这种想得比你多一百倍的
对手,脑子里别想太多。」
像是要去渡假般的轻松,妮儿耸耸肩,把这句话说完之後,纵身跳下城头,翻落
地面,快步走到公瑾面前。
「喂!铁面人妖,你好大的胆子,孤身一个人就跑到我们阵营来,不怕性命难保
吗?」
单单是以自己的武功,来做这种威胁,妮儿自己也觉得非常可笑,然而,就算狂
妄无知也好,少女需要一些表现,来抗衡公瑾的静默,不让他继续影响己方军心。
「唔……」
面对少女的挑衅,一直在静坐冥思的公瑾睁开眼睛,看看眼前这双手叉腰、傲抬
著下巴,几乎可以说是趾高气昂的少女,不禁哑然失笑。
纵使是盘坐在地上,必须要仰望著敌人,公瑾的气势也没有因此而逊之一筹,当
他终於睁开眼来,妮儿甚至觉得他好像瞬间变巨了体型,彷佛一块在岸边承受千万年
潮汐拍击的伟岸岩像,如涛气浪直涌过来。
如果不是用全副心神去宁定镇压,妮儿差点就要後退一步,当场出丑,而当她稳
稳地站住,昂首直视压力的源头,公瑾原本冷峻的表情,多了一丝温和。
「原来如此,好棒的人才,就是你这几天把我手下儿郎弄得团团转,守住耶路撒
冷的城门吗?」
「不错,就是我,要是害怕的话,我给你一个最後逃跑的机会。」
「害怕?我有什麽理由用得著怕吗?」
「当然有,我们已经把你给包围了,你的手下还不见踪影,现在的你已经可以开
始发抖了。」
如果不是王右军、麦当诺两人抵达,站在妮儿身後,被迫满口胡言乱语的少女真
是要发抖了。而当这三人以合围的形式,遥遥把公瑾箝制在核心,压力也於同时出现
。
「呵,很有意思,至少在某方面,我们的想法一致,就是别再胡拖,快点用天位
战把此役了结,不过很可惜,过程与结果不能如你们所愿了。」
公瑾说著,长身战了起来,整个动作流畅如水,无懈可击,包围他的三个人更产
生一种奇怪感觉,好像公瑾散发的压迫感,正以几何倍数向上狂增著。
妮儿心中不安,瞥向艾尔铁诺的军营。马上就要开战了,但那边就像完全不关心
一样,只有少量军士远远望来,可是从公瑾站起来的那一刻起,本来聚集在军营里的
生命气息,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减少,好像有人在里头进行大屠杀似的。
一强一弱,两样突来巨变之间,似乎有著某些关联,就在妮儿惊疑不定,隐有所
悟的当口,公瑾缓缓道出他的宣战发言。
「为了向各位致意,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就是你们三个已经中了来自云梦古
泽的毒物,可以预备惨澹收场了。」
当公瑾毫无预警地做出宣告,包围著他的王右军、妮儿、麦当诺,都感到一阵错
愕,甚至以为这是公瑾开始玩起心理战,预备攻击了,因为事情就是发生得如此突兀
与不自然。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事情不对,一种奇怪的麻痹感,由四肢迅速往经脉窜走,虽然
在运气镇压之下,没有大幅度影响功力,但对於肢体的不适感觉,却足够在一定程度
上减弱战力。
回想到公瑾适才的宣告,三人更是一惊。天位武者虽非百毒不侵,但在强大的力
量下,等闲毒物产生不了作用,然而……来自云梦古泽的毒物?那是传自毒皇的妖异
作品,成分、配方都是谜,远从九州大战时代起,就是天位武者的恐惧,也是好几场
著名的天位战中,越级挑战成功的逆转因素,公瑾由何处得来?
「铁面人妖,想不到你……」
妮儿指著公瑾,心中怒气勃发,张口欲骂,却给王右军一掌拍上肩头,示意她不
要分心,全神抗毒。
「这不是江湖仇杀,而是战场交锋,双方各出奇谋,诡变无常,用尽各种方式全
力以赴,正是为战者的礼节。战争,只有残忍与不残忍,没有卑鄙不卑鄙。为将者,
料敌须明,没有资格说想不到三个字。」
承受著公瑾的目光,王右军一番话说得中正平和,听不出异状,尽管他有伤在身
,但是内力修为却反而是三人中最深厚的一个,很快就能抗衡毒性,扬声说话。
「二师兄,对敌人施放毒物,消弱反抗战力,减少己身损伤,这是你与敌对阵的
惯例,听说当初枯耳山之役,你也使用了毒物,所以我们并不意外,但你这次使用麻
药,而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想必是因为时间过短,不及施放什麽剧毒吧?」
耶路撒冷与青楼连成一线,枯耳山之战的始末,透过青楼联盟,王右军知之甚详
。而在场众人多半心里有数,近日来耶路撒冷防守极严,所有食物饮水都来回检验,
三人之所以会中毒,必是在适才与公瑾接触的这短暂时间内。
要在短时间内施放毒物,又要让敌人不察觉,那多半只有使用无色烟雾类的毒物
,而且药性不能太重。以现在的情形来说,若是公瑾贪攻急进,使用烈性剧毒,那麽
药性甫入体,对方功力最高的米迦勒就会察觉,立即逼出,反而不如现在的效果。
「枯耳山上,你也是使用麻药,不过,一再故计重施,二师兄难道天真得以为这
样就可以放倒我们了吗?」
王右军朗声道:「白夜四骑士,生死同命,你要挑战团长,先过我这一关。」
散发著凛凛的武者斗志,拔剑以对的王右军,确实给著公瑾一股压迫感,毒物似
乎未能收到预期效果,这有点奇怪,但稍稍一想,公瑾便想通其中道理。
三百年前,青楼联盟与毒皇一脉曾交流甚密,除了从云梦古泽取得多种不为外界
所知的毒物外,也秘密配制了许多解毒剂。自己有过枯耳山的纪录在先,耶路撒冷为
防自己重演旧事,必然有所准备,包括王右军在内的重要人员,这几天只怕是反覆服
用复合解毒剂,这才将毒物效果减到最低。
这个结论,不仅是公瑾想到,就连妮儿都想到了。她不敢打扰王右军,只是向右
侧的麦当诺皱眉怒视。
「没良心的耶路撒冷人,我帮你们战斗,有解药也不分我,放我一个人中毒,你
们全都死光算了!」
「冤枉啊,解毒剂每天都直接放在送给你的饮水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几个简单的眼神与心语通讯,两人已经完成交谈,妮儿本来因为气愤而衰退的气
势,这时重新壮大起来,威迫著中心的公瑾,却完全忘记了若加在水里的东西不是解
药,那结果会是如何的危险。
下毒的效果不佳,自己似乎枉作小人,公瑾看看王右军,看看妮儿,看看麦当诺
,最後把目光瞥向百尺外的耶路撒冷城头,米迦勒一直站在那边,美丽的脸上一片木
然,彷佛城下的小小战斗全然与她无关,但公瑾却感觉出,她同样是以全副精神注视
著自己,想在开战前找出每一丝可利用的破绽。
出师第一步便告失利,对於有心以一人独挑敌方高手,以显气势的公瑾,这确实
是一著败棋。
「果然……战争中没有每计必中这种事,不管多麽自负的将帅,还是有计算不准
的地方,对这一点有最深刻体悟的,大概是那个叫做天野源五郎的男人吧……」
彷佛是有意讽刺,公瑾淡淡地说了一句,妮儿听得心头火起,却看他好像不把周
围敌人放在眼里般,斜仰起那半张金属面具,仰望著天空。
这时,距离天明还有一个半时辰,夜色犹黑,除了冷月稀星,别无它物,但公瑾
却像在等待什麽,目光往空中游移。
「不过,只要在一个战术失败的时候,有其他战术垫补缺失,那就尽到一名为将
者的责任了。一百个战术,成功率过半,就足以导向胜利……」
仰望天空,公瑾似在喃喃自语,说著旁人不能理解的话语,对於正自运功驱毒的
三人,能不用抢著动手,自是好事,但妮儿却也不愿让敌人掌握主动权。
「铁面人妖,少耍小技俩了,你不是希望一战了事吗?把你的帮手全部叫出来吧
,你的四铁卫呢?他们埋伏在附近吧?」
「被你这麽说,我真是觉得很困扰。第二集团军其实没有你们想像的那麽实力强
大,四铁卫……他们是我很重要的部属,不过目前实际能上阵作战的,只有两人。」
公瑾道:「朱炎执行特殊任务,并不在这里,这点你们应该觉得很庆幸,至於可
莲……她正在我方阵营里接待贵宾,分身乏术,因为贵我两方相比,你们的人力调度
实在比我们充裕得多。」
被这一句话给点醒,妮儿不禁望向远处的敌方阵营,细心感应,却什麽都感觉不
出来。这并不足为奇,魔族之身的郝可莲,一直进行间谍与刺客类的工作,隐匿气息
的本事极佳,而另一名的气息自己也察觉不出,显然也是类似性质的武者。这样一想
,这名战友的身分已经呼之欲出。
无论如何,朱炎与郝可莲都不在,对耶路撒冷一方而言是无上福音,加上妮儿递
补後的白夜四骑士,可以把战力完全集中,但是……难道周公瑾真是这样有自信?肯
定能以一人之力击败四名天位武者?特别是其中还有一名堪称强敌的米迦勒。
「不,我不是五师弟,作战不靠狂意与傲气。既然作战,就一定要胜,所以你们
说得不错,此战我的确埋伏了帮手。」
公瑾的一句话,让三人的警觉心又提高起来,戒备著那随时可能出现的帮手。
四铁卫都不在身边,公瑾所指的帮手,也有可能并非人类,而是某种结界法阵。
兼学东方仙术的天位武者,都是施布结界法阵的高手,陆游在中都之战所用的百
万剑阵,名震天下,王右军唯恐这位二师兄依循恩师战法,事前在耶路撒冷反覆检验
,确信他不可能有机会把法阵延伸过来。
对峙至今,公瑾的目光一直仰望天空,难道他的帮手并非来自地下,而是九天之
外?
这个想法同时出现在每个人心里,当他们不自禁地瞥视空中,天……明确而直接
地给了他们答案。
一道璀璨的金蛇电光,来自九天之上的孤绝高处,瞬间穿越万里厚密云海,撕裂
大气,笔直轰向地面。
地上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强光暴炽,一道无与伦比的轰雷,带著强大压迫感,
狂砸了下来,电光石火间,落往耶路撒冷的城头。
「喝!」
正当所有人为著旱天惊雷而诧异,尚未做出反应时,米迦勒形若轻烟,身形一动
,拦在雷电轰击的轨道上,扬臂一击,只凭著空手,便将这记足以摧毁城头的轰雷,
震得支离破碎,余威化作劲风,扫向四周。
(这个东西……铁面人妖怎麽会弄到手的?)
妮儿著实诧异,因为她曾在太研院的内战资料中看过,这并非自然雷电,而是太
古魔道兵器中的轨道光炮,位於九天虚空之上,人力所不可及之处,轰击而下,鬼神
莫测,当日令兰斯洛等人吃尽苦头,周公瑾到底从什麽地方得来?
惊讶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米迦勒虽然单手轰散了这记光炮,赢得所有圣殿骑士
的欢呼,但妮儿却看见她身体微微一晃,脸上也出现了讶色。
适才一击,米迦勒明显用上了天位力量,但在震碎雷电同时,身体晃动,这就代
表那一发炮击,有著与她同级的力量,相互碰撞,两不讨好,换言之也就是说……
(什麽妖怪……强天位出力的轨道光炮?世上怎麽会有这种东西?)
妮儿曾听源五郎说过,能够与天位武者抗衡的太古魔道兵器,白家无论是太研院
的分部或本部,都还没有开发出来,所以公瑾这兵器绝非窃取自白家的设计。然而,
谁也知道太古魔道的研究绝非朝夕可成,连白字世家都无法掌握的技术,为什麽会出
现在敌人手里?
疑惑与震惊,在妮儿脑里出现,令她顿感愣然。可是,有一件事却是她所不知道
的,就是这种超越当前技术的轨道光炮,并非是史无前例。
去年雷因斯内战时,绝世白起与兰斯洛对战於稷下城外,双方一招未发,白起忽
然操作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以其举世无双的绝顶天心意识,令光炮组合宇宙元气,
爆发出堪称毁天的一击,重创兰斯洛。
那座发出强天位力量的光炮,在轰击同时就已经炸成粉碎。事後,这种远超现今
太古魔道水平的技术,被当作白起创造出来的神迹之一,渐渐被人们遗忘,太研院压
根就没有想过,要制造出这种不合理的强力兵器。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初只有绝世白起才能创造的神迹,如今成了公瑾一方的无比
利器。而九天之上的光炮显然不只一座,连绵不断的轰击,化作一道又一道的璀璨电
光,往地上飙射下去。
妮儿、王右军、麦当诺,三人显然已经被锁定攻击,密集攻击而至的光雷,迫得
三人全神应付,挥拳、舞剑,每一发光雷都要挡下。从每次能量撞击後,手上感觉到
的麻痹感与疼痛,三人确认那真是等同强天位力量的炮击,如果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
,挨到一击,後果不是说笑的。
「以一敌众,我使用神兵,也不算违规吧?这是魔界名匠隆·贝多芬亲自制作的
绝代神兵,各位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它的威力。」
公瑾缓缓地说著,犹如闲庭漫步一般,朝耶路撒冷城墙缓缓走去。
光炮射击的落点极准,虽然公瑾原本是被三名高手包围在中心,但是轰向三人的
光炮,却没有一发流弹轰击到他,令他趁著三人手忙脚乱、穷於应付的当口,行若无
事地跨出了包围圈。
自然,妮儿三人应付光炮时,两种强大力量互相撞击,爆发出的冲击波、狂暴风
压,亦是非同小可,修为未够的武者被波及到,挨不了几下就要吐血昏去,不过这些
余劲却对公瑾毫无影响,虽然扯动了他的披风,却拖慢不了他的步伐。
看著公瑾步出包围圈,走向城壁,妮儿又急又气,但却给光炮连击困得脱不了身
。
「耶路撒冷的圣教说过,末世时神明会降天火,洗涤人们的罪恶,那情形就与现
在差不多吧?」
一声冷笑,公瑾腰间的长鞭挥出,迎向敌人。
耶路撒冷之战,牵动整个风之大陆局势,雷因斯·蒂伦以派出天位武者的形式,
作为对耶路撒冷的支持。
妮儿早已经抵达了耶路撒冷,并且起了几乎可以说是支柱性的作用,但雷因斯的
第二名援军,却迟迟没有现身。
这样的情形,与当初雷因斯的基本战术有关。妮儿在明,枫儿在暗,这是最符合
目前利益的做法,一方面来说,师承大雪山武技的枫儿,比较擅长潜伏暗中的游击作
战;但另一方面,却是小草体恤这位劳苦功高的姊姊,不希望她在元气尚未复原的状
况下,与敌人正面对战。
自从日本归来後,兰斯洛就闭关练功,靠著被小草破解译出的天魔古经下卷,把
自身的天魔功推进到更高层次。以非魔族之身,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天魔变,有很多几
乎是不可解的技术难关,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枫儿得到了龙神授与的天丛云圣剑
,那麽兰斯洛的修练绝不可能如此顺利。
当兰斯洛把最危险的一部份给突破,整个人进入冥思的休眠状态,同样在练功过
程中耗去大半元气的枫儿,甚至连稍稍休息也不愿意,主动抢下增援耶路撒冷的任务
,当天就离开了稷下,直奔自由都市而来。
枫儿晓得自己的状况不佳,所以这一路上她隐匿行迹,绝不轻易现身,把自己完
全作回过去的黑暗刺客,即使艾尔铁诺军已经围城,她仍没有进入耶路撒冷,反而一
再试图潜入艾尔铁诺军中,想找出有助军情的机密。
第二集团军的戒备,看似没有任何能拦住天位武者的东西,但却暗藏玄机,公瑾
本身以东方仙术布下结界,朱炎又率手下架起了太古魔道器械的搜寻网,如果不是枫
儿对这两方面都略知皮毛,没有大摇大摆直闯进去,早就被敌人发现了。
特别是暹罗之战传开後,枫儿知道自己不是公瑾对手,行动上分外谨慎,但纵使
她心急如焚,但连日奔波却没查到什麽,反而惹起了公瑾的警觉,逆向追踪过来,好
几次都险些碰到了。
不过,辛劳仍是得到了收获,在历经多次出师无功後,枫儿注意到了一点不寻常
的地方,就是第二集团军在这几日的会战後,立刻急著焚烧尸体的动作。
急著把尸体处理掉,免得因为腐烂而疫病蔓延,这是理所当然,但焚烧之後的骨
灰呢?难道就这麽不管了吗?枫儿不曾看到有人在收拾骨灰,难道周公瑾就这麽任手
下士兵散葬於异国?
种种不寻常之处,迫使枫儿前往火葬地区一探。这天正是好时机,当公瑾离开大
营,与耶路撒冷的众高手对峙,枫儿也进入艾尔铁诺军的大营,遥遥望见数里外的天
空电光窜动,沛然能量汇集,心中一惊,加快行动。
当她潜入到被圈围起来的火葬场,把所有看守人员弄昏之後,立刻就闻出了不妥
之处。
焚烧尸体所累积下来的酸臭,这点是不错的,但现场除了酸臭,却少了一种大量
焚烧人体所必然产生的脂肪臭味,这点就让人感到不自然,而近距离闻起来,这种酸
味更让枫儿产生一种故意伪作的不实感。
不实的东西,是用来骗谁?那当然是为了让人以为,这边确实每日大量焚烧尸体
,欺骗的对象,自是只能由大老远外望见这边火势、闻到这些酸臭的耶路撒冷。
以此来进行推论,制作出这个骗术的用意是……
枫儿心念一动,目光移向旁边一个堆满尸体的木推车,上面横七竖八摆著十多具
尸体,血肉馍糊,肢体不全,浓烈的腐臭扑鼻而来,但在这种炎热天气下,虽然上头
有苍蝇绕著飞旋,尸体却没有生蛆长虫。
(难道……)
枫儿也顾不得肮脏,伸手抓起一具尸体,往上一甩,炽热火劲暴吐而出,在极度
高温之下,尸体被紫色烈火吞卷包裹,刹那之间就化为灰烬。
(太快了……)
尽管在得到天丛云剑後,自己的武功有所增进,但以此刻的状态,枫儿知道自己
绝没可能瞬间将尸体烧尽得如此彻底,而在尸体化为灰烬前,火中乍然闪现的东西,
更让枫儿得到肯定。
为求肯定,枫儿再试了另一具,这次看得更清楚,尸体在被烧成飞灰之前,曾化
作一个小小纸人,上面好像还插著人类毛发之类的东西。
「这是……东方仙术的……」
震惊之余,枫儿甚至没法厘清脑中纷至沓来的诸般念头,一时间更失去戒心,险
些察觉不到那飘落於後方五尺外的风声。
「你或许也听过,东方仙术里头有所谓的洒豆成兵,没错,这是东方仙术的式神
,平常很不容易见到的,你可以再多看两眼啊!」
娇媚无伦的嗓音,从後头传过来,枫儿没有转身,但却从声音中认出了仇人的身
分。
「郝可莲?」
「呵,有好一阵子没有见面了吧?我很想念上次与你的合作呢,还记不记得,我
们两个一起合力,把你的小妹妹大卸八块,让你可以甩掉累赘,找个新男人去过幸福
日子,怎麽样?你找到幸福了吗?」
只是几句简单的话语,就把枫儿的理性逼到崩溃边缘。她扬手击出火劲,趁著敌
人闪躲,转身、拔剑,狠恶地攻击过去。
「别这麽急嘛,大家都是女人,你不觉得我们可以聊一聊吗?我觉得有些事情你
一定感兴趣,像是什麽流行服饰之类的……」
郝可莲再次闪躲过斩击,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或者,你会有兴趣知道……本来应该在这里的士兵们,到底去了哪里?」
战情混乱不堪,不过,舞台上的演员尚未到齐,仍是有人努力地赶赴耶路撒冷,
其中的某个人,甚至心里还反覆挣扎。
(本来是因为没地方可去,所以才去,但是现在找不到安全地带,还往危险地方
跑,那不是主动找死吗?)
各方势力的重要人物中,会不断强调「安全地带」的,就只有雷因斯左大丞相有
雪了。
这趟自由都市之行,实在是一次运气极其恶劣的经验,动不动不是遭遇敌人,就
是落败被俘,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高手傍身作安全地带,都会迅速被瓦解。
就在不久之前,在地底与韩特一同潜移的他,碰到了强敌奇雷斯,面临了九生一
死的危险局面。
当有雪还为著局面的惊变,呆愣在当场,韩特的反应就快得多。他松开有雪的手
,让雪特人独自持著忍术卷轴,重重一掌全力拍推在他的背心,让他利用卷轴的潜地
效果,急速逃生。
「臭胖子!这是你欠我的,在我找你算出这笔薪水之前,你给我保住你自己的臭
命!」
韩特居然会这麽有义气,这点实在是令有雪想像不到,然而,与其说有雪要努力
保命,真正需要平安祝福的,却是韩特自己。
当前的天位武者中,没有人胆敢质疑奇雷斯的实力,纵是目前被公认实力在第一
线的武者,周公瑾、织田香、多尔衮,也绝对不愿意在单对单的情形下,与奇雷斯对
战。
更何况,有雪与韩特都不知道,奇雷斯的神智状态已经不同於以往,精准的天心
意识控制,十足状态的奇雷斯,不把当前人间界的任何高手放在眼里。
胜负几乎是一瞬间就决定。才只是一下转头的功夫,在有雪回瞥的短暂时间里,
他就看到後方溅起了一片怵目惊心的红雾,韩特已经和奇雷斯动起手来,并且再度受
创了。
不过,战况好像不是一面倒,因为在韩特溅血倒下的同时,他以手为剑,好像作
了什麽,令奇雷斯後退了一步,动作更慢了下来,没有能够追击,让有雪就此逃逸出
去。
之後,连续在地底行进了个把时辰,奇雷斯都没有再追上来,有雪不知道是韩特
阻挡成功,还是有什麽其他理由?
然而,他记得以前兰斯洛曾经说过,在天心意识的扫描中,越是厉害的高手,散
发著的能量就越强,即使刻意隐敛气息,仍是会露出一些痕迹,天位武者往往就是凭
这种本领索敌,但如果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那扫描起来就变得处处都是目标
,难以著手。韩特或许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推自己离开,更形提高抵达耶路撒冷的
可能。
不过,有雪自己是很疑惑,耶路撒冷的大战可能已经爆发,自己什麽也不会,就
这麽往刀山剑海中闯,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过去兰斯洛、源五郎和妮儿总是无视自己的意愿,硬把自己拉到战场中心,弄得
遍体鳞伤,每次回去之後,都要在病院当半个月的活死人。这次明明没人可以强迫自
己,却还眼巴巴地跑去送死,这不是太呆了吗?
有雪当然知道,韩特托付自己带去耶路撒冷的讯息,非常地重要。那麽死要钱的
一个贪婪家伙,居然肯无酬送讯给耶路撒冷,还舍身掩护自己先走,事情一定非同小
可。
但是知道归知道,要他像兰斯洛那样无畏无惧,锐身赴难,整天弄得满身是血,
有雪就是觉得很为难,耳边好像不停地有个声音,在问自己为什麽要那麽呆?
(我不会武功,也不会作战,耶路撒冷的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去也算不
上是阵前逃亡啊……)
越想越怕,有雪最後动了开溜的念头。不过在地下潜行了个把时辰,也不晓得现
在究竟身处何方,如果要开溜,还是得要到上头看一看。
(该不会那麽倒楣,一浮上去就遇到奇雷斯吧?)
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有雪上浮出去,由於胆怯,他甚至不敢浮出身体,只是稍
稍露出头来,往周遭一望,确认有没有危险的敌人,却看出了一身冷汗。
(哇塞!要死了,怎麽跑到这里来了?我命里是不是和艾尔铁诺人特别有缘啊?
)
所在的地方,没有看到奇雷斯,却满是艾尔铁诺士兵来来去去,赫然正是艾尔铁
诺军营地的正中央,自己可以说是干下史无前例的勇悍之举,笔直杀入敌军本阵了。
有雪给吓得魂不附体,又嗅到一阵恶心至极的腐臭酸味,险些当场就反胃得大吐
起来,刚巧对面一匹快马呼啸奔来,他赶忙再次遁入地底,不让人察觉自己的存在。
那阵恶心的酸味是什麽?艾尔铁诺人在干什麽?这些有雪全都不想知道,问题是
,想要遁地逃跑,还是得要找对方向,不然越跑越进入敌阵中央,要是撞到铁面人妖
,大家单挑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迫不得已,有雪再次大著胆子,小心地上浮,尝试把方向与位置看清楚,但这一
次他却看到了一点不同的东西,看到了某个熟人。
(喔喔!太好了,找到安全地带了!)
心内欢呼一声,有雪就像在沙漠里见到了绿洲,朝那个方向潜移过去。
在自由都市的攻略战之中,存在著一个每个人都没有提、却也不用提的共识。
即使公瑾连战皆捷,大破自由都市联军,拿下耶路撒冷,消灭东方世家,在他攻
破香格里拉,令自由都市联盟臣服之前,他都不能对外宣称战胜。
香格里拉、耶路撒冷,这两大都市隔著遥遥长距,彼此间却有很深的联系与影响
,当耶路撒冷整个与外部断绝联络,就只有香格里拉,还能藉著古久之前的遗迹,使
用电码通讯,让正确情报不至於断绝。
在香格里拉之中,也藏有许多太古遗迹,但却不是像耶路撒冷那样位於地底深处
。经过妥善的安排、经营,拥有数千年历史的遗迹,被布置成公园、露天歌剧院,只
待实际需要出现,立刻便可以使用。
与耶路撒冷相呼应,用以传递讯息的石阵遗迹,就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石鼓公园
。青楼联盟最近几日非常焦急,因为耶路撒冷整个被封锁起来,周公瑾之能果真是不
可轻视,青楼联盟平素用以传递情报的数十种管道,都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
一夜之间切断,显然他在海牙时,就已经充分构思好与青楼联盟敌对时的应付方式。
对於青楼联盟来说,陆游、周公瑾这对师徒,都是很不可爱的对手,不甘一直与
青楼联盟维持均势的利益关系,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把眼中之刺拔除。
由於联系被切断,青楼联盟只能靠著其他都市中的情报交流,来推知艾尔铁诺军
的行动,因此得知他们在慢性中毒的情形下,受疫病所苦,死伤人数越来越多,补给
也到了极限,虽然发兵包围耶路撒冷,但对於其他都市的控制,却大幅度衰退。
「艾尔铁诺军就像是被拖入了无底的泥沼,以笨拙而缓慢的方式,迅速减少了人
数,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周公瑾就只能孤身一个人逃回艾尔铁诺了。」
这个推论让青楼联盟不敢置信,但所传回来的一切讯息,都证实了同样的情况。
单一情报来源,或许会有错,但是数百、数千个情报组合起来的事实,又怎麽会出错
?
就在日前,青楼联盟接获耶路撒冷的电码传讯,双方重新连络上,并证实了艾尔
铁诺军在香格里拉陷入泥沼战,大量损耗了实力的情报。
米迦勒婉拒了利用传送能源,送来补给物资的提案,只是传讯表示,艾尔铁诺军
虽然败象已成,但周公瑾的实力却无法推判,为了避免造成无可弥补的损失,将开始
把耶路撒冷的太古魔道设备,分批传送至香格里拉。
青楼联盟很快就通过了这个建议,让米迦勒把设备传送过来,并且张开了石阵能
量,预备接收。
当蓝光在石阵里骤然炽亮,传输的能量也积蓄到了顶点,然而就在这关键一刻,
来自耶路撒冷的讯号却整个中断了。
「发生什麽事了?」
「能量没有问题,讯号忽然中断,是不是耶路撒冷出了什麽事?」
所有人都对於这一刻所发生的异变,感到手足无措,更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
就在此同时,距离香格里拉不足百里的一处树林里,强烈的蓝光在废墟石阵中流
窜,照得周围每个人睁不开眼来,而一个又一个的太古魔道设备,由石阵中不住浮现
出来,忙坏了在一旁负责搬运的士兵。
「做得好,动作快一点,除了搬东西,我们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可不能让周
大元帅一个人抢锋头啊!」
以温和的语气指使著士兵,身穿一袭洁净白袍,即使在污泥山林间,依然显得从
容不迫的主帅,是一个不应存在於此的男人,前艾尔铁诺第一军团长石崇。
将目光眺望向视线可及之处,美丽的香格里拉看来是如此宏伟,石崇伸出手,彷
佛想要将之一手把握似的虚抓,喃喃道:「香格里拉,多麽美丽的一颗宝石,现在终
於到你重回主人掌握的时候了。」
在他身後,成千上万的艾尔铁诺军队,装备整齐,军容壮盛,就好似迁徙中的蚂
蚁群,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整个山头林地,一眼望不到尽头。所有人小心翼翼地不敢发
出声音,只待主帅一声令下,就要完成这自古以来不曾有人完成的功绩。
「传送结束了吗?好,开始我们的狩猎吧!」
在北门天关的时候,妮儿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夜空中的繁星点点,然而,长到这
麽大,她却没有亲眼看过流星,只是听源五郎说,流星是由九天之上坠落下来的星屑
,多半都会在天上消逝,但某些星屑突破云层,抵达地面时,就会变成被称作「陨石
」的巨物,造成可怕的杀伤力。
耶路撒冷的圣教相信,世界末日来临时,空中会降下可怕的天火,犹如神明之怒
,洗净地面上所有的罪恶。画家描绘那幕光景,就是巨大的陨石火球,自天而降,把
整个可以看到的空间都燃成一片炽红,人们的脸上尽是惊惶与绝望。
妮儿没看过天火,也不曾目睹流星雨,但她现在却觉得自己看到了。
并不是像画家笔下那样的鲜明红色,一道道瑰丽的紫电,在撕开漆黑天幕时,忽
而幻化明曜白光,忽而灿为黄金厉芒,狂轰向地面。
当连续接了几十下後,妮儿一下失神,没有拦截到急速射击过来的一发,百忙中
侧身闪躲,那记光炮以数寸差距掠过,笔直轰向地面。
强烈劲风擦过,刮体如刀,妮儿只觉得身体一阵热辣辣的甚是疼痛,跟著就听见
剧烈爆响,被那一发光炮给轰中的地面,发生了强烈爆炸,整个给掀了起来,把方圆
里许的面积,化成了一个巨大凹坑。
三人所站之处,距离耶路撒冷城壁并没有多远,里许的影响范围,早把三分之一
个耶路撒冷包括在内。
耶路撒冷是宗教重镇,有不少魔导师协防,与稷下同样有魔力结界增强城壁的防
御,但却远不及稷下那样固若金汤,给这雷霆重炮的余威一撼,虽然没有造成任何实
质损伤,但却令整座城晃动不休,砂石尘土满天飞扬。
光炮位於九天之上,目光所不可及之处,内中以精密度极高的太古魔道机械操控
,虽然以这麽强大的出力轰发,但落点差误却不足一寸,准确得惊人。
等同强天位出力的光雷重炮,落点虽然精准,但仍不能对妮儿等人造成很大威胁
。一发光雷,只能直线进行,等若是一个不会变化的敌人,闪躲过去就没事了,况且
,机械终究是死物,光雷发出到击中的时间虽短,却已足够妮儿进行躲避,比起一个
强天位武者所造成的威胁要差远了。
但是,当每个人都被五台光炮给锁定,从多个不同角度来攻击,那就不是轻易可
以应付。沉重的光雷,一发连著一发,才把正面轰来的光雷击散,由西南方轰来的光
雷距离已不足半尺。
这样的硬碰硬比拼,毫无花巧,众人之间的修为深浅,一下子就表现了出来。
只是纯以手臂挡架的妮儿,吃了闷亏,连挡下数十炮後,两臂几乎麻木得失去知
觉;挥剑斩击的王右军也不轻松,尽管抵天三剑的防御效果,滴水不漏,但手腕仍是
感觉到沉重压力,更找不到喘息机会。
内力修为最浅的麦当诺,这时脸色极为苍白,一道血丝更从口唇间溢出,明显已
经受了内伤,而且迅速加剧。
情势演变成这样,三人已经无法再影响战局,只能利用眼角余光,短暂地瞥向耶
路撒冷,为那边一场远较此处更为激烈的恶战,默默祈祷。
一刻钟之前,公瑾飞身掠向城池,尚未发动攻击,米迦勒已经迎了上来,素手一
扬一摆,明明双方还相距数十尺距离,银枪尖锋的气劲已直指公瑾面门。
交战之前,米迦勒已经针对暹罗城的经验特别设计战术。公瑾的鞭子一旦发挥展
开,那种无形无影的鞭法,米迦勒也没有信心对付,然而,那天的短暂战斗,米迦勒
觑出了一个问题。
也许鞭子可以无形无影,但公瑾本身是存在的,只要他本身受到攻击,势必就要
撤回鞭子防御,这或许就是那日公瑾连续击退王右军、妮儿,却始终未曾现身的理由
。
把握这个弱点,甫一交手,米迦勒就直冲向公瑾,身法快得出奇,像是一只朝猎
物急速俯冲的白鹫,几乎只是眨眼功夫,就已经到了公瑾身前数尺,银枪连刺带扫,
攻了过去。
公瑾心里有著短暂的吃惊,虽说早知米迦勒将是自己的强敌,但她的战术与实力
,再次让自己有了烫手山芋的觉悟,倘若不是自己打一开始就掌握战场,这场仗将会
出乎意料地麻烦。
「来得好,不过……还是稍缓一下吧!」
展开白鹿洞的上乘轻功,公瑾利用敌人迫近所激起的气流,在银枪扫及的前一刻
,身体像一根羽毛似的轻飘飘飞了出去。
米迦勒一枪落空,後头伏藏的连环变化正要使出,周遭气流忽然一紧,五道光雷
已由不同角度分射而来,先後顺序密集得难以分辨,几乎是同一时间击到身边。
天位武者的护身真气再强,当其全力挡架一记攻击时,留於体内的护身气劲就会
相应减弱。米迦勒进行防御时,只要有一发光雷失守,轰中身体,後果绝对不是痛一
下就了事。
情势危急,米迦勒暗叹一声,不得不放弃追击公瑾,银枪一旋一舞,手法精妙玄
奥,明明是大动作的狂扫,却不失轻巧细腻,更占著长兵器的便宜,竟在五枚光雷已
经极为贴近的当口,同一时间拦截下来。
只听得连串激爆声骤响,迸流的能源疯狂冲击四周,撕空掀地,只是这一下撞击
,就已经造成重大破坏。
挡下五记光雷的米迦勒,毫发无伤,正要在烟雾中闪身离开,以防敌人偷袭,蓦
地却惊觉左肩剧痛,血光飞溅,虽然险险避过後脑要害,却已给公瑾一鞭抽在肩头,
皮开肉绽。
情知接下来的情形只会更糟,米迦勒一咬牙,银枪反撩,再接下轰击过来的光雷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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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天下(卷十五)第三章─情势逆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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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 风之大陆东北外海 西西科嘉岛
因为岛上的境界隧道连通人间界与魔界,不时有魔界生物穿越隧道前来,使得这
座海外孤岛,成为众所周知的恶魔岛。
白字世家千余年的经营,将这座岛屿建造成举世无双的要塞,位於此处的太古魔
道研究院本部,技术水平远远超越稷下分部。这情形虽然在隆·爱因斯坦就任分部院
长後,大幅度拉近了两边的距离,不过总体上而言,恶魔岛本部的技术与设备,是在
分部之上,也理所当然地成为风之大陆上太古魔道的顶峰。
不过,这情形却在今日产生了变化。
由耶路撒冷方向所传来的强大能源波动,撼动了整个太研院,所有设备都受到影
响,仪表大乱特乱,好不容易经过确认,众人肯定那是轨道光炮之类的武器,直接轰
击地面所引起。
轨道光炮,这是由白家太研院所独占的技术,在爱菱入主稷下分部之前,甚至只
有西西科嘉本部才能独力制造。风之大陆上,别个势力组织的太古魔道水平,都与白
字世家有天壤之别,为什麽能够开发出这种强大兵器?
震惊的事,还不只这一件。当仪器测量出轨道光炮轰击的能量、输出功率,整个
太研院的人都瞪著那个庞大数值发呆。
……等同强天位出力的光炮!
这已经不只是炮,而是雷,由天轰降的光雷!
太研院虽然能制造轨道光炮,将之送上孤绝高空,但却没办法轰发这样强大的威
力。光是从物理的理论来看,所有研究员甚至无法理解,对方的设备如何能承受这种
威力而不解体?
换言之,对方的技术已经超越太研院,到了一个众研究员所不能理解的层次。
突然遇到了这种问题,众多研究员在一阵惊惶之後,便想到将此事请示院长,做
出应变处理。
自从白无忌逝世,来自异国的小公主织田香,就接掌了白家家主的权位,长居西
西科嘉岛上,也顺便兼任太研院本部的院长之职,一面学习,一面打理事务,众人忙
乱之余,登时想到这位小公主。
然而,尽管广播加上寻找,众人却找不到织田香,更料想不到,这位公主院长现
在竟是跑到海边,观赏浪潮。
自从那天与师父天草四郎断绝彼此关系後,织田香就有意无意地开始了观潮的习
惯,不过,今天她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在海边。
盘腿坐在一个机械圆盘座之上,织田香漂浮在离地一尺高的位置。乘坐著这种装
置,可以用按钮操控方向,是最方便的代步工具。
在织田香身旁同等高度的位置,漂浮著一个蛋形的座椅囊,那同样是太古魔道的
技术结晶,除了漂浮与移动,还兼具保温、洁净空气、强化心肺功能等效果,种种周
密的设计,都是为了保护坐在里头的人,一名已经不堪任何体力耗损的少年。
「耶路撒冷的战局,已经很明显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当周公瑾把他数百年
深耕的实力拿上台面,加上奇袭的效果,要速战速决,并不是什麽难事……」
少年用很微弱的声音,低低说著。纵然他尽量减少身体活动,来保存元气,不过
他绝世的天心意识,仍自动地扫描著大半个风之大陆的能量流动。自由都市的天位战
,藉由几股巨大能量的反应,全都被他巨细靡遗地掌握住,耶路撒冷那边究竟是谁在
动手、使用了什麽武器,这些画面全都出现在他脑里。
强天位出力的轨道光炮,这种武器的出现,少年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早就在
等待了。
当日雷因斯进入内战,自己与妹夫兰斯洛作战,每次使用太古魔道兵器时,天心
意识就告诉自己,有某个人……或是某些人正在窥探自己的作战,用的也同样是太古
魔道设备。
经过一番反向追踪,自己掌握到对方的身分,推测出那人就是魔界名匠隆·贝多
芬。尽管还不知道他用意为何,不过自己却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太古魔道在军事上的研究,白家已经碰到了一个瓶颈。隆·贝多芬是当代铸造神
兵法器的第一人,对太古魔道却是外行人,不过,外行人往往也能不受到旧有观念的
束缚,如果他把太古魔道与神兵铸造技术结合,那会制造出什麽样的东西呢?
基於这个想法,那时自己不惜耗损力量,使用轨道光炮发出强天位力量,这个夸
张的技巧,由於己方技术的不成熟,除了声势吓人外,并没有多大的实用价值,不过
,落入隆·贝多芬的眼里,以他的技术予以补完,日後或许能……
当日的决定,就在今日的战场上出现,在这一点上头,可以看做是成功的投资。
不过,少年并没有提到,这个投资该要怎样去回收……
「小香,如果是你,你会怎麽战胜青楼联盟……」
使用的动词是战胜,而不是攻击,这个对别人来说看似狭隘化的问题,在织田香
眼中却很自由。
「与她们联盟,忠实遵守互不侵犯的合约,只要彼此维持互惠原则,就可以得到
等同战胜青楼联盟的利益。」
回答很明确,但却也表示,织田香没信心战胜青楼联盟这种盘根错节的组织。光
是想到自己出战时不知有多少手下会突然叛变,这就足够令任何名将头痛到死了。
「数千年的经营,千叶家看似找不到缺点,但青楼联盟还是有的。世事一物克一
物,没有完美的东西,看来好像是最强的地方,却也藏著致命弱点。」
少年道:「青楼联盟有史以来,不断地利用渗透手段,暗地里影响各国大势。每
个组织势力里都有他们的人,这是他们最自负的骄傲,但是自信往往也就会成为盲点
,青楼联盟的战史资料虽然完备,不过大概不曾想像过,他们会有被人渗透进去,所
得资讯全是假情报的一天吧?」
「喔,可是,这有可能吗?青楼联盟应该会特别提防这一点,况且在长期情报垄
断下,什麽人能反渗透进去呢?」
「就目前的资源差距来说,任何组织要对青楼联盟反渗透,这当然不可能,不过
,如果是内部叛变,那就另当别论了。我记得,千叶家在风之大陆上,由三名管理人
执掌大权,其中一名放弃权位,把势力交给青楼,合并为联盟,但还有一个人,数百
年来没有声息,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少年道:「正常情形下,周公瑾应该知道自己不可能征服青楼联盟,即使他武功
盖世,灭尽香格里拉、耶路撒冷的一切,青楼的人也不会为他所用,即使知道这些,
他却仍然主动对青楼出兵,这不是很奇怪吗?我猜不透理由,但最有可能的解释,就
是这样了。」
「所以,如果起哥哥的推论正确,艾尔铁诺人现在应该在进攻香格里拉了?」
这样子的回答,实在很合少年的心意,因为换做是别人,一定会含怒追问为什麽
这句话不早点说。不过,同属非人者的织田香,不会问这些无意义的问题,所以他只
是低低回答一句「谁知道他们是哪里的人」。
「不过,起哥哥,这样子一来,耶路撒冷的战场不是成了生存者游戏吗?最後有
谁能够剩下来呢?」
「问你自己啊,如果你在那里,你会放过谁呢?」
「还是全都杀掉比较安全吧,特别是妮儿姊姊,她的运气太强了,对上这种敌人
很棘手呢。其他的……王右军要放他逃亡,因为在完全掌握自由都市之前,我不想与
他的一堆亲戚交手,那里有个很麻烦的大叔呢。」
「嗯……小香,你知道吗?兵法战道这种事情,有时候是很难说的。」
「为什麽呀?」
「很多时候,明明已经胜卷在握,却要装出满盘皆输的样子;明明急著要撤退,
却要让敌人以为你即将发动猛攻。」
彷佛要睡著了一般,少年最後一句话的声音,已是细若蚊鸣。
「攻是不攻,不守是守,所以……有时候当你已经打算要杀掉某个人,在时机到
来以前,却得要装出你不敢动手的样子……」
少年说著,调整机械座椅的方向,朝向西南方的海面,脑内的天心感应告诉他,
越过海面、越过千山万水的迢迢阻隔,有一个男人仍在武炼,不住压抑著内心澎湃的
冲动……
在耶路撒冷,公瑾已经掌握到了战场上的绝对优势,在天空中光雷的辅助下,他
甚至可以说是轻轻松松地在战斗。
光雷密集发射,米迦勒将手中长枪舞成一条银龙,把所有袭击过来的光雷,全给
挡下震溃,饶是光雷的威力强大,却也只能困住她,一时间无法产生实质伤害。
假如只有这样程度的封锁,米迦勒大可好整以暇地专心固守,或者尝试突围,但
她身边却存在著一个实力犹胜一筹的强敌,趁隙出手。
当米迦勒运劲击溃光雷,自身护体气劲减弱,公瑾就冷不防地一鞭抽过去。
与之前在暹罗时出鞭的形式不同,公瑾这时的鞭势,不再是无形无影,而是有实
际的形迹可循,每一鞭挥出,形影淡淡的若有若无,像是一尾敏捷而狡狯的毒蛇,「
嘶」的一声电窜出去,在敌人身上制造创伤,立即收回。
配合著米迦勒抵挡光雷轰击的空隙,公瑾诡奇的鞭势更加难以防御,在敌人身上
留下了确实的伤势。
短短一刻钟,米迦勒使尽全力,以耶路撒冷圣教的枪术,硬撼密集发射过来的光
雷群,银枪滴水不透的挥舞,把周身丈余圈护成一个风球,让光雷不能突破防守圈。
周密的防御,连公瑾也不禁暗自诧异。这样子的硬拼防守,最是耗损元气,那等
若是与数名强天位武者直接做内力比拼,放弃招数变化,每一记都是以力对力,只要
其中一方稍显弱势,立刻就会被轰破防御,造成重伤。
女子天生气力较弱,练武时要靠精妙招数与快速身法补足缺点,当前天位武者中
的女性,除了像山本五十六那个特例,其余的莫不是如此。米迦勒是女子之身,竟能
在光雷轰击下支撑这麽久,若非有自己不时趁虚攻入,鞭势撕肉断骨,恐怕半个时辰
内还不显劣势,这点实在不可轻视。
不过,明明已经血染白袍,伤势开始影响战力,与光雷对撼时,手臂的颤抖幅度
也明显加大,但米迦勒的眼神却静得有如一潭深水,不见怒意,不见波动,像是对自
己的伤势与劣境不为所动,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奇怪,她在想什麽?不放弃,我可以理解,但为什麽能无动於衷?这种敌人很
危险啊……)
挥舞著长鞭,找寻每一丝可以攻击的机会,公瑾脑中进行著计算。他是一个要求
自己完全获胜、轻松胜利的人,即使占著上风,比起如何乘胜追击,他更在意如何抢
先摧毁掉敌人的秘密王牌,抹煞掉每一丝被逆转战局的可能。
(好强,无怪青楼的资料称他为西之伏龙,艾尔铁诺有了一个最强的军神啊,这
样下去,可撑不久了……)
打从离开暹罗城後,米迦勒就不曾以为自己会战胜周公瑾。或许在实力上两人相
去不远,但对方是个精於算计、历经无数生死斗争的强人,而自己却只不过是一个祈
求耶路撒冷和平传承的神职人员,信念与心态的不同,在性命相搏的死斗中,将造成
决定性的差别。
有些人确实是很强,但是那种强大……并不适合战斗。
米迦勒是明白这一点的,但却已经太迟,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坚持,不允许自己
做出改变,所以在战前她已经知道自己胜算不高,而公瑾所采用的战术,更证实了她
的想法。
不过,纵使公瑾能取胜,那也不代表他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处於劣势的自己仍
在等待。凭著自己对太古魔道武器的肤浅认识,米迦勒在等待某个机会,而在那个机
会到来之前,即使受伤,自己也要拼命保留反攻的元气。
占著上风,公瑾甚至可以说是悠闲地战斗,看在敌对一方的眼中,这种行为简直
是可恨,却偏偏自顾不暇,连开口咒骂的空隙都没有。
撇开给崩城危机闹得手忙脚乱的圣殿骑士团不谈,对这个战况最感到愤怒的,就
是妮儿了。
自从上次花天邪攻打北门天关後,妮儿从没有打过这麽令她义愤填膺的战斗。如
果仅仅只是因为技不如人所产生的挫败感,那倒没有什麽,只要能够留得性命,发愤
苦练,日後把失败讨回来就行了。
可是,妮儿无法理解,这个铁面人妖明明拥有强大实力,为什麽要使用这麽卑劣
的战术?
妮儿可以接受实力不如人的失败,却不能忍受败在这种无耻战术之下。用太古魔
道兵器困住敌手,让敌人穷於应付,自己却在旁边等待,逮著机会就冷不防地攻击过
去,这样根本不是战斗,勉强要比喻的话,那就像是把敌人用绳索牢牢绑住,随手割
上几刀,缓慢地进行屠宰动作而已。
(该死的铁面人妖,不要让我逮到机会,不然我发誓要把你的鼻子打扁,头发拔
光!)
尽管恨意十足,但是被连发的光雷给困住,手臂内血管在连续防御的激烈撞击中
,已经破裂出血,妮儿除了心中咒骂,也没办法采取什麽实质报复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令她很不解,就是这场战斗出奇的……冷。
并不是说真的温度很冷,而是战斗的气氛很怪异。过去的战斗,不管是占优势的
一方,或是居於劣势的一方,都是全力以赴,双方的情绪随著战况而激荡,誓要战胜
、毁灭对方,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在生死关头上徘徊,彼此将灵魂与意志投入战斗
,爆发出来的迫力,就算是旁观者都为之震撼。
陆游与天草四郎在北门天关的战斗、众人合力对抗八歧大蛇的死斗,妮儿都感觉
到那种撼动,明明知道很危险,但在那样的战斗中,自己的精神极度昂扬,整个过程
充满著无比的光与热,彷佛灵魂都炽热燃烧起来。
但现在的感觉却不是这样,虽然这次战斗的重要性一点都不低於以往,可是,米
迦勒也好,铁面人妖也好,他们的态度都那麽地冰冷。
没有愤怒,没有得意,没有悲伤,就是只单方面地扮演著攻击、承受攻击的角色
,两个人各自尽著一己的本分,不是进行战斗,只是合演一出战斗武打戏而已。
这种怪异的感觉,妮儿觉得很难受。置身於战场之上,但却充满了不真实感,时
间一久,连精神都产生动摇,妮儿一下闪神,防御出现破绽,一名光雷轰破她的天魔
刀网,直落向肩头。
「小心!」
同样为著光雷群的轰击而自顾不暇,王右军却还勉力注意著同伴的情形,一见妮
儿遇险,立即舍著自身处境不顾,反手全力斩出一刀,正中那枚光雷,震天巨爆的声
响中,解了妮儿的危机,自己却给一记光雷轰中背心,痛澈心肺,险些当场就吐了血
。
总算王右军内功修为精湛,急运护身真气防御,再以抵天神剑的法门,连挡了轰
击过来的两记光雷,缓缓回气,这才化解掉危机。
「喂!你没事吧?」
妮儿急在心里,但却给光雷逼住,一时间没法过去帮手,只能仓皇地喊出关心。
「我……没事,不用担心,守好你自己。」
要完全没事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王右军在战前就已负伤,刚才硬挨那一记光雷轰
击,把原本的创伤全都触动,现在每一下运气挥剑,就觉得喉间发甜,一股热血欲喷
出口,只是眼下战得正紧,不管伤势怎重,都只有运气强压下去。
不仅如此,王右军还向战友们传递著讯息。
「不……不要放弃,团长在等待机会,我们也是,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撑住,不要
让战线崩溃,要维持住起码的反击力量。」
妮儿不是很了解,但听了王右军的暗示,她才看了出来。有公瑾在旁虎视眈眈,
米迦勒无法做到完全防御,但在被鞭子击中时,她宁可选择运气於背,尽量把伤处集
中在背部,造成内伤,也不让手脚受创,影响行动力,这些都显示出她正等待反击机
会的事实。
这些情形,不只熟悉她做事风格的王右军看出来,与她正面对战的公瑾亦有所觉
,加重了攻击,务求早点把战局给了结。
米迦勒的防守极其周密,原有的攻击方式,造成的创伤有限,公瑾运转天心意识
,推算著光雷的落点与时间,在少於一秒的电光时间内,发出了超越视觉捕捉的一鞭
。
(不好!这一鞭挡不住了!)
纵使目光看不见,但米迦勒的天心意识却捕捉到敌人动作,只是给眼前轰来的光
雷逼住,无法抽手进行防御。
「喝!」
当米迦勒横枪运劲,摧毁掉前方轰击过来的两发光雷,又反肘沉拳震爆一枚,左
侧方也同时有一枚光雷轰到。
这一枚,以米迦勒的神功,本可在横枪防御後,顺势拖移枪尾,一并拦截成功,
但是公瑾的一鞭却於此时击到。
枪尾所蕴含的强天位力量,与光雷硬撼,两股力道正要爆开,公瑾闪电一鞭击在
光雷上,三股力道一触,爆出了耀眼的强光与冲击波,公瑾的攻击未止,趁势直入,
带著这股瞬间诞生的巨大力道,重重鞭在敌人背上。
沛然巨力,米迦勒承受不住,立刻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公瑾得势更不饶人,同样
的攻击,连续两鞭,将米迦勒严重创伤,背部、肩头一片鲜血淋漓,正要配合光雷挥
出第三鞭,怎知一鞭挥出,却给米迦勒横枪封住。
……应该做为主攻,困锁住米迦勒的光雷,却没有再轰发下来。不仅如此,连轰
向妮儿三人的光雷也停住了。
「啊!怎会……」
「你的技师没有告诉过你,所有太古魔道兵器都会有过热的缺点吗?这麽强大的
能量,机械撑不了多久的……」
听见这句话,公瑾身躯一震,动作为之一慢,被苦心等待机会,锐意发出一击的
米迦勒迫近,横枪一扫,闪避不及,胸口给凌厉的强天位枪劲划破,鲜血迸流。
「哼……」
胸口受创,公瑾第一时间飞身飘退,闪避米迦勒的追击,怎料他身形甫动,後头
三股来势汹汹的强天位力量,已经紧贴著攻了过来。
枫儿与郝可莲展开激战,双方都是使用炎系武术的高手,紫焰、碧火交相辉映,
照亮了两张各具风情的美丽脸庞,斗得甚是激烈。
和全心作战的郝可莲相比,枫儿的负担无疑重得多,她没法只顾自己的战局,也
同时关心著另一边的战场,如果可能,她还要尽可能使己方的情势好一些。
确信主帅的能力,郝可莲一点都不怀疑己方占著上风,并会得到最终胜利的事实
,把精神专注於眼前的对手,忠实执行自己所肩负的任务。
两边的精神状态有著差距,本来相去不远的实力,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慢慢主导
了胜负。
(这女人……她还只是以人类型态应战,如果变回魔族的样子,会更难应付,我
不能这样子就败输下来。)
枫儿求胜的意志相当坚定,不过,想为妹妹复仇的撕心恨意,让她无法像平时那
样维持冷静,而她尚未回复的身体状态,也拖累了她的武功,运凝火焰时一再感到力
不从心,发挥不了应有的威力。
「就只有这点程度?山中老人传下来的紫炎劲,怎麽会只有这点温度?你是在帮
我烤火取暖吗?」
郝可莲身形飘忽,只是与枫儿游斗。自己虽然占了优势,但如果要取胜,并非一
时三刻就能分晓,如果这女人真的发了狠,把仇恨之火内藏,稳扎稳打,自己还可能
会吃亏,所以现在必须多扰乱她的情绪,不让她冷静下来,才能快速取胜。
除此之外,郝可莲还很担忧一件事。根据自己的情报,这女人不久前在日本得到
了异宝,是日本的镇国神剑,尽管还不知道有什麽效果,但自己却不能不防,然而,
这女人手中所持的,仍是与旧日一样的窄刃细剑,并没有换用什麽神剑,她为何舍异
宝不用?是有什麽图谋吗?
枫儿也隐约猜到敌手的用意,敛起三分攻势,不敢全力主攻,反而飘身斜退,在
艾尔铁诺的军营中到处窜飞,与郝可莲游斗,更藉机确认艾尔铁诺军的虚实。
这一下飘移,枫儿惊觉艾尔铁诺的偌大军营里,所驻扎的人数竟不足外表看来十
分之一,大多数的士兵都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大营里空荡荡的一片,全然不像前几
日看到的喧闹景象。
这些士兵到了哪去?枫儿大感困惑,再想到不久前火葬场的异象,心念一动,横
剑挥出,炽盛的紫色烈焰扫出数尺外,往经过之处的敌兵斩去。
入耳的惨嚎声,比应有的少了很多,有些敌兵被火焰带著,在地上滚倒哀嚎,没
多久就发出焦味;有些却一触即燃,整个人化成一团火焰,连哼也不哼,立即化作纸
灰,四散无踪。
(整个大营里头……超过一半都是式神纸人?周公瑾用他们来隐人耳目,那真正
的士兵到底去了哪里?)
未及思索,顾虑她伤人太多的郝可莲迫近过来,连续几记重击震荡,两个人都飘
上半空,离群交战。
在被逼离地面之前,枫儿察觉到一点异常,艾尔铁诺的士兵看到自己袭来,有些
逃散,有些扑上来攻击,虽然被自己一剑焚斩了,但枫儿却觉得他们的动作很呆滞,
别说是与自己交手,就算是在战场上与一般士兵对击,都会很快完蛋吧!
之前,自己会以为这是因为他们得了疫病,所以才动作迟缓,不过现在已经看得
很清楚了,这些纸人化身根本没有强大战力,如果靠他们上阵,很快就会兵败如山倒
了,周公瑾并不是要靠他们来作战,而是要用这些纸人化身,造成「艾尔铁诺军损失
惨重」的假像,并且让敌人不会怀疑到,大批理应阵亡在此处的士兵,已经秘密前往
他处了。
纸人化身的数目,算来只怕不会少於十万,虽然不清楚是否因为操纵这麽大的数
量,导致这些纸人化身动作迟缓痴呆,但凭著周公瑾一人之力,同时操纵这麽多的式
神,想必也得全力以赴,这就难怪艾尔铁诺军围城之後,周公瑾从不曾公然现身对敌
,恐怕是藏起来运使东方仙术吧!
察觉到对手在应战的同时,不断细心观察著四周的情况,尤其是纸人因为焚烧而
现出真身时,枫儿眼中闪过的神色,更令郝可怜清楚知道她已经发现周公瑾的布置。
刻意的扰乱对手,郝可怜笑著说:
「猜到了吗?顺便奉送你一点情报吧!耶路撒冷不乏精通数术的高手,单纯使用
式神,很快就会被识破,所以公瑾大人让离开的士兵留下头发,扎藏在纸人里头,这
样除非是数术高手近距离观看,不然远远用气息感应扫描,是找不出异状的。」
郝可莲在半空中腾身回翔,一记碧火掌劲遥遥拍出,被枫儿反剑砍削,炸成无数
火星,两人在说话中拆招,情形似乎没有刚才那样紧张,却是危机暗伏。
双方激战一时分不出明显胜负,枫儿挂心另一边的战场,当郝可莲一掌拍来,她
举剑反刺,怎知郝可莲白皙的手掌忽然发生变化,出现了浓密的兽毛,指爪也变得尖
锐,竟然不畏剑锋,猛攻了过来。
枫儿侧头闪避,险些就给她一爪伤在肩头,自身立即反击,剑势变幻,反过来一
拖,在敌人手臂上留下一道鲜艳血痕。
「哎呀!好疼啊……」
郝可莲一受伤,立即斜身飞退,拉远距离,连发几道碧火阻断敌人追击,面上的
笑容却很诡异。
「听说你在日本新得了礼物,大家交情不错,怎麽不拿出来给我见识见识?」
「急什麽?你总有机会见识到的。」
「不成啊,我怕现在不看,晚一点你没命把东西亮出来了。」
郝可莲娇笑道:「不在乎我多说件事情告诉你,青楼联盟施放的慢性毒物,我们
早就找到了化解方法,能够短时间内把患病的士兵救回来。」
情势发展到现在,枫儿已经不会对任何变化感到讶异,当下只是冷冷道:「那又
如何?」
「青楼联盟用的,是来自云梦古泽的毒物,虽然经过了改良加强,但要把毒物解
除,终究是需要毒皇一脉的人来对症下药。知道这是谁的功劳吗?不好意思,正是区
区小女子我。」
过去交手时,郝可莲使用毒掌武功,枫儿也隐约想到她与毒皇一脉有渊源,不过
看她现下笑得花枝招展,甚至可以说是炫耀似的表情,枫儿忽然感到不安。
「难道你……」
「现在才发现,实在是太晚了。面对毒皇门人,你居然敢让我的身体与你近距离
擦过?你欠缺一个黑暗世界中人应有的警觉啊!」
当郝可莲在娇笑声中发掌攻来,骤然觉得手足无力的枫儿,不敢硬接,无奈的轻
叹声中,她选择散去力量,整个身体往下急速坠去,避过郝可莲的扑击。
巨响声中,枫儿笔直地摔坠到地面,沙尘漫天飞扬,遮蔽视线,急速追赶过来的
郝可莲,一时间也看不清楚,但却知道敌人必是在与地面接触前,全力运起护身气劲
,所以地面撞击的声势虽大,实际伤害却小得多。
「哼,让我血都流了,如果就这样让人溜掉,不是太没面子了吗?」
天心意识稍一扫描,郝可莲已经掌握到敌人位置,在往下飞掠追去的途中,甚至
看到枫儿喘息的身影,但一阵烟尘漫来,遮蔽视线,当郝可莲赶至那个位置,一爪挥
出,却落了个空,应该在那里的枫儿竟已消失无踪。
(怎麽会这样……发生什麽事了?)
郝可莲运起力量,把周围弥漫的沙尘迫散消失,让视野回复清明,但是四周都找
不到敌人踪影,就连运起天心意识扫描,都察觉不出敌人的所在。
十拿九稳的杀局,忽然让目标跑掉,郝可莲不由得一愣,直过了好半晌,这才隐
然有所领悟,把目光移向脚下的沙地……
位於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因为过热而停止发射,对耶路撒冷一方来说,简直是
真神所降的福音,也是战胜敌人的最後机会。
相反来说,在公瑾这边,情形就非常恶劣,本来他是使用轨道光炮,牵制住四名
敌人,自己可以悠闲地趁隙攻击,把损伤减到最低,但是光炮的攻击一停,之前一直
在等待机会的四个人,立即以全副精神发动反攻,把他包围起来。
前方的米迦勒来势汹汹,手中一杆银枪像是要把所有的怨忿怒意全数向敌人讨回
般,直直追著公瑾而去,势如破竹。
如果要硬挡,公瑾自问没把握压下此刻的米迦勒,但是当他选择急速退後,避开
米迦勒的这一击,刚刚解去了光雷轰击危机的三人,也在这时合围攻了上来。
胸口受伤,开战以来,公瑾一直避免出现的场面,终於发生,四名强天位武者对
他同时间发出攻击,枪、拳、刀、剑,各以不同的声势,朝位於中心的他击去。
情势演变如此,再往後退已经不是好主意,公瑾忽然在半空中止住身形,由高速
急退的动作中说停就停,就好像完全不受物理限制,这时,众人都有一种很奇特的感
觉,彷佛整个空间完全静了下来。
狂风不吹,游云停顿,就连远处摇曳的火光与人影,都像是静止下来,唯一在动
的,就只有攻击中的四个人,还有速度快过他们十倍的一条鞭子。
真的就好像在变魔术一样,众人只见眼前一花,一记连风声都激不起的鞭笞,突
然就抽在麦当诺的胸口,鞭梢轻轻一触,就像奇袭得手的毒蛇,立刻缩了回去。
麦当诺的胸口发出刺耳声响,整个胸膛都凹陷进去,根本无从判断给打断了多少
根肋骨,大量的鲜血与泡沫,从他口鼻间喷涌了出来,眼中虽然还闪著难以置信的愤
怒,人却双膝一软,跪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似缓实疾,绝对不会超过两眨眼的时间,妮儿直至这时才反应过来。
「你!」
凭著一股义愤,妮儿想要冲上前去,掩护战友撤退,他受的伤势虽然严重,却没
有到不能救治的程度,自己有这个责任给予他援护。
抱著同样想法的,还有王右军,当两名强天位武者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强猛的
气势,就连天上风云也为之撼动。不过,拦挡在他们之前的,却是一堵澎湃怒涌的海
啸之壁。
就像之前在暹罗城所体验到的感觉,眼前彷佛骤然出现百尺巨浪,凶恶浑厚,无
可突破,如巨龙般翻涌狂啸而来,直到气浪近身,这才化作无数的鞭影,每一点水滴
都是一记鞭击,扑天盖地,向两人当头打下。
两人与公瑾的距离,不过数尺,短短的距离之内,居然能变化出整个天地的感觉
,这是把强天位影响环境的意识能力,运转到极限的结果,刹那间,两人彷佛变成沧
海怒涛中的一片孤叶,全然不知道怎样抵挡。
「管他三七二十一,拼了!」
紧要关头,妮儿个性里头剽悍的一面被激发出来,双拳一并,就往鞭影气浪中攻
去;王右军因为伤势影响,想要全力一刀斩出,但勉强运力之下,一口气竟然提不上
来,刀斩挥至半途便告崩散。
眼看就要被淹没在滔滔浪潮之下,蓦地一道明曜白光闪电射入,抢在两人之前,
连环枪影迅捷而密集地重刺在海啸潮壁上,爆出震天气浪,狂扫向周遭的一切事物。
两声闷哼响起,米迦勒、公瑾的全力对撼,彼此力量相若,都吃了亏。被这阵暴
风侵袭,妮儿和王右军仍能奋起力量,不致被吹卷到後头去,但当公瑾的鞭影气浪被
米迦勒击溃,倒卷而归,三人才发现已经找不到身受重伤的麦当诺。
「哗啦」一声,就像退潮海水偶然的回吐,把东西喷上沙滩,一具染满鲜血、明
显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躯体,由消散的鞭影中飞出,在半空中受到体内残余力道迸散
拉扯,炸成一团血雾,缓缓向四周飘散。
「对付白夜四骑士,想要保留实力是不可能的,然而,如果我全力以赴,那麽耶
路撒冷的历史就到今天为止了。」
公瑾淡淡地说著,满天的血雾飘溅四落,将他的白袍染上了一点一点红印,冰凉
的金属面具,在染血後分外让人觉得冷酷。
「白夜四骑士……从现在开始又少了一个,不知道站在这里的残存者,有几个能
看到等一下出来的太阳?」
「铁面人妖,你这个……」
妮儿仍未从刚才比拼的体力耗损中回复过来,但真正令她感到心悸的,是战友阵
亡的事实。
从出道以来,她经历过许多实战,之中也有不少危及生命的死斗。少女一直以为
,战斗中已经没有什麽能吓倒自己,不过,她却忘记一件事,那就是枯耳山一战中,
战友死亡的经验。
妮儿与麦当诺并不熟,现在她虽然想说些什麽,但却找不到话讲。过去在战斗中
,与兄长和源五郎并肩作战的经验,让妮儿逐渐累积起一种观念,就是不管眼前局面
怎样艰苦,战斗过程再怎麽不利,己方最终仍然能创造奇迹,打倒强敌,迎接胜利。
不过看到麦当诺在眼前阵亡,她的信念忽然从根部开始动摇。枯耳山一战的悲惨
景象,蓦地全涌上心头。原来,胜利女神并不一定是跟著自己的,一起奋斗的战友,
并不见得就能与自己赢取最後胜利,即使得胜,很可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惨胜,甚至
是全军覆没的惨败。
当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起来,周遭的一切恶劣环境,忽然变得无比真实,当妮
儿把目光移向敌人,看见他有如一个不倒的军神,持鞭傲立,压迫感一波又一波地传
来,这时,妮儿只觉得自己再没有信心去赢得这场战斗。
「够了,只是一个武功肤浅的二军角色,技不如人地战死沙场而已,本来就没有
理由会生还的人,能够活著才是怪事,别为著这种理由动摇。」
像是一堵坚实的围墙,米迦勒横枪站在妮儿身前,与公瑾对峙,说著不带一丝情
感的冰冷话语。
这些话听在妮儿耳中,简直是不可思议,因为兰斯洛绝不会这样对待己方的同志
,但米迦勒的语气冷淡,面上找不到表情,亲友惨亡的挫败,对她就像一件手中兵器
的毁坏,毫无其他意义,一个人怎麽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是战斗,不可能没有死伤,该死的人就是会死,多余的伤感,只会拖累剩余
的生者,让还有可能会赢的仗也跟著输掉。如果你希望未来的人生能继续战下去,那
麽就相信自己的武器、相信自己的拳头,到死都不变,这样就够了。」
眼睛盯著公瑾,米迦勒说出的话,就像千年玄冰一样使人发寒,「天位武者中有
些人很懂得虚张声势,打心理战,所以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够了,那就是……即使敌
人很强大,我们未必可以取胜,但若我们全力以赴,绝对可以让他把命留下。」
简单一句,米迦勒已经点清事实。公瑾虽强,但这里的人如果都用拼命打法,那
双方势必两败俱伤,甚至同归於尽,只要公瑾一死,内部充满矛盾的艾尔铁诺军等若
不攻自破,耶路撒冷的幸存者自然可以重组圣教,这样即使参战的四骑士都死光,艾
尔铁诺仍得不到胜利。
冷酷的语句,虽然无法提振士气,但却稳定了即将溃散的军心,与之对峙的公瑾
就清楚感觉到,情势与之前不同,一度消失在敌人身上的斗志,又回来了。
(真是麻烦……有强烈信仰心的武者,果然是最难应付的一种。)
把一切的心情隐藏在面具下,公瑾心中著实慨叹著,对手远比预期中更要麻烦。
轻松取胜,这固然是他坚持的战争原则,不过之所以一直挂在口中,是想要藉此
打击敌人的战斗意志,让他们畏惧於彼此间的实力差,斗志消散。
每一个武者,都有自己所喜好的战斗风格,兰斯洛与妮儿都很类似,当自己所守
护的人或物遇到危险时,凭著热血激战的他们,能够发挥出比平时更强一倍的实力,
扭转战果。但在公瑾看来,这样不稳定的战斗风格,对常胜是个高风险,所以当初白
起孤身一人,就弄得雷因斯高手群无力应对。
从暹罗城的遭遇战开始,公瑾就很努力制造完全胜利的形象,现在配合强天位光
炮、麻醉毒物、一招格杀对手的行动,都在影响敌人的战斗意志,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甚至可以说是成功了……如果不是米迦勒,自己只需要承担一点皮肉伤,就可以取
得完全胜利。
(不过……现在似乎得要多牺牲一点东西了,希望还来得及吧……)
米迦勒是个很棘手的敌人,除了武功强横,冷静的领导风格,更是与自己针锋相
对,令很多战术无从施展,即使轨道光炮持续发射,自己从旁攻击,要与一心死守、
等待机会的她彻底分出胜负,那也得花上一、两个时辰,风险太高了。
基於某个理由,公瑾希望能在开战後的半个时辰内,把战斗结束,以避免自己所
无法控制的一大变因,然而,事情似乎没有这样容易,面前的三人不但重燃战意,还
一起攻了过来。
没法可想,公瑾握紧了鞭把,手臂一振,由他所立之处开始,方圆半里立刻化成
了汪洋,而巨大的海啸涛壁,则由层层鞭影组成,巨浪滔天,朝敌人轰压过去。
影响环境的天心意识,并非公瑾的专利,当他采用这样的攻击方式,把周围化成
与练功地点海牙一样的环境,米迦勒也飞身腾空,翱翔攻击,整个人像是天上的一片
光云,任惊涛骇浪怎麽掀动,却无法影响分毫。
战法有些类似龙族武技,威猛之处虽有不及,但轻翔灵动却有过之,米迦勒环绕
著公瑾旋飞,一枪接著一枪发出,犹如百雷齐下,试图攻破公瑾的防御鞭网。
没有了轨道光炮的压制,米迦勒的武功完全展现出来,公瑾的乱鞭虽然重若千钧
,但每当米迦勒无法正面对攻,又不能回枪卸力,她就乘著气流,瞬间飘出数十尺,
待得压力减轻,又飘移回来,速度虽然不比九曜极速那般惊世骇俗,却也是很难得的
迅捷。
尽管身上带伤,拖慢了速度,但是对於这样的米迦勒,公瑾一时间竟也压她不下
,鞭势在爆发威力之前,就被她卸开或闪躲,只是米迦勒也欺不近公瑾周身两尺之地
。
两人原本就势均力敌,这样子一番比斗,短时间内还分不出明显高下,但武功较
次一级的妮儿与王右军,就是另一种情形。
连续两次地窟开放,风之大陆上的众多武者都因此得到好处,可是同样是强天位
力量,天心意识的运用差别,可以让彼此实力相去云泥,举例来说,全力以赴的陆游
,轻易就能瞬杀麦当诺这水准的强天位武者。
妮儿和王右军,都是有深厚武学根基,堪称是勇猛善战的武者,不过对著公瑾的
错综鞭势,他们却都觉得不知该如何抵挡。
在暹罗城之战,公瑾的长鞭无形无影,令得敌手无法招架,但那样的无影神鞭,
却不曾出现在耶路撒冷的战局,个中理由,让妮儿与王右军猜测,那种无影神鞭必须
要在与敌人保持长距离的间隔下,才能施展,一旦被敌人迫近,神鞭的无影效果就难
以发挥,所以米迦勒的疾电抢攻,为众人制造了机会。
然而,鞭影可以被目视,却不代表就可以进行防御。两人必须要把天心意识运转
到极限,才能在海啸浪涛进入身前一尺范围时,把波涛还原为鞭影,但却很难理解,
为何单纯一条鞭子,竟能繁化为千百条鞭影,像是飞蝗一样横空遮天而来,不知该如
何防御。
防御不了,就只有硬挡,王右军还可以施展抵天三剑,分担承接掉乱击而来的鞭
劲,但妮儿就无计可施,只能硬著头皮挡架。
天魔功外门技巧中的天魔金身,妮儿自知修为未纯,在这种时候施展,不但发挥
不了多少作用,反而可能像麦当诺那样,被敌人趁著自己运功时下盘不稳的机会,倒
扯过去,一招瞬杀,所以只能尽量撑过。
每一下力道变化不同,「啪」、「嘶」、「哗」的异声连响,妮儿就像是一头冲
进了怒涌巨浪中,肩头、腹侧、手臂、两腿,热辣辣的剧痛,一时间也不知道身上中
了多少鞭,肌肉撕裂的感觉、热血流在肌肤上的温度,妮儿紧咬住下唇,强行忍下。
但令公瑾感到吃惊的,就是这名少女果然有著与其兄一样的勇悍斗志,非但受创
後不叫不退,甚至还承受著鞭笞,向前移动了几步。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步,但能在这样的压力下前进,就是意志力与实力兼备的表现
,看在公瑾眼中,这是非常值得忌惮的事,因为在这种情形下,这名少女比四师弟王
右军更具超越实力爆发的威胁性。
米迦勒也是很危险的对手,由她枪尖所放射出来的气劲,不住切割著皮肤,传来
痛楚的感觉,倘使不是自己的乱鞭将她隔在一定距离外,占了兵器上的大便宜,现在
身上的伤一定不只如此。
更让公瑾觉得为难的地方是,米迦勒的慧心,似乎已经看出自己急於短时间内求
胜的目的,开始放慢了步调,转而采用守多於攻的战斗方式,这样对己方很不利。
遥遥望去,耶路撒冷已经被大火弥漫,熊熊烈焰照耀著天空,无数烟尘灰烬笔直
往上飞冒,显然自己针对耶路撒冷的攻击行动,已经成功,只待天位战分出胜负,就
可以进行占领。
这景象看在敌人眼里,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公瑾心念一动,手中长鞭疾挥转荡,朝妮儿、王右军这两个较弱的地方,全力攻
击,试图强行催破。
一时间,妮儿与王右军迭遇险招,尤其是浑身已经伤痕累累的妮儿,更是好几下
险险受到致命创伤,但米迦勒却对战友的危险视而不见,全部精神所集,就只是不惜
一切,摧毁眼前的敌人。
这样的集中度,令公瑾找不到破绽,只能继续寻找其他的胜机。
面对压力的妮儿,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公瑾正在和米迦勒全力搏斗,双
方都是全神灌注,为何他掉转过来,全力攻击两人,说打就打,对米迦勒的攻击却又
力道不减?这样就好像忽然间又多出两个周公瑾,各自对一个敌人发动攻击。
王右军也看了出来,只是阅历更为丰富的他,领悟到这就是二师兄的武学特性。
青楼联盟的资料中,多尔衮的八阳烈焰刀,是一种增压内力、强烈爆发,专门对付比
自己更强敌人的武学,而公瑾的这种分心打法,还有他乱舞飞扬的鞭术,这都说明了
,他是用以一对多为目的,刻意锻链出来的群战武术。
「二师兄,你这样算是什麽?你想一个人撑起艾尔铁诺吗?这和陆师想要一个人
撑起人间界有什麽不同?陆师已经用他的生命,证明了他的选择错误,没有他,你难
道以为自己能够继续走下去?」
王右军的呼喝,在层层鞭影激起的浪涛中,显得很微弱,但与战的四人都能听得
清楚,只是公瑾充耳不闻,抖鞭鼓劲,持续与米迦勒的银枪对击。
听著这些言语,妮儿明白王右军的用意,但却感到很怀疑。几次交手,公瑾已经
完全被证明了,他是一个有著钢铁意志与信念的强人,单凭几句言语,能够扰乱到他
吗?与其花费这种力气,还不如认真作战,更有效果。
靠抵天神剑护身,王右军虽然无能反攻,却是三人中最行有余力的一人,他提气
说话,尽管敌人没有反应,但他确信这些言语能够产生作用,因此朗声呼喝,先是说
著陆游行事之误,再慢慢说到艾尔铁诺的时局。
「……白鹿洞的道统,要求弟子顺应天道,辅佐仁君仁政。为君者不施王道,必
定自寻灭亡,艾尔铁诺在曹寿手里国政不修,奸佞横行,早就已经失去民心,不管是
什麽样的高手当靠山,都无法挽回他败亡的命运,你这样逆天行事,到头来真的有用
吗?」
「……不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来一直维持沉默的公瑾,突然说出了两个字。从那几乎是
咬著牙吐出的语气,可以推知他的激动心情。
「不管发生了什麽事,艾尔铁诺都能够再兴,一定可以继续传承下去的。」
不只是说话的声音有异,就连公瑾遮天蔽地的乱鞭,都出现了些微的停顿与破绽
。
以公瑾的心志坚强,纵使有些许动摇,也能很快回复,所以当看见这个自开战以
来首次露出的破绽,当身上感受到的压力一轻,本已逐步靠近的妮儿,将力量提运至
顶端,脚下一蹬,整个人凌空跃起。
身在半空,妮儿把双腕交叠碰撞,外绕一圈,长吸了一口气,当全身能量汇聚到
顶峰,她也不管这样的猛烈运劲扯裂伤口,右腕举高斩下。
这是妮儿这几日拼命回想,记忆那晚的模糊感觉,最後整理出来的武技,威力似
乎有减弱,但她却愿意把难得的攻击机会,赌在这曾经击倒过公瑾的一招上。
那一瞬间,曾在暹罗城一度出现过的气势,再度重现,彷佛末日来到,无数雷电
破开浩瀚苍穹,天幕崩塌,万顷云流在雷电交殛中劈砸下来。
有过之前在暹罗城的经验,公瑾早就暗暗提防这一招天崩之拳,看见妮儿冒险使
出,他的眼神由狂乱回复清明,长鞭抖振,适才的短暂破绽全部消失,层层鞭影如疯
如魔地狂噬向妮儿。
假如妮儿还维持著平时的清醒,这时的她一定会觉得,自己中了对方的诱敌计策
,事情不妙了。然而,从挥出这拳的那一刻起,她整个心神都集中在拳头上,毫无旁
鹜,即使感觉到前头的气息流动有异,她心中仍是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摧毁目标。
公瑾看出了这一点,而对於这一拳,他已经想过该如何破解。靠著彼此的力量差
距,当妮儿被层层鞭影抵销大半力道後,强弩之末的她,就会像麦当诺一样被自己吸
至近处,重手瞬杀。
这样的想法与估计,也出现在米迦勒、王右军的脑海,偏生两人的位置都已不及
救援,无法做些什麽。
然而,全身的力量、精神,高度集中在同一处位置,当妮儿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
存在,却赫然能够产生奇迹。
「什麽……」
公瑾确实感到讶异,因为这一次自己明明已经有所防备,做好针对防御,但是当
妮儿的天崩之拳击来,这股高度集中的力量,却赫然能够破开层层乱鞭,直攻过来。
堪称是暹罗城之战的完美重演,下一刻,妮儿的拳印,重重击烙在公瑾的金属面
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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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意天下(卷十五)第四章─秘密交易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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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 自由都市联盟 耶路撒冷
当那重重的一拳硬撼在脸上,就算是冰冷的金属面具,也隐藏不住公瑾错愕难当
的表情。
痛楚与惊愕,同一时间在公瑾心中出现,与上次的毫无防备不同,这次尽管并没
有以十足全力击出,但却也是确信这个防御能有效,所以才出手的。现在再次被人一
拳痛殴在脸上,那就代表自己对敌人实力估计有误,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我刚刚……打中了吗?)
从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解放,妮儿感受到拳头上那实在的压力,这才确信自己所
造成的伤害。而攻击倾向强烈的她,脑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要趁胜追击,如果
让敌人像暹罗城那次一样,借力拉远距离,隐匿身形攻击,那就很难对付了。
意随念转,妮儿贯力於臂,天魔功集中拳上,趁著已经欺近身边的机会,再一次
举拳轰发过去。
然而,妮儿却忘记了,这一战与暹罗之战的情势不同,公瑾的战斗目的不仅止於
试探,而是确实的毁灭。刚才那一拳,确实是超越实力发挥的奇迹,然而……
「所谓奇迹这种东西,是不可能频繁地出现的……」
公瑾冷冷地说著,妮儿的拳头才刚刚扬起,腰间腹侧就是一阵剧痛,在她惊讶地
想著,为何在这样的近距离,鞭子那一类的长兵器仍能发挥杀伤力时,同样的疼痛出
现在身体右侧,公瑾的鞭笞在她腹侧撕裂了一道长长口子,鲜血淋漓,跟著就将她击
飞出去。
血洒长空,妮儿飞出数十尺高,攻击公瑾的意图,变成了可笑的妄想,但这想法
并非後继无人,就在公瑾一口气以长鞭连击,将妮儿重创击飞,急需回气的当口,一
朵光云与银龙飙射而至,犹如破开怒海的惊电,直逼向公瑾的胸膛。
「米迦勒!」
这一枪来势极狠,米迦勒等若是以妮儿作饵,当公瑾重创妮儿,气势与力量都有
所下降时,一枪直刺过来。枪势太快,公瑾也来不及挥鞭挡架,百忙中唯有双手齐出
,以擒拿手法挡架刁锁,在千钧一发之际,锁住长枪。
白鹿洞绝学,确实就有其非凡独到之处,当两股力道激烈对击,公瑾双臂肌肉不
住扭曲,血筋浮凸,型态可怖,但终究是给他环转双臂,把米迦勒的银枪给锁住。
枪劲击中原先的伤口,鲜血再次流下,但枪尖仅仅贴著皮肉,无法再进,米迦勒
皱起眉头,正要鼓劲再攻,缠卷在公瑾腰侧的长鞭,忽然动了起来,像条灵蛇般飞窜
旋绕,一下子就顺著银枪往上卷,缠住米迦勒的双手。
公瑾的双手正全力锁著银枪,长鞭的变化,是他纯以内力潜劲透过肌肉催动,妙
至颠峰,一下子就缠住米迦勒的双手,两人的内力透过枪、鞭,激烈对击,相互牵制
,分不出胜负。
攻击一时受阻,但只要米迦勒再催劲道,银枪就可突破公瑾的擒锁,刺穿他胸膛
;甚至只要一旁的王右军攻过来,内力被牵制住的公瑾,全然没有抵御能力。这种劣
势公瑾不会不知,那这麽做的意图……难道是为了攻击所作的准备?
但他此刻双手不能松开,长鞭又给自己的银枪困住,剩下来可能的攻击策略,除
非有帮手藏匿,否则无法进行,然而四周环境一目了然,有什麽高手能在这时帮他完
成攻击呢?
(难道是……)
米迦勒忽然有一丝明悟,但是却已经晚了一步,刹那之间,她脑里出现很多东西
。
在耶路撒冷学艺,武功远远超越圣教中所有人後,以灭魔使者的身分前往日本,
为圣教洗刷两千年来所蒙受的耻辱,诛灭师门的败类。从与那人相逢的一刻起,自己
单纯的生命与信念,产生了改变。
在日本,发生了很多事,那是自己出海之前所不曾料想过的,因为这些经历,自
己在日本突破地界,拥有了旁人梦寐以求的力量,然而当自己不得不黯然离开日本,
灵魂中的一部份就在那天死去。
而後,艾尔铁诺的中都之战,自己听到了那个人的死讯,尽管没有第二个人晓得
,但自己残缺不齐的灵魂,快速地濒临瓦解,当耶路撒冷遇到敌袭,自己拼命作战,
但奋战的却只剩这个冰冷躯壳,躯壳里的灵魂,早已随著那份无奈消逝不见。
最近在夜里,自己常常好奇,那个总是以一副悠闲表情笑著、明明已经几千岁高
龄,却总是对事物感到新奇的老男人,当他在中都灿发最後光彩时,是用什麽样的表
情面对死亡?
自己想不出来,因为在记忆里,所有关於他面孔的印象,都是那麽温柔地在微笑
著,一如此刻,那种熟悉的笑意看来是这等亲切。
为什麽会突然看到他的笑容呢?
当这问题浮现在脑海,米迦勒的意识回到现实,只觉得胸腹之间一片火辣辣的剧
痛,已经给某种强大力量透体贯过。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隆·贝多芬的铸造技术,可以让光炮连续轰击半个时辰,
不会过热,刚才之所以停下光炮,是我为了要诱使你们上当,故意把光炮停下的。」
公瑾淡淡说著,藏在金属面具之下的目光,如水晶般冰冷无情,看著眼前已经伤
重的敌人,再次下了光炮轰击的指令。米迦勒的内力,正与自己全力对峙,谁也奈何
不了对方,换言之,护身气劲根本不足平时一成,只要有个等级数的武者攻击过来,
立刻就能致人死命。
八道强天位出力的光雷,以无比天威轰击下来,结实击中米迦勒没有抵御之力的
躯体,在贯体而过的同时,整个摧毁腑脏,血肉馍糊,造成严重创伤……这也是她的
致命伤。
当运行、储存真气的腑脏化为乌有,米迦勒的内力就无以为继,更没法抵御敌人
的攻击。双手虽然还坚毅地握紧银枪,死也不放开,努力往前突进,但疲软的双膝却
跪到了地面。
「团长!」
王右军在适才的突击中,同样是受创不轻,好不容易配合米迦勒的攻击,快要突
破到公瑾身边,却被三枚轰击下来的光雷挡住,才一耽搁,变化已经发生,惊得魂飞
天外,待要咬牙挨上几枚光雷,冲过去援护,却见公瑾放开了双手。
在这个时候放手,公瑾并不是想要弃战,而是要用他最擅长的攻击模式,给予面
前这个不简单的女人最後一击。
手臂一抽,长鞭像是得到了生命般,乱舞翔动,封锁住周围十尺的活动空间,完
全堵死敌人逃逸或得到援手的可能。
口中不住急涌出夹带碎块的鲜血,米迦勒抬起头来,一双明眸已经涣散无神,全
不复先前的凌厉,但公瑾仍看得出来,这双眼睛里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生存
的挣扎,只是一心一意地把长枪再挺前一寸。
「了不起的女人,到死仍然没有改变你的信念,不得不与你为敌,公瑾真的深以
为憾。」
话声中,满空乱舞的长鞭汇聚力量,与急轰下来的六道光雷配合,彷佛天殛之
,重重击在这具已经残破不堪的躯体上。
当炫目强光几乎烧烙进眼瞳,米迦勒缓缓闭上眼睛,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走到了
尽头。
(看见了吗?时贞学长,我支撑到最後了……)
这一句悄然无声的心语,没有任何人听见,也不需要任何人听见。就在几乎燃亮
整个空间的强光、掀飞耶路撒冷的强烈暴风中,米迦勒被彻底粉碎,完全不存在於这
世界上。
目睹这些过程,公瑾有些许的感叹,但他更需要的却是立刻运功回气。适才与米
迦勒的内力比拼,她几乎是不顾性命地运力猛攻,自己虽能施计获胜,但损耗却也极
大,现在一举杀毙强敌,就该回气调息。
米迦勒是很强的对手,如果不是用计谋诱杀,光明正大地决战,自己纵使能赢,
但胜负却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决定,所以只能以伤势、诡计,换取她的破绽,提前将她
除去。
当战斗结束,公瑾环顾四周,想确认他之前所担忧的风险。
耶路撒冷的城楼上,已经没有半名守军了,刚才那麽强烈的天位战,理所当然地
波及到该处,但是城中隐约传出惨嚎,还有一股若隐若现、令自己不安的剑气感觉,
显然城内也有战局在进行,奇雷斯已经进去了。
那个少女山本五十六不见了,适才她被自己一鞭远远击飞,但却不该致命,受创
之後不晓得藏匿在哪里,要把她找出来才行。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公瑾望向西南方,确认著一些事情,不久之後,他转过
头来,看著朝自己走过来的王右军,脸上出现笑容。
不是那种阴险的冷笑,公瑾的笑容虽然有几分无奈,但九成以上是一种极为欣喜
的微笑。
「四师弟,今天我要很认真地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助,我没可能这样赢得耶路撒
冷之战。」
当公瑾与白夜四骑士开战,耶路撒冷之内乱成一团的时候,待在城内的泉樱,很
好奇公瑾为什麽没有派兵抢攻,趁隙夺城。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就被想通。当几名强天位武者一起动手,所激发出来的暴风与
冲击波,几乎快要把耶路撒冷掀翻过来,这样的情形下,派兵过来攻占,那只是徒然
增添己方的死伤。
当日在北门天关,陆游和天草四郎对战,几招之内就把北门天关毁得乾乾净净,
不过这多少是两人刻意为之。在相互拆招之时,对於释放出去的能量不做保留,任其
冲撞北门天关城壁,一招就把北门天关的建筑弄垮。
但白夜四骑士却是为著耶路撒冷而战,就连深具文化修养的公瑾,也不愿意因为
战火而损毁这座古城,所以彼此交战时,天心意识锁紧每一分能量的流动,尽量压低
比拼时释放的狂乱能量,若非如此,早在四名强天位武者开战的第一招,就可以把耶
路撒冷的城壁摧毁大半。
隐敛起气息,泉樱就站在城楼上,看著数百尺外的天位战。不住把米迦勒出神入
化的枪术,与龙族神功比较,默默思悟,对於公瑾师兄那鬼神般的长鞭,更是为之震
骇。
假如自己身在战场,协助抗敌,那该怎麽应付呢?这个答案琢磨良久,却是想不
出结论。
当妮儿、王右军遇险,泉樱眼看情势不妙,就想下去助攻,但是甫才一动,一股
凌厉剑气就将她笼罩住,散发著明显的威胁意味,只要她稍稍一动,剑气的主人就会
攻击过来。
泉樱无法理解,又不愿打一场可以避免的迷糊仗,只能做出撤离的决定,几下飞
跃,回到之前藏身的地方,看到仍在屋里喝茶的海稼轩。
这时,外头街道已经是人声喧哗,整个耶路撒冷乱成一团,无论军民都惶恐不安
,圣殿骑士们开始照著之前的安排,把百姓从北门送离开。泉樱连门也来不及开,直
接由屋顶破入,还没开口问话,海稼轩就抛递一杯茶来。
「我不是回来喝茶的。」
「我知道,但你之前出去的时候,也只说是出去看看的。」
「你就为了这个理由,把我找回来?」
「对。」
泉樱为之气结,这个有道之士的迂腐程度,简直不可理喻。出去看看,这是自己
挂心战事,离开此地前随口交代的话语,当看到战事情形不利,理所当然要出手帮助
,不然难道只是去当观众吗?
可是,泉樱到底不是妮儿那样的冲动型,很快就冷静下来,想到海稼轩可能的用
意,道:「你不希望我介入这一战,为什麽?」
「周公瑾一生战无不胜,因为他从来不打赢不了的仗,你知道吗?」
「听人说过。」
泉樱以前就听师父陆游说过,二师兄周公瑾对胜利的要求极其严苛,一定事先布
局妥当,到了万无一失的情形才肯发动。虽然每场胜仗之前,他的胜算在考虑变数後
都只有八成,不过当一场战役的胜算不足五成,他宁愿耻辱地撤退,也不浪费实力。
「这一仗,是周公瑾发动的,以他的个性与才干,断不会留下可以让你掌握到的
破绽,不管你参战与否,都不能改变这一战的结局。」
「所以……如果要战胜二师兄,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能让他挑选战场,必须抢过
战争的主导权,由我们来设计战争,把他变成应战的一方,才能战胜,这就是你的意
思吗?」
「你很聪明,我很庆幸自己不用和蠢人沟通。」
「和有道之士在一起久了,整天听些雾里藏花的禅机,磨练思绪,当然不会变笨
,只不过脑袋却越来越糊涂了。」
泉樱微微一笑,手上却把朱枪握得更紧。海稼轩说的是实话,拦阻自己也是一片
好意,照她以前的风格,当知道事情已经不可为,就会撒手不管,冷静地站在一旁观
战,搜集资讯,为下一次的战斗累积筹码,不用无意义地弄脏双手……这也是典型白
鹿洞弟子的风格。
可是,出嫁之後,渐渐沾染到丈夫的个性,觉得每一场战斗的过程中,都存在著
某些意义,纵然无法获胜,还是能学习到什麽,而且,如果要搜集资讯,亲身体验总
比旁观要实际,所以她很快就有了决定,要去助耶路撒冷一臂之力。
「嘿,好好的仕女不当,偏偏去学什麽母猴子,可笑。」
「真是抱歉,众生平等,我并不觉得当母猴子就有什麽不好的。」
当泉樱这麽说的时候,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开始轰击,妮儿等人陷入苦战,泉樱
和海稼轩身在城中,没有成为攻击目标,反而不受影响,只是看著满天的光雷乱舞,
两人心中都是深深为之撼动。
「看吧,我就说过,周公瑾不打没有胜算的仗,他的出手不是为了作战,只是收
割成果而已。」
海稼轩若无其事地说著,不过当见到光雷轰击越来越强烈,他的脸色也阴沉起来
。
「周公瑾……这一趟你也算是下足本了。」
看著光雷如同天火般坠下,泉樱觉得有些难过,因为二师兄的这项武器,绝不是
突然冒出来,而是秘密筹备多年,只怕连师父陆游都不知道。那麽,他之所以累积这
些秘密实力,是为了在有危难发生时,帮助师门扫荡奸佞邪恶吗?
泉樱知道不是的。正因为明白不是这样,她才觉得悲哀。尽管自己已经与二师兄
走向不同立场,但她仍不希望自己前半生所憧憬的师门,到头来只是这麽一回事,师
徒间的情分,比一张白纸更薄,一切都是虚伪的游戏。
「不用露出那种表情,人类的历史不过就是这麽一回事,子弑父、徒杀师,你大
可把这看做是历史兴替的一部份,弱肉强食,新生代藉此取代老朽无用的旧人,完成
世代交替,推动新的历史,我想陆放翁对这天一定早有准备了,一生都在搞这些东西
的他得到这种收场,大概也会含笑九泉吧!」
泉樱不晓得该把这些话当作是安慰,亦或是嘲讽。同行时日越长,她越觉得海稼
轩与师门有旧,甚至和恩师陆游有关系。
与源五郎相比,海稼轩的相貌虽是少年,但却多了一种不符外表的沉稳老练,听
他说话的感觉,自己常常不自觉地将他当成尊长看待,假如不是有源五郎这个上当经
验在先,自己几乎要认为,海稼轩就是那名无人知晓的大师兄。
当光炮的轰击停顿,泉樱一度觉得疑惑,犹豫著是否该把握时机,但却被海稼轩
阻止。
「与周公瑾对战,看到机会,你应该觉得忧心,而不是喜悦。一个算无余计的人
,至少会准备三样後著应变,这个太古魔道机械失效,他的第二样後著就会出现,他
的敌人如果不趁这机会撤退,胜负……就会比正常情形更早分晓。」
「我相信二师兄的能力很强,但你这样说,会不会太盲目了一点?他是个人,不
是神,我不相信没有人能在他设计的战场上反败为胜。」
理性思考,是泉樱所相信的应对之道,可是听她这麽说,海稼轩只是看了她一眼
,很平淡地说话。
「要在周公瑾设计的战场上反败为胜,有两种人……」
「哪两种?」
「第一种人,有著比他更缜密的思虑网,推算得比他更精、更准,在他已经撒好
的网上,再撒上一张更大的网,把他反网在里头。雷因斯白家,出过这种人……」
泉樱知道海稼轩指的是谁。雷因斯内战爆发时,透过青楼传递的情报,泉樱晓得
白家出了一个天才战士,以一人之力睥睨当时,连败雷因斯、艾尔铁诺的高手,即使
是二师兄都在他手里吃了亏。然而,这个人随著内战结束而殒落,现在不可能再出现
。
「另外一种人……」
海稼轩忽然笑了,泉樱从来没看过他笑得这麽无奈、这麽讽刺。
「也许武功不强,也许思虑不周全,甚至连算数都算不好,但是……这个人能够
吸引天运的动向,逢天承运,背後有著苍天作靠山。遇到这种敌人,周公瑾又怎麽能
不败了?」
乍听之下,海稼轩似是在说「运气好就行了」,但细细咀嚼之下,泉樱却感到很
深的宿命论调。
正自出神,天上再度响起的光雷爆响,把泉樱惊醒,尽管海稼轩多次表示这次只
要观战,但泉樱觉得自己对妮儿的安危有责任,若是这个小姑有什麽损伤,日後用什
麽脸去向夫君交代,所以预备赶赴战场,但仍是给海稼轩拦住。
「什麽意思?你还是要阻拦我吗?」
「不,这次不是,只是想要告诉你,手痒想打架不用跑远,这里就可以了。」
海稼轩说完,右手合并剑指,作出几个东方仙术中的符令手势,往地下一指,只
闻一声轰然巨响,泥土翻开,某样东西从土里头冒了出来。
「咳、咳!老天!这里是什麽地方?我们钻到地府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泥土翻迸声中传来,从地上冒出来的,赫然是三个人,在看清楚
双方面孔後,冒出来的人、地上的人,一起发出惊呼。
「俊太郎、枫儿姊姊,还有……妮儿!」
泉樱真是很吃惊,姑且不论该在战场上的妮儿,怎麽会出现在这里,有雪、枫儿
更是两个与此战无关的人,现在居然一起来了。
她感到讶异,但是见到她的另外一方,惊讶情绪却有过之,尤其是有雪,在把头
脸上的尘土拍抹掉後,看了看身前的两人,眼睛几乎凸了起来。
「俊太……不,有雪,你们都没事吧?」
很温和的问候,但换来的却是一阵疼痛。有雪拿著卷轴的手,行动如风,重重在
泉樱头上敲了一记。
「唉唷!」
泉樱吃痛,才刚问出一句「为什麽打我」,有雪已经连珠炮似的骂了起来。
「你这个寡廉鲜耻、见异思迁、招蜂引蝶、蛇蝎心肠、脑满肠肥的淫乱女人,浸
猪笼去吧!」
「胡说,我哪有脑满肠肥?我也从来没有蛇蝎心肠……」
当有雪疾言厉色地大骂,说到蛇蝎心肠这字眼时,泉樱心中一惊,目光飘向妮儿
,想起当日的枯耳山事件,手掌不自觉地颤抖,险些握不稳朱枪,但听有雪越说越不
对劲,这才出言反驳。
「还敢狡辩,才不过多少时间没见,你就勾搭上一个头发白脸也白的小白脸,还
跟他私奔到自由都市来,送了一顶好大的绿帽给我老大戴,他本来就已经够衰了,现
在你居然还把他送进稷下市立动物园去!」
泉樱听得糊涂了,问道:「他为什麽去动物园?」
「乌龟当然要送进动物园罗,不然难道要高挂在象牙白塔顶端丢人现眼吗?孰可
忍、孰不可忍,你这种背夫偷汉的行为,就连我这个闺中密友都看不过去,现在我要
站在男方亲友的立场,代替我老大惩罚你,在你白嫩嫩的小脸上亲一下……啊呀!好
痛!」
越说越不像话,当有雪趁著泉樱惊魂不定,要飞扑过去占点便宜,後头回复手脚
力气的枫儿,用剑柄在他後脑重重敲上一记,把这居心叵测的雪特人击倒在地。
接著,就是两女对望,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表示著对彼此的善意,原本她
们在日本时就有了不错的情谊,只不过现在不知道该用什麽称呼来开口而已。
不过,当枫儿的目光望向海稼轩,顿时便得凌厉许多。对陌生人不抱持好感的她
,对这名明显散发高手感觉的少年,先采取了戒备的态度。
泉樱也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身边这人,气氛一时非常紧绷,海稼轩却忽然大笑起来
。
「哈哈哈,有意思,你们平常都是这样子说话的吗?很有意思啊!」
爽朗的笑声,夹杂在连天烽火喧哗声中,显得很不协调,但却化解了这边的紧张
感觉,泉樱也苦笑著向众人介绍。
「这位是……来自白鹿洞的有道之士,海稼轩。」
枫儿略为说明了自己三人的情形。在艾尔铁诺大营中的所见;她与郝可莲交手时
,突然被有雪拖入地下;在前往耶路撒冷的潜行中,发现被击飞的妮儿,趁她落地瞬
间一并救走,但要再潜地行走,却忽然被一股莫名力量牵引,离开地底,到了此处。
「我想是身边这位有道之士作的影响。听说东方仙术中有土遁一门,应该是他改
变地脉流向,把你们引导过来吧!妮儿怎麽样了?」
妮儿的情形相当不妙。公瑾那一鞭出手极重,如果不是被米迦勒阻断,这一鞭就
取了妮儿的性命。饶是如此,她腹侧被撕裂出一道长长口子,血流如注,腑脏受到强
烈震动,被枫儿等人救回时,早已经失去了意识。
泉樱略通医道,枫儿也精於急救,但仓促间都觉得这个伤势恐怕不好处理,怎料
海稼轩蹒跚地往前跨上一步,瞥看一眼,左掌伸出,凌空虚按一下,妮儿忽然发出「
呃」的一声,身体一软,颈子往左斜垂,竟已没了气息。
倘使旁边只有雪特人在,这时就免不了一场骚动,幸好两个女人都不是大惊小怪
的人,微微一愣,就已经明白道理。泉樱一看妮儿的伤口,出血已经整个止住,伤口
边缘迅速结起一层冰霜,连碰一下都觉得冻手。
「天位力量造成的伤势很复杂,如果不能有效驱除敌劲,就算用其他手段催愈肉
体也是没用。以假死的方式,停顿心脉与血液流动,可以封锁天魔功以外大部分的潜
劲,这是最妥当的急救法,只要十二时辰内把人弄醒,就不会有什麽大阻碍。」
海稼轩若无其事地说著,初次见面的枫儿虽能理解,但却仍有些迷惘。
「为什麽是用急救手段,而不是进行实际医疗呢?」
「那是因为……」
海稼轩的回答还没说完,之前被敲得晕头转向的有雪,杀猪般惨烈嚎叫起来,指
著西方的一座阁楼。
「因为没有必要进行实际医疗,你们这几个笨蛋没有一个可以生离此地。」
好整以暇的刺耳笑声,从端坐在阁楼屋檐上的奇雷斯口中发出,居高临下,遥遥
望著下方的五个人。
阁楼的位置不算远,但这绝世凶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除了海稼轩,没有旁人
能够察觉,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众人之间的修为差别。尽管奇雷斯没有刻意释放杀气、
压迫感,但是想到他过去的战绩,泉樱等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周公瑾很有本事啊,不但在天上藏了这麽多门鬼祟东西,居然还私下与魔族勾
结,也算得上是准备周全了。」
一语道破奇雷斯出现在此的原因,海稼轩也同时采取了举动,但却不是排众而出
,而是慢慢、慢慢地往後退,退到泉樱身後,显然是避免奇雷斯发难时自己首当其冲
。
直至此刻,他仍是一腿不良於行,这个缓步後退的动作虽然轻微,却仍是很显眼
,引住敌我双方的目光。
「我的朋友,是一个计算非常周延的人,有时候我都会被他给吓到,相形之下,
你们实在是大惊小怪了。」
「所以,你就是这位好朋友专门派遣过来对付我们的?」
「不,原本只要搞定你们两个就好,但是讨人厌的东西留久了总是麻烦,我决定
让他占点便宜,一次把你们都给扫除掉。」
奇雷斯摩擦著尖锐的指爪,发出刺耳的厉响,扰乱著底下敌人的心神,但他的目
光却紧盯著海稼轩。这个敌人未必很强,但却是一个未知的存在,是这一夥人当中最
大的变数。
然而,他的身体却有残疾,无论实力如何,动起手来终究打了折扣,少了威胁性
。确认到这一点的奇雷斯,不在专注於海稼轩,而是把注意力放向敌人群体。
枫儿、泉樱,过去都曾有过与奇雷斯的对峙经验,但却与这次的感觉不同,似乎
……有什麽事情在这个强敌的身上发生了。
「台面上的、台面下的,全都在掌握之内……我忽然很好奇,如果你的朋友总是
这麽计算周全,那麽这一次的耶路撒冷战役,他是不是还暗中计划了什麽东西?」
海稼轩道:「一流的军事将领,总是在进行一步战术的时候,同时策划了接下来
的五步。周公瑾攻下耶路撒冷,是必然的定局了,不过这次行动已经宣告结束了吗?
还是还有什麽步骤仍在进行?」
奇雷斯不答,只是旋握起拳头,催运起天魔功,手臂上隐隐冒起一层黑气缭绕。
「除非攻下香格里拉,否则即使打破耶路撒冷,也无法拿下自由都市,周公瑾如
果懂得两计并发,大军这时应该已经攻破香格里拉的城门了,不过,统一自由都市就
够了吗?我觉得他应该会更贪心一点的……」
海稼轩的话,听在众人耳里,都觉得一阵寒意。即使这是玩笑话,都让人不安,
若这是事实,公瑾已经暗中攻至香格里拉,这等手段、战术,当真是无可捉摸,无论
耶路撒冷这一仗是赢是输,都不能改变大局。
「天才与白痴,只是一线之隔,人和猴子的想法其实没有差那麽远。如果用贪欲
来解释,那麽所谓的鬼神莫测,只是因为他比一般人更贪心。可是,一举荡平自由都
市,这样子他就满足了吗?要是还觉得不够,除了自由都市,他这大大的一口还会想
要吞掉什麽?」
艾尔铁诺、自由都市,都可以排除在答案外,那麽剩下来的可能,就是雷因斯与
武炼了。
「要拿下自由都市,要拿下香格里拉;不过要荡平武炼,要先处理掉一个人,呵
,好像已经从武炼动身了,这时候才作出决定,这个婆婆妈妈的个性,注定是他的致
命伤啊……」
奇雷斯一直只是静静地听海稼轩说话。公瑾到底有什麽打算、想干什麽,他并不
知道,也不在他们的合作关系里,他只是单纯接受委托,处理掉看不顺眼的家伙而已
,但是听听看公瑾的计划是什麽,这点确实很有趣。
不过听到这里已经够了,自己的耐性与杀性都已经到了极限,再等待下去,实在
不合自己的个性了。
「要动手了吗?没耐性的家伙,乱用暴力是性格缺陷的象徵啊……」
海稼轩不是小孩,虽然已经躲在泉樱身後,但却没办法藏住身形,而且谁也感觉
得到,奇雷斯所释放出的杀气,倒有一半集中在他身上,摆明了一动手就会以他为目
标。
被当作挡箭牌的泉樱,只有苦笑的份;枫儿已经把体内的毒性暂时压下,回复战
力,这时手握剑柄,预备与泉樱联手抗敌,但泉樱以眼神示意,要她先顾好昏迷中的
妮儿,一找到机会就离开这里。
双方相互对峙,泉樱全神灌注奇雷斯的动作,以防他那雷轰电闪般的奇袭,哪知
道眼前黑影一闪,奇雷斯已经从屋檐上消失,凌厉爪劲由上方迫来,竟是完全不理会
她的存在,笔直向海稼轩攻去。
海稼轩的反应亦是奇速,「刷」的一声,雪亮长剑抖震出鞘,剑光清若秋水,手
腕一下旋动,剑势去向奇幻莫测,让人连提防的时间也没有,就封搁在泉樱的颈侧。
「你……」
泉樱正把全副心神放在敌人身上,哪料到会突然有此惊变,海稼轩出手突然,站
的位置又是死角,结果一出手就把她制住。冷冷的剑锋贴在颈子旁,泉樱的动作完全
停顿,不知身後的人是敌是友,又该作何反应,就连旁边的枫儿、有雪都看到傻眼,
一时间也不知该把武器对著奇雷斯,还是摆平泉樱身後的海稼轩。
「不要动!给我退回去,只要你再过来一步,我就一剑割断这女人的喉咙!」
局面的演变堪称是匪夷所思,制住泉樱的海稼轩,居然对奇雷斯威胁起来。妮儿
、有雪固然错愕难当,就连被当作人质的泉樱都听到傻眼,没想到这种应该出现在雪
特人身上的战术,会这样使用在自己身上,但错愕之情刚刚浮上心头,一股强大的内
力自背後急涌入体内。
(这是……他为什麽输内力给我……)
这股内力的源头,自然是背後的海稼轩,泉樱微微一惊,随即会意,深深吸一口
气,把那股急速催输过来的内力,导入经脉运行。
奇雷斯扑击过来的速度,被海稼轩的胁迫稍稍一阻,但却只是眨眼的短暂时间,
在众人还没从那种错愕感中回复之前,他的身影已经化为一道黑电,重新向海稼轩攻
去。
争取到的时间很短,不过已经足够,当奇雷斯扑击过来,将内力导入正轨的泉樱
,被海稼轩在肩头一推,展动朱枪,主动往敌人攻击过去。
「你说什麽?」
「很难理解吗?我说我要感谢四师弟你啊,没有你的帮助,我无法得到这场战争
的最终胜利。」
公瑾的话,让本已义愤填膺的王右军,感到一阵不祥的森冷。这些话毫无疑问地
是种讽刺,但二师兄为何突然这麽说?
假如周围有其他的战友在,这可以作为挑拨离间的解释,但是战斗已经结束,己
方一败涂地,米迦勒团长、麦当诺战死,山本五十六伤重失踪,唯一还有行动力的自
己,非但没有可能逆转战局,伤重的身体甚至算不上战力,二师兄的这番言语,还有
什麽意义?
天色将明,云层仍然厚密,遮蔽了本来应该透射下来的阳光,但即使日出,此刻
的耶路撒冷也得不到救赎,唯一会从天而降的,不是神明恩赐,而是象徵毁灭与死亡
的光雷炮击,现在天空虽然平静,但王右军晓得这只不过是公瑾暂时停住炮击,若他
要解决自己这败军之将,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把光炮重新开启就成。
「即使白夜四骑士不在了,耶路撒冷的精神也会延续下去……」
作为失败者,这是王右军唯一可以说的话,也是他最想说的一句话,但公瑾却有
著不同的想法。
「或许吧,不过我不认为这有多大的可能性。如果石崇的实力一如他的信心,现
在应该已经成功攻陷香格里拉了。以後掌管自由都市的人是他,耶路撒冷会有什麽收
场也要看他,根据我的感觉,他似乎对宗教团体没有多少好感。」
公瑾冷淡的话语,听在王右军耳里,简直像是晴天霹雳。他一直认为,即使耶路
撒冷败阵,那也仅代表自由都市败了一仗,只要香格里拉不落入敌手,整体战局就还
有逆转的可能。
但二师兄到底在说什麽?香格里拉已经落陷?事情怎麽会是这样子?这又和石崇
有什麽关系?他不是被囚禁在中都的监狱里吗?
「不用太过著急。我们六名师兄弟,能见面好好说话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看在这
一点上,我可以让你弄清楚一切。」
公瑾道:「事情的起源,是在几个月之前,石崇秘密来到海牙与我协商合作。他
开出的条件是……用自由都市来交换艾尔铁诺。」
一直以来,公瑾与石崇的关系,就只能用势不两立来形容。在公瑾的立场,要中
兴艾尔铁诺,就必须除掉这个不住啃食国家支柱的蠹虫,将这个危害国家生命力的毒
瘤割去,王室与国家才能得到新生;而就石崇来看,公瑾的存在无疑是背後芒刺,只
要公瑾存在一天,他就无法顺利掌握艾尔铁诺。
这样的关系不只是当事人,风之大陆上的每一位观众都是如此认知,所以当石崇
秘密造访海牙,面见公瑾时,他提出的条件才令公瑾暗自吃惊。
「现在的局势,我们两个长年内斗,外有雷因斯虎视眈眈,内部有麦第奇世家、
白鹿洞窥视在旁,我们不设法杀出生天,难道要持续掐著对方的脖子,在敌人的讪笑
中一起气绝身亡吗?」
石崇道:「话虽如此,但我并不是想要达成什麽先荡除外敌,再解决彼此的协议
。周大元帅最大的志愿,就是把我从艾尔铁诺抹除,既然这样,我们何不来个一劳永
逸的约定?只要你我合作,把自由都市拿下,我愿意就此离开艾尔铁诺,放弃一切大
权,从此你我各掌一方。」
「自由都市有青楼联盟为後盾,白夜四骑士的实力坚强,石君侯好像觉得可以说
拿就拿,不知道有什麽根据?再说,陆师不会坐视这种行为,石君侯想要掀起大战之
前,最好再考虑一下,别要偷鸡不成,反被从艾尔铁诺整个抹掉了。」
「对,所以我们说到重点了,每个计划中都会有一些不可避免的障碍,为了让合
作成功,我预备进行一个以杀神为代号的计划,先除掉陆游。这个老不死存在太久,
实在碍著太多人的事,对我如此,对周大元帅亦然。」
彼此都是有一定智慧的对手,对局势与事实的演变心中有数,作没意义的否认,
只是浪费时间,所以公瑾沉默不语,没有回答石崇。
在听到这个提案的瞬间,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就理智层面来说,石崇说得没有
错,自己虽然有著白鹿洞当後盾,但却只能与石字世家相对峙,除非师父陆游有所决
断,不然没办法分出什麽决定性的胜负。
表面上,白鹿洞与陆游都是公瑾的权力後盾,然而公瑾和陆游都明白,两人心中
有著不同的志愿,正因为这个决定性的差别,师徒之间呈现一种奇妙的牵制关系。当
雷因斯迅速崛起,陆游的态度日益暧昧,师徒两人渐行渐远,考虑著或许要与师门敌
对的公瑾,无法轻易拨开敌人伸出的合作之手。
公瑾所暗藏的实力,都与魔族有关,深深抵触了陆游「以魔族为死敌」的信念,
除非与师门反目,否则无法动用。可是倒过来说,若是无法避免这个事实,那麽在与
师门反目的同时,自己应该减少敌人,不然等若是一次与风之大陆上所有势力开战。
争取友方是必须的,可是做起来却很困难。青楼联盟多边讨好,永远不可能成为
真正的友方;武炼、麦第奇家不会与自己真心合作;雷因斯则是誓死敌对,没有化敌
为友的可能。真要讨论结盟问题,会与自己因为利益而联手的,也只有石崇。
石崇会主动提议合作,这件事情相当不可思议。但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石崇摆出
来的诚意,在提出联手诛杀陆游的提议後,石崇摆出了非常大方的态度。
「为了表示诚意,诛杀陆游的工作,由我方一力承担,周大元帅可以完全不用介
入,无论事成事败,这都不会牵连到元帅。」
那时,黄金龙骑士团尚未出现,但石崇已与多尔衮联盟,实力殊不可侮,确实有
著搏杀陆游的可能,但双方都心里有数,像陆游这样的强人,不管事前准备怎样充分
,行动中肯定会受到不少的损伤,对於本来就没有什麽诚信基础的两人而言,当一方
在行动中受创过重,可能战斗一结束,立刻就被合作对象反刺一枪。
石崇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却把这损伤风险一力承担,所展示的决心与「诚
意」,简直令旁人感到一阵寒意。但公瑾却以更为冰冷的态度,迅速衡量过这麽做的
轻重得失。
「条件上相当诱人,不过以你我现在的立场,这样还不够表示诚意。」
公瑾道:「如果要谈合作,在你的杀神计划结束後,我会立刻把你拘捕下狱,拔
掉你在艾尔铁诺之内的势力,这样又如何?」
极其严苛的条件,公瑾固然不认为石崇会拍桌子大骂,怒形於色,但却也没料到
他会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
「很公道,无论杀神计划成功与否,你都应该这样做,进退先立於不败之地。本
来我就打算离开艾尔铁诺,回到自由都市,撤走我的人马是理所当然,你先帮我大扫
除一次,我反而该谢谢你,因为会被你扫除到的废物,早晚也会死在我手里。除了你
提出的这些,我还可以请多尔衮先生与你配合,暂时归你调度,共抗外敌。」
「……石君侯的气度惊人,什麽好处都让合作对象占尽了,难道你就不怕我中途
食言,先把你消灭,再去对付雷因斯?」
「现在是非常时局,要行非常之事,当然要有非常的器量。我不是宅心仁厚,但
如果不开出这样的非常条件,你一说完话就会把我干掉,哪有合作可谈?」
石崇道:「我是个赌性很重的人,通杀通赔都是看这一注。石家现在的局面是群
敌环伺,如果不能打开僵局,最後结果一定是与你和旭烈兀两败俱伤,给雷因斯占到
便宜。我对艾尔铁诺有一份感情,与其要便宜外人,我宁愿败亡在艾尔铁诺人手里。
」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但听在公瑾耳中,情感层面上,可信度连一成都没有,但
就理智层面而言,公瑾不能不认真考虑。
尽管立场上是敌非友,但两人心知肚明,彼此都面临著同样的困境。陆游的存在
,是两人早晚要面对的一个阻碍,武力冲突不可避免,如何在一场损失惨重的硬仗後
,争取回气的空间,不被第三、第四股势力趁虚而入,是最重要的问题。
「我们不用浪费时间,说一些没用的交涉言词,你我都知道这是一场赌局。如果
有你的协助,无论是要消灭陆游,或是拿下自由都市,我都有自信,所以目前的问题
只有一个,就是看你愿不愿意赌这一 ,拿自由都市来换艾尔铁诺的中兴。」
「不,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你到了自由都市之後,该如何面对那时的
同盟关系,如果我都能和你合作,又有什麽理由不能和雷因斯联手,再转过头来对付
你?」
公瑾道:「但至少在今天,你的勇气值得我付出尊重与敬意。」
不需要握手,也不用再多说什麽,石崇听完这句话後,就离开了海牙,一如来时
的隐匿无息,他的离去也没有让人察觉。
合作关系就这样秘密维持,期间公瑾与旭烈兀取得共识,在杀神计划宣告成功後
,铲除石家在艾尔铁诺的势力,为了把腐朽不堪的皇室洗涤,由旭烈兀取代曹寿,掌
理国政。
「……所以,你就与石崇合作弑师?青楼联盟的势力根深蒂固,你凭什麽认为你
能拿下自由都市?」
王右军努力调匀气息,压抑体内翻涌的气血。要逆转战局已经没有可能,但自己
至少要弄清楚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这些情报很重要,也许自己活不过今天
,但只要自己把这些情报听完,即使只剩下尸体,还是有高手可以「读」出来。
「千叶家在风之大陆上的潜伏势力,由三名首领掌管,香格里拉魔屋中的那位女
士、武炼的公孙夫人,这两个女人的势力合并,组成现在的青楼联盟,但第三名首领
是谁,这数百年来没人知道。」
「难、难道石崇他……」
「对,其实我也很意外。他告诉我他就是那神秘的第三人,毕生志愿是重夺香格
里拉,掌握组织的大权,相形之下,艾尔铁诺只是个累积实力的过程,不是最终目标
,所以他希望与我同盟,我助他夺位,他依承诺撤出艾尔铁诺。起初我也很怀疑,但
从我们进攻自由都市以来,他确实完成了情报的反向传输,让青楼联盟没有察觉到我
们的奇袭。」
公瑾道:「从远古时代开始,千叶家就影响风之大陆的时局动向,势力盘根错节
,防不胜防。要对付这样的组织,外部硬攻是没用的,只有靠它自己内乱。石崇利用
隐藏身份的机会,把他的人反渗透进入另外两人的体系,当战事爆发,就开始有系统
地传假情报回香格里拉,恐怕在香格里拉城破的刹那,青楼联盟还想不清楚敌人是从
什麽地方冒出来的。」
王右军还记得,青楼联盟最自傲的信念是「一个情报可能出错,一百个重叠组合
的情报没有可能出错」,但世事无绝对,当人们开始笃信某件事情的不可变,盲点也
就随之而生,一百个重叠组合的情报,仍是可以出错,而且大错特错的。
「进攻耶路撒冷和进攻香格里拉的动作,是同时进行,石崇秘密潜来自由都市,
亲自指挥,我让朱炎去支援他,这趟攻击以有心算无心,应该已经攻破香格里拉了。
」
「你就这麽相信石崇,认为他夺取自由都市後,不会立刻出卖你,反攻你一记吗
?」
「我当然不相信他,所有对艾尔铁诺有威胁的敌人,我都会一个一个消灭掉。不
过他在赌,我也在赌,他肯下这麽大的赌本,让我占尽便宜,背後当然有我所看不透
的巨大利益和图谋,但如果我连一步都不敢踩进去,局面就没有豁然开朗的一天。」
公瑾的声音没有很大,语气很淡,听来不像是在诉说雄心壮志,而是像个局外人
一样,很平常地陈述。
「就像现在,我也在做一个赌注,如果成功,我可以拔掉一个比雷因斯、石崇等
人更棘手的祸患,解除对雷因斯开战时背腹受敌的风险。」
「难、难道是……」
「自然是武炼了。艾尔铁诺的实力再强,也没能力同时抵御雷因斯、武炼的双边
夹击,比起已经表明的威胁,我更担忧潜在危机。」
「你攻打自由都市,与你为敌的人是我,与武炼没有关系,你……」
多年来与族人切断联系,甘於被家族驱逐出门,王右军就是不愿自己的作为牵连
家族,让敌方势力找到藉口,这时担心的事终於发生,怎麽还镇定得下来?
「四师弟,你始终是不懂,你与武炼有没有关系,对我而言根本不是重点。我是
要守护艾尔铁诺的军人,任何会危及艾尔铁诺的不稳因子,我都有责任要拔除。对付
武炼是迟早的事,你的存在,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机会。」
「你这个狂人,想要一举拿下武炼和自由都市吗?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到?」
「事在人为,更何况我没有打算这麽快拿下武炼,只是要藉著这个机会,拔掉武
炼最尖的那一根刺。」
听见这个太过明显的暗示,加上公瑾之前莫名其妙的感谢话语,王右军顿时明白
了公瑾的意思,刹时间,一种超越理性的恐惧感,令他全身为之颤栗。
「王五是一个很重情义的汉子,当我与雷因斯开战,保持沉默的他,早晚会忍不
住动手,就像他虽然把你逐出门墙,却仍对你这弟弟照顾有加一样,当你遇到致命危
机,他又怎麽能在武炼袖手旁观了?所以你说我是不是该多谢你?给我制造一个这麽
好的机会,主导战局?」
公瑾朝西方眺望,那边的云气如海涛翻涌,强劲风势不住吹来,看得出情形的不
寻常,其中更隐约传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血缘的感应,该让你感受到了吧?那种焦急、愤怒、狂暴的气势,正朝这里快
速逼近,鹏奋坡之战的绝世天刀复活了……」
没有让公瑾继续喃喃自语下去,王右军一掌拍击地面,扬起数十尺高的烟尘土壁
,遮断视线,同时飞身掠退,试图逃离此地,但是他脚下才一动,公瑾的鞭子便神出
鬼没地闪现,一鞭击中他。
土壁化作漫天尘沙碎雨,飘散下来,王右军跪倒在地上,口中不住淌流著鲜血,
刚才那一鞭,没有在皮肤上留下痕迹,却一鞭就击破了他的胃脏,急涌出来的鲜血,
几乎瘫痪他的呼吸。
「……你、你以为你能战胜五哥吗?他……哇啦……他的武功……」
「王五很强,尤其是动了盛怒的他,威胁性比陆师更可怕,要是他找我挑战,我
一定会躲得远远的。但是拥有天位力量的武者,最忌讳的就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当
日雷因斯的白起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何等威风?但最後仍是给自己的个性活活累倒
。」
公瑾以一种叹息的表情,斜看著跪倒在身前的师弟,缓缓道:「个性决定命运,
重燃斗心的天刀虽然可怕,但他个性中顾全大局的慎重,却成了他的致命伤。如果他
一早就决定动手,这一仗我只有四成胜算,但他却是直到我击杀米迦勒後,这才下定
决心,从武炼赶来救你。」
纵然是绝世白起,以他举世无双的天心意识迫增体能,也需要半晚功夫,才能从
稷下赶到北门天关。王五再强,也不可能有白起那样的天心意识,在全力鼓催下,从
武炼赶到耶路撒冷,非两日光景不能到达,即使抵达,体力耗损之重,不难想像。
「四师弟,我不会杀你,但只要把你弄得半死不活,吊住最後一口气,王五一到
,必定拼尽全力救你。他武功再高,历经两日夜万里跋涉,又在你身上耗尽元气,能
发挥的力量不足一半,届时我配合光炮攻击,杀他不会比杀米迦勒困难。」
当面前的敌人这麽说,自己又伤重乏力,只能跪地呕血,心里被绝望感觉所覆盖
的王右军,除了抢先自尽外,还能做些什麽?
只是,公瑾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王右军才要运气,一条鞭子陡然从地下窜出,
缠住他颈项,轻而易举地控制他的真气流动。
「要自杀还嫌早啊,师弟,如果连最後一面都见不到,对王五兄未免太失礼了。
请你什麽都别做,我要先废掉你的八脉,免得你做出令人遗憾的动作。」
公瑾缓缓扬起了手,足以毁去王右军体内经脉的力量,在他掌上运行,正当他要
毫不留情地轰发下去,这一记重拳却被人从旁拦住。
一只充满力道的手掌,适时地拦住了他这一拳。
「周大元帅,有我在此,这件事你做不到。」
在目睹来人面孔的瞬间,公瑾的瞳孔蓦地骤缩,绽放出无比尖锐的目光,紧盯向
这名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
「王五……怎会……」
彷佛与这声叹息相呼应,一记灌注满怒气、力量的豪霸重拳,狠狠地轰上了他赤
裸於面具外的半边面孔。
《我意天下》卷十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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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相见;既然情牵来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
重遇,又为何偏偏让自己有份无缘,苍天再叁戏弄,情何以堪啊!
人说,相思最苦,苦在两地分离,天人遥遥永相隔,分离不苦,天人永隔又如
何,纵是黄泉碧落,终有相会之日。
真正的苦,是苦在朝夕相对,却遥望而不可及,这才是相思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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