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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crosoft (生命不息,相亲不止……扯蛋),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风姿正传七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Aug 26 18:36:39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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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正传七(全)特别感谢燕鸿扫校,排版。slowly重校
作者:slowly(xxx.xxx.xxx.xxx) 2001/03/02 22:25 字节:143K 点击:5472次 帖号: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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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正传七
第一章 躲避天刑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十五日 艾尔铁诺 白鹿洞
四十大盗溃灭后五日,妮儿与源五郎的破坏行动方才展开,当日立下这战绩的
首要功臣,敖紫钰,此图正秘密地回转师门。
位于白鹿洞书院地底的一处水晶洞,是一个罕为人知的禁地,远从数百尺外的
入口,就以符咒结为法阵,层层封锁,在阻绝内部一切气息外泄之馀,更制造出极
度冰寒的环境,令洞内的生机运转几乎停顿。
洞内深处,清亮的冰晶光华环绕,瑰丽奇幻,美不可言,但美丽中却蕴含杀
机,寒冷到极点的低温,只要内力稍差的,立即便会血液僵凝,冻毙当场。
对于已拥有天位力量的紫钰,这里度的低温不至于对她产生影响。她已回复女
儿身,将盔甲放在一旁,静坐在洞内一片大冰晶壁前,不言不食,已然四日。
闭目静坐,美绝天下的清艳脸庞赫然有着迷惘、不安,很明显地,静坐沈思的
她,并无法得到心中的安定。
在紫钰身前横置着一件长形物体,以绢布牢牢包裹,上头写满密密麻麻的封印
咒文,虽然瞧不出是什么,但从那不停散出的森冷感,就知道绢布里的绝非凡物。
静默良久,紫钰终于有所动作,她朝前方那而大冰晶壁连拜三拜,然后伸手握
住了那绢布中的长形物体。
「唉……」
悠长的叹息声,温和地自前方传来,在那面冰晶壁里,赫然有人。
冰晶透明,隐约可以看见人形,但这面冰晶壁乃由整个法阵的寒气所聚,便是
紫钰这般级数的天位高手被封其中,也是抵御不住,放眼白鹿洞,叉有谁能承受得
了?
只有一人,便是天下三大神剑之首,被冠以剑圣称号,受世上武者无尽尊崇的
月贤者陆游,他在这冰晶壁中已经将近八百年了。
对外以闭关修练的说法,拒不见客,就算当年辅佐艾尔铁诺建国,也只是命令
白鹿洞弟子出面相助,所以只有白鹿洞少数长老、七大亲传弟子,才知道师尊数百
年来栖息在这冰壁中,以躲避天刑。
除非遇上足以撼动白鹿洞、艾尔铁诺根本的大事,才会惊动这绝代高手,八百
年来,他仅离开此地四次,每次离开法阵超过一定时间,肉体便会急遽老化,起码
百年才能回复,所以,当紫钰这关门弟子遇着疑难无法参透时,也只有亲赴此地。
「钰儿已静思多日,仍旧参悟不透么?」
在恩师的询问下,紫钰面有惭色,但仍是果决地摇摇头。
当日与兰斯洛交手,面对他通悟天心、大笑出刀的瞬间,紫钰心中有了惧意。
数日来,她便一直回想当日情境,假设旧事重演,自已再次面对那沛然难当、
凝聚天地造化于其内的一刀,该如何将它接下?
她也知道,那一刀之功,仅是兰斯洛顿悟天心的刹那,福至心灵,再要他使一
遍,可能杀了他都做不到。但有人能挥出这一刀,便证明世上确有如此刀艺,自己
行走江湖时若再次遇上,敌人可不会因为毒发而倒地,那时落败身亡的就是自己
了。
要强好胜的个性,既遭逢失败,那定要找出改进方法才肯罢休。特别是出身名
门,兼修龙族、白鹿洞两大绝学的自己,连最得师父喜爱的二师兄也有自信击败,
怎能输给那自修自练的野山猴?回到白鹿洞,陆游并没有作出指示,仅是要徒弟自
行思悟。
自知没法在短时间内于力量上做出突破,紫钰便从招数上着手,希望能从龙
族、白鹿洞绝学中找到方法,去破解那难以抵御的一招。
可惜,那一刀浑然天成,恍惚中更似毫无破绽可寻,她思索至今,所得的结论
只有一个,便是恃强破巧,以远远超越对方的力量,将他连人带招一次轰爆。因
此,她来到这处禁地,取回一样多年前寄放于恩师身边的龙族重宝。
「龙族神功、白鹿绝技,都是让人成为一流高手的筹码,但吾徒若求必胜,这
些东西未必就是保障……有些事,未有亲身体悟,为师也无法传授于你……」
清楚徒儿的想法,冰壁中的他缓缓出声。
「既然心意已决,龙枪你便取回吧!隆基弩斯之枪配合你此刻的武功,小天位
中已无人能敌,你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去领悟真正的武道吧!」
紫钰再次躬身行礼,叩谢师恩,之后执起长枪而去,临行前,她凝望那冰壁中
的人影,心中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生而为人,延命至数千岁高龄,此举大违天道,便会招致天雷狂轰的天刑。为
了躲避天刑,师尊以当世第一武学高手之身,却不得不藏匿于这冰寒晶洞中,无法
出世。
虽然不敢说出口,但她有时候真为恩师感到凄凉。当强者尊严已然丧尽,须终
日躲躲藏藏,这样的生命可有意义?
昔日所谓的天位强者,这时……只像个苟且偷生的老翁!
* * *
「哦!这票家伙如此厉害,能破我世家分舵,又让堂兄他难以应付,想必阵容
坚强,说给我听听,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啊?是有别的世家在背后支持?还是三大
神剑来与我们为难了……什么?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
雷因斯边境的基格鲁,花家当家主花天邪,正为了手上收到的连串报告大发雷
霆。
「饭桶!两个小贼就让你们应付不过来,你们真他妈的是一群饭桶啊!」
在自己率众前来基格鲁,全力图谋大事的此刻,后方居然闹出这等丑事,花天
邪一听之下怒不可抑,正痛斥堂兄花天桐所派来的使者。那四十大盗的馀党算什么
东西?竟敢闹到花家头上,真是不要命了!
「启禀家主,事情没有那么单纯啊,那两个馀孽很可能……是传闻中的天位高
手!」
此言一出,随侍在花天邪左右的花家菁英,面上无不失色。花家虽有着辉煌历
史,但如今在七大宗门里,只能算是中等势力,秦淮血战一役,花家上代高手损失
惨重,连老当家主都被李煜一剑斩成重伤,两年前旧伤复发而死。
花天邪继位后,努力整顿,可是培植人才的工作非一蹴可成;阿朗巴特魔震
后,天位高手重现人间,但不知是不得老天眷顾,还是另有原因,花家上下别说天
位,便连一个地界顶峰也没有,世家中人嘴上不说,心里可着实担忧,现在问题终
于浮现,天位高手已然欺上门来,众人面面相觑,俱现忧色。
「大总管尚有密函一封,命小人亲手转呈家主。」
花天邪拆信观看,密函中所言,便是转述隐先生的言语。看完密函内容,花天
邪尽是一副不悦表情。
与世家中其他人不同,少年时留学稷下,更曾远赴海外增长见闻的他,对这什
么隐先生不以为然。一个藏头露尾、故弄玄虚的家伙,却让花家言听计从,谁知道
他是不是藏着什么祸心?
况且,自己如今是花家主人,这鼠辈却对己发号施令,俨然太上家主的模样,
这叫自己怎能忍受?
看着当家主沉着一张脸,将那封密函揉烂在掌中的动作,众人揣揣不安,与其
他门派不同,已无长老级人物坐镇的花家,只能自己摸索未来,在当家主尚未展示
出可靠实力之前,他们的不安是有道理的。
而花天邪则下了一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指令。
「天位?哼!很了不起吗?传说中,地界对天位不可能用以多击寡来战胜,但
传说也提到,天位彼此对决时,亦没有越级挑战的可能!」
花天邪道:「用最快速度,传令给我们在自由都市的分部,把青天花炮放出
去!」
花家是艾尔铁诺境内历史悠久的名门,历来与白鹿洞维持着相当的往来,而在
花天邪继任家主前,曾遣使向白鹿洞言道:「继任大典上别无所求,只希望白鹿洞
能赠青天花炮当贺礼。」一直到现在,花家与白鹿洞门人俱不明白,为何这花家当
家主不要重礼,只要求一种在千年前便被白鹿洞淘汰不用的迎宾礼炮,这其中缘
故,只有他本人方知了。
喝令属下分头办事后,花天邪得意地望向东方。不久后,得来不易的青天花
炮,将会在东北海的天空燃出美丽火花。
而他彷佛就听得见,一串郁闷已久、终于得偿所望的长声狂笑,跨越辽阔大
海,直传而来。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二十日 艾尔铁诺
韩特实在觉得自己有够倒楣。
在阿朗巴特山一役(见风姿前传鸣雷篇),差点被那荒唐地震活埋,死里逃生
之后,又发现辛苦挖掘的宝藏,因为山崩地裂少掉七成,而且还尽是少了自己那一
份,老天真是不长眼。
越想越不甘心,韩特于是打算劫掠同伙人的那一份。白飞已死、赤老头没份、
小爱菱一早便开溜,只好把目标转向已卖光所分到的器物,身怀钜款却还没动身离
去的华扁鹊。
「鬼婆!你的那一份我要了……什么?谁在求你啊!我这是硬抢……没错!我
就是仗势欺人,难道你现在武功有我强吗?乖乖把钱留下,别逼老子动刀动枪
啊!」
面对穷到失去理智的抢匪,华扁鹊冷冷道:「留下也行,不过以后你有什么病
痛,可别来找我!」此话出自当世三大神医之一的口中,无疑就是极严重的威胁,
韩特心头剧震,但本着要钱不要命的精神,仍固执地行抢,然而,当华大神医补上
一句「那以后有人要我配药毒杀你,我就一口答应囉!」的时候,浑身发毛的他不
得不做出让步,以募捐挚友丧葬费之名,收了三千金币奠仪。
可是……那个恶毒心肠的鬼婆,居然狠到把所有金币换成铜币,让自己对着三
千万枚铜币堆叠起来的铜币山目瞪口呆。最后,还是在稷下学宫留学的小爱菱有良
心,托人带了张钜额银票给自己,本以为就此赚了一票,哪想到回到香格里拉,青
楼联盟列出一张天文数字帐单,再度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资产掏得乾净。
之后的时间,韩特就忙着赚钱,想弥补回自己的损失。受到阿朗巴特魔震的影
响,加上那段旅程中的所学所悟,他的武功比从前远远增长,连续灭了几个有名的
盗贼团、斩杀四个通缉榜上的强人后,「逐魔猎人」韩特就不再只是一个备受瞩目
的新人,而是真正受人肯定的高手级人物了。
此时,各大势力无不对他表露招揽之意,不过这名习惯自由赚外快,多过每月
拿固定薪水的男人,并没有加入哪一个势力的打算,顶多也只是因为人情,受聘于
青楼联盟或是麦第奇家,执行委托的工作。
像这一次,就是受到委托,接下「务必与美丽无瑕的妮儿小姐取得联系」,这
个糊里糊涂的工作,横竖有凯子愿意给钱,没理由不接。韩特根据可靠情报,匆匆
忙忙赶到此地,跟着就看见一个该死的雪特人,捧着自己找了两年多的鸣雷宝剑,
说要拿来当奖品。
拜托!那可是自己的家传宝剑耶!祖上无德,什么金银财宝都没留下,就只传
了这样比较有价值的东西,平常连借人摸一下都要收钱,这死雪特人竟敢捧着他韩
特的东西,说要送人,这岂不该死!
好啦!宰掉雪特人出了一口怨气,捧回心爱的宝剑,还没来得及检查有没有损
伤,居然就有人迎面杀过来了。
「你杀了他,我就杀你!」
听着这一句叱喝,韩特没能意会过来,对方到底是为什么而气成这样?
「呃!不过死了个胖子,干嘛气成这样……这雪特人是你姘头啊?」
这句话的影响,当然让对方下手更重。韩特侧身避过,有些狼狈,因为这少女
的武功,已经强到不容小觑的地步。仔细看看,脸孔相当漂亮啊!
虽然和自己喜好的魔鬼肉弹身材有些差距,不过说是美女该没人反对。所接的
委托是来这里寻找「美丽无瑕的妮儿小姐」,该不会就是她吧?
「住手!在开打之前有件事我想先知道。」韩特后退两步,道:「小姐,你贵
姓大名啊?」
唉!难怪当初和白飞在一起,泡不到妞的总是自己。不过是个简单问题嘛!为
什么这小姐像是被踩着尾巴的暴龙,既凶且怒的攻杀过来了呢?
现在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莫非最近真的流行见面时劈头一句,跟着就动手斩
人?
源五郎也有点纳闷,快速从腰间抽出光剑,掣开剑刃,与那笼罩住自己上半身
的枪圈一击,硬是砍出个缺口,快速逸出。
「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识,刚见面就下此重手,不嫌失礼吗?」
「四十大盗的馀孽,人人得而诛之!」
「哎!因为团体而否定个人,这是偏见的开始啊!」
口中说笑,一昧与对方游斗,但那枪劲可着实厉害,每一下接触,都震得手臂
微酸,源五郎回头叫嚷:「妮儿小姐,这点子好厉害,我们想办法跑了好不好?」
妮儿不答。也不知从哪里跑出了这么个家伙,武艺了得,连战多回仍是伤他不
得,但要是就这么离开,那猎物被人抢跑的怒气怎能消?
「且慢,你就是那个妮儿?」韩特一惊,没头没脑的混战他可不喜欢,尤其是
那些打赢了也没钱可拿的,更是万万不干。
「天朗日清,和风送闲!那人在附近想见你,请你随我走一趟。」情知这样还
不足说服对方,韩特再低声补上一句,「那人要我告诉你,想知道你大哥的消息就
跟我来。」
「什么?」妮儿的动作停了下来。天朗日清、和风送闲,这是她一名好友最爱
吟的诗句,此人神通广大,能探得兄长下落也不稀奇,顿时心头狂喜,什么事情都
可暂且搁下。
「快带我去!」
欢喜过了头,妮儿催促着韩特,在没有任何人能阻拦的情形下匆匆而去,却全
然忘了被丢在后头的那人。
「呜……好歹也一起出生入死过,看都不看一眼,就这么把我甩了,真是……
真是太有个性了!」
虽然「未婚妻」跟着别的男人离去,让源五郎微想叹息,但此刻的他不愿意说
心上人半句坏话,只能做好善后工作。
朱枪晃动,幻作层层枪影,瞧得人眼也花了,换做别人,必然力分而弱,但龙
族神枪果有独得之处,每一枪剌出,仍带起汹涌气浪,迫得人呼吸艰难。
(好厉害,每接一枪,就好像被恶兽噬咬手腕,这大姑娘已深得龙族枪术奥秘
啊!)
在紫钰着着抢攻下,源五郎似乎拙于应付,再撑片刻,身法也不似先前灵动,
露出疲态。
「着!升龙气旋!」
发现了敌人身法中的破绽,紫钰娇叱一声,左腕一抖,龙族绝学再现,一股强
大劲风狂卷飙至,将源五郎扯得踉跄跌扑,再不能灵活闪避;跟着便是一掌,印在
他肩头,将这敌人击出丈许,光剑脱手。
「你的武功不错,地界里能有此修为殊为不易,若不是你们四十大盗为非作
歹,我本可饶你一命。」紫钰心中惊异,这俊美男子的武功着实不凡,还隐约有点
白鹿洞武学形迹,只是学得华而不实、杂而不精,才轻易落败于自己手上,不然纯
以地界力量比拼,非得再拆上五百回合,才能将他挫败。
「你……你别得意,就算我败了,我们老大武功强我太多,定能为我报仇。」
作戏作全套,源五郎刻意迫得满脸苍白,血丝自嘴角溢出,挣扎着往后退。
拉远距离倒不是假装,这丫头背后那包裹散着强烈压迫感,十有九成是拿了龙
族镇山宝出来,倘若给扎上一枪,那就不只是苦肉戏而已,这种戏码可万万做不
得。
「你们老大……哼!四十大盗能人的确不少,那日被他遁地侥幸逃脱,下次再
落到我手里,定然让他有死无生。」
看吧!果然吐血装死是有好处的,三言两语就套出老大的生死了。
「你们四十大盗的残党,我会逐一收拾过去,先是你,再来是那贼头,然后…
…刚刚跑掉那丫头也是你们的人吧!」
「呃!可恶……我只有一句话要问,」喘息声中,源五郎忽然变脸笑道:「紫
钰小师妹,动用你麾下的升龙山之力,毁灭四十大盗,是不是我们那死鬼师父的意
思?为什么连龙枪也让你带了出来?」
虽是以陆游关门弟子的名义出道,但始终作着男装打扮的紫钰,怎也想不到会
给人连名带姓地喊出真实身分,连出身都被了解得钜细靡遗,一串问句便如晴天霹
雳,心神剧震下,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你怎么知道是师父他下的令……」
够了!自己想确认的便是这一句!
源五郎一声长笑,翻身掠起。紫钰惊觉上当,朱枪贯劲扫出枪网,要把这奸狡
东西打下。
「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我看在你与白鹿洞有几分渊源上,刚才早就一枪了
结你了。」
枪上使了七成力道,虽未动用天位力量,但照刚刚的交手,这枪该足以将他腿
骨震断。怎知,对方的身法忽然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是吗?但若我告诉你,我是故意减慢速度令你大意,小师妹你又有何感想
呢?」
在枪尖即将扫中的刹那,源五郎的身形如鬼魅般加速,斜身出指在枪尖一点,
刹那间化身数十残像,在周围左右晃动,笑声四面而来,教人没法探出实际位置。
紫钰抱元守一,不为外相所惑,明辨方位后,朱枪夹劲剌出,像是碰着了什
么,但当凝神感应,却又一无所有。
「枪法不俗,陆游师父确实传了你东西啊!可惜,对上我,你应该第一时间就
以天位力量使出焚城枪。」
声音飘移不定,但紫钰的天心却告诉她,敌人正住外移,预备逃走。
紫钰发枪飞射追截,猛烈气劲逼得已在墙角的源五郎不得不出手挡架,将朱枪
侧击而归。
「奸诈小人,留下命来!」
紫钰飞身攻去,接住朱枪,正欲出招,眼前一花,源五郎已再度闪形消失。
「丫头!好好想想,别给人设计了也不知道!」
连番失去对手踪影,紫钰怒极,暗想这人经功再好,自己骑飞龙直追,三两下
便可道上,刚要召唤坐骑,心中捕捉到敌人消失前的地点,顿时呆愣在当场。
「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百里之外……他是人吗?」
第二章 得到消息
七大宗门势力相较,王家为首,麦第奇、石家次之。但若在各家当家主中,要
选一名最受各方瞩目之人,则莫过于麦第奇家当家主,旭烈兀·麦第奇。
七名当家主中最年轻的旭烈兀,拥有足以媲美太阳神的俊美外貌、让累世经商
的白家、东方家都自叹弗如的圆滑,还有一举一动都洋溢着炫目光彩的华丽,在在
让这年轻家主成为大陆上的话题王子,无分艾尔铁诺、武炼,甚至雷因斯,人们都
喜欢谈论他的最新轶事。
与石氏家主石崇的互比阔绰、将刚弄到手的新奇玩物游街与民共赏、迷恋上了
中都某妓馆的红牌……一切行事,乃至于身上的服装饰物,总是为喜爱他的人民所
津津乐道,这名年轻家主非常善用他那与生俱来的华丽光彩,永远吸引住大众的视
线,且乐于领导潮流。
这是平民百姓眼中的旭烈兀。而在各世家子弟的眼里,这人高度浪漫的疯狂背
后,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智慧。
「不管我正在做什么,你们只需要知道,胜利女神永远与我同在!」
这句话是旭烈兀一度被捕下狱时,面对狱卒们的嘲笑,所做的答覆。
当时,武炼爆发槿花之乱,上任的麦第奇家主忽必烈高举叛旗,誓言一举称霸
武炼后,进攻艾尔铁诺。人强马壮、高手如云,又有绝世武霸领导,麦第奇家上下
士气直比天高,而唯一高唱战败论的,便只有家主的不肖亲弟,众人向来视为纨绔
子弟的旭烈兀。
「造反也好,夺权也行,稳输的事情我才不干呢!」
「大军未发,一战未接,岂言必败?」
「我今早喝了一碗粥,也不用等到拉肚子,我才知道粥坏了。」
在忽必烈的无匹霸气之下,旁人单是与其目光交接,便有好一阵子喘不过气
来,而旭烈兀却总能以这样戏谐的语气,与兄长侃侃而谈。最后,忽必烈沈默半
晌,下令将旭烈兀打入天牢,待战胜后处决。听见狱卒们的耻笑,在狱中仍悠闲地
读书、绘画的旭烈兀,说出了使他在日后一举成名的座右铭。
槿花之乱,为期仅仅一个月,麦第奇家大败,忽必烈为义弟王五斩于鹏奋坡,
临终前遗命由乃弟旭烈兀接掌麦第奇家。
「只要与我站同一边,失败与死亡永远是敌人才需要烦恼的问题。」
对着惶惶如丧家之犬的麦第奇败军,旭烈兀满不在乎地打气,率领劫后馀生的
众人穿越边境,来到艾尔铁诺。能够多次避开武炼联军的追击,令这支败军平安撤
走,这是他的卓越能力,但在整个撤退行动中,团体气氛高昂得像是游山玩水,这
或许便可看出旭烈兀的人格特质所在。
曾主动掀起战乱,武炼已无麦第奇家容身之地,但至艾尔铁诺却仍有一线生
机。槿花之乱时,旭烈兀曾因反对而下狱,叛乱的责任自然与他无关。凭着亡母是
艾尔铁诺公主的关系,旭烈兀得以晋见艾尔铁诺皇帝,迅速博得对方好感,除了赦
免他一切罪名外,更允许麦第奇家能在艾尔铁诺安身立命。
长袖善舞的旭烈兀,在艾尔铁诺建立起他的经济王国,更与各势力维持友好关
系;艾尔铁诺王族、白鹿洞、花字世家都持续亲昵往来,就连武炼王家也与之保持
相当程度的善意。而当他以家主之身拜入白鹿洞门下,立刻被陆游收为门徒,更是
令他身价百倍。
为了抑制当时成为艾尔铁诺王族眼中钉的花字世家与地方豪族势力过度膨胀,
他们决定培植新的势力予以分解制衡。这时,在槿花之乱中建立大功的石崇、亡命
而来的旭烈兀,成了最佳人选。
石字世家、麦第奇家的势力,在其家主的领导下,各以不同的作风在其领地内
扎根稳固,配合各种利己的王命,削平地方豪族,也大大减弱了花字世家的实力,
从这一点来看,分解制衡的策略无疑是成功的。
但总体结果却是大失败。觑准中央已弱的此刻,旭烈兀、石崇在扫平地方势力
同时,也将之吸收入自身世家,扩充实力,拥兵自重。当旭烈兀协助王室,与疯狂
杀戮中的剑仙妥协,而在师父陆游、师兄周公瑾支持下,出任艾尔铁诺第三军团
长,整个艾尔铁诺的地方割据之势已成,中央再也无力将之压制了。
现在,许多人都在猜想,艾尔铁诺皇帝驾前的两大红人,旭烈兀与石崇,究竟
谁会率先发难,夺取帝冠,让自己成为名符其实的艾尔铁诺之主。
关于这些事情,妮儿不感关心,她一心只想知道兄长的安危。除了兄长与四十
大盗的成员,涉世未深的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
与旭烈兀的相识纯属意外,一年多前,妮儿带领四十大盗埋伏在暹罗城左右,
洗劫过往商旅,却遇上改变本来目的,正在逼罗城周遭的旭烈兀一行人。
以实力论,当时集合麦第奇家菁英武力在侧的旭烈兀,轻而易举可以歼灭前来
挑衅的四十大盗,但这一向酷爱美好事物的浪漫青年,却对马背上英姿明艳的妮儿
惊为天人,除了命令蓄势待发的部下停止一切抵抗,更在他们「家主的毛病又发作
了」的叹息眼光中,对少女献上连篇赞美诗文。
(这家伙莫非是个疯子?呃……哥哥说有钱人的脑子都不正常,这家伙那么有
钱,难怪疯得厉害!)
对入耳的长串古雅字句不感兴趣,妮儿喝令弟兄们仔细搜查,自始至终,旭烈
兀地只是笑嘻嘻地与少女攀谈,在众人掠取到钜额财宝预备离去时,却发生了一段
小插曲。
「哦!美丽的妮儿小姐,你就这么走了吗?」
「不走做什么?盗贼的时间很忙碌,抢完你,我们还要去赶下一场。」
「我的意思是,你……你就这么骑马离去吗?」
「骑马有什么不好?不骑马难道骑你啊?」
「哦!妮儿小姐,请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一个美丽的淑女,是不可以有跨坐骑
马这么粗鲁的举动的,况且骑马会受日晒雨淋,让你的绝世美貌受到伤害,这将会
是所有人类的损失啊!」
谄媚也嫌恶心的话语,被说得振振有词,即使发言人本意是百分之百认真的,
四十大盗仍目瞪口呆,麦第奇家高手们也尴尬地转过头去 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
幕。
「嗯!虽然夸张,但看在你有分辨绝世美女的眼力上,就不与你计较。我们四
十大盗的交通工具只有马,如果不骑马,又该怎么办呢?」
思索片刻,麦第奇家的主人有了点子。尽管他平常就一向以敢作敢为、异想天
开,为人视作改革创新的象徵,但这一次实在是离谱了些,竟然将其兄长忽必烈所
传下,麦第奇家主座车的九龙玉车,送给一名初次谋面的陌生女子,一众麦第奇家
高手们险些骇掉了下巴,倘使他们知道家主这次率性而为的后果,是令他们一行人
走路回艾尔铁诺,想必会拼命阻上吧!
后来,嫌九龙玉车笨重、行动不便的妮儿,预备将这糊涂得来的东西出售,换
取现金:但知道这辆车代表的意义,全大陆哪有人敢收?最后,仍是旭烈兀出钱,
苦笑着将这九龙玉车,连同四十大盗在暹罗掠夺的石家财宝全数购下。
意外建立了销赃管道,当四十大盗在石家领地内四处掠夺,洗劫各色财物后,
便由妮儿出面招来麦第奇家的使者,全数脱手换为现金或补给品,若非如此,在石
家声明:誓杀所有与四十大盗交易之人的情形下,又有谁敢冒此大不讳,连续收购
来自石家领地的赃物。
微感有些莫名其妙,但妮儿便与旭烈兀维持往来,让这男子成为她在四十大盗
的亲人外,极少数的男性友人之一。
虽然拥有绝色容貌,但在四十大盗中,妮儿一直也被当作男孩子看待,所以对
于能把自己看作绝世美女而高捧掌心的旭烈兀,妮儿是颇为欣喜的,虽然说,她一
直有种感觉,旭烈兀凝视自己的热切眼神,有时候实在不像是在看一位倾慕的女
性,而是在欣赏一种罕见的艺术品……
「到了,就在前面,我老板说要见你呢!」
来到城外不远的僻静山地,韩特停下脚步,手指前方。他原本预期那紫衫人武
功极高,或许得要留下断后,与那人恶斗一场,才能让妮儿离开,怎料到对方竟没
追上来,这次的差事钱倒是好赚。
「叭」的一声轻响,前方黑暗中蓦地亮起两道灯光,身着风之大陆上独一无二
的燕尾西装,旭烈兀俊美的身形缓缓显现。
「美丽的妮儿小姐,能见到你平安,这实在是太好了,自从听见四十大盗覆灭
的消息,我派出了世家所有的探子,就是希望能找到你……」
在旭烈兀身后的,是一辆纯白的劳斯莱斯,他舍弃九龙玉车之前,向白字世家
订购,以太古魔道技术手工制成,全大陆仅此一辆的两门轿跑车。便如他当初所
料,这一年多来,这跑车已取代当初的九龙玉车,成为麦第奇家主新的座车,人们
所乐道的另一话题。
「幸好终于有你的消息,我才轻装简从赶来,并请韩特兄领你前来。」
麦第奇家当家主亲临花家领地,这是一件不能等闲视之的大事,假若被人知道
他是为了与四十大盗的残党相会而来,便很难与花家交代,所以不得不低调潜入。
话虽如此,但对这人有相当了解的妮儿与韩特却一致认为,他仅不过是在享受
微服出巡的变态乐趣,否则若是真有顾忌,又怎么会把一身行头全部穿来,还打开
车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似的。
「轻装简从?不见得吧上这里这么荒凉,为什么我闻到好浓的香水百合味道?
你到底带了多少人来?」
照两人所知,旭烈兀既然在这里等人,若枯坐超过一刻钟,肯定对这荒凉山景
无法忍受,便会命从人修剪花木、洒扫整理,堆上他所喜爱的香水百合,让环境清
爽些。假如两人来得再慢些,说不定这里已经盖了座亭子,让他公子爷乘凉烹茶。
「闲话少说,告诉我,我哥哥他……现在好吗?」情知再不切入主题,天晓得
话题会被扯到哪去。无法肯定兄长目前安危,妮儿询问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令兄他目前……没什么大碍。」尽管从手下传来的情报,目标状况离安好实
在有段距离,但考虑到妮儿的情绪,旭烈兀使用了这样的表达方式。
和石家、花家的情报体系不同,一直与四十大盗有所联系的旭烈兀,一开始便
掌握到最精确的资料,因此,在其馀系统尚不知该搜寻何等目标时,旭烈兀已经核
对完毕死者身分,集中对妮儿、兰斯洛、天地有雪三人做出寻找,而获得成果。
「根据我手下的线报,有人曾在铁集渡看见令兄与那雪特人,目前正在追踪,
希望能找到他们,给予协助。」
「感谢老天!哥哥他……哥哥他没事。」在此之前,妮儿一直不敢肯定兄长安
危,甚至担心他已遇害,当终于知道兄长仍在人世,她激动得险些掉下泪来。
而当她稍微镇定下来,立即想往兄长所在赶去,但是,哥哥现在在哪里呢?
「铁集渡?那个渡口在石家领地,哥哥他们为什么会到那里去?」
旭烈兀没有回答。以路径而论,最可能是绕道前往自由都市,不过在这推测被
证实之前,他不愿亲口说出。
而回答少女问题的,是另一把说着怪异话语的柔和语音。
「呜……把未婚夫丢下,一个人跑走,妮儿小姐你太狠心了啦!」
没有什么人察觉,一个古怪形体忽然出现,抱住妮儿小腿,活像个弃妇一样哀
鸣着。
众人俱是一惊,韩特亦极为讶异,因为这人竟悄没声息地来到如此近距雕,妮
儿则是惊于她到了这一刻,才赫然想起自己把这家伙遗忘在马福林德那里……
源五郎潜伏在附近已有一段时间了。甩脱了紫钰,再以九曜极速的快绝身法赶
来寻找妮儿,本来不打算暴露行藏,但看着「末婚妻」与别的男人越谈越高兴,终
于忍不住出声抗议。
「想……想不到……真是让人想不到……世上居然会有这么……」
一反平时的镇定,旭烈兀显得相当震惊,韩特则微感错愕,他也觉得源五郎的
身法、修为极不寻常,却似乎没必要吃惊成这样吧!但接下来听入耳的话,只让韩
特长叹自己低估了有钱人的变态程度。
「真是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可以和我媲美的美男子,这……这真是太令我吃
惊了!世间造化真是奇妙啊!」
其实,尽管同样都是俊美,旭烈兀翩翩贵公子的神采飞扬,与源五郎微显女子
柔美的书生气,就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只是身为当事人,被人像是瞧见稀有动物
般,满心赞叹地欣赏着,就算是源五郎,也不禁感到一股手脚麻痹的颤栗。
照旭烈兀的意思,既然遇见这样的美男子,怎么能不留下几十张正面、侧面的
画像,好好留念一番呢?然而,妮儿的反对,加上当事人明显无心于此,两人有默
契地双双坚决告辞,令麦第奇家主徒感扼腕。
「如果有什么事,就像以前那样,持珞璎玺印至我麦第奇家分舵,他们会给妮
儿小姐你所需要的援助。这次我方抢得第一手情报,相信石家与花家尚没有本事做
到,但青楼联盟情报网无孔不入,或许他们也已得知令兄下落,而转贩予其他势
力,希望妮儿小姐小心。」
临行前,旭烈兀正经地向少女说着他的担心。
「另外有一件事,我并不愿意这么想。不过,听说这次消灭四十大盗的行动,
是由我那师父亲自下令,换言之,可能往后你们曾遇上来自白鹿洞的高手,甚至是
我那小师弟。而最糟的情形,就是我二师兄终于动用了他那四铁卫,如果真是这
样,你们就需要祈祷了……」
源五郎知道,这番话里同时也蕴藏了另一个意味。旭烈兀在表示,若是白鹿洞
对此事的参与高过了一个程度,那即使是他,也不能再像现在这般秘密援助,而必
须遵照师门命令,与妮儿为敌……
「一切就是这样。希望在事情演变至最糟之前,妮儿小姐能将之导向一个较好
的方向吧!」
对着两人背影,旭烈兀轻轻挥手告别,许久,他才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讶然
道:「真是糟糕,只顾着看那张美美的脸,我居然忘记问他尊姓大名呢?」
一旁的韩特晒道:「我才不管那家伙姓什么,老板,这出工作完成了,你什么
时候算清工资啊?咦……」
旭烈兀两声击掌,二十二名躲藏在周围的麦第奇家好手现身出来,在家主点头
示意下,一齐动作,将那辆劳斯莱斯轿跑车扛起,快快运走。
「这……这是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开你的车?」
对于旭烈兀种种惊世骇俗的举动,韩特仍是不能适应,惊讶地问着。而对方给
了他一个悲伤的答案。
「唉!这么贵的跑车,用来跑山路,岂不是好浪费,最重要的是……那个白无
忌讲话没有信用,补充燃料到现在还没有送来,我为了向妮儿小姐耍帅把车问到这
里,现在已经……」
「……」
* * *
自由都市西北,与艾尔铁诺交界的,是数个规模只有中等都市大小,由各自建
立者的后裔代代传位的小王国。
当中之一的利加斯国,更多人称其为利加斯城,去年,此国前任君主获得艾尔
铁诺支持,铲除了纂位者,结束流亡生涯重新即位,在大力整顿经济后,国内一片
繁荣景象。
人们生活富裕的地方,打赏自然也比较多,这点有雪就非常喜欢,当初在花家
领地内,老百姓自己都饿得半死不活了,就算故事讲得再动听,也没有多馀赏金可
拿。
然而这地方实在有点奇怪,雪特人一向习惯跑遍各地饭馆说书、杂耍赚钱,但
利加斯城多数餐馆都兼营妓院买卖……也就是说,这让自己跑堂说书平添了许多难
度。
幸好,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不怕没饭吃,清楚人类心理的黑暗面,自己便转变
题材,在各处妓院里专门讲一些有关饥荒灾民的惨状,那些有钱贵族多数都是心理
变态,故事越凄惨,他们就听得越爽快,好像平民百姓的生活都只在另一个世界。
所以在自己最后被跑堂伙计扔出来前,可着实赚了一笔,没办法,同样故事总
是有人爱听、有人不爱,每个雪特人都是被扔惯了。
结果只好换到一些小饭馆,和同族、同业的雪特人抢生意,说些一般的传奇故
事,辛苦了点,不过也赚得到钱,等再积多一点,就有办法给老大找医生、买伤
药。
短短十五天,从花家领地边缘穿越石家领地,来到这自由都市西北,主要是凭
当日阿草小姐留下的一只神奇皮囊,这只皮囊与矮人族惯用的道具有异曲同工之
妙,却更加耐用,只要藏身进入那皮囊里,便能潜地而行,不露形迹。
就是因为有这项神奇宝贝,不会武功的自己才能避过各地严密的搜索网,并以
惊人神速翻山越岭来到此地。自己武艺不成,联络不上妮儿与源五郎,也没法向任
何人求援,只好尽快离开险地,取道自由都市,再转往雷因斯,找到阿草小姐,就
有办法医治老大了。
昨天,昏迷多日的老大终于恢复了意识,这实在是件好事,否则十多日来那一
副半人半鬼的恐怖模样,任多厉害的医生都会说没救了。
不过情形再好也有限,老大昨天清醒后,花了点时间调息运功,说是要疗伤,
结果没运几下就晕了过去,到今早都还没醒来,看来是没什么用的。
叹息着,有雪回到在此地的栖身处,那是随意用些破木板、厚纸板搭成的烂帐
棚,外观倒与一个大棺材有些类似,不过搭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雪特人的拿手伎
俩。
移开门板,里头黑鸦鸦的一片,还来不及看清楚,外头忽然传出叫唤。
「说书的,说书的,请你出来一下。」
来人声音苍老,却还算友善,起码是唤「说书的」,而不是「狗杂碎」,不过自
己在这里没有熟人,而此处又只是个简陋暗巷,为什么会有访客?
觉得大有可能是在饭馆说书又得罪人,对方来砸屋兼打人,有雪不敢贸然出
去,只是隔着门板向外望。
「什么人?找我什么事?」
在外头的是一名仆佣模样的老太婆,推着一台轮椅木车,上头坐着一个人,面
纱遮住头脸瞧不清楚,但看服装、手掌肌肤、白发,似乎是另一个老太婆。这两个
老女人很是面熟,自己在那小得可怜的阿义饭馆开讲两天,她们就连听四餐,倒是
忠实听众。
「我家姑娘喜欢你刚刚说的故事,看你可怜,要多打赏一点,你出来领赏吧!」
听见是领赏而非受死,雪特人松了一口气,快步跑出,心头却纳闷:明明这里
只有两个老太婆,何来什么姑娘,真是有钱人爱作怪!
「绿姑娘,就是这雪特人了,你要拾他多少,自己拿主意吧!时间不早了,咱
们得赶快回去,不然你姊姊回来见不到你,我就不好交代了。」
那仆佣模样的老太婆,唠唠叨叨地说着,轮椅上的女性从手上褪下一只金手
镯,朝有雪递去。简单的动作,却做得甚是迟缓吃力,有雪一看即知,这是身染重
病的徵兆,连忙伸手接过,心中正寻思这手镯不知是真是假,却在听见对方嗓音
时,大吃一惊。
「ㄋ……ㄋ……你……故事……ㄏ……好听……」
说话口齿不清,但勉强听得出是在称赞适才的故事很动听,可是这语音却不对
劲,那不是个年近迟暮的老太婆,而是一个娇嫩的少女嗓音。
有雪吃了一惊,定睛看去,面纱之下,这位女性的相貌看得不是很清楚,只依
稀办得出是张少女容颜,然而肌肤枯黄,脸上也满是深深皱纹,任谁一看也会觉得
这是个老太婆。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对,就是仔细打量这种异样形貌,与其说是衰老,反倒更像
因为生命力过度耗竭,而发生的急速老化。
一想到这,再念及对方身有恶疾,有雪吓了一跳,踉跄两步,第一念头就是拉
远距离。
这动作全看在对方眼里,而那老妇似乎也不愿自家姑娘与下贱的雪特人接触过
久,急欲推车离去,一切看似就要这样结束,忽然,两道人影堵住巷口,手持刀
剑,凶恶的表情,一望便知道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目标没有错吧!」
「错不了,快点下手然后回去收钱吧!」
再明显也不过的对话让有雪魂飞天外,不知是自己抑或兰斯洛暴露形迹,给贪
图赏金的人衔尾追杀上门,正不知如何处理,那两人已匆匆奔来,却不是朝着自
己,而是往那老太婆还有不老不少的怪姑娘奔去。
连串惊叫,那两个女人明显不会武功,才闪个一下,轮椅已然翻倒,乘坐者翻
摔倒地,两个杀手挥刀便要斩下,那个老仆佣倒算忠心,用身体覆盖在主子身上,
想帮着挡这一刀,那口齿不清的绿姑娘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有雪心念急转,明知这两个杀手武艺平常,四十大盗中任一人也可摆平他们,
却偏生遇上不会武功的自己,虽然说拿人金镯是件恩惠,不过此刻他只想找个安全
地洞躲起来。
蓦地,木板碎裂声大作,那座用各种材质拼凑而成的克难屋被炸个粉碎,一道
人影从有雪头顶飞过。
「老大!」
欣喜的叫唤,兰斯洛已在千钧一发之际赶至,只一刀,便将两名杀手的刀剑震
碎,两腿踢出,让他们连敌人相貌都不及看清,就已给轰飞出去。
「老大!哦!老大,你身体已经好了吗?真是太值得高兴了。」
望见兰斯洛雄姿,有雪无限欣喜,高呼着跑过去,正预备吹牛拍马一番,那伟
岸身如却已经支持不住地倒下来。
「哇!老大,你怎么这么快就完蛋了?」
「别……别声张……我要运气镇伤,你守在巷口,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兰斯洛的声音极为虚弱,但听来比昨日又好得多,不像马上会昏倒的样子,有
雪领命而去,手执兰斯洛的风华刀,在不远处守卫,而那一老一少早趁乱走得不见
踪影。
有雪对兰斯洛的伤势忐忑不安,直过了好半晌,后头才响起叫唤。
「老大!你还好吗?」
「死不了……起码现在是这样。」
有能力开玩笑,大概就没问题。有雪打量着兰斯洛的形貌,才不过十多天时
间,一个健壮汉子已变得形销骨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深陷,就连眼眶也深
深凹了进去,真是怪,虽然说忙着逃难,自己吃的也比较多,但是每日乞讨来的食
物还是有分三成给老大啊!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路侧尸的丑模样?
陋巷昏暗,天色又已黑,几乎看不清楚兰斯洛的表情,但那两道目光却像来自
幽冥的火焰,熊熊燃烧,发着凶厉光芒,看得有雪心里直发毛。
「大家……有什么消息吗?」
昨日苏醒后,兰斯洛立即运功调息,但过不多时便晕过去,是以直至现在,他
才向有雪询问那日在枯耳山,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一切。
「能有什么消息?还不就是被杀得一乾二净,听说连尸首都拼凑不全,还给人
游街示众……还有咱们那对黑家的三兄弟,舍命救老大你出来后,好像当场就被敌
人爆掉了。另外……」
说书说得太习惯,有雪不自觉把弟兄们的凄惨收场,当作灾民一样加油添醋的
说出,直看到兰斯洛脸色越来越坏,浑身散发出来的一股冷澈感,令自己汗毛根根
直立,这才惊觉不妙,连忙转换话题。
「呃……其实,也还有一点好消息啦!我前两天听人说,妮儿小姐和咱们老三
都没事,现在正在花家领地里大肆破坏,老大,我说他们两个一定也急着找我们,
那我们是不是该……」
「妮儿她没事啊!那就好……那就好……」
得悉妹妹平安,兰斯洛长呼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疲惫之馀,亦感到些许的
安心。自己身中奇毒一事,在挨枪受伤时就已察觉,以敌人势大,若妮儿与源五郎
亦身中此散功毒素,情形确是凶险无比,幸好,他们俩吉人天相,可见老天仍未绝
己之路……
兰斯洛闭目不语,静静沈思着许多事情,时问过得很快,当天色完全暗了下
来,他睁开了眼睛,望向站在一旁无聊、却不敢走开的有雪。
「老四,你说这里已是自由都市的地头,对吗?」
「是啊!不过这里离艾尔铁诺很近,我们并不安全,老大,还是快点设法走
吧!」
并不是顾虑这个,此刻,兰斯洛的目光里,出现感动的色彩。
「这里距离枯耳山起码几千里,你就一个人背着我来到这里?」
「呃……其实主要是阿草小姐留下的那个神奇皮囊,还有很多神行符咒发挥了
功用,不然我一个人,其实没办法……」
「老四,多谢你……」
简短的道谢后,兰斯洛又诚心补上一句。
「真是多谢你啊……」
自从暹罗相识以来,虽然与这雪特人混得极是亲密,但为着他的出身与无能,
心中实存着些许鄙视,又时常对他防上几手,唯恐有一日被这雪特人出卖;怎想到
大难临头,旁落无依时,竟是这雪特胖子奋不顾身,救了自已性命,又不辞辛劳,
背负自己千山万水远行,逃离敌人势力范围。
凝视着这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义弟,兰斯洛心内充满感激,也许这人是贪婪与无
能,但今次他对自己所做的付出,即使英雄好汉也未必会做。也幸亏有他,在这跌
到谷底的低潮时刻,自己才稍微找到一些振作的动力。
「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死在敌人手里了,呵!你倒真是一个奇特的雪特人
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时应该这样做,就做了。」
「艾尔铁诺为了杀我,赏金太概出得不少吧!你应该拿我人头去领赏金的。」
「其实我也想过,但想归想,最后还是没有去做。」
听着这太过老实的答案,兰斯洛哑然失笑。毕竟还是雪特人,你能对他有什么
期望,只要他最后仍是没有做,那就算全了兄弟间的义气了。
「好,为了弥补你的损失,今日艾尔铁诺对我的悬赏,他日我必十倍奉还于
你。」兰斯洛道:「我在此向你承诺,若我兰斯洛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必然不会忘
记你,我有什么好东西,你一定也有一份。这话永不收回,若违此誓,天诛地
灭!」
突然听见义兄这么隆重的承诺,雪特人一时只能搔头晃脑,说不出话来,直过
了好一会儿,才又发挥他的民族劣根性。
「老大,既然你这么慷慨,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要求?你说吧!我会尽可能满足你。」
「这个……我可不可以要比较好的那一份。」
「……你真够义气。」
第三章 化石奇功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 艾尔铁诺
辞别旭烈兀,妮儿与源五郎就所得到的情报,整理兰斯洛目前的去向。
「枯耳山到铁集渡,相隔起码几千里,短短十来天,他们怎么可能到那里去?」
源五郎对这情报稍有疑虑。这么短的时间连赶数千里,地界之内,唯有自己的
九曜极速,或是天位高手在空中全速飞行,才能达到,但这两种情形都不会出现在
兰斯洛与有雪身上,所以他必须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这……我哥哥他那个叫什么草的女人,常常给雪特人一些有的没的,里面好
像有一种符咒,可以让人跑得像飞一样,如果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东西,太概做得到
吧!」
「神行咒?你怎么不早说?」
源五郎暗叹扼腕,如果早知道有雪身边有这东西,那就不用这样茫无头绪,没
头苍蝇般乱找了。
「我……没事谁愿意说啊!我就是不喜欢提到那个女人,你想怎么样?」
本来是随口抱怨,但妮儿在哑口无言之后爆发出来的反应却甚是激烈,看在源
五郎眼里,让他感觉到些许的不寻常。
该不会……
算了,现在不是探究这东西的时候。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可以理解了。铁集渡循水路可以直抵自由都市,当
然,他们也有可能经自由都市进入雷因斯,你觉得哪一种最有可能?」
皱眉想了想,在源五郎微带威胁的目光下,妮儿才不情愿地说这:「十一月二
日,哥哥原本答应要去雷因斯,找那个什么阿草的,现在他们大概是往那里去了,
那狐狸精别的不行,替人医病治伤倒是有一手。」
「雷因斯……他们约在什么地方,你知这吗?」
「好像是雷因斯边境一个叫基格鲁的乌龟地方吧。我们现在立刻动身,应该可
以在自由都市境内追上哥哥。」
源五郎暗叹,这摆明是假公济私,不想哥哥去会狐狸精;不过嘴上当然不能直
说,道:「不可能,老太他们已经暴露形迹,各大势力都会展开搜查,我们赶路速
度会受到拖延,不好追上他们,更可能相互错过,还不如我们从另一个方向过去,
直接与他们在基格鲁会合。」
少女满脸不悦,源五郎叹道;「我也很担心老大他们,但我们两边走同一方
向,相对的,只会把花家追捕四十大盗残党的高手全引在一起,如果那些人先我们
而发现老大,那只会害了你哥哥。还不如我们仍是这么一路闹事,逼敌人的高手菁
英不得不先对付我们,这样你哥哥反而会安全一些。」
尽管心里仍不甘愿,但当机立断一向是少女的优点,她点点头,询问赶路的方
向。
「从自由都市绕道进入雷因斯,虽然不惹人注目,较为安全,但却是远路,我
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就只能抄危险一点的捷径。」
源五郎道:「取道龙腾山脉,直接出北门天关,没多远就是基格鲁,可以吗?」
知道这条路程所代表的困难与危险,妮儿却恍若未闻,迳自催促源五郎出发。
「嗯!我也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为了让你消气,来!这是附近花家分舵的分布
图,你选一个地方消气吧!」
情知少女的不满与焦躁已到爆发边缘,源五郎连忙自怀中取出地图,遮住自己
的脸。
哼!如果现在不让你找地方发泄,最后岂不仍是让我挨石头?人被打多了,也
懂得聪明一点找替死鬼吧!
「我、我选这里!」
娇叱一声,少女充满力道的粉拳,已经结结实实地揍在源五郎脸颊上。
「这是对你刚刚胡言乱语的回报。如果下次再乱说你是我未婚夫,我、我就毁
你的容!」
呜……伴君如伴虎,替死鬼找得太慢了,下次动作要更快一点……
* * *
趁着夜深,兰斯洛携着风华刀,往利加斯城内繁华处潜身赶去。
胸口的伤势仍未好,当初敌人以天位力量剌出,枪劲中又含有一种奇特的爆破
潜劲,无法逼出体外,换作别人早已毙命,自己仗着由小草传授的一种叫「乙太不
灭体」的护身神功,才能催愈肌肉,强行止住出血,但在皮肉之下,筋骨仍然迸
裂,剧痛一直刺激着脑门。
只要能驱出那股入体异劲,不再让它爆破筋骨,伤势很快就可以痊愈,但目前
的自己却力有未逮,昨日才一尝试,立刻便伤发晕去。有雪的想法是对的,小草虽
然不会武功,但一向多才多艺,在治疗伤患上尤其是拿手,只要能找着她,必有方
法驱除这股劲道。
清醒之后,面对四十大盗破灭的事实,兰斯洛心内在痛苦之馀,也有着彷徨,
他不太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次的伤痛,目前,只好把一切精神集中在身体复原上。既
已清醒,就可以用更有效率的方式行进,而在那之前,身无分文的自己则需要旅
费。
素来作的便是强盗,现在更没什么话好讲,向有雪问明白城内最豪华的妓院所
在,他便要设法去那边弄旅费。时局不安定,没钱吃霸王饭的事常常听到,嫖霸王
妓的倒是少有,选妓院作洗劫对象是最正确的。
尽管顾虑到有打草惊蛇、暴露行踪的危险性,但此地并非艾尔铁诺,而是自由
都市边境小国,纵有些许好手,想来也该不会是如自己一般达地界顶峰的敌手,速
战速决,当可无碍。
利加斯近十年兵灾频仍,许多民房街道仍可以看见战火痕迹,不过大批军人来
来去去的地方,娼馆妓院素来昌盛,利加斯索性大力发展此道,加上此地又是通往
香格里拉的捷径要道,商旅不绝,竟也发展得欣欣向荣。
「处女宫」是利加斯的第一大妓院,兰斯洛远远瞧去,便见灯火通明,管弦笙
歌不断,端的是热闹非凡。
空气里弥漫的是各色脂粉香,这间妓馆的品味此较高,妓女们身上用的是上品
薰香,而不是让人闻到就恶心的香油,但或许是兰斯洛见惯了绝世美女,习惯了她
们天生的异香,对于这种人工配出的香气,只觉得说不出的厌恶。
原本的计画是随便挑一、两个豪客,找机会下手,这样即使事后闹起来,也不
至于惊动视听,不然直接洗劫账房,也是一个方法,不过这是下下之策,从源五郎
口中,他稍稍知道青楼联盟绝不好惹,此值多事之秋,没必要再惹强敌。
但当兰斯洛踏进这间大妓馆,已习惯刀来剑往的他,立即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紧
绷感。
四周警备似松实紧,细心观察,处处都可以见到伪装成客人的暗桩,在巡察警
戒。这种程度的警戒,已经超出一个妓院该有的防备,莫非此地是青楼联盟的重要
堂口?
发现人群朝某个方向流动,同龟奴们打听,赫然得到一个答案。
「客人,怎么你都不知道吗?天香苑的首席歌手,香格里拉最当红的「冰姬」
冷梦雪,应我们大老板的重金礼聘,在这里演唱三天,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你刚好
赶得及,真是幸运啊!」
「冷梦雪?」这名字常常听妮儿提起,只是一时间想不太起来,思索一阵后,
兰斯洛终于忆起这女子是何方神圣。
香格里拉是风之大陆娱乐事业的中心,其中一家叫做「天香苑」的娼馆,虽然
规模不大,但数百年来,却训练出无数优秀的舞姬、歌姬,而在刻意的保护与宣传
下,这些独具才艺的美人不用像一般风尘女子般卖身赚钱,而是凭其技艺掳获观众
的心,在风靡各地,声名大噪后,往往就会接受各国王侯邀请,或个人或携团游艺
大陆,为其所属的娼馆赚进钜额财富。
现在正登台演唱的冷梦雪,便是近两年来在香格里拉红透半边天的当红歌姬,
处女宫的老板在一年前向青楼总部要求,希望能邀她到此献唱,但由于档期太满,
直拖到这时才成行,消息传出后,自然惊动四方,甚至有人远从艾尔铁诺专程赶
来,就为一睹芳容。
兰斯洛没去过香格里拉,对这类事只曾耳闻,未有亲睹,但当初妹妹妮儿在率
队与己分离时,曾经碰上冷梦雪的演唱会,一听之后,从此变成歌迷,整日在自己
耳边抗议,为何要离开富裕又好玩的自由都市,跑到艾尔铁诺干赔本买卖?
「这么巧?那倒要瞧瞧。」
兰斯洛嘴上说着,心里却另有主意。冷梦雪是香格里拉首席红星,无怪青楼联
盟派来的护卫如此森严,此时不宜轻举妄动,待表演场地众人挤作一团,专心聆听
时,大有顺手摸鱼的机会,可惜没把有雪带来,不然就可让这雪特人一展身手。
为了这三天的演唱,处女宫准备了偌大场地容纳入场听众,门票虽不便宜,但
跟着人潮涌入,以兰斯洛此时武功,要瞒过一众监察员耳目,自是不难。
场地正中搭起了一个高高的木台作为演唱舞台,整个场地以木墙作圆形包围,
圈起场地之馀,更有特殊设计令声音往中央集去,不然,又不是每位歌姬都内功极
佳,且唱歌也不能扯开嗓子大吼,那除了前头几排贵宾席,还有谁听得到?
一众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自然有钱买下最前头四排的贵宾席位,后头隔着一排
屏风,剩馀的所有听众,全是站着听歌,没有分别。
兰斯洛把目标放在前排的贵宾席,自要设法靠近,只是人潮拥挤,一时不得其
便,施展着自红颜知己苍月草处学得的身法,终于贴近前排,这时,木台上数盏大
小宫灯乍灭,一袭人影映着冷月清辉,在木台上现身。
隔着老远,只依稀见到冷梦雪水色长发垂腰,穿着一变浅蓝连身长裙,面孔被
银色眼罩遮住半边,看不清晰,但从那一举一动的风韵,已让人感觉到必是名罕见
美人。
冷梦雪的成名和她的出身与气质有很大关系。天香苑作过仔细评估后,决意将
她捧成一名神秘美人,因此尽管现在红得发紫,但却没人知道她的出身、真实面
目。
「啊!这种感觉……」
刹那间,兰斯洛有种感觉,冷梦雪轻轻走路的姿态、扬手的动作,竟与小草有
七分神似,他险些便叫了出来,却立刻知道不对,苍月草不管是什么动作,都有一
种让人想要轻声微笑的慧黠灵动,就算是轻弹着指头,也会使人觉得灵极了。
可是冷梦雪的行动却带着一股冷冷的漠然;扫视过台下听众的眼神,寂清得近
似冰点,冷月映照下的身影,彷佛月之女神一样美丽,每当与她目光接触,心中便
有一股无名悸动,而在她冷漠注视之下,自有份难言魅力,偌大场地逐渐寂静无
声,近千名听众,都安静的屏息以待。
运足目力,兰斯洛这时才看清楚,冷梦云的两边袖子、长裙下摆,都是用蝉翼
般的蓝纱织成,雪白肌肤若隐若现,性感大方,衬着那股独特的清冷气质,交织出
一种动人心魄的冷艳。
万籁俱寂中,蓦地,一把清脆明澈的嗓音,如丝、如缕,传入所有人耳里。起
初有点模糊,因为歌词是属于一种罕有人知的古老语言,但声音迅速飞扬起来,彷
佛是一条蜿蜒明溪,让全场听众沉浸在潺潺歌流中。
声如清流,高低起伏,不知不觉中带动听众们的情绪。和外表的冷漠相此,她
的歌声高亢激越,却始终如水流畅,低屈时百转千折,荡气回肠;高扬时惊浪迭
起,破云凌霄。
最美妙的,是那天籁般的女高音,每每已在浪巅,却仍一再拔高,仿似没有尽
头,而声音却一直醇厚,没给人刺耳的不适感。当这歌声一入耳,脑里刹时一片空
白,什么也不能想,只能随着那每一下潮浪变幻,迸散着喜、怨、悲、欢的馀波。
兰斯洛曾向妹妹质疑:听不懂的歌怎么能听?妮儿理直气壮地回答:就算听不
懂,但好听的歌就是好听。当时他嗤之以鼻,现在却充分体会到内中真意。因为不
懂歌词,所以能集中注意在嗓音,这样的歌,不需要乐器伴奏,因为嗓音流泄的本
身,就已经美得像首诗,就连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有生命一样,轻轻舞动着。
虽极力抗拒,兰斯洛却仍不能自拔的听得入迷,就连胸口的剧烈创痛,都彷佛
暂时消失,只有歌曲间歇间,才能稍稍定下神来,而一般听众更是不济,兀自陶醉
得手舞足蹈。
歌曲停歇,稍作回气,冷梦雪在台上轻哼慢舞,不让气氛冷僵下来。不是正式
的舞蹈,她仅轻轻地摆动肢体,偶尔侧身一斜,旋动位置,让舞台四方的听众都有
机会看清自己。
饶是如此,她的动作必然也是经过精心设计,每一下玉臂轻抬、纤腰摇摆,甚
至是裙裾扬起,都将她曼妙胴体最性感的一面表露无遗,能够清晰目睹的人,任谁
都是心头一热,给这冰山美人的惊艳魅力撩拨得不能自己。
连续多首歌谣,群众的情绪被带至高峰,没有人发觉时间的流逝,匆匆一个半
时辰转眼便过,当最后一首歌完结,冷梦雪连欠身谢幕也没有,一下领首便转身进
入后合。这时,多数的听众脑里仍一片空白,馀音绕耳,没法从那适大的心灵震撼
中恢复过来。
好半晌过后,才有人疏疏落落地拍起手掌,接着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掌声
如雷,更有大批群众要求追加曲目,这时处女宫的老板登台解释,冷梦雪在表演结
束后已立即离去,感谢所有宾客的莅临。
换作别的场面,不满的群众可能已经发生骚动,但现在他们只是浑浑噩噩地开
始离场,并依着馆里侍者的带领,去休憩与享受美食,当然,那是要另外收费的。
兰斯洛也是脑子昏昏涨涨,好半天转不过来,直到胸口伤处的剧痛刺激脑部,
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
「糟糕,人都跑光了,这还抢个什么东西?」
人群往出口移动,这时不论做些什么都明显之至,也许应该放弃打劫的念头才
对,毕竟在听了那一场演唱后,自己颇有些提不起斗志,不想在此时出手动武。
正自旁徨,忽然瞥见在前四排贵宾席中,有两人预备起身离开,他们坐在第一
排,可以想见必是本城的大富豪。
其中一个是名老者。说老其实也不至于,看形貌年纪不会太大,只是那皮肤、
动作、眼神,一看便知道是长期酒色纵欲过度,致使身体亏损,徒增苍老,不过这
人只怕平时常常进补,一副肥胖躯体笨重硕大,气喘吁吁地卡在椅里,似难起身。
另一名是个文士打扮的男子,背对着身,看不见长相,但观察他的背影,很有
股恢宏气度。不适,直至此人有所动作,兰斯洛才失望地发现,这人竟是个下半身
瘫痪的残废!
这两人似是同伴。重要的是,那头老肥猪的身上真是珠光宝气,生怕别人不晓
得他有钱似的;金扳指、金项链、金手环……都有指头般粗细,外加连串昂贵珠
宝,像个暴发户一样一股脑地戴在身上,也亏得连胖猪一身肥肉,换作是别人,恐
怕连腰都折断了。
(放着这肥羊……不!是超级肥乳猪不下手,会让同行耻笑的。)
抢一个老头与残废,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情,但他们既然有钱成这样,
那么今天被人抢点现金肯定不痛不痒,这样好的目标上哪去找?
不声不响,兰斯洛慢慢靠近他们,只听那个男子称老肥猪作「老爷」,语气甚
是谦恭,几乎可以说是卑微。那男子的声音极是浑厚好听,便因此,他用那声音说
出谄媚的话,分外让兰斯洛觉得刺耳。
(去!有人不做竟做狗,活该被抢!)
靠得近些,已可以听见两人的谈话,那老肥猪满嘴市井污言秽语,尽是对适才
冷梦雪的表演想入非非,听得兰斯洛极是不悦。这时,有几名似乎是两人先前点召
的艳丽妓女,朝这边走来,老肥猪色急难耐,自座位中起身,迎了过去。
(想下手就要趁现在!)
已等不到老肥猪独处暗处,趁现在听众尚未散尽,场内人来人往,仍是纷乱,
没人会注意到这边,自己贴近那老肥猪,叫他把身上现金全数奉上,只要动作快
些,应可及时离去,就算真的闹了起来,以自己武功,大不了硬抢后夺路外闯就是
了。
计算妥当,兰斯洛似乎全然忘了,自己离开四十大盗单独行抢时从未成功过的
事实,心意一定,大步往前跨,眨眼功夫,便已来到老肥猪身后,伸掌掐住他后
颈。
恶!真是恶心,满手的肥油啊!
「老胖子:乖乖掏出你身上所有值钱东西,别声张,本大爷出来只为求财,你
别逼我掐断你这恶心的猪脖子啊!」
台词很经典,堪称盗贼的完美范本,不过若能简洁些该更好。只不过那老胖子
的反应十分不上道,察觉到后颈的巨大压力,他赫然大闹大叫起来,不是呼救,而
是向兰斯洛大声斥骂。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面前是何等尊贵的……」
去!真讨厌,这些贵族总把自己当成多了不起一样!
四十大盗的溃灭起因于花家,也可以说就是这种刁横贵族。一股莫名愤恨涌
上,兰斯洛恼火起来,转过这老胖子,只觉得这人说不出的讨厌,手一挥,啪啪两
声,鲜红掌印结结实实地浮现在这老胖子的油脸上。
掌劲用得不轻,这老胖子平日养尊处优,从没这等屈辱的为人所殴,那惨叫几
乎响彻云霄,立即引起左右人群关注。
「好家伙!欠债不还,声音倒是比谁都大,我去你的!」
情况演变成这样,抢劫肯定是没什么指望了,兰斯洛索性大叫一声,挥拳揍上
老胖子的鼻梁,将他按倒,顺道再补踹上两脚,这么做不只是出气,也给身旁之人
制造错误印象,拖延时间。
「你是什么人……竟……竟敢……朕回去之后,定把你抄家灭族!」
或许是被打得牙齿动惊,老胖子的发音模糊不清,即使兰斯洛听见一个匪夷所
思的字,也无暇细想,在群众惊呼散走中,大批人马自四面八方急涌了过来。
是刚才环布在整间妓馆的暗桩警卫,辨其脚步,每一个都有着不俗武功,在冷
梦雪已离去的现在,他们仍在,莫非自己真是弄错了什么?
一脚踩住老胖子,在他哀嚎声里,风华刀出鞘抵着他背心,兰斯洛喝道:「谁
敢过来!本大爷立刻宰了这老肥猪!」
众人闻声后退数尺,不敢过度进逼,摆明投鼠忌器,为首数人急惶惊恐,斥
道:「大胆狂徒!你……你竟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老肥猪兀自痛叫不休,但忆起适才自己的误听,兰斯洛不期然有一个荒谬想
法,这老肥猪该不会就是这都市的统治者,利加斯王吧?真是这样,连麻烦可捅得
不小!得要立即脱身,带有雪离开这城市才行。
局面正自僵持,忽地一人排众而出,是那与这老肥猪同行的残废,换言之,大
概是这都市的高官一类,有两名护卫推着他的轮椅,缓缓来到兰斯洛身前不远处。
「不许靠近!否则你们利加斯就要准备办国丧了!」
兰斯洛喝道:「所有人把身上的现金掏出放下,不准乱来!等我离开,自然会
放了这老肥猪!」
不想一辈子被人说单独行抢永不成功,兰斯洛还是打算捞个一票再走,稍作估
计,这些护卫的素质极高,但没人是自己一招之敌,只要不给他们机会结阵合击,
那便不足为惧。
「这位年轻人,看你体魄雄健,正是有为的栋梁之材,却为何舍弃大好前途,
做出这等行径啊?」
那名残废推着轮椅再度靠近,进行劝说。正面看来,他有一张十分好看的脸,
不算英俊,但一看便给人一种亲切感,特别是那笑眯眯的和气表情,让人敌意全
失,想去信任他、接近他。
而那声音更是好听,半平和和,更带着某种异样磁性,兰斯洛心头一奇,忍不
住上下打量那人。这一看,对方蓝瞳像是一对最美丽的宝石,深邃奇幻,才与之稍
稍接触,立刻就被吸引进去。
「对了,把你的刀移开,就是这个样子,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是很好吗?为什么
要打打杀般的呢?年披人啊!你……」
在这人的说话中,兰斯洛眼睛渐渐失去神采,用以挟持那老肥猪的风华刀,也
无力地垂斜一旁,满脸浮现着欢喜的笑容,昏昏沈沈中,全没发现那老肥猪已手脚
并用地爬离,而一旁护卫们更刀剑齐下,要将他一次给剐了。
「住手!休要错杀!」
危急之际,一声大喝远远传来,真气充沛,轰得兰斯洛耳边连响,人也为之一
醒,惊见敌人乱刀斩下,风华刀舞上一圈,金属脆响连连,敌人兵刃尽给削断。
功败垂成,那名残废者明显不悦,扬声道:「此人大逆不道,罪当灭族,花侍
卫长何以袒护于他?」
「纵是罪大滔天,未经审判定罪,岂可妄杀!」来人轻功好高,声音高速接
近,只一刹那,一道白色身影就飘现在众人眼前。
然而,兰斯洛却先有了动作。中人奸计,险些就再受重伤,他气愤不已,本来
还看这人残废,不愿伤及无辜,现在决定放弃行抢,先诛首恶。
「什么下三烂的旁门左这!本大爷一刀就劈了你这妖人!」
跃身而起,风华刀破空斩下,兰斯洛也忌惮这妖人或有其他邪门伎俩,悍然以
最高功力出击,不给敌人施诡计的空闲。他此刻内力强极,刀劲夹风,迫得下方侍
卫们惊惶走避。
刀劲笼罩,那残废者却纹风不动,他抬头注视着兰斯洛的刀势,目中流露一丝
惊愕,但随即化作轻蔑冷笑。
目睹敌人表情变化,兰斯洛遍体生寒,他不知这情形有什么不对,但直觉告诉
他,危险正在迫近。
「无知小辈!这等修为,也放在此逞能!」
伴随这话的,是四周气流的改变。在众人眼前,一个硕大无比的透明巨兽,骤
然出现在那残废者身侧,龙头象身,满披鳞甲,十尺高的巨大体型,骇人无比,众
人惊呼中,那巨兽石破天惊的一爪已雷霆击出。幸好,预先感应到危机的兰斯洛半
空翻身,在这巨爪轰至之前,险险避过。
「什么?」
那残废者的眼中惊异再现,兰斯洛能闪过这一击,是他意料之外的事,然兰斯
洛的吃惊更甚,眼见那透明巨兽形象凶恶狰狞,明明仅是虚体,但扑击时发出的冲
击波,却轰得自己周身隐隐疼痛,倘使给一爪击中,后果肯定惨重。
更重要的是,自己曾先后听苍月草、源五郎讲述天下武学时,提过这门武术,
那是石字世家大地金刚身的最高境界!能凝气于体外,形成力量虚体,厉害之至。
自己与妮儿会战诸多石家高手,均未曾见识,只以为那是夸大传闻,哪想到此时此
地,会在这样一个死残废身上见到!
惊讶只在一瞬间,因为巨兽已然再次发动攻击,明明身躯硕大,动作却疾若星
火,兰斯洛凌空翻身再避,却已给劲风扫过,面孔一阵热辣辣的疼痛,实在教人想
不到,这残废手不抬、身不移,竟有办法使出这么厉害的杀着!
「大胆匪徒,还不快束手就缚!」
白色身影晃动,一人闪电般纵身跃起,阻在兰斯洛身前,漫空腿影,虚虚渺
渺,尽封兰斯洛所有退路。
「花家的飞花幽影腿!」
兰斯洛再是一惊,这小地方怎有如此多的高手?这套所谓的花家绝学,自己早
就见多了,对方通常的下场,是在放话完的瞬间就被自己破招兼断腿。这却是第一
次,腿风中的柔劲压制住自己动作,更连带迫得胸口气息不顺,没法抽先出击。
唯一破绽,就是对方腿招的用意在擒不在杀。风华刀抖出刀轮与敌硬撼,逼对
方撤招后退,两边一时僵持不下,激战的情景全看在那残废者眼中。
虽说自己没拿出实力,但以地界功力能连续躲过自己两击,这人对武学的敏锐
与直觉实在惊人,现在又能与侍卫队长花残缺对拼而不落下风,日后若是给他发展
的机会,岂非自己心腹大患?
此子不可留……
兰斯洛变换刀势,连劈三下重手,希望藉着风华刀的锐利败敌遁走,无奈对方
实非庸手,腿招又快又强,自己虽占神兵之利,却一时跟不上速度,没法迫敌与己
硬拼。再拆数招,众侍卫已将此地团团围住,胸口旧创亦剧烈疼痛,情况极不乐
观。
「住手!怎可用这等卑鄙手段!」
战得激烈,兰惭洛始终没机会看清对方面孔,这时听他怒极而呼,自己心头亦
现警兆,连忙侧身闪避,无奈受到腿招牵制,动作慢上一筹,仅能稍稍斜身。剧痛
中,那无声无息出现背后的透明巨兽,施出偷袭,将兰斯洛背部打出一个大血洞。
血肉横飞,急痛攻心,兰斯洛险些当场晕过去,凭着一丝灵智未失,发了狂似
的急运乙太不灭体,想尽快把伤势复原。但这想法受到些许阻碍,因为在伤口周围
的肌肉已慢慢地僵硬石化,乙太不灭体纵有复原神效,一时也仅能维持现况。
巨兽猛招再来,兰斯洛已无力招架,在他对面的花残缺面上闪过犹豫之色,跟
着晃动身形以避开坠下的兰斯洛,挡在巨兽之前,重腿连出,硬生生将巨兽的袭击
破开。
「花侍卫长,你一再阻挠本帅,却是为何?」
「国有国法,便是滔天大罪,也不能不审而刑,元帅您乃国家重臣,怎可不遵
法纪?」
怒喝声里夹着连串重招相碰的霹雳气爆,透明巨兽一直欲置兰斯洛于死地,却
给花残缺挡住,难越雷池一步。
「法纪?哈哈,花残缺,你可知此人是谁?他便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的首恶,
你一再袒护这反贼,莫非与他是共谋?」
「什么?」
兰斯洛这时已落至地面,众侍卫们一拥而上,便要将他擒下,蓦地,一道红影
自外掠入,身法好快,完全没人瞧得清模样。红影稍一点地,已把兰斯洛扛起,高
飞逸走。
电光石火间,一众侍卫们仅看得傻眼;轻功最好的花残缺正与巨兽僵持,要分
身追赶却已迟了一步,只有那始终端坐轮椅上的残废人目中厉芒闪现,身体缓缓浮
移椅面,跟着便是一记劈空掌发出追截。
蕴含天位力量的一掌,刚猛无俦,一路撕裂大气而去,若正面击中,势必将兰
斯洛与援救者一起击成碎块,这逼得那红衣人不得不停下闪避,稍一耽搁,花残缺
已飞身而来,侍卫群中功力较高者亦试着做出拦阻。
「反贼,把人留下!」
花残缺迫近追截,却骤闻顶上一阵深呼吸,继而便是一股炽热扑面。
(不好!是天位力量!)
飞焰爆射,目光只依稀捕捉到对方的剑,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极尖细针剑,如同
烈阳吐焰,火焰荡漾着诡异的紫光,交织出满天剑雨,毫无空隙地洒向地面。
以花家身法之快捷,窜过火剑封锁出手追截并不是什么问题,但顾虑到对下方
部属们的伤害,花残缺唯有暗恨两声,放弃追截,全力先把这奇异的紫焰剑劲阻
挡,但待得紫焰尽褪,敌人早就去得远了。
那端坐轮椅上的残废人也没有再行出手。此处耳目众多,太过露相只会提早暴
露自身实力,这是他极力避免的事,馀人倒也罢了,但花残缺是西北那人的心腹爱
将,自己可不能太过大意了。
剧斗之馀,处女宫的场地被打得一片狼籍,营业人员闻声来看,这时,众侍卫
纷纷表露官兵身分,控制场面。
而那被兰斯洛打得两颊高高肿起的老肥猪,被一堆医护人员簇拥着,手捂面
颊,痛斥在场侍卫的无能,竟让野蛮的贱民接近于他,还给打成这样。
若非那残废之人的劝解,众侍卫很可能就要以「保护不力」的罪名,全数当场
问斩,饶是这样,这名愤怒已极的君主,仍是立即呼令手下发布缉捕公文,全力捉
拿要犯。
「传令下去,这钦犯从前的悬赏有多少,朕加十倍。即使是平民百姓,只要能
擒他到朕面前的,除了悬赏再加封侯爵!」
闻得这悬赏,众侍卫面面相觑,偷偷望向那笑着劝慰主上的残废者。化石奇功
的威力谁人不知,那贼人中他一击,在化石劲蔓延之下,此刻九成已伤重无救,这
悬赏倒是来得容易。
第四章 重重包围
他们都料错了。化石劲的确霸道,换作大多数的人可能均会当场身亡,但兰斯
洛除了护身气劲之外,更有一门惊世骇俗的奇功。
白家六艺之一,乙太不灭体。
自二百年前白家大灾变后就宣告失传而不再现世的奇功,往后白家子弟行走江
湖仅使用由其演化出的乙太绵身,江湖中人亦只能从那不及原版本十分之一威力的
乙太绵身里,想像这套绝学的神异之处。
此刻,身已伤重,那透明巨兽的一击将兰斯洛整个背部轰得血肉模糊,连脊椎
都寸寸碎断,但乙太不灭体仍起着作用,像是被魔导师施以回复咒文,尚是完好部
分的骨肉不住颤动,要尽快生肉、造血,将伤处愈合。
无奈,石家的化石劲歹毒无比,从伤口边缘开始僵死、石化,进而威胁到整个
肉体。一时间,乙太不灭体、化石奇功,两股各走极端的奇劲便在兰斯洛肉体上展
开激烈攻防。
这经验绝不好受,化石劲造成痛苦,乙太不灭体却维系着伤者的生命与意识,
情形便彷佛置身梦魇。兰斯洛是以无比毅力撑住,这才忍下想要自我了断的冲动。
只是,当原本就潜伏体内未能驱出的龙枪气劲被刺激爆发出来,他的护身力量终于
不堪负荷,化石劲开始侵入心脉,危及性命。
强烈的痛苦同时煎熬着肉体与心灵。兰斯洛昏昏沈沈地,那些威胁到自己生命
的异劲彷佛变成一个个的敌人,朝自己攻来。
特别是那龙枪气劲,恍惚中,好像再度变化成那紫衫女子的身影,手持朱枪,
狠狠地刺下。
「你这卑贱的强盗!掠劫百姓,自当有此报应!」
娇叱声中,朱枪已然透胸而过,一如上次,自己毫无抵御馀地,只能痛苦地痉
挛着,承受那令心脏绞痛的冲击。
蓦地,一股炽热炎劲从脑门传来,彷佛和煦的阳光,普照生辉,将那些入体的
阴毒气劲一一驱退,让本以衰弱的肉体重获生机。
痛楚稍减,兰斯洛神智顿复,察觉到头顶的热力,情知这是有高手助己疗伤,
虽然不明白对方身分,但这股热劲源源不绝,毫无保留,兰斯洛心想人家既肯这般
大损真元地为己疗伤,总不会有恶意。
心一定,他随即运起本身内力配合,一同驱除化石劲。当日在暹罗城时,风华
就有谈过如何驱除化石劲的治伤法门,这一年来与石家子弟战斗连连,在这方面早
练出了心得。
而与当年花若鸿受伤的情况不同,兰斯洛自身已有强大的护身劲道,化石劲难
以深侵筋骨,这时再得高手从旁协助,一盏茶功夫便将体内化石劲驱除。之后,乙
太不灭体别无旁鹜,全力发挥催愈奇效,顷刻间背后伤处完好如初,一切重伤就像
没发生过一样。
但龙族神功精强深微处,远非如今武学水准能及,饶是两人合力,也只能先将
那龙枪气劲压迫至一旁,无法驱出。
一轮行功,兰斯洛缓缓吐气,直至此时,他才算脱离危险,有馀力睁眼检视周
遭环境,并看看是谁救了自己。
睁眼一看,所触及的是一双隐隐蕴着水光的晶亮眸子,诉说着极度担忧与急
切,内中所表露的关心不言可喻,兰斯洛一怔,心下便已感激,却又有三分纳闷。
用这样关心眼神望着自己的女性会是谁?
妹妹妮儿?
知己小草?
还是那有缘无份,已然烟消云散的风华?
距离拉远,渐渐能看清对方的相貌。那是一名面貌姣好的秀丽女子,剪着短
发,未染脂粉的脸孔看来极有个性,眉宇间洋溢着一种与其说是稳重,不如说是忧
郁的神韵。和生平所见的女性相比,她在清丽中更多了几分野性,一种不屈服于任
何人的冷傲美感,给予兰斯洛极深的印象。
只不过,此刻这位女性却一反身上的冷清气质,脸上满是不安与忧惧,两眼直
凝视着自己,让兰斯洛在深深感谢的同时,也想不透自己和这位动人的美女是否有
过什么关系,能让她如此关怀自己呢?
「你……」
「你没事了吗?需不需要再调息一下?」连声询问,语音有些沙哑,早先发的
那一剑、助兰斯洛驱除化石劲,损耗极大,尽管不至于虚脱,但也令她香汗涔涔,
浑身像是浸泡在水里。
「我没有事了,你……」
视线渐清,兰斯洛看得更清楚了些,自己与这女郎是在一间斗室内,对坐在床
上。而或许是为了便于潜藏行动吧!这位美貌女郎身上穿着一袭红色紧身衣,贴身
的程度将那前凸后翘的性感曲线完美呈现,再加上汗湿衣棠,稍微一瞥,兰斯洛已
感到一股热血猛往脑门冲去,呼吸困难。
真怪!这么美盛动人的火辣尤物,自己只要见过,怎么可能会忘掉?可偏就想
不起来……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
原本是希望这位大美人能接着自我介绍,提醒自己那不太管用的记忆,无奈老
天不赏脸,听自己讲了这句话后,她面上出现惊谔,继而转作失望,假如没有听
错,她好像还低声喃喃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丢脸归丢脸,兰斯洛仍只得硬着头皮道:「姑娘,我以前见过你吗?」
「不!我们没有见过。」女郎面上回复一贯的冷清,道:「我叫苍月枫,是服
侍苍月草小姐的奴婢。小姐一向唤我枫儿,兰斯洛大人您……」
「小草?」兰斯洛喜出望外,道:「是小草派你来的吗?她在哪里?有没有跟
你过来?」
「小姐仍在基格鲁,她知道您出事了,非常着急,派遣我们四下寻觅,希望找
到您。因为想到您可能从自由都市绕道而来,我特别在此等候,幸好今日终于等到
了您,这样小姐她也可以安心了。」
兰斯洛边听边点头。小草的身分,自己其实并不清楚,只是从她的只言片语中
晓得,她的父兄是雷因斯的高官,而她随侍在女王左右,好像是地位颇高的女官。
尽管晓得她素来神通广大,但却不知道她有大批手下,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手下。
「兰斯洛大人,您先休息一下,我要告知小姐您已平安。」枫儿退至门边,回
头说道:「另外,我要谢谢您,今天稍早,是您救了我妹妹。」
「你妹妹?」
「嗯!我妹妹绿儿,她今天遇到歹徒袭击,是您出手解救,才让她安然脱险。」
枫儿稍加解说,兰斯洛才明白,稍早在陋巷中出手解救的两名女性,其中坐在
轮椅上的那名「老少女」便是枫儿的妹妹,可是,为什么会变成那种怪样?
「我的妹妹身体有病,外表也……」枫儿微蹙秀眉,明显不愿多谈,「多谢您
与您的朋友相助。这个地方很安全,请您安心在此休息,我等会儿会去将您的朋友
接来此地,待城里情形稳定些,便可以送您去见小姐,由她解去您身上的毒。」
与这女子非亲非故,但对方表现得如此亲切,兰斯洛不好再说什么,预备继续
调息,自枯耳山一役,还没空好好休养,乙太不灭体固然效应若神,但却是种急速
透支体能与生命力的奇技,连连催运,自己也该静下来调养一下了。
不过想到今天的行动,真是只能用一句「晦气」来形容,小小的利加斯,为什
么会忽然跑出这么多高手?
「今天真是倒楣,不过就是场演唱嘛!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咱们家李老二,
一头栽进艾尔铁诺的禁宫呢?」离开暹罗后不久,兰斯洛终于在有雪的转告下,明
白了当初与自己结义之人的身分。
「很遗憾,您的感觉并没有欺骗您。」听到兰斯洛叹息,尚未远离的枫儿回
身,说出了一段令兰斯洛两眼翻白的话语。
「出手伤您的残废之人,正是艾尔铁诺第一军团长石崇,而被您痛殴倒地的那
一位,则是经常微服外出,到自由都市寻欢作乐的现任艾尔铁诺皇帝。」
* * *
雷因斯边境的基格鲁,这里正是整个雷因斯注意的焦点,因为莉雅女王在此赈
济灾民,然而停留的时间已经有些超过原先的预定。女王陛下一行人被围困在基格
鲁的消息,被王宫严密封锁,因为这并不是什么有颜面的消息。
雷因斯王廷的文武官员一方面惊讶于花字世家的胆大包天,于是向艾尔铁诺政
府进行连串外交动作,对此表示抗议,但是,已无足够实力的艾尔铁诺中央并没法
压制花家的专横行动,又因为最高权力者不在其位,对雷因斯的抗议只有搁置不
理。
另一方面,雷因斯军也在基格鲁外围列队,与封锁该地的花家军队对峙,也直
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自九州大战后,一直誓言「以文化治国,不参与大陆争霸」
的雷因斯,军队武力与素质竟是弱得这般可笑,充作仪仗队或许有些看头,但在关
键时刻,这些老弱残兵根本没有实际上战场的能力。
当然,雷因斯并不是毫无自卫武力的,但一千五百多年来镇守在西西科嘉岛上
的五色旗因为身负重任,不能擅离,而群臣也不知该如何调动;至于隶属于魔导公
会的魔导师部队,亦非雷因斯众臣所能指挥,事实上,他们根本连这支部队在哪里
都不晓得。
结果,在这罕见的危难时刻,群臣们只得调集早已疏于战阵磨练的军队,配合
白字世家贵族们的私人卫兵,一齐赶到基格鲁赴援。
相较于一派胜券在握的花天邪,与雷因斯军隔一河相望的花家子弟兵,心里也
不是那么舒坦的。
若是开战,先不论胜负,单是战争本身的意义就很惊人,尽管这一年多来,麦
第奇、石家前后三次激烈会战,搞得艾尔铁诺境内天翻地覆,但那规模毕竟还属于
国内世家的互斗,假若在此与雷因斯开战,那么牵涉之广,莫说艾尔铁诺中央,便
是自由都市、武炼,也不会默不作声的。
剑拔弩张的气氛日益高涨,忧心于女王安危的雷因斯军,不耐长久守候,而打
算采用冒险抢攻的方式,双边摩擦日益激烈,这一天,雷因斯军似乎打定主意,要
正式发动攻击了,花家子弟们的心情也为此紧绷到极点。
但奇事忽然发生,在鸣动号角准备攻击的前一刻,大批人马从雷因斯阵营中连
番撤走,一切彷佛事先商议既定,顷刻功夫,雷因斯一方的军势已少了近半,原先
预定的攻击行动不战自溃。
在雷因斯阵营里,负责指挥的将军气得跳脚,他攻击命令甫下,那些原属于白
家贵族的私人部队,忽然以「此等行动将危及女王」为由,集体抗命,并连解释都
没有就退出联合部队,返回雷因斯,这下子势单力孤的己方,可真不知要怎样才好
了?
「哼!本座从无失策,一切早在我掌握中,哪由得你们这些蠢笨的雷因斯人不
任我摆弄!」
河的对岸,花天邪与其馀重要干部站在一个可以俯览周遭形势的高台上,把雷
因斯军的丑态全收在眼底。
自己岂是蠢人?这次行动实已部署良久,知道雷因斯武力不足,而白字世家的
战力虽然举足轻重,但自白无忌执掌白家以来,武功、威望皆不足以服众,除经商
天分与亲和力之外,别无所长,白家内部早有人不满,亟欲取代其位,自己与他们
暗中联合,雷因斯的动作还不全在自己掌握中。
和其馀几家家主相比,花天邪对自己的武功、智略极有自信,只是欠缺表现机
会,所以,此刻他演技十足,说着得意狂傲的话语,要把自己能掌握一切的形象,
深深植入两旁崇敬不已的属下心里。
得意之馀,他亦将目光投向后方。被围困在内的雷因斯人,见到军队发动救
援,显得极为欢喜,但随后的变化却令他们阵脚大乱,慌了手脚。
这正是花天邪想看到的结果,而他更刻意运足目力,检视人群中某个窈窕倩
影,那是他所认定,这世上唯一能与他匹配的女性。
而当发现她凝视着雷因斯军的狼狈败象,娇躯剧颤,气急败坏地退回栖身小屋
时,花天邪得意地笑了。
「到头来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掌心,莉雅,你是我的……」
然而,在雷因斯的营地里,有些变化是花家家主所看不到的。
匆忙赶回栖身小木屋的莉雅女王,在进门的瞬间就产生了变化,不是大声偷
笑,而是「咻」的一声,化成一具小木偶瘫散在地。
正主儿一直在屋内,而且已经十多个时辰没再出屋。连打扮整齐、外出伪装作
戏的时间都欠奉,莉雅在屋里忙得天昏地暗,两眼发晕。
一众国务幕僚需要苦议三个月才能完备的企画,她在顷刻间便能规划、决断;
稷下学宫浩瀚书海的精要,几乎全记在她的小脑袋内,随手就可忆写、整理……这
些出类拔萃的特长,正是这名小小女王的过人之处,不过,当所有事一起涌上台
面,即使是她,也不可能再维持那副悠闲的俏模样。
这样也好,忙得头昏眼花,就不用去面对那种担忧得快发狂的恐惧感,不用再
去担心夫君现在究竟是否安好?假如不藉着忙碌工作去压抑,自己可能要花七成心
力,在那徒劳无益的烦恼上。
没再穿着女王的繁琐曳地长裙,莉雅一身轻便,三枝不同颜色的笔分别嵌在两
耳、转弄在指间,长发在脑后绑成马尾,一双清亮眸子盯着占据了整张桌面的大纸
卷,苦苦思索。
「这地方……不能这样组啦……啊!那个数据标错位置了吧……唉呀!是哪个
糊涂虫设计这部分的?他不晓得这样一启动稳爆的吗?我、我要炒他的鱿鱼!」
除了政务,当日暹罗事件中引起各方关注的东方家新式神兵,戊火神雷,也在
事后经由一些技术交流的管道,让雷因斯取得了设计草图,交由白家的秘密研究院
解析。
一年的分析与研究,白家研究人员所得的结论与当日东方家的技师相同:「大
胆与细致的极度杰作,制作者的构想之奇、组合之妙,只能用天才中的天才来形
容。」,更惊人的是,让两大世家需要动用精密仪器才能还原的戊火神雷原件,当
初仅是纯手工组装。
而白字世家所呈上的研究报告,只比东方世家多出一点,极重要的一点:这武
器的制作时间并不久远,仅在百年之内,换言之,制作戊火神雷的人,极可能现在
还在世。
假如是真,那么务必要将这人网罗到自己这一边。暹罗事件已将大陆上的势力
均衡打破,为了参与即将到来的大陆争霸,各势力的首脑除了找寻可靠的盟友,也
都在积极的寻访人才。能影响战力的最大因素,自然是天位高手们,但各种长于谋
略、计算的智囊亦不可缺,还有足以威胁到天位高手的技术——太古魔道。
风之大陆的太古魔道,菁华处尽在雷因斯,而雷因斯的顶尖太古魔道长期以来
便为白字世家所垄断。正如白字世家管不到魔导公会,雷因斯女王也无法窥探白家
在这上头的研究所得。
说到自己的出身,除了是女王继承人,同时也是白家的女儿,讲得难听些,要
是两个哥哥先后身亡,自己就是白家家主。因此,自己从小就可以在白家的机密研
究室里闲逛,学习一切,也因此明白,这一代的白家实在没什么好人才。
优秀的技术人员比比皆是,甚至远胜前几代,不过具有宗匠手段,能别出心裁
创作的大师,却是半个也没有。那被人称为太古魔道的科学,本身是极重创意的学
问,一个天才的研究所得,可以让往后数世代享用不尽,而如今白家正缺乏这样的
人才。
自己是不行的。虽然已经抽出时间,在忙于政务、魔导公会事务之馀,还设法
监控、指导白家研究院的工作,但心里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有限,况且,把
所有事全揽在一人身上,这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情形。
二哥白无忌这人只怕叫不动,而且他在太古魔道方面的天分远远不及他的经商
手段……
至于大哥……呃!好可怕!好可怕!还是先别打他的主意好了。
这时,在莉雅的脑内,一个念头逐渐成形。
也许该在稷下正式成立一个太古魔道研究院……找寻白家以外的优秀人才,为
目前停滞的研究状态注入新血……
魔导公会也是一样,或许还有其他散布在野的人才,是自己所没有发现的……
自己既不是全知全能,也没有青楼联盟那样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很多时候,事
情不做下去,是不知道结果的啊!
脑里想着严肃的问题,拿在指问的笔杆不经意地转呀转,莉雅一面叹着气,一
面修改着面前的草图,不久,两道女子身影骤然出现在左右,恭敬地行礼后,各自
进行报告。
「启禀主席,梅琳老师适才送来魔法通讯,搜寻目前尚无所获……」
莉雅轻轻「嗯」了一声,不作回答,但在纸张上打叉的频率开始变快。
「可是亲卫队刚刚接到了枫儿小姐的传报:已寻获主公,无恙!」
骤闻喜讯,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少女几乎乐得想跳起来,但自我修养仍是
让她只微颤着手,慢慢把笔放下,在这样的过程中恢复镇定。
(真好,果然是老天保佑,真是太好了……)
沈默一阵子,莉雅两手合捧在胸口,为夫君平安而祈祷、赞美神明。
片刻,莉雅睁开眼睛,流露着静极思动的神情,而另一名来自魔导公会的侍从
则知机地报告:撤离战场的白家军队,并没有如其宣告的那样撤回雷因斯,而是在
五十里外藏身。
「是吗?真是群不老实的家伙啊:为何经过清扫,白家仍有这种垃圾?」莉雅
喃喃道:「蛇已经被引出洞来了,既然如此,就让我代替哥哥来作第二次的扫除
吧!」
第五章 白家六艺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 艾尔铁诺
与旭烈兀分别数日,妮儿与源五郎正朝着目标北门天关而去。
雷因斯与艾尔铁诺以龙腾山脉分隔两国领土。数百年前,艾尔铁诺尚未建国
时,统治这片土地的大石国勘查山脉地势后,便在龙腾山脉中央的隘口大兴土木,
建立了一座号称不落的城塞,名曰「北门天关」。
依照战术考量,当两国发生战事,驻兵于北门天关,先占尽险要地利,居高临
下,又扼守住主要通道,纵使敌方有数十万大军,一时三刻也突破不了北门天关的
防护。
当年提议建关的人无疑极具军事才华,只可惜两千年来,誓言不参与大陆争霸
的雷因斯始终未曾向山脉的这一头用兵,城塞虽坚,却从未有机会使用。后来大石
国溃散,艾尔铁诺接收了这座不落城塞,而当中央实力衰弱,无力派兵驻守,这座
城塞的统辖权,便落入花家手上。
妮儿与源五郎的计画便是要穿越这座平时禁止平民通行的关隘,直抵雷因斯。
也许这座坚固要塞能阻挡大军,但面对武学高手,效果只怕不大。
不过,由于计画中要一路引人注目外加大搞破坏,赶路的速度反倒不是那么重
要了。
想到这里,妮儿就开始发火。她觉得自己好像中了那死人妖的计了,当初是因
为这样做对哥哥的安全有利,而且这条路是捷径,所以自己才答应,可是,现在这
样走走停停,不是要比预定的更晚才能见到哥哥吗?
一找源五郎抗议,他就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垂泪说道:「当……当初妮儿小
姐自己也答应的……」
真是混帐!以为扮小狗装可怜就有用吗?一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恶心死了!
既然要装得可怜兮兮,好!本姑娘就成全你!
一个黑圈印在左眼,再补一脚,稍稍出了心头之气,要不是又得到了哥哥的消
息,满心雀跃,那还有这死人妖好受的!
当初自己就担心,哥哥与有雪一起在自由都市,可别又惹出什么事来,只有源
五郎说不会。
「照情形推测,大哥此刻身上应该有伤,就算未受伤,也大损元气,不太可能
生事,而且他此刻已离开艾尔铁诺,安全得多,不会有事的。」
「不!你不明白,我哥哥是那种极度好动,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不断给身边
人添麻烦的过动猴子,我真的是很担心。」
「就算大哥会生事,现在他身边只有老四,添不了多大麻烦的。」
对源五郎的这番话,妮儿只是一副「你马上就知道厉害了」的表情。
言犹在耳,但当青楼联盟的密使送来第一手情报,源五郎的俊美脸庞刹那间惨
白得像具骼髅,嘴巴更张得可以塞个驼鸟蛋进去。
「什……什么……他在利加斯痛殴了艾尔铁诺皇帝!哦!救命啊……我的心
脏,我的心脏……呃……」
和这比起来,暹罗事件中闹出的大小纰漏都不算什么了。妮儿拍手叫好,为兄
长壮举遥遥祝威的同时,源五郎只想躺在地上高声哀嚎。
不久后,「四十大盗贼酋意图行刺皇帝,重伤逃逸」的消息,传遍整个大陆。
没办法,写在公文上的东西,总要说得委婉一点,要是直接明讲皇帝被人甩耳光兼
踢屁股,陛下他以后还用做人吗?那起草这公文的家伙也只好去作鬼了!
在青楼联盟将事实真相传给各大势力的同时,在自由都市、艾尔铁诺分别有几
位事不关己,却与妮儿有同样心情的人分别拍案叫好、莞尔不已。这些反应不免有
点幸灾乐祸,不过和那对着爱妻大笑:「以前每次见那老先生,就想揍他一顿,没
想到小师弟抢先一步,果然英雄出少年。」,跟着还摆酒庆祝的某人相比,也就不
算什么了。
理所当然,伴随这公文通传大陆各地的,就是天价悬赏与图像。
可别小看了那份悬赏,尽管真正的高手不太可能被这笔金额吸引,但那如苍蝇
般跟在左右的一众杂碎们,就实在够让人歇斯底里了。
源五郎和妮儿正面临这样的问题。
为了那笔由花家提供,可以令他们一世无忧的赏金,奖金猎人、刺杀团体、盗
贼团……还有各地官兵,围杀的态度只能用前仆后继来形容,实在难以想像,怎么
会有那么多死不完的无聊份子?
妮儿不想开杀戒,特别是对一些武功极其低劣,仅是被奖金迷惑,期望侥幸一
击的二流武者,可是这些人却逐渐耗去她的耐性。之前源五郎就表示过,被人用高
额奖金追杀是件很恐怖的事,因为大批刺客们会趁你最弱的时候前来,妮儿只纳
闷,所谓的最弱,是指自己受伤,让敌人趁虚而入吗?
她错了。
这些人根本是从早到晚,毫不停歇地在做疲劳轰炸,期待自己变弱。到后来,
在饭馆用餐,就算酒菜没有毒,也得应付源源不绝的刺客群,一饭三噎。
「你们这些疯子!再来我就杀光你们!」这是妮儿在某次用餐时,第四度必须
起身杀退来犯的敌人时,气得两眼发晕的最后警告。
「哇!这个长腿骚妞武功好厉害啊!」
「放屁!她难道会比钱还厉害吗?大家一起上!」
无能者的应敌手段,大概也只能一拥而上,他们的对话把心态表露无遗,让妮
儿后悔自己的仁慈,也大叹这些人的无药可救。
「不用着急啊!耐心、冷静,这是一名天位强者不可缺的条件,这样毛躁只会
给敌人找到机会!」
由于每次先气得冲出去的总是妮儿,源五郎得以悠闲地说着风凉话,不是以人
道,而是以修练自身的角度,对心上人作出点醒。
可是,当围杀不成,刺杀者出尽各种卑劣手段时,源五郎也没法再维持他的笑
容。
「啊!这些东西是……」
感觉到不对,在几十名好手围上来之前,十多桶臭烘烘的大粪先行由四方泼浇
过来。
倘若有天位力量,可以凭护身气单,将这些恶心东西阻拒于一丈外,但现在仅
剩地界修为的他,只能发掌截停,却不可能同时截住十多股。话说回来,不管是护
身气罩或掌劲,想像自己身体的某部分与那些臭屎接触,都是件恶心的事。
两者皆不行,只好飞身退避,空间狭窄,又要避免碰到不该碰的东西,饶是九
曜极速天下无双,仍是有些吃力。
「哇!他妈的好臭啊!」
不知是什么人发出的惨叫,源五郎险险闪出店外,已闻到内里臭气薰天,目中
所见,恶心到了极点。
目睹那些人身上沾着因目标消失,而泼在彼此身上的臭屎,疯狂冲出做着追
杀,而自己身上似乎也有那么一两滴不该有的臭味,这名素来冷静自恃的美男子,
终于也失控了。
「真……真是忍无可忍……」
(雨花神剑,春城无处不飞花!)
使着花家最顶尖的掌门绝学之一,密密麻麻的剑劲牵动气流,交织成网,把迫
近过来的敌人全数宰杀,切割片片,凌厉的杀着,连在不远处与人动手的妮儿也看
得一惊,剩馀的袭击者更吓得一溜烟撤退老远。
「好厉害的剑法,你这娘娘腔也有一点本事嘛!」妮儿狐疑道:「这感觉是花
家的武学路数,你为什么会用花家的武功?」
「凭着天心意识,你可以模拟任何你看过的武学,即使是小天位,也可以模拟
出七成了。」
向妮儿作出解释,源五郎口气有些微欠佳。这实在不是自己喜欢的战斗,虽然
说好逸恶劳的自己没什么兴趣和强者对战,但怎也比打这种狗屎仗要好,日后光是
想起来都觉得恶心……更叫人失望的是,自己只因为这种小场面使开始情绪失控,
实在是不够成熟。
回忆起来,无怪当日以李煜武功之强,也不得不改扮,以他人身分行走江湖,
像这样的日子真是有够疲惫的。而这样看来,也不能怪李老二的脾气坏,换作是任
何一个天位高手,置身于这等情境,等耐心被磨光以后,最后大概都会放手大杀,
干掉所有碍眼的家伙,换取片刻的清静。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开宗立派,人多一点还是有用的。」妮儿有这样的感想,
她开始明白,就算武功天下无敌,假使只有一个人,还是很吃亏;好比今天,倘若
两人身边有数万雄兵随扈,便是赏金再高,那些杂碎们也不敢上门吧!
「是啊!你想的没有错。」对妮儿点点头,源五郎道:「不管武功怎么高,一
个人能做的事到底有限,好比现在……」
一场混战结束,两人必须要面对另一个问题。
想吃饭吗?很抱歉,饭馆里的伙计、老板、厨师,甚至方圆数百尺之内,所有
人早就吓得逃光了,放眼望去,除了尸体,就只剩自己两个人。
妮儿有种很怪的感觉,自己明明是胜利了,但为什么会落到这种窘状呢?凉风
吹在身上,看着冷清的街道,四周许多被波及而倒塌的房屋,少女只感到一种被孤
立的孤伶感。
「感受到冷了吗?所以,这就是建立自己势力的重要了。而我到现在也才体
会,我们家的李老二还真是伟大啊!」
源五郎已叹气走入一间尚完好的民房。他探出半个身体说话的同时,已经穿上
一件这家女主人用的围裙。
「肚子饿了吗?还不来帮忙!你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不少武林高手都烧得一
手好菜了吧!」
* * *
白家六艺创于九州战后,由历代白字世家高手所集创,千锤百炼,与其他几个
世家相比,更是一个完全与三贤者武学无关的体系。
昔日白家家主白金星曾言:「虽称六艺,但仅凭核融拳、光电腿、乙太不灭
体,如修无相诀,便足以傲视大地,与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一争短长。」
无相诀并非六艺之一,白金星之言,只要能修成六艺之前三,便足够问鼎天
下。这话的真假不得而知,因为那时的风之大陆尚没有所谓的七大宗门,而在三大
神剑均未曾出手的情形下,白家确实一度天下无敌,声势骇人。
不过,或许是前三艺太过着名,而白家高手们又刻意忽略,以致于几乎没有什
么人知道,究竟白家六艺的后三艺是何等惊世绝学?
艾尔铁诺历二六七年,白家发生所谓的大灾变,所有高手一夕死绝,在那之
后,白家六艺使成了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幻影神功,会出来行走江湖的白家子弟,顶
多也只获传无相诀、乙太绵身,在七大宗门英杰迭出的此刻,人们多数都忘了这六
艺神功一度在大陆上闪耀的锋芒。
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兰斯洛知道自己练的必是一等绝学,但却不太清楚这些功
夫的来历。在暹罗事件后某天,小草扔来三本分别名为「核融拳」、「光电腿」、
「乙太不灭体」的破书,要他记熟后毁去。
这其实没什么必要,因为那些根本就几乎是古董的东西,反覆翻个几遍后,自
动就尸骨无存了。一个月后,小草再来对这些东西作出解析,让兰斯洛完全领悟,
跟着就练了起来。
相较于其馀两门,乙太不灭体是兰斯洛的最爱,唯一的缺点就是每次过度施用
后,像浑身精气给抽得精光一样,得要休养个六、七天,才能恢复元气。练着练
着,兰斯洛偶尔也有疑问,这些东西绝不是一般的庄稼把式,更不像寻常武馆授徒
所贩售的「秘笈」,小草她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这是雷因斯白家的功夫,我是雷因斯人,拿得到这些很正常啊!」
才怪!这根本一点也不正常。
「嗯……不告诉你。我还没嫁你耶,如果什么都让你知道了,那多没意思。」
问得意了,小草笑着倒入自己怀里,嗔声撒娇,就这样搪塞过去。好在自己本
就不是爱追问到底的人,她不愿说,自己也就不多问,不过,有时候看起来,这位
红颜知己还真是一身的神秘。
就像现在这个自称是「阿草小姐身边奴婢」的大美人,也不知是打哪里冒出来
的。当慢慢回忆起那天的险状,兰斯洛这才想起,在自己昏迷前,依稀有见到枫儿
的出手,炽热火劲令己有些熟悉,像是东方家的炎劲,但在许多地方又有不同,更
重要的是,这美人儿绝对拥有天位级数。
如今的大陆,拥有天位修为绝对足以雄霸一方,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去当小草的
奴婢?小草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兰斯洛大人的问题,我本该知无不言,」向枫儿问起时,她缓缓道:「但这
问题既然与小姐相关,我不能擅作主张,还是让小姐亲自回答您吧!」
连着几天,众人都藏身在枫儿家里的地下密室,外头风声太紧,不是离去的好
时机。
透过枫儿,兰斯洛这才弄清楚自己那天干了什么事。
这一代的艾尔铁诺皇帝曹寿,便如其祖先一样贪花好色,抛开政事不理,整日
在宫中过那荒淫无道的奢华生活。自从有了精通各式玩乐小道的石崇为伴,更是肆
无忌惮,常常微服外出游乐。这趟他们听说自由都市的红牌歌姬将在利加斯演唱,
便扮作寻常富商,跋涉赶去。
或许是对点召嫔妃感到无趣,曹寿想玩新鲜点的花样,就是凭自己的个人魅
力,掳获冷梦雪芳心,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美事。以他的「才气相貌」,这当然只
是痴心妄想,但一众随行侍卫却被严令吩咐,切切不可露出破绽,阻了皇帝陛下的
泡妞兴致,也因此,兰斯洛得以在人群中靠近那神圣不可侵犯的艾尔铁诺皇帝,还
把他揍成了名副其实的猪头!
在艾尔铁诺的强势要求下,利加斯城被搜得天翻地覆,就连城主的居室也给搜
过,但始终没找到「刺客」。枫儿的住处设计得极巧妙,又有术数高人设下诸多障
眼法,除非有天位高手凭感应搜索,否则一般人就算有所发现,也只会视而不见。
幸运的是,曹寿被兰斯洛打寒了胆,当天就在石崇、花残缺的保护下,赶回艾尔铁
诺。
连着数天,除了龙枪气劲无法驱出,兰斯洛身体已经康复,有了地界顶峰的自
保能力。他想尽快赶往基格鲁,找小草解掉自己体内毒素,拥有天位功力后,找那
紫衫贱人报仇,但枫儿却希望再等两天,等一个人。
为免闲杂耳目,枫儿辞退了原本的仆佣,屋内仅有她、兰斯洛、有雪和其妹,
也就是那日兰斯洛见到的年老少女。
枫儿说,妹妹身上有病,以致相貌异常,行动、说话均是不便。这些全没关
系,因为少了照顾病人的仆佣,兰斯洛在深表同情后,便把可怜的雪特人一脚踢过
去,担起看护的重责大任。
「老大,为什么叫我去照顾那智障三八?这太不公平了,我们不是有难同当
吗?」
「我只说把好的分你一份,没说要替你扛坏的部分。难得有人喜欢你的蹩脚故
事,你这雪特人该偷笑了!」
被兰斯洛一瞪,有雪只有哭丧着脸,对着那明显智能不足、偶尔流出口涎的小
听众,努力说着各种童话故事,博君一笑,勉强说来,双方倒是相处得其乐融融。
平时只见到轻微的咳嗽与气喘,但到底是什么病,会让一个年轻少女变成老太
婆似的?兰斯洛实在搞不懂,他曾向枫儿提议带她妹妹去见小草,一并医治,但枫
儿仅是摇摇头,默不作声。
那也是这位冰山美人惯常的表达方式:绝不多话,回答询问时只简单地点头或
摇头。事实上,一天里头,她几乎也没有讲些什么,和妹妹相处的时候,她默默地
做着事,和有雪更是只有短短只言片语。
因为这样,相形之下,兰斯洛受到的待遇就比较特别。
说来或许很奇怪,几天相处下来,有雪和兰斯洛都感觉到,「对人嘘寒问暖」
这种事实在不合枫儿给人的感觉。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这点可以从她照顾妹妹的
细微动作中看出来,但姊妹两人是血肉至亲,兰斯洛仅不过是个外人,竟然能享有
同等待遇,这就很让人不解了。
仍是寡言静默,但在对着兰斯洛的时候,枫儿明显付出关心,常常为着他的身
体情况而设想,虽未言语,眼神中却早满溢着浓浓的关切。
兰斯洛为之感动,因为在这世上,会用这样真挚眼神凝视自己的,实在是少之
又少。但他也在想,枫儿这样重视自己的理由何在?
因为自己是她妹妹的救命恩人?因为自己是她主人的亲密爱侣,爱屋及乌?这
两个理由都有点不太对头,有雪和小草之间的关系很好,绿儿遇险时他也在场,可
是枫儿对他的态度就实在不怎么样,有礼、冷淡、微带谦卑地拒之千里,向来善于
对人嘻皮笑脸拉关系的雪特人就曾不只一次向兰斯洛哭诉,他撞着了大冰山。
那会是为了什么?当身体康愈,脑子渐有空闲胡思乱想,兰斯洛便忍不住猜想
这谜题。有点可耻,但最后归纳出来的答案,却是「该不会自己又走桃花运了
吧」。
平心而论,自己好像很有女人缘,而且还是美女缘。在生命中的三个重要女
性,小草、风华和妹妹妮儿,都是各有特质的人间绝色,假如把仇人也算上,那个
叫紫钰的也是罕有绝艳。虽然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吸引美女的长处,但每当与枫儿的
视线相触,兰斯洛便不禁想着:「唉!真是罪过,这大美人该不会迷上我了吧!」
为着这份惶恐,他亦向有雪求证。
「我的天!老大,又有女人迷恋上你,这难道不好吗?妮儿和小草小姐是美
女,暹罗沈园里的那个是美鬼,咱们家老三是美男,你身边总是围绕着美的东西…
…」
说到这里,有雪忽然垂泪长叹:「你看看我吧!活了大半辈子,半个女人都没
碰过,倒是美女整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现在还沦落到要跟智障讲故事……
面对兄弟的哭诉,兰斯洛也仅能苦笑,然后独自思考自己的问题。
「好好练!不准停!不准休息!给我练到流出眼泪为止!」
源五郎坐在树稍,随着枝头摇晃而上下摇动,同时也挥舞手中树枝,高声斥
喝,学着当日暹罗城中,李煜调教花若鸿的严苛模样。
盘膝端坐在树下,妮儿双眸紧闭,像是在静心参禅,但睫毛的高频率颤动和面
部的表情,显示她并没法成功地静下心来,除了自身杂念外,那像只猴子一样在头
上又跳又叫的源五郎,也是让她想起身用深蓝的判决轰掉周遭一切的主因。
因为源五郎的一句话,「凭着天心意识,可以模拟任何你看过的武学」,妮儿
大惑兴趣,赶路之馀,放下身段向源五郎求教。
少女的习武天分,是源五郎前所未见的高,比她兄长兰斯洛尤有过之,但是,
或许正是因为天分太好,当日独自习武时,诸多难关被她轻易越过,少了一些常人
在突破难关时的领悟。
用自身的天心,去模拟武学外相,这对天位高手并非难事,不过源五郎却想趁
这机会,多给这刁蛮丫头一些磨练,因此就从一些不着边际的地方开始训练。
「太烂了!你看看自己的模样,你的心比鸡窝边的草还要乱,这样子怎么能领
悟上乘武学呢?身为你未婚夫的我真是同感羞愧啊!」
「你说够了没有!」
终于忍不住,妮儿反手一拳,击中背后树木,天生神力加上集中发劲,轻易把
整棵树给击断。
「哎呀!又发脾气了?」
在脚下树木倒地之前,源五郎轻巧地翻身落地,还及时拦住了击向面门的一
掌。
「拦截成功……哎呀!这招太毒了,妮儿小姐你插我眼睛!」
「你再对我胡说八道,我不只是插,连你两颗眼珠也挖出来!」受不了一再撩
拨,妮儿气呼呼的转身,同这家伙请教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别这样啊!妮儿小姐,在敌人面前暴露你的愤怒,只会让你的处境更加不
利。」顾不得再捂着眼睛喊疼,源五郎拦在妮儿身前。
「反……反正我只要把毒解掉,回复我的武功,就可以应付一切,我根本不需
要学你那些杂技。」
妮儿抗辩着,却看到源五郎正从掌心变出几个火球,交错抛掷着,应己所言表
演杂技……这个死人妖!总是有办法让自己怒不可抑!
「不开玩笑了。」见妮儿又将大发脾气,为了眼睛着想,源五郎收起火球,
道:「凭小天位应付一切啊,早五百年或许可以吧!现在以你的功力,最多在大陆
上排名前二十,真发生了什么危险,并不乐观啊!」
「胡说!人家都说艾尔铁诺是世上第一强国,我这两年在艾尔铁诺、自由都市
可没遇过对手。」这是事实,要不是最近这些日子的遭遇让妮儿发现,武功高并不
足以应付一切,她的话或许会更自满些。
「天位境界共分四层:太、斋、强、小。你现在不过是最未的小天位,这么快
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吗?别说强天位,便是在眼下的众小天位中,妮儿小姐也不见
得能独冠群英啊:」
是时候让这大姑娘学些东西了,绝顶天资让她学武学得浑然天成,但如果什么
东西也都是不清不楚,早晚会惹出大麻烦。
在妮儿的疑惑中,源五郎解释着有关天位力量的知识。
天位境界中,堪称绝世无敌的太天位已有两千年未再现于风之大陆,在这战乱
规模有限的年代里,就连次一级的斋天位也没听说有谁修成。
眼下称雄于大陆约三大神剑俱是强天位级数,再下来,就是妮儿所拥有的小天
位。
「若是早个几十年,小天位的你便有在大陆上翻云覆雨的资格,但阿朗巴特魔
震后,天地元气骤变,天位高手大量重现,以你如今的武功,顶多在大陆高手中排
行前二十。」
所谓的天位力量之秘,说穿了其实不值一晒,就是把充塞于天地间的庞大能
量,与自身内力结合,一拳一脚俱含天地之威,看在常人眼里自然就有着神一般的
气势。
结合过程中,需凭着一种名为天心意识的智慧,共感应两者问的结合点,以最
适合自身的方式融会天地元气于体内。天心意识修为越高,便越能忘却自身存在,
融入自然造化轨迹,与天地元气作着最纯粹的结合。
「心里的杂念越多,愤恨、迷惘、贪欲……这些都会令你的天心落于下乘,使
得结合过程障碍连连,大幅削减威力。天心越纯,能结合的天地元气量也越大;当
然,如果你自身内力极强,比起内力不如你的对手,也就能结合更大量的天地元
气。勤修内力、锻炼天心,这是天位高手提升自己的不二法门。」
源五郎叹道:「妮儿小姐的资质实在恐怖。寻常高手必须要经过多年锻炼,甚
至经由宗教途径、参禅,洗涤自身心灵,得到清静,而在那片清静中,找到天地造
化的轨迹,天心乍现,才能结合天地元气。但这最难一关却没能限制到你,你毫不
费力地就能把心与自然结合,连运转天心的形式都不必,迳自使用天位力量,这种
不着外相的境界,是我们梦寐以求,纵是斋天位高手亦不见得能拥有的清静,在你
来说,却只是种自然……」
相识以来,不管是动脑筋、耍嘴皮,看似吃亏的源五郎总将妮儿吃得死死,现
在听他这么衷心地说着佩服,妮儿暗里着实欣喜,骄傲地抬起头,哼了一声。
「可是,人不能一辈子靠天资吃饭。我们的李大剑仙已经在他灭国之祸后领悟
了这点,我希望妮儿小姐不用重蹈他覆辙。天才是种珍贵的存在,但将一切难关视
作等闲,你就会失败在一些自己想不到的小地方。诚然你的天心浑成,但始终不知
天心为何物,你的武功就少了几分圆滑度。好比说,将内力附在这件树叶上,你可
以把那棵树击碎……」
源五郎拾起一片叶子,随手往旁掷去,借物传劲,轻易肥旁边一棵榕树炸成粉
碎。
「但若使用天心,把你的内劲集中变化,就可以有更多的效果。」
这次是几片树叶连环掷向四方。一片飞射向一颗大石,轻易将大石削成两截;
一片击向地面,炸出老大坑洞的同时,叶片完好无损;一片轻飘飘地落到两人身后
的树木,哗啦一串声响,树木完好,但枝头上的所有叶片刹那间齐被震落,纷飞如
雨。
「天位高手彼此对战时,如果你能善用自己的天心,就能以最小的力量,巧妙
突破敌人的护身罡气,在对方强招未发之前,给他意想不到的一击,只要运用得
好,面对同等力量的敌人,你甚至可以轻松地以一敌数!」
「哼!你变戏法的功夫倒是一等一,这么爱作怪,干嘛来当强盗,去马戏团岂
不更有前途?」
「马戏团?有啊!在我面前可不正坐着一头老虎吗?」
些许呆愣,妮儿才省悟自己又被嘲笑,怒气直冲,一拳就挥了过去。
源五郎侧身闪过,笑道:「不闹你了,说正经的吧!你修炼的天魔功必须以天
位力量发出,才会有吸蚀物体的异能,但既然你会白家的双重禁咒曲,如果你不打
我,我倒是可以变个替代方案出来喔!」
第六章 前尘往事
在众人静待风声稍缓,以便离开利加斯的这段时间,兰斯洛三人固然是成日待
在屋内,不敢随便外出,枫儿却是每天固定时间出门,过得数个时辰,才携着食物
回到屋里。兰斯洛便大感好奇,难道道美人在利加斯还有固定工作吗?看惯了她那
副冷清自若的模样,分外想让人了解她身上所有秘密。
这天,他终于忍不住,把有雪的阻拦置诸脑后,紧蹑着枫儿离屋而去,想瞧瞧
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枫儿披着一袭斗蓬,头套掩住丽色,灰朴朴的服色看来极不起眼,也没施展轻
功,迳自在冲上走着。
作着些许易容改扮,兰斯洛紧跟在后,街上警备仍严,但已不似先前数日那
样,处处是卫兵搜屋寻人,看来很快便可以离开此地了。
穿越几条街道,转了个弯,兰斯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里已是利加斯的
烟花区域,妓馆歌楼林立,枫儿一个好女儿家,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怀着几分惶恐,兰斯洛瞪大眼睛,目睹枫儿走进一家装潢极为豪华的妓馆。
「不……不会吧,枫儿她……她怎么会是……」
不敢置信地呆愣着,但片刻之后,入目的景象粉碎了兰斯洛胸中仅馀的希望。
恰到好处的浓妆增添了艳丽感,穿上性感昂贵的华服、曳地长裙,枫儿就和一
群类似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口,对往来行人笑语盈盈。在那群女子中,短发的枫儿是
那么脱俗出众,令行人惊艳止步的美,迅速便为店里招揽大笔生意。
假如靠近些观察就会发现,和平常冷漠却真挚的态度相比,枫儿此时的笑容极
职业化,了无生气。但兰斯洛却看不下去,从惊愕中回复后,掉头就走。
步伐越来越快,到他开始奔跑在街上时,兰斯洛仍然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事
实,那真像是场恶梦。
回到屋里,兰斯洛气呼呼的模样,也让有雪不敢轻易招惹,只能自叹倒楣地多
喝口水,将已经讲过的故事变化再说。
当天下午,一直躺在床上听故事的绿儿发病了,旁边的有雪慌得手忙脚乱,虽
早知道这女孩有病,但这几天一直仅看到她的咳嗽与气喘,实不知病发起来的严
重。一种出自体内的莫名剧痛,让女孩受着极剧烈的煎熬。
不知道病名与病因,只看她颗颗豆大冷汗不住流下,全身痉挛抽搐,两眼翻
白,昏去又醒来的模样,在旁的兰斯洛与有雪就能充分感受到她的痛苦,深深心
惊。
过没多久,枫儿似一阵风般急冲进门,血缘与天心意识令她感受到妹妹的病
发。脸上的浓妆未卸,身上也仍穿着那件华服,她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几分犹
豫后,终于狠下心来,从中倒了一滴绿色液体进妹妹口中,之后,也只能像兰斯洛
二人一般,默默旁观着妹妹的痛楚。
兰斯洛立刻知道枫儿犹豫的理由,那魔药的效果极其惊人,绿儿的身体里头像
是有一团激烈灼烧的烈火,不住散发着热力,将她原本就缺乏弹性的皮肤变得枯
乾、龟裂,但又忽然以惊人的速度重生愈合。类似乙太不灭体的奇异作用,这时反
而成为无尽痛苦的源头。
将体内积存的生死花毒素逐渐挥发,一次又一次,彷佛要把水分全散出来似
的,绿儿的汗沾湿了整张床单。枫儿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没有哀悯、没有悲
伤,但兰斯洛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剧烈颤抖,因为,如果不关心,她不用这么仓惶赶
回,而且,这时的枫儿,背后流淌的汗水并不比妹妹少。
也在看到这幕光景时,兰斯洛对这女子的了解才又深了一层。她实在是个坚强
而个性内敛的女性啊!虽然无能为力,但她仍然站在这里,她其实可以待在屋外,
或是直接像旁边的有雪一样翻白眼昏去,但她就站在这里,用这种方式去分担妹妹
的痛苦。
可是……想到她今早所为,兰斯洛益发想不懂,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有些困惑,加上发现这小房间里似乎无己容身之地,兰斯洛返到外头,让枫儿
姊妹独自相对。
半个时辰过后,绿儿发病的症状逐渐缓和,枫儿的呼吸也平稳下来,尽管所修
习的武功令她早能凝心如冰,但每次旁观妹妹发病,就好像与天位绝顶强者剧战一
场,身心疲惫。
调匀呼吸,在离开房间之前,枫儿必须回复自己的情绪,只是,一件在她意料
之外的事,再度打乱了她的情绪。
「……姊姊……」
自绿儿发病之后,没有强横内力护体的她,体能快速地衰弱,虽然能正常思
考,但已无法正确表达,更难像现在这般清晰。在这一刻,妹妹凝视自己的目光,
虚弱却清澈,蕴含着一股令人心颤的笑意,而自己再清楚不过那代表着什么。
「时候到了啊!姊姊。」
「不!别多想,你好好休息吧!」
痛恨这些形式上的说话,但自己最终也只能这样回答妹妹。不行!不要是现在
……再怎么样也好,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吧!再多给妹妹一点时间,自己还没有准
备好去面对,还没有……
兰斯洛独坐屋外,夜不算凉,但思考目前处境和适才所看到的景象,让他微微
感到几分萧瑟寒意。
「夜寒露重,请小心身体。」
一件皮袍缓缓披在他身上,驱走了凉意,出现在眼里的是预期中的人影。
「你妹妹好点了吗?」
不点头,也没有摇头,枫儿坐在兰斯洛身侧,轻声道:「您见到小姐之后,有
什么打算呢?」多话并不是她的习惯,这时的询问,只为了不想继续那会令她方寸
大乱的话题。
「没什么特别打算,先把身上的毒解掉,回复到应有的功力,然后和妮儿他们
会合,跟着……嗯…:太远的事我没想到。」
和枫儿一样,讨论这话题亦非兰斯洛所愿。他向来也只是想到就做,不会有太
远的规划,现在赶去基格鲁仅是为了解掉身上毒素,回复功力,以期能够自保,至
于未来,仅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要把紫钰那个臭女人连带她手下的狗屁蜥蜴
们,全砍成十七二十八块。
些许沈默后,兰斯洛决定开启另一个话题。
「嗯……今天下午……我看见你……」
「我知道。」
没有因为秘密被窥知而动摇,枫儿依旧冷静,被吓一跳的反而是兰斯洛自己。
「基于工作需要,我对追踪和反追踪都很拿手,很少有人能跟在我后头而不被
发现的。」
「你知道?那你还……你不怕我会觉得……」
兰斯洛真的想不懂,若枫儿已知道自己的跟踪,为何仍当着自己的面走入青
楼?事实上,他也全然无法理解,已位列天位高手之林,枫儿的武功绝对是世上一
等一的强,她可以凭着这份力量横行,去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怎也不可能像一
般风尘女子那样为钱所苦,既然如此,归纳今早所看见的东西,兰斯洛能得到的答
案就只有一个,一个他极不愿去承认的答案。
「这……这个女人该不会是自甘下贱?喜欢在那种地方做事吧?」
冷清心绪,明晰如镜,当兰斯洛目光有异,枫儿已经完全了解了他的疑问,因
此,她只是淡淡道:「我在那里只是当个招牌,不用实际工作的。」
不用实际工作?那就代表她没有实际和人……
「真的吗?太好了。」兰斯洛喜形于色,尽管和枫儿认识不久,但因为她对己
的亲切,实在不愿心头对她有坏印象。
「我在那里的工作是诱饵,负责把客人吸引进门,之后就没我的事。」枫儿
道:「而之所以在那儿工作,是我为了帮绿儿医病所付出的代价,也是一个有助于
我武道修行的好地方。」
一下弄不太清楚在青楼工作为何会有助于武道修行?但只要不是当妓女就好,
兰斯洛清清喉咙,正想讲话,枫儿抬起头来,轻声道:「但我却有一点疑问,为什
么兰斯洛大人您知道我在妓馆工作时,感觉会有那么大的差别?难道在您的感觉里,
一个武者比一个妓女要值得尊重吗?」
这是哪门子的问题,兰斯洛着实呆了一下这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在明白不过的
啊!
「我从前也和您一样想法。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做一个妓女,仍是给她的
客人欢愉和快乐;而做一名武者,无论出手杀戮的理由是什么,留下的永远只有仇
恨与痛苦……每次的出剑,总是在伤害着别人,给予他们痛楚。为什么您会觉得这
样的人值得敬重呢?」
枫儿淡淡的询问,让兰斯洛为之心怯。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更难得思及自
己所作所为。可是这时被枫儿一问,他感到哑口无言。
回顾过往,自己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啊!杀戮当时或许很痛快,但那些人的
家人,必然因为自己的绝命一刀,而受到连带的伤害与痛楚吧!
就像在枯耳山之役失去了所有朋友的自己……
「但是……就算我没有在青楼实际接客,那也并不代表这副身体就是乾净的。」
「咦?」
「在这之前,那座『处女宫』的原址是一处利加斯的军妓营,我和绿儿就在里
头待了半年……呵!那里头的日子,可比兰斯洛大人您鄙视的妓女还更贱得多
啊!」
兰斯洛听得头皮发麻。虽不晓得她为何会落至那等惨状,也不晓得她是如何脱
困,再练成这一身惊人武艺,自己唯一肯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这次自己的笨嘴真
是说错话了。
「之后,他们把我卖到私娼寮里,像件廉价货物一样,在自由都市『流通』。
尽管非我所愿,亦不复记忆,但睡过、抱过这具躯体的男人不知有多少,街上走着
的每个男人都有可能曾是我的恩客……天底下最脏的,或许就是这具身躯了。」
静静地说着,枫儿面上表情不变,亦没有半丝情绪波动,就像在说着与己无关
的事,可是兰斯洛仍可以想像得到,一个女孩子在经历那样情境时,身心受到的剧
痛。
兰斯洛的情绪变化,枫儿就全看在眼里。现在的自己,不管武功练得再高,外
在上有多少成就,都已无法改变烙印在这身躯上的东西。知道了自己过去的一切,
仍能不以嫌恶的眼光看来,这男子已是相当难得了。
但是……这些其实已没有意义。如果可能,她宁愿用全天下人的鄙夷来换取多
延妹妹一天的寿命。
「嗯……枫儿,我不太知道该怎么讲,不过,我在这里问你道歉,我刚才说的
话实在是……」
仍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道歉什么,兰斯洛只是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向这女
孩说声对不起,而这亦是他唯一能说出口的东西。
在将这话付诸行动的同时,他伸手抚摸着枫儿的短发,安慰似的轻轻拍着她肩
头。
枫儿沈默不语,像是接受了这样的和解。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当更了解这女
子的性情,兰斯洛才惊觉,那晚的自己实在是一再地犯错。
并不需要旁人的怜悯,因为对已从那恶梦中挣脱,好不容易寻回尊严的自己,
接受同情只意味着羞辱。兰斯洛用以安慰的轻拍,就像是烙铁一样烧灼在肩膀上,
每一下都是难以忍受的痛。
只是,由于不愿对这男人作任何反抗,枫儿沈静地接受这耻辱,没有表示。
好半晌,她才重新开口。
「兰斯洛大人,请您早些休息。我已接到信号,等待的目标已经来到附近,明
天一早,我会带您去见一个人,她可以医好您的内伤。」
「医生吗?是什么样的人?」讲到医术,兰斯洛不禁想到小草,还有暹罗城中
那无缘的妻子风华,因而怦然心动。
「是我师姐。」枫儿面上出现一抹自嘲的浅笑:「一个令我现在必须在青楼工
作付诊金的『恩人』。」
* * *
源五郎指导完运用新招数的法门后,妮儿仍在静坐,继绩先前的修行,用她的
天心去参悟所学的新东西。
「放慢呼吸,把你的心弄乾净,去感觉大地的脉动,聆听你脚下土地的呼吸!」
而这便是寻常武者迈入天位的第一步,感受天地自然,将自身回归造化的源
头,唯有当自身不再存在,才能融合而使用整个天地的大力。
在这一点上,妮儿无疑相当成功,与源五郎四掌相握,却无须他的带领,妮儿
已可很轻易地把心灵延伸,就如平时那样,不是听、不是看,风、水、生物……各
种蕴含生命的气息自然在心头浮现,顺着自己的呼吸,更清楚听到整个大地的呼吸
声。
「喂!臭人妖!你摸我的手摸够了吧!」
静坐良久,终于不耐烦起来,又发现源五郎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少女一记头
槌将他撞开。
「唉唷!好粗暴啊!淑女不该做这种事!」
「闭嘴!我肚子饿了,去给我做饭!」
一脚踹开缠过来哀求再练一会儿的源五郎,妮儿回想刚刚练习的东西,不久
后,她砸一颗石头到源五郎背心。
「喂!臭人妖,你吃我豆腐要吃到什么时候?你要我去感受的东西,只要闭上
眼睛,不用多久,风声、水声、生物的声音,还有你说的大地气息,我都可以清楚
听见,然后就舒舒服服地什么也不用想……」
听着妮儿的话,忙着生火做饭的源五郎,只能悲叹为何老天这样不公,另一方
面,也为妮儿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而欣慰。
「你要做的事只有一样,就是在已浑然忘我之后,再次分立出来,去感觉整个
天地之外,你自我个体的存在,进一步去了解,到底你妮儿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了解了之后呢?」
源五郎微微一笑,道:「如果真能透彻了解,那时候……你就不再只是小天位
了」
天位之秘是无法诉诸语言的,因为似懂非懂的误解,只会让人更加找不到自己
的天心。但是,却可以用教导的方式,让她领悟使用力量的法门。
教导这么优秀的学生,是每个师父的荣幸与喜悦,只希望……在她毕业之前,
自己的头还没被砸笨吧!
起了个清早,连熟睡中的有雪都没有叫醒,兰斯洛与枫儿一起由秘密通道出
城。
「小姐说过,我师姐在医道上的能力极高,可以说完全不下于她。如果得到我
师姐的协助,那么便可以为兰斯洛大人驱除龙枪劲,或许连您体内毒素亦可驱散,
那样我们上路就安全得多。」
枫儿这样解释着,但看她冷冰冰的表情,兰斯洛就对她这师姐没有多少期待。
她们师姊妹的感情一定不怎么样,否则怎会逼枫儿去青楼工作,这种逼良为娼的
事,自己怎能坐视,拼着有伤不治,也要教训这女人一顿。
枫儿一路上颇为沈默。除了修练祖传的东方家次级武学,自己其实还有个罕有
人知的师父。那时,自己还是这小城的公主,一日在宫中练剑时,有名疯老头忽然
现身,嚷着说自己资质甚佳,要收自己为徒。
自己没有理他,而宫廷护卫上前驱赶,却被他以惊世神功一剑扫飞,但向来硬
脾气的自己并没有为之屈服,老人大笑之后,留下信物离去,要自己改变主意后,
持信物上大雪山。
身遭惨祸之后,自己为了锻炼新的武技上大雪山求援。虽然信物已失,但老人
的承诺不变,那份对徒弟的极度溺爱,令自己在国破家亡之馀,重新感受到亲情。
为了替妹妹治病,自己并没能在大雪山逗留太久时间,在老人的含泪欢送下离
开大雪山,且要不是教务长严正的阻拦,他或许就要发动全校师生开欢送会。莉雅
女王帮妹妹检视病情,宣布束手无策之后,运用雷因斯的情报网,找寻能帮自己的
医术高手,名单上排行第一的,是一个以古代神医为名的女人。
华扁鹊这名字自己不算陌生,从师父口中知道她是自己的师姐,但这并不代表
两人就会亲近。甫见面,同属冷漠的气质已令她们讨厌对方,只是为着妹妹,自己
仍是得放下自尊,屈膝向这师姐恳求。
「可以啊!不过我就不喜欢你那副有求于我,还傲成那样的德行。自来名医都
有坏心肠,要我救你妹妹也行……看你似乎很缅怀过去,那未来两年,你就回青楼
重操旧业吧!」
师姐实在是个以观赏他人痛苦为乐的冰冷恶魔,这印象直到自己了解她要自己
回到那屈辱之地的意义为何,才有所改变。而这恶魔的手段确实有效,因为她调制
的魔药,让本来早该毒发身亡的妹妹能延命至今,尽管那生命为此痛苦不已……
由于距艾尔铁诺未远,利加斯并不用像多数的自由都市一样,张开大型结界调
节气候。在城外里许的树林有间草庐,是华扁鹊昔日逃亡往自由都市时的暂栖之
处,每隔一段时间,她会回到此地,帮枫儿调制抑制生死花毒性的解药。
「师姐。」
「呃!又是你这死人面孔来扰我清静。」
华扁鹊人在草芦中,隔着窗户,两名堪称美人的女性,打着不算友善的招呼,
从某个角度来看,两张表情冰冷的面孔,确实有姊妹般的相似气质。
「好个歹毒的婆娘!今天你家兰斯洛大爷就要教训你!」
早已预备发难的兰斯洛,连台词都想好了,一见目标,怒骂一声,纵身便跃上
前去,枫儿还来不及阻止,兰斯洛已将屋顶撞出个大洞,跃入芦内。
「哎~~~~呀!好烫!这里为什么有人在煮东西!」
药炉的意思,就是常常有人在煮药,特别是屋内这医者还是个时常兼差当巫婆
的「巫医」,没想到屋子中心是只沸腾大锅的兰斯洛,顿时成了请君入瓮一词的最
佳代言。
「该死的婆娘!咱们没完没了了!」
总算武功没白练,兰斯洛破锅而出,顾忌对手武功不弱,风华刀护着周身,更
在逮着破绽的第一时间挥出鸿翼刀精妙招数,将刀刃抵在目标脖子上。
利刀置颈,应该慌张求饶的对象,表情却毫无变化,只是皱起眉头,瞥了一眼
兰斯洛。
「又是你这长命小子,怎么你还活到现在吗?」
「哼!贼婆!少来拉关系,本大爷不吃这套。你的行为我看不过眼,今天拼着
不医病,我也要教训你这贼婆!」
「哦?打女人可非英雄所为,难道你想对我动手吗?」
「什么男的女的?本大爷想打就要打,管你是公是母是畜生?」
华扁鹊点点头,似对兰斯洛的回答感到满意,一派镇定的态度,反而让持刀的
一方感到不安。
「怎么了?既然喊打,为何又迟迟不动手?」
「哼!本大爷……」
正欲应答,却察觉一股麻痹感渐渐传遍身体,兰斯洛脸色变了。
「你破屋而入的时候,沾到了屋顶三种毒素;进屋来吸的第一口气,又吸进了
两种,近我周围两尺时又沾到三种,现在诸毒交互发作,试问你又哪有力气把刀砍
下?」
急运乙太不灭体,兰斯洛想把入体毒素驱出,但数种毒素在体内高速流窜,每
一交会,又产生了新的毒效,乙太不灭体纵然神奇,一时也无法压制住。
对方眼光中露出了轻蔑的嘲笑,兰斯洛怒从心起,拼着不驱毒,也要先干掉这
贼婆娘。
「好斗志!但既已决定出手,又当断不断,说一堆废话,只会给人逆转局势的
馀裕,现在,你就给我在这里站着吧!」
兰斯洛无法答话,因为在他全力镇住体内毒素的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
掌心往上蔓延,没多久,就将他化作一尊石像。
「石化的结果,用在武学是不世奇功,用在魔法却只是种小伎俩。」语毕,她
望向缓步走进屋来的那冷傲身影。
「而你带这么个活宝来,就只是为了叫我发笑吗?」
「龙枪劲。」
师姐不是蠢人,怎会不晓得自己的来意,只要说出病症便已足够,若她不肯出
手,讲什么也是多馀。
「每次见到这小子,都丢给我一些棘手的麻烦啊!要医他不是什么问题,不过
……我最近炼了些新药,欠缺个试药的,你武功不错,倒是个现成的试验体,想我
治这小子,就留下来替我试药吧!」
故意刁难的要求,被枫儿摇头拒绝。
「我的命已经不是我的,与生命有关的要求,我不能答应,你换别的吧!」
「哦?不是命就可以?这小子对你有那么重要?如果我要你把使剑的右手给斩
下来,师妹你会否照办?」
没有答话,枫儿抖开缠腰针形软剑,剑交左手,跟着便已挽起袖子。
「停止吧!无聊的作戏,太难看了。」
华扁鹊皱着眉头,不太晓得该怎样与这师妹应对。事实上,这名于医道、武
功、魔法上都有卓越成就的女子,在人际交往上却绝对不及格。
「伤脑筋,怎么和别人的反应都不一样,平常小说上不是这样写的……算了!
扛起这笨石头,跟我到后头来吧!」
华扁鹊站起,往内房走去。枫儿有些惊讶,师姐今次为何如此易与?
「不用那样看我。我不是每次都有兴致摆名医派头的,上趟受你诊金,却没法
把你妹妹根治,这趟就算补偿你一点好了。看你这副穷酸样,就算我想收钱,你也
拿不出来啊!」
正要往内走去,枫儿从怀内取出两张纸片递了过来,跟着便侧身扛起石像。
「这是什么?银票吗?」
「……仓促间身上没有多少钱,这两张是香格里拉演唱会前排的门票,脱手可
以换上几百银币……」
「演唱会?像那些傻瓜一样听你的咒文歌?就算不怕被你洗脑,我也怕变笨
啊!」
「……」
第七章 暴露行藏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 艾尔铁诺
「哇!人都不见了,没义气啊!太没义气了!讲什么有好东西都分我一份,结
果自己偷偷开溜,还带着漂亮小姐一起溜!」
一大清早,四下找不着兰斯洛的有雪在屋子里悲惨地哀嚎。确认枫儿与兰斯洛
一起不见踪影后,雪特人惯性思考的结论只有一个,老大甩掉自己独自开溜了。
「太可恶了!出卖别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出卖到雪特人头上来了。好!我要报
复,要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知道厉害,首……首先我要把屋里值钱的东西都偷光,这
样才有开溜的路费,然……然后我要吃个饱,就算等一下路上破人抓到,我也要当
个雪特饱鬼。」
惊恐交集,有雪在屋内就已语无伦次。但试着到处翻箱倒柜的他,不多时就遇
上了阻碍,枫儿的屋子一如其个性,简单整齐,一眼望去就知道没有什么值钱东
西。
「糟……糟糕!原来穷成这个样子,难怪那女的整天脸好臭。」有雪呆愣一
下,最后想起,这几日看见绿儿颈中有一条项链,说不定还值几个钱。念头一起,
立即付诸行动。
兰斯洛和枫儿是去求医,自然也就没有把绿儿带去,有雪蹑手蹑脚摸进房内,
绿儿方自熟睡,颈项间金光反映,赫然便是条金链。
「丫头啊丫头!你别怪我心狠手辣,你姊姊独自落跑也不带你,那我抢你也是
应该!横竖你活得那么狼狈,早死早超生。」
默念一番,正要动手解人家项链,却发现绿儿已经醒来,瞪大眼睛瞧着自己。
「看什么看!你以为对我瞪眼,我就不敢抢了吗?告诉你,老子不说书的时
候,就干强盗!」
「雪特人大哥,您猜猜看,我今年几岁了?」
出奇地,绿儿的声音微弱却清晰,浑然不似前几日的模糊含混,讲的话也极有
条理,除了问题的本身怪异而已。
有雪着实傻了一下,风之大陆上,不太能用外貌来判别实际年龄,何况这丫头
又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不过照常理推算,她姊姊那么年轻,那这丫头应该还没过百
岁。
「你……大概八十四吧!不算太老啊!」
对于这个答案,绿儿并没有回应。今年的秋天,自己才刚刚过完十四岁的生
日,八十四不算太老,那十四简直是年幼得可以了,本应正值青春的人生,为何却
走得像是已到了尽头……
(唔!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病,把人弄成这副德行,真可惜,不然看她姊姊长得
那么漂亮,大可姊妹俩一起下海,稳赚的。还便宜她们了,娱己娱人嘛!)
假如被看穿脑里想的东西,有雪肯定会给人乱刀分尸,不过,在雪特人的观念
里,这是很正常的想法。横竖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再惨的事都像是不存在。
而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个性一如其姊,也并没有要人同情的意思。
「雪特人大哥,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绿儿轻声道:「你说的故事员的很有
趣,可不可以请你再……」
「哇!拜托,我不能再讲了,整天对你讲故事,我的点子已经被榨乾,连嘴巴
都快破了!」
「不是讲给我听,是讲给我姊姊听。」
绿儿道:「姊姊她为了我,已经失去好多,又放弃好多东西了。她以前很爱笑
的,不是像现在这样子。我希望能再看到姊姊的笑容,雪特人大哥你的故事很有
趣,所以……可以请你以后也把这些故事讲给姊姊听,让她也开心一些吗?」
「这……你姊姊又不像你这样孩子气,她怎么会爱听故事?看她那副冷冰冰的
样子,我可不敢对她说什么。」看得出来,或许是因为委托对象的不理想,有雪并
不想答应,他道:「还有,听故事是要给钱的,你们都只是听,半毛钱也不给,这
样太不合规矩了……」
话还没说完,绿儿忽然解下金项链,动作奇快,雪特人还没反应过来,项链已
经套上自己脖子了。
「我已经付钱罗!不许赖皮,所以……以后姊姊就拜托雪特人大哥了。」或许
是动作太急,本已虚弱的绿儿,在一连串动作之后,气喘不已,但两颊却浮现兴奋
的绯红。
虽然懊恼被奇袭得手,但因为不想太过刺激病人,有雪无奈地做了个走唱艺人
的答谢礼。
「尊贵的女上,你的希望就是对我的命令。」
「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情,也想拜托雪特人大哥……」
在有雪表示推拒之前,绿儿从枕下取出一个小布包交给有雪,同时附上的,还
有两只金耳环。
「酬金和委托的东西都在这里,您可以答应我吗?雪特人大哥。」
「呃……你们人类真是懂得作生意。」
办完了委托的事,有雪快步走在街上。绿儿的委托十分奇怪,小布包封得死
死,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捏起来的感觉像是石头,而自己则负责将那小布包扔进
城里一处大宅的后院。
利加斯的地理自己并不熟,所以也弄不清楚那房子是干什么的。看那大房大院
的模样,好像是什么有钱人的宅第。
反正把布包扔进去,就不关自己的事了,那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昨日依稀有听到老大在讲,那女的在哪家妓馆工作,九度春风阁?好像是这名
字。
「小丫头说,老大和她姊姊不会丢上我们独自落跑,那么,难道他们是跑去
搞?唉呀!那就难怪老大不肯分我一份了。不过这城里妓院那么多,手上既然有
钱,难道还怕找不到店吗?」
话是这样讲,但以雪特人在大陆上备受歧视的情形,纵然有钱,妓馆也不太愿
意作他们的生意,怕惹晦气。
不过,当有雪来到那间九度春风阁,守门的看到是雪特人时,露出嫌恶表情,
可却在看到他颈间的项链时一愣,跟着不由分说就匆匆赶他离开。这时他才发现,
屋里头有队卫兵正在盘查。
那是兰斯洛殴打艾尔铁诺皇帝的后遗症,使得艾尔铁诺官方向利加斯施压力,
而纵使捉不到犯人,利加斯也得做做样子,证明有在做事,因而城内卫兵侦骑四
出,搜索犯人之馀,也顺道勒索商家,大赚外快。
四十大盗在艾尔铁诺榜上有名,特别是现在两边都有残党在大搞破坏,肯定高
居通缉榜首。虽然他们应该没有自己这雪特人的缉拿图像,但终究是得小心,有雪
当下悄悄返到侧门,想窥看一下这群卫兵的动静,哪晓得,那扇侧门忽然打开,魂
飞魄散间,一双手将自己拦腰抱住,拖了进去。
实在没想到,自己也有走桃花运的一天。
当门突然打开,一双手抱住自己往里拖时,有雪真是吓得魂不附体,但紧跟
着,脑后传来的柔软感却驱走了所有的恐惧。
软绵绵、香喷喷,又是这么的有弹性,想他知道在后头的是个女人,而且还是
个胸前伟大的女人。果不其然,一只温莹手掌捂住自己嘴巴,悄声问道:「你是不
是枫儿的朋友?」
兰斯洛曾说过,自己成功的理由就是相信直觉多过理智,而注视那对动人美
目,有雪也直觉地相信,这双彷佛会说话的纯真眼神,其主人不是坏人,于是便用
力地点头。
「太好了。你别出声,有很多官兵正在找她呢!跟我来,我带你到安全的地
方。」
谈话间,双方拉远了距离,有雪也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嘿!世界真公平,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有桃花飘到这边来吧!)
那是一名女子。金红色的浓密卷发,大波浪地披敬在肩头,脸蛋秀丽,身材火
辣,一双水亮明眸微微眯着,嘴角抚媚微笑,眼波流转间,真箇有种勾人魂魄的挑
逗。
这是所妓院,在这里的女孩当然就是妓女,而显然这里的调教不错,院里的女
孩都很懂得表露自己长处。枫儿平素的穿着是一袭紧身劲装,全身曼妙曲线整个被
完美地勾勒出来,配上她独有的冷傲气质,一字以蔽之,就是辣。
但这女子又不一样,一件低胸连身短皮裙暴露出大片雪白胸部,勒紧纤腰同
时,分外衬托胸前快要裂衣而出的饱满浑圆,有雪几乎是用种崇拜的眼神在仰望
着。少到不能有少的衣料,非独是可以露的部分,就连不可以露的部分都隐约可
见,但她另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鹅黄长纱作外袍,使得一切若隐若现,荡漾着说不
出的艳媚。
「唉!担心死人了。今天一早就有官兵来搜查,说有人看见枫儿和一名重金要
犯一起行动,我们正在为她担心呢!幸好你来了,她没事吧?」
这风骚美人关切地询问,有雪却恍若未闻,给对方那又娇又嗲的自然嗓音弄得
神魂颠倒。
他不是没见过美女,小草、妮儿、枫儿和暹罗城外的公孙楚倩都是罕见美人,
风华更是美绝当代,可是,这等兼具清纯、艳媚,还会如此卖弄风情的性感尤物,
却是梦也没梦过,聆听她柔腻软语,嗅着馥郁体香,别说是心头痒痒,连嘴巴都像
要喷出火来。
(天啊!做婊子就应该像这样嘛!老大真没眼光,那个女的整天冰着一张脸,
客人还没上就先凉了半截,这样怎么会有回锅生意呢?还是这个好,又漂亮又大
方,而且……真是好大的波啊!)
心里胡思乱想,有雪嘴里也跟着语无伦次,「应……应该没事吧!她现在和我
老大搞在一起,虽然我老大每次都搞上个把时辰,不过我想他们应该……」
「哦?你老大是谁啊?」
「他就是……」正要回答,总算靠最后一点理智将嘴巴硬生生停住,这女的来
历不明,刚刚又没讲清楚,要是粗心暴露了老大和自己的身分,说不定反惹祸端。
「那种事情不重要。」有雪贼兮兮她笑起来,「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你不
认为我们有更应该做的事吗?」一面说,一面毫不遮掩地直瞪着人家胸口直吞馋
涎。
「嗯~~您别那么急嘛!奴奴会害羞的。」一派欢场口吻,嘴里讲得羞涩,动
作却胆大之至,非但主动贴了过来,更一边用脚尖在桌底轻刮着有雪小腿。
「奴奴不知道您是谁,您也不认识奴奴,我们应该先熟悉一下的。」
有雪兀自弄不清楚,嫖客嫖妓为何要知道妓女名字?可是给她声音一嗲,脑里
早昏沉一片,只能跟着道:「我叫有雪,你叫什么呀?」
「奴奴的名字很怪,您听了一定会笑的。」
「不会啦!你说出来吧!」
「奴奴姓郝,名字叫可莲,合起来呢!就叫郝可莲。」
「啊?什么!好可怜?」
有雪吓了一跳,连脑子都清醒了点,更觉得这名字依稀有点印象,只是未及细
想,给对方把手穿过臂弯,亲昵地贴近过来,吐气如兰,轻声道:「告诉您一个秘
密,今天是奴奴第一次接客,您是奴奴第一个客人呢!」
「呃!第一个客人?不是吧!你穿得那么露,怎么可能是第一次接客?你以往
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哎~~呀!您真坏,这样说人家。」有雪说的大过直接,但这烟视媚行的美
人毫不生气,吃吃娇笑道:「奴奴是很洁身自爱的,只有男人中的男人,才是我心
仪的对象。」
「那我岂不是不行?我只是个雪特人而已。」有雪沉浸在桃花运的美梦中,嘴
上讲话,一心却只顾着趁两人紧密相贴的时刻,大占便宜。
「呵!那没关系,我也只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烂婊子配雪特人,正合适啊!」
似乎有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习惯,郝可莲的回答更直接得过了火,「出身不是问
题,只要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别说一夕欢好,就算嫁给他,跟他一辈子,那又有什
么关系?」
能拥有这样的尤物一辈子,是何等的诱惑?有雪馋涎连吞,忙问道:「什么是
真正的英雄好汉?」
郝可莲仰起头,悠然神往道:「英雄好汉要不畏强权,无论多困顿的环境,都
一往无悔,更要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肯用他的力量为大地人民付出。奴奴最崇拜
的,就是那些杀恶官、扶助百姓的侠盗,那样的英雄,才是侠中之侠,男人中的男
人!」
「哈!那你可找对人了!老子便是侠盗的祖宗。」听她语出真切,有雪再也忍
不住,决定表露身分,「世上的侠盗,还有什么比得上阿里巴巴四十大盗?老子就
是四十大盗的军师,天地有雪,杀恶官、扶助百姓的事,我们不晓得干过多少。」
乍听见表白,郝可莲捧住胸口,眼角泪光隐现,一副激动得难以承受的俏模
样。
「啊!天啊!您真的就是人民救星,仁义豪勇的天地有雪吗?我实在是太感
动、太兴奋了!我们的相逢一定是前世注定的缘分!」
「等会儿还有更兴奋的事呢!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好老婆,我们开始洞房
吧!咦?你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郝可莲自怀中取物时,有雪只觉纳闷,这女人穿得那么少,身上居然还藏得了
东西?但看清楚那是何物,当下便有如一桶冷水从头浇下。
「没办法,奴奴实在太崇拜您了,所以只好把您的画像贴身携带。怎么样?画
得像不像?」
像!实在太像了!唯一的遗憾,就只有画像下头注明悬赏金额,和写着「不知
此人姓名,只知是四十大盗之一」的字样。
这时只剩最后的一点希望……
「你……是奖金猎人吗?」
根据经验,奖金猎人比官差要好打交道,若是官差,九成没有人情讲。而答案
很快便揭晓,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五六个官兵推开门进来,那服色不是利加斯的自
卫队,却竟是艾尔铁诺御前侍卫的制服。
「启禀郝监察使,利加斯自卫队传来讯息,他们接到了密告,行刺陛下的歹徒
正躲在杨柳巷,希望我们协助他们缉拿。」
杨柳巷正是枫儿的住处,有雪惊得魂飞天外,怎也想不到这些人是怎样发现
的。
有雪这时仍是与人家大美人亲昵地搂作一团,但理所当然,吓得快口吐白沫的
他,身体便如僵尸一样硬直,而郝可莲说话时候的娇态不减,只是随着情形改变,
无形中已增添了几分威严。
「密告?什么样的密告?」
「听说是有人把消息写在手绢上,包着石头,扔进了利加斯自卫队的官署。」
「哦?有这样的事?」
看着雪特人脸色发白的恐怖样子,情报是没错了。真是无趣,一切得手太容易
了啊!
自己昨夜抵达此地,今早接到情报,有人看见被悬赏的四十大盗贼首和一名女
子共同外出,而密告之人亦认出那女子是城里九度春风阁的招牌台柱,便是因此,
自己才率兵来此地搜查。石家新提供的缉捕画像中有这雪特人的相貌,也真是巧
合,轻轻松松便逮着他。
「好可惜啊!有雪老公,谜底揭晓得太快了,本来还想再和你多玩一会儿的。」
「你……你这个女骗子!说什么喜欢英雄好汉,结果却用那么阴险的手段骗
我!」
「我是很喜欢英雄好汉,可是,我没说自己也要当英雄好汉啊!」
「卑鄙!无耻!大骗子!你这种行为就……就像吃火锅的时候对同伴说长葱好
吃,自己却拼命把肉吃光!」
「说得对啊!你爱妻我就是这种人。」在士兵们诧异地眼神下,郝可莲把有雪
拎了起来,吃吃笑道:「亲爱的有雪老公,我们结婚去吧!」
雪特人的第一次桃花运,就这样随水漂流了……
世上三大名医之一的名衔并非夸称,华扁鹊凝神思索良久,开了七八种药物,
刺激血脉、稳定气机运行,再指导枫儿与兰斯洛运功走脉盏茶功夫后,兰斯洛清啸
一声,困扰他多时的龙枪劲终于被驱得无影无踪。
阻碍异劲一去,乙太不灭体运转无碍,片刻功夫就将所有内伤催愈。
「妈的,这什么鬼劲?费了这么多功夫才驱乾净,要是再多几个人会用这种鬼
武功,本大爷以后岂不是没得混了!」
「龙族武学渊远流长,即使在九州大战时期亦震惊天下,的确不是如今的武学
水准能及,你挨上一枪还能活命,真是狗运。」华扁鹊冷冷道:「但若你能运起天
位力量,亦可自行驱出龙枪劲。说到底,就是因为你功力不足,一切需靠外力协
助,处理起来才那么麻烦。」
驱散龙枪劲,兰斯洛也不得不承认,这阴阳怪气的鬼婆娘确实有些门道,不但
解决了这困扰多日的问题,还连带认出自己身上的毒素。只是,当枫儿请求师姐帮
忙解去百花酥筋散的毒素时,却遭到了白眼。
「如果是毒皇一脉近十年开发的毒物,要我解去不难。可是这种古董麻药,就
算我会解,也找不到解药啊!」华扁鹊没好气的说:「我是兼差大夫,不是绝种植
物学者,想解毒?去雷因斯的古生物博物馆吧!」
吃了老大一碗闭门羹,加上这对冷冰冰的师姊妹又没有多少亲近彼此的意思,
兰斯洛唯有起身告辞,不然让她们两个持续这样冷漠地大眼瞪小眼,当事人或许不
觉得怎样,旁观的自己却给那诡异气氛弄得坐立难安。
临别前,华扁鹊欲言又上,似乎想讲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口。兰斯洛才不管
这个,只想离开越远越好。面对强敌时,自己或许远会感到些许兴奋,但和这儿婆
娘在一起,每一刻都令自己如坐针毡。
「您的伤已经好了,现在风声也已平缓,今晚我会送您和有雪大人出去,您直
奔基格鲁,不用多久,就可以见到小姐了。」
走至半途,枫儿停下步子,同兰斯洛交代。相处数天,虽然她总是冷漠地没有
表情,但对自己的关怀,却是呵护备至,像自己亲人一样的感觉,今晚就要分别,
忽然觉得强烈的不舍。
「那……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枫儿沈默半晌,最终仍是摇了摇头。兰斯洛可以理解,尽管不晓得她和小草是
怎样的主仆关系,再怎样,她也还有一个妹妹需要照顾,不可能和自己一起上路
的。
「嗯!那……那……」想找些话讲,但一时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兰
斯洛脑里灵光一现,道:「对了,你以后要小心啊!你的仇家好像也不少,那天绿
儿被杀手追杀,如果不是碰到我们,那就糟糕了。」
忆起那日,狙杀绿儿的那两个,看模样只是地痞流氓,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绿
儿生活单纯,不该会与人结怨,那么被追杀的理由,就只有被她姊姊所牵连了。
「什么?」
怎知,骤闻此言,枫儿停下脚步,满面诧异地望向兰斯洛,道:「那两人不是
追您与有雪大人的刺客吗?」
「哪有?」兰斯洛亦感错愕,「我们那天又还没有暴露行踪,怎么会有追捕
人?那两个人说杀了绿儿以后去收钱,摆明就是受雇于人的。」
枫儿面上没有表情,但却倏地苍白了脸,血色全无,显示心情激荡。
那日绿儿回来后,只有含糊地说遭到袭击,而照顾她的仆妇亦惊恐过度,乱七
八糟说不清楚,自己是从她们所描绘的形貌,加上事先由小草处得知兰斯洛可能来
到自由都市,推知施以援手之人便是兰斯洛。
这几天平安无事,所以自己一直也以为,那天的歹徒是追捕兰斯洛的奖金猎人
之流,妹妹仅是受到波及,但现在这样看来,妹妹才是他们主要目标。这是没有道
理的事,自己在利加斯身分保密,行动低调,过往熟悉之人均不知晓自己回来,不
该惹来任何仇怨,更不至于有人要买杀手暗杀自己姊妹。
难……难道是……
枫儿不愿意去想那最糟的一个可能,但绿儿现在被留在屋里,陪着她的是毫无
战力可言的雪特人,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那……
亦感觉到事情不妙,兰斯洛道:「既然这样,我们马上赶回去!」
枫儿不语,一手牵扶着兰斯洛,迫发出天位力量,破空飞越而去。
「这是什么情形?」
直属于艾尔铁诺皇帝御下,担任秘密监察使之职的郝可莲,望着眼前景象,有
些惊奇地微笑着。
依密告的指向到了杨柳巷,然后把刀架在雪特人颈上,才割破一点油皮,他就
已经忙不迭地说出确切位置,也多亏了他的协助,否则入口处那一堆术数障碍,可
还真不好突破。
进到歹徒藏匿的屋子之后,屋内约两名女性彼此对望。郝可莲不通医理,但工
作上的需要令她对各类毒物非常熟悉,因此她一眼就可以看出,床上这个白发苍苍
的老太婆实际年龄低得吓人,并且靠某种霸道毒药以毒攻毒,暂时拖延住早应消逝
的生命。
但令她感兴趣的是,纵是此刻,见到这么大队人马,拔刀动枪地冲进屋来,床
上这个看似老太婆的少女亦一派平静,彷佛早知道此事会发生的镇定。既连一点自
保能力都没有,这便不是一个平凡女孩该有的定力,对于这不寻常的情形,郝可莲
感到高度兴趣。
「如果决定要杀掉我,那么请动手。不过,我什么都不会说。」
听了床上绿儿平静的话语,郝可莲的兴趣更高,「小妹妹,别那么着急,听御
前侍卫们说,你们同党里有人武功很强,这么快就把你杀掉,等一下我可没有筹码
去应付。」
侍卫们在这时进入房内,同她禀告:「郝监察使,屋内找不到别人,要把这老
太婆带回去拷问吗?」
「这样太没趣了啊!我想,还是玩点老套却永远管用的旧花样吧!」
「呃!禀监察使,还有一件事,那个雪特人要求我们打他一顿,再洒点鸡血、
鸭血在他身上,要照办吗?」
「……」
第八章 来迟一步
兰斯洛与枫儿赶到时,俱为着屋内的情形而吃惊。
尽管早料到屋里会有些状况,但当感应到里头过多的人气,两个刺客没理由变
成一大群,那就代表情形比预先料想的更糟,剩下来的解释便只有一个了。
因此,兰斯洛率先撞破屋顶而入,想先弄清楚屋内的情形,果然,脚才落地,
就听见一串喊打喊杀的声音,一票士兵围了过来。
稍微一瞥,已肯定这群人里头没有高手,全加起来也不够自己砍几刀,当前第
一要务,还是确认本来该在这屋里之人的安全。
而敌人也很配合,哭丧着脸、浑身血污被五花大绑的雪特人,给三柄大刀架在
脖子上,奄奄一息地推了出来。
「该死的家伙!如果想要雪特人活命,乖乖地束手就缚!」
结拜义弟成了人质,兰斯洛当然有反应,只是这反应却不在敌人的估计之内。
「我说老四,咱们屋子门口设了一堆东西,为什么这一大堆杂碎客人还进得来
呢?」
「呃……老大,这……这问题……你应该去问他们啊!」
「这台词你上次被石家抓走时就讲过了,还不说实话!」
「他们用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然后……然后他们就知这了!」
兰斯洛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雪特人的义气,如果是在生命没有受到直接威胁
时,还可以指望一下,要是像现在这种情形,寄望过多只是自已蠢!
见敌人似乎无动于衷,主导这次行动的几名侍卫再次威吓:「反贼!你快快投
降,不然我们立刻杀了雪特人!」
兰斯洛全不在乎地打了个哈哈:「喔!你们杀吧!我早就想宰了这胖子去论斤
卖,这么窝囊废的同伴,还留着他干什么?」
「哇!老大,你不能这么不讲义气啊!」三刀架颈,听到自己被放弃,有雪杀
猪似的惨叫,「你才刚刚讲过,我是你救命恩人,什么好东西都会分我一份的!你
……」还想要多说些什么,却给不堪其扰的挟持人堵住嘴巴。
「哦?我这么说过吗?对不起,我讲谎话了,原谅我吧!」兰斯洛朗声这:
「喂!怎么还不动手啊!如果你们懒得动刀子,可以把人堆过来,让我来杀!」
这个人质既无作用,那只好换一个,侍卫首领斥喝一声,旁边又推出了一个没
有捆绑,虚弱的身体连自行走路都不能,几乎是给拖出来的人质,但颈上的刀刃却
已具有足够威胁性。
「再不投降,我们就宰了这怪物!」
「好啊!那你们就通通都去死吧!」
兰斯洛只说到这里,敌人既把手里底牌全部亮出,那么始终还未现身的枫儿自
会做出最恰当的处理。
『哗啦』一声,本已破个大洞的屋顶更加碎裂得不成样,木板、碎瓦夹带炽热
火劲,犹如千百暗器齐发,狂往下方轰去,却又小心地避过该避开的地方。
持刀守住有雪与绿儿的数名护卫,分别给一记飞针破脑而出,哼也不哼一声,
便即毙命,手中刀无力坠落,跟着枫儿的身影才出现在屋里,眨眼间危机解除,情
形似乎都在控制之中。
可是,有雪能够出声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大,你要小心,还有……」
还有什么,已来不及说,因为潜伏在暗中的敌人,亦是个懂得隐藏底牌,和在
最适当时机掀牌的好手。
一股绝对危险的感觉,从背后升起,弄不清来人用的是何兵器,锐利的感觉已
令兰斯洛后背生疼,此刻闪避已来不及,就连抽刀都太过缓慢,他索性豁了出去,
一记自家的核融拳反击过去,就算被暗算成功,也要来人付出惨痛代价。
但要成功偷袭兰斯洛却不是件简单的专,因为除了他本身的快绝反应外,枫儿
始终也把一半心神放在他身上,见他遇险,立即飞身救援。
小小斗室,便算是轻功高手,亦没有足够的加速空间,但本应只擅长内力与剑
法的枫儿,身法之快,全然不下于花家武学应有的高速,红影一闪,已准确插入对
方与兰斯洛之间,挡住所有攻击,针剑一抖便攻了出去。还幸亏兰斯洛反应快速,
不然那反手一击就先打中自已人。
但对方武功也超乎原先预料,这间不容发的,剑竟给挡了下来,而在双刃交击
时,兰斯洛与枫儿立即有所感应,这人快的是刀!
枫儿闷哼一声,在刀气迸发的同时,尚何一股极度阴寒的感觉传过来,自己护
身气劲虽将之拒诸体外,但手臂却为之一麻,并且瞬间就没了感觉。
(什么毒药这么霸道?)
估不到对方竟是大陆上极罕见的毒功好手,枫儿甫一照面使吃了亏,尽管以天
位修为稍一回气便尽驱毒性,但对方却把握到这空档发动凌厉的袭击。
「当!」
攻来的宝刀与适时介入的风华刀相碰,星火四迸,据着就是兰斯洛的哼声,显
是猝不及防下,也吃了毒功的亏。
只是对方却没乘胜追击,因为枫儿已然回复,同时对战两大高手是她觉得毫无
胜算的事,故而当机立断,瞬息撤身,踢起地上的有雪阻挠两人进击,本身则落至
绿儿身边,挟持人质。
双方交手迅捷无伦,待得各自站定,屋子因为适才的破坏,轰然向四方颓倒,
能够行动的利加斯士兵逃个精光;刚在枫儿协助下驱出剧毒的兰斯洛扶起有雪,顺
道狠揍他一拳;枫儿站在两人身前,铁青着脸,看着前方那将刀刃架在自己妹妹颈
上的妖艳美女。
「尊驾怎么称呼?」竭力保持冷静,枫儿沉着声音问话。
回答的却是喘息说话约有雪:「老大,你要小心啊!我刚刚想起来,这女人在
艾尔铁诺很有名,是出了名的黑寡妇……」
「黑寡妇……郝可莲!」枫儿的眼神变得锐利,她曾在青楼联盟的江湖资料中
见过这人名,虽然不明白细节,但名字被红笔重重划过,肯定不是易与之辈。
兰斯洛在旁没有答腔,除了对当下情势有点弄不清楚,眼前的刺激亦是原因。
与有雪相同,忽然见到这么样耀眼的性感美女,会无动于衷的大概很少,特别
是刚才的打斗,令那本就稍嫌遮不住的衣料有些移位,分外显得春光耀眼,另外…
…真是好大的波啊!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承受对面两名男性的灼热视线,郝可莲一本其开放作风,先抛了个媚眼,娇笑
道:「重要的是我手上这小姑娘有多少价值,和你们肯为她付出多少而已!」
「放下我妹妹,你可以安然离开!」枫儿维持声音平缓,却在出言后大为懊
恼,毕竟仍是关心则乱,若自己不说,对方怎知绿儿是自己妹妹?怎知她有多少价
值?
「枫儿小姐好苛的算盘,你们两人合力,我虽无把握取胜,但要安然离开还难
不倒我吧?」郝可莲笑这:「人质在我手里,你们连谈判的资格也没有,识相的,
动手把那傻大个的脑袋砍了,不然就等着替你妹妹收尸吧!」
「你这女人真毒啊!」兰斯洛大怒这:「看你的身手也是一派高手,挟持弱
女,威逼要胁,这么卑鄙的手段,你简直是武者的耻辱!」
「唷!盯着人家的胸部直瞧,您大爷可就真是武者的荣耀了!」
看兰斯洛露出尴尬的表情,却没把头转开,郝可莲哑然失笑道:「不是每个人
都肯陪你玩强者游戏的,我有力量,我很强,可是我偏偏就有着低贱的性格。要坚
持武者自尊是你的事,可是当我用卑鄙的手段将比我强的人杀掉,我就会觉得兴
奋,那对于我这蛇蝎心肠的小女人,英雄如你又能怎样了?闲话少说,嘿!你们不
是真的想帮这小丫头收尸吧!」
被挟持做人质的绿儿始终像被点了穴这似的昏迷不醒,动也不动一下,要不是
胸口微微起伏,真让人怀疑她已遇害。
根据过往磨练出的经验,兰斯洛晓得这时绝不能向对方屈服,否则只会让情形
更加恶劣。他一扬刀,摆出强烈气势,冷声道:「我警告你,人质是威胁不了我们
的,只要你敢下手,她少了半根汗毛,我都会从你身上……」
话只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兰斯洛才一开口,郝可达就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讲到「汗毛」,大片绿儿的头发已给削下,当「身上」两字说出口,两根血淋淋的
指头分别飞坠在兰斯洛的脚边、击在他面颊上。
有雪一翻白眼就昏了过去,兰斯洛亦惊得呆了,以往的经验与理智使他晓得,
妥协,九成机会只会换回一具尸体,但这次的敌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说干便干,
浑没半分迟疑,自己根本没资格对她耍狠。他再次惊觉到自己的责任,因为刚才自
己粗率的发言,血腥的事发生了。
「混……混帐!他妈的混帐,你这女人给我记住,我……」虽然气得想把这女
人碎尸万段,但栗于她的辣手,兰斯洛已不敢再有妄动。
「唉!人家讨厌见血,也不喜欢杀生,但如果非要在你们面前把这小姑娘剐成
碎块,才能证明人家有威胁性,那人家也只好笑着做完了。」郝可莲笑道:「枫儿
姑娘,你看看你的朋友多狠心,慷他人之慨,全不顾你妹妹的性命,你这作姊姊
的,该不会忍心见到妹妹又少几根手指头吧?」
那个钦犯兰斯洛在自己一下手后,表面虽然仍凶狠,实际上却已给震住,不足
为惧;反倒是另一边,那仍不住这迫来的冷冽杀气与威胁,这才是郝可莲九成专注
所在,若非顾忌自己手中的人质,那边可能立刻就冲上来拼命了吧!
与郝可莲相同,枫儿也一直把全副心神放在她身上,但自始至终,自己找不到
半分空隙,这女人一定也与自己一样,受过黑暗世界的武学训练,懂得封死一切给
敌人的抢救机会,只要自己一动,她绝对可以立刻杀掉绿儿,就算有办法杀她报
仇,那也已是毫无意义的事。
当绿儿指头被切下的瞬间,枫儿纵然表面能无动于衷,脑里却一片空白,她甚
至可以听见一种没喊出口的尖叫。看着妹妹那昏迷却仍痛得皱眉的小脸,一种遗忘
许久的恐惧再度袭上心头……
双方僵持片刻,郝可莲笑道;「唉!为什么等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尊重我的存
在,是不是你们也希望我再切这小丫头几根手指,或是便如你们所愿,让我直接剁
下她的小脑袋,再和你们玩武者游戏,光明正大地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住手!」在她下手之前,兰斯洛先行喝止。他仍旁徨,不晓得此情此境该当
如何,但既然想不出来,他决定顺从自己的感觉。
「枫儿!」
兰斯洛吸了一口气,这:「我不晓得该怎么说,但我恨抱歉牵连到你们姊妹,
既然如此,我将选择权交给你,你可以照这女人的话,宰了我……」
这番话让枫儿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所措地瞪着兰斯洛。
「虽然我不想死,但这是我唯一能对你负责的方法。」兰斯洛苦笑,将风华刀
倒转插在身前:「我不会反抗,只有一个要求,这柄刀是以一个我心爱之人而命
名,如果要死,我只希望死在这柄刀下。」
说完,兰斯洛闭上眼睛,站在原地。这是逃避,也是他的面对,因为当自己没
法主导局面,他亦只能用这方式去向所重视之人负责。
依着兰斯洛的心愿,枫儿拔起风华刀,任她怎样隐藏情绪、怎样镇定,当神兵
独有的寒意传上手腕,颤抖还是不可抑制地出现在身上。
「兰斯洛大人……」
枫儿颤手举起刀,对着那张开上眼睛的安静面容,自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
这人举刀相向,纵然他已将一切忘却,但对于自己来说,为他与小草小姐而舍身,
便是目前自己生存的意义。
既是如此,这一刀又怎生砍得下手了?
但在天平另一端的,却又是自己的同胞亲妹,两边都是自己宁愿为之牺牲所有
的对象,这取舍怎么做得出来?
而咄咄进逼的敌人又怎会给自己犹豫的时间?
「枫儿小姐,不要犹豫啊!区区一个臭男人,怎么比得上自己妹妹重要呢?或
者这丫头其实是你父母从垃圾堆里捡回的贱种,这就难怪你重视一个妍头多过她
了。唉呀!她右手手指怎么全掉了,都怪这刀子太利了!」
「啊呀!人家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下予就把这小丫头的右手斩下来了!还好,
没有斩错到她五指完好的左手,枫儿小姐,你该不会介意吧!」
「哈!这小丫头痛得醒过来啦……咦?为什么你一声也不吭?是不想让你姊姊
为你分心吗?你好懂事,好伟大啊!可是没关系,因为你姊姊根本就不在乎你这贱
种啊!哈哈哈~~~」
郝可莲的精神层面中定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因为在场面紧绷到极点,而血腥味
大量弥漫之际,她的情绪明显高亢,讲到后来,竟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当这疯狂笑声传入耳内,又感应得到妹妹无声的痛苦,枫儿终于忍耐不住,转
过头来。
这时她接触到的,是妹妹往这边凝视过来的眼神……
『姊姊!请做你该做的事吧!』
没有说话,而是藉由眼神传递讯息。当与妹妹的视线相接触,枫儿就很清楚地
理解妹妹的意思。在过去那一段地狱般的回忆里,在自己兽化之前,曾有段时间,
姊妹两人的身体得不到自由,仅能以眼神对望,从而明白对方的心意,培养出这套
悲哀的默契。
『绿儿,为什么要这姊姊这样做?你知这姊姊是不想的。』
『因为……那是姊姊你早就应该去做的事。』
感受到痛儿的回应,枫儿很明白妹妹的意思。当听兰斯洛讲述那天的情形时,
自己就已经明白了。雇用那两个地痞当杀手的,就是绿儿自己吧!受着病痛与回忆
折磨,妹妹许久之前就已经有了求死之念,只是没料到她这样坚决,竟仍可以背着
自已去执行……
『绿儿,再给姊姊一段时间好吗?你的病一定有办法可以治的!』
『但是……就算治好了病,我仍是姊姊你的包袱,只会像现在这样拖累姊姊。
你看,同样的情形不是又重演了吗?』
的确是。当年,敌人也是像这样擒住妹妹,逼迫自己投降,输掉本已掌控住的
一切,还记得那时候,被绳索吊在半空当人质的妹妹,只懂得大哭大闹,但此刻的
她,却远比自己这个做姊姊的还镇定,那双凝视过来的眼眸里,除了满怀期盼外,
竟还有着笑意。
『姊姊!你已经重新站起来了,但弱小的我却还只活在过去。你是有资格拥有
未来的人,请吧你这最后一丝羁绊切断,放掉你的过去,好好过新生活吧!』
重新站起来?怎么可能?假如自己真是如斯坚强,为何眼眶里再次不能抑制地
出现湿气?在这时,自己才发现,本以为已坚强得可以承受一切的心,仍是那般脆
弱。如果有选择,她何尝不想像那寻常的软弱女子一样,在此时把刀抛掉,哭着说
不要!
『姊姊!我已经长大了,请让我选择我自己的人生吧!』
『……我知这了,绿儿,姊姊就送你走完最后一程吧!』
『姊!多谢你……』
血丝出现在紧抿的嘴唇上,一度放下的刀,再次高举了起来。郝可莲注视着敌
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她感觉得到这女人极关心自己妹妹,所以有四成机会会对那
男人下手,但也不排除她豁出一切,索性冒险斩向自己的可能,因而在枫儿扬起刀
时,郝可运面上微笑,心中却戒备到最高点。
刀锋破空,血光荡漾,兰斯洛大叫一声,风华刀已刺进他右胸。
郝可莲大吃一惊,万难想到这女子真的动手,跟着错愕之后,一股任务成功的
喜悦袭上心头,也在此时,她失去了绝对冷静的心境。
而这也是枫儿所要的……
刀锋入肉不深,又避过所有要害,对拥有乙太不减体护身的兰斯洛而言,根本
连皮肉伤都算不上,但这小小的牺牲,却换来绝对有利的出手机会。
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兰斯洛才因为疼痛而睁眼,郝可莲的微笑末敛,枫儿已飙
飞至她面前,双手握刀,斜斜劈下。
(不好!这女人是赔上她妹妹性命了!)
郝可莲心念急转,瞬间已明白枫儿的障眼法,但这时已不及闪躲,她反应亦是
奇快,提起绿儿挡在身前,希望枫儿顾忌人质而收刀,或者在斩入时心痛,那她便
有一丝空隙可全身而退。
但当看到对方眼神里那贯彻一切的绝对冰冷,她的心就笔直沉下去。
既已豁出一切,那这一刀便会以最强烈的方式去杀敌。风华刀的无比锋利,迸
射出深紫火焰,组合出东方家六阳尊诀之一的烽火神剑,隐含天位力量的一刀,火
焰剑劲伤敌之馀直冲出丈许,这是极力控制下的结果,否则这极怒一刀必斩尽里许
范围内的一切。
若是没有先前的分心,全身而退不是问题,但郝可莲这时却毫无选择,只能用
自己身体硬接下这一击,亦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她始终隐藏的实力才完全展露出
来。
风华刀上传回蕴含天位力量的反震,这还在枫儿的估计之内,跟着而来的剧毒
亦在估计之中,被她以紫焰加力焚化,但之后暴起的第三重护体劲,却令枫儿再次
对眼前这女子的实力为之震惊。
碧绿色的火焰犹如幽冥鬼火,刹那笼罩郝可莲全身,劲道之强,全然不下于自
己的紫焰,更有股诡异的森寒,与之前的剧毒相辅相成,将烽火神剑的威力不住抵
销,使她在这一击之下犹有生存机会。
但对上这含着无比悲恸、决心的一击,任何小天位高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惨
嚎声里,大蓬血雨飞溅满空,旋即给两股激烈对峙的火焰焚化,郝可莲破空而走,
身上一片血肉模糊,瞧不清伤势情形,但看那狼狈的样子,谁也晓得她付出的代价
必是惨痛无比。
枫儿没有追,因为在这时,收拾善后远比追杀仇人更加重要。
(可恶!想不到我今日会连连犯错!还让自己伤成这么重,真是最失策的一
次!)
郝可莲展开轻功,以最快速度奔驰离去。适才的一击,她虽保得性命,但体内
至少七处气门被破,五脏六腑更险些给烧得一塌糊涂,严重的伤势,令她全然没法
催动天位力量,若非以独门功法,耗损自身寿元,换取高速遁走,势必已在枫儿紧
跟而来的第二击下去了性命。
这时,一股颤栗感使她心神一瞥,正有人朝自已迎面而来,那感觉……不下于
地界顶峰,却无法判断是否拥有天位力量,更不知是敌是友?倘若是敌,已重伤的
自己如何能敌?
思索间,对方的身影已出现在眼前。
「是你!?」
俏立在前方的一处高楼上,冷冷目光直视而来。黑袍、黑肤,素来被视为黑夜
女王的她,仍保持着一贯冷漠的气质,只是身为大雪山弃徒的她,为何此刻会出现
在利加斯了?
「你与他们也是一道的?」
「哼!」
没有半句回答,华扁鹊与她错身而过,仅留下一记带着轻蔑的冷哼,仙是为着
这昔日旧识的丑态作着嘲笑。
郝可莲亦没有件回应的馀裕,亟需立刻觅地疗伤的她,只能加快遁走,离开利
加斯。
「任务失败了,要捉拿这几个家伙可不容易啊!」嘴角不停有鲜血溢出,郝可
莲低喃这:「公瑾大人,您可真是丢下一个好烫手的任务啊!」
说着一句常见话语「来迟一步」,华扁鹊就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虽然她此时
出现,也无济于事,但若没有她的协助,收拾善后就比想像中麻烦。
把昏迷的雪特人弄醒,这自然用不到三大神医之一出手,可是她的连串魔药与
咒语,却是众人里唯一有能力作清理遗容工作的人。天位力量不是万能,或许在破
坏上头很拿手,但却未必有能力处理破坏后的残局。
只不过,这黑袍黑肤的美丽女性,在为往生者打理的工夫上,熟练得令人吃
惊。当兰斯洛表示质疑时,她也仅淡淡表示:「学东西就学全套,自来医生与仵作
不分家,一样不行,就要开始准备下一样。」
这话或许有其真实性,但听在兰斯洛与有雪耳里却别有一股寒意,两人都暗自
祈祷,以后千万则给这女人医到,不然谁知这是不是也给她作足全套服务?
自始至终,枫儿也在一旁不发一言,默默注视着一切。然而,将遗体下葬之
前,华扁鹊的最后一着却令众人再次大吃一惊。
在些许迟疑后,华扁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磁瓶,将里头的淡绿色药液倒在处理
完毕的遗体上,像是某种美容魔药,顷刻间,已无生命的肉体,发生了不可思议的
变化。
因体内生死花毒素蔓延而导致身体病变的绿儿,外表缓缓地改变,片刻之
后,竟回复到她应有的年轻相貌,一个娇美的俏丽少女。
「该做的事我作完了。」打理完一切,华扁鹊冷淡地交代一句转身使走。
有雪对这神奇药水的效果大感欣羡,心想若是自己也弄个一瓶,不管是作死人
的验葬生意还是活人的美容生意,都是大发特发,心痒难耐下,追赶华扁鹊,想询
问药方。
慢慢地动手,让黄土掩埋那自己最熟悉的面容,枫儿没有半点表情。照妹妹的
希望,在掩埋她的同时,自己也该把一切过去长埋,彻底坚强起来,只是,凝视妹
妹那安详、犹带几分笑意的面容,许多不该想起的回忆,却不能自制地涌上心头。
好奇怪,为什么这时候出现在脑里的,都只是些最美好的事?
在利加斯,自己还是尊贵长公主之身的时候。那时,自己尽管好武,把时间花
在练剑上,但每天仍抽出空闲,伴疼爱的妹妹在花园游玩,绿儿喜欢摘些花花草
草,唱着歌谣,让自己把花编成花环,然后再一起把花环献给笑着来探视他们的父
王……
虽然已记不得早逝母亲的相貌,但父王、自己和妹妹,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一
家人。这都是自己曾经深深相信的事……
真是的,明明想的都是些快乐的事,为什么想要落泪的感觉,还是那么强烈?
不可以掉眼泪!
已经重新站起来、已经答应妹妹要快乐过活的自己,就没有再掉下眼泪的资
格!
用所有的宁定功夫、用天位力量去影响,一定要把这股胸痛的感觉给压下!
可是,真的可以吗?
就像自己也知道的那样,天位力量不是万能,在许多时候,它反而是个最无能
的东西……
「兰斯洛大人,很抱歉,我们应该要立刻启程的,但是我……请再给我一刻
钟,不,用不到一刻钟,我马上就能……」
「枫儿!」兰斯洛感到慌乱,之前对绿儿受己牵连而亡故感到内疚,但这时枫
儿的样子却只令他更加手足无措,自认识这女子至今,他从未看过她这么样的惶然
……
几天的相处里,感觉告诉自己,这女子应是很重视自己的。这感觉可能有些厚
颜,但假如枫儿真是那样重视自已,那此刻便有些事是自己所能做,也必须去做
的。
「这次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因为我,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我愿
意在往后的生命里,也成为你的亲人,尽我所能来补偿……而如果你也愿意接受,
那么……其实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这样强忍的。」
从头到尾,枫儿也只是背对自己,凝视着已覆盖住妹妹的土她,没有作出任何
回应,但既然已作了这样的表示,自不能半途而废。
大着胆子,兰斯洛来到枫儿身边,将这高傲却脆弱的女子搂入怀中,轻拍粉
背。
没有拒绝,枫儿顺势倒入兰斯洛怀里,而当湿润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开来,兰斯
洛便知这自己没有做错。
许久之后,兰斯洛回忆过往,想到此刻。与枫儿的漫长相伴里,自己见过她数
次落泪,但却从没有哪一次,似此刻这般黯然神伤……
但真正黯然神伤的事,却是发生在有雪这边。
快跑断了腿,雪特人终于追上了黑袍巫女,当他大胆地询问,那药水究竟是什
么东西?对方给的回答险些让他当场气绝。
「那药水吗?如果对象是活人的话,就是那丫头体内生死化之毒的解药!」
「什么?你会调那种东西,怎么不早点说?」
「你以为那解药很好调吗?我不知失败了多少次,没到百分百成功,说出来岂
不是丢脸?」
冷冷地回答,华扁鹊心内却也为之叹息。
近年来两次医治失败都是碰着了生死花,这是自己的奇耻大辱,又怎么会不设
法寻求破解之道?
当日在西湖畔遇着兽化的枫儿,认出她是山中老猴子口中那无缘的师妹,但反
祖现象既成,自己便认定那是不治之症。可是,不久后,听到她回复人形的消息,
这就代表这病症是可以医治的。
医道也好,魔法也罢,这两样自己均极有自信,倘若世上有人能医此绝症,岂
有自己医不了的道理?
不肯服输的信念,尽管嘴上不讲,但自己却花费极多心神,试图破解这魔界五
大奇毒之一的生死花,也因此,当枫儿带妹妹向己求医时,略有小成的自己,才有
办法以药物助绿儿延命,而当时自已便有自信,至多两年,一定能配出彻底根治生
死花的解药。
两年未满,解药便已配出,只可惜,就是迟了那么一小步,那瓶能带来希望的
解药已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师妹啊!自古刚强易折,诚然你坚强勇毅,百折犹生,但会否也是因为这样,
老天才一再把你捉弄了……
不像华扁鹊有那么深的感慨,摸了摸胸前绿儿遗下的项链,有雪慌忙说道:
「那……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如果她晓得了,一定……一定会……」
绿儿的求死,有相当成分是久病厌世,但救命的解药既已调出,假如让枫儿晓
得此事,那她便是在一个本来没必要的情形下,亲手把妹妹杀掉,有雪甚至不敢想
像,个性既刚且烈的枫儿知晓此事会有什么后果?
再台理不过的要求,华扁鹊冷哼一声;「哼!这还用得着说吗?」
哪里还用得着讲?
在解药淋下、肉体发生变化的刹那,那聪慧的孩子早就明白这一切了啊……
「谢谢您,兰斯洛大人,这里有个小东西,您可以帮我戴上吗?」
一切就绪,众人预备动身时,枫儿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兰斯洛。
兰斯洛接了过来,看外表应是条红色护颈,可是式样真是难看,做得像条皮革
项圈似的,不知是哪个蠢蛋做的?
不过,难得枫儿会想要配戴装饰品,在妹妹亡故的此刻,多点事情分她心神也
好。
没再说什么,兰斯洛将这皮革护颈为枫儿戴上、系好。也在这程序完成后,枫
儿向兰斯洛蹲跪下身。
「从今日起,再回到您与小姐的身边,苍月枫宣誓效忠于您!」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苍月枫加入正在逃亡中的兰斯洛一行人,为其惊涛
骇浪的后半生正式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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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相见;既然情牵来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
重遇,又为何偏偏让自己有份无缘,苍天再叁戏弄,情何以堪啊!
人说,相思最苦,苦在两地分离,天人遥遥永相隔,分离不苦,天人永隔又如
何,纵是黄泉碧落,终有相会之日。
真正的苦,是苦在朝夕相对,却遥望而不可及,这才是相思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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