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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鹰刀传说 第七卷(潋滟长空)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pr 25 14:33:29 2004), 站内信件


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一章 刺虎卞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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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古道。
  下弦月如一柄闪亮的弯刀悬挂于天际,淡淡的清辉洒将下来,倍感冬夜的寂寞和孤凉
。厚重的云层中隐约有众星闪耀,却晦暗无比,给人一种非常郁闷的感觉。
  突然,一阵惊雷般的马蹄声敲碎了冬夜的宁静,一队身披软甲的武士自古道的彼端疾
驰而来。这些武士骑术极佳,虽然是在暗夜之中飞驰,整个队形却丝毫不乱,显示出他们
都曾久经严格的训练。
  不远处便是襄阳城。时已三更,繁华的襄阳城依然烛光点点灯火通明,即便是从远处
望去也能感觉到它的温暖。
  一声奇异的呼哨从领头的一个中年大汉的口中响起,所有飞驰的骏马立时被它们的主
人勒停当地,便如一排钉子一般齐齐钉在地上,卷起地上一道道的积雪飞溅。从极动到极
静,这突然之间的转换过渡地极为自然,绝非寻常人可以办到。可以想见,这些武士也绝
非普通江湖人。
  “下马,原地待命!”粗豪却极赋磁性的嗓音命令道,随着这声命令,众武士整齐划
一的从马上跃下,静静地将马匹牵引至路旁,没有任何的骚动。
  对于部下的良好表现,那领头的中年大汉也颇为满意,嘴角不由绽放出一丝自豪的笑
容,尽管这丝微笑转瞬即逝。
  “大叔,月已过中天了,为何还不进城?这大冬天的骑了一夜的马,冷也冷死了……
”唯一没有听令下马的是一位少女,尽管和其他武士无异披着同样的软甲,可从她娇嗔的
语气中可以听出她的关系与领头的中年大汉极为亲密。
  中年大汉显然很爱宠那少女,丝毫没有不耐,反而微笑着解释道:“说到底襄阳依然
是温家的地盘,尤其在这敏感时刻,我们更要小心行事。我们来这里并不是要与温家开战
,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最好不要惊动温师仲,我们做完该做的事就走,以免徒增变数。

  说着,他看了看那少女微翘的唇角,笑道:“你且莫急躁,我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前来接应,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敢保证温师仲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们
曾经在襄阳出现过。”
  那少女点了点头,突然叹了口气,道:“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爹爹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们山城一直在河北发展地挺好,为何爹爹一定要向南边拓展?尤其是这次与蒙彩衣、洛
阳何家结盟出兵对付温家一事。温家与我们的势力范围隔着何家的地盘和黄河,在利益上
并不会与我们有什么直接冲突,我们在师出无名的情况下出手对付温家,究竟于理有亏,
只怕会影响我们山城辛苦经营多年的良好声誉和引起各门各派的猜忌……我们这么做是不
是有点得不偿失呢?”说着,她轻舒玉手掀掉覆压在头顶的风帽,如瀑布一般的长发立时
倾泻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庞,正是纵意山城城主拓跋展翼的唯一爱女拓跋舞。

  而那中年大汉长发披肩,并无软甲披身,只是裹了一袭藏青色的轻麾,轻麾外露出一
枝血红色的镔铁枪头,红色的缨穗在寒风中乱舞,不问而知他便是拓跋展翼手下的头号猛
将“刺虎”卞停。
  “刺虎”卞停自幼跟随拓跋展翼闯荡江湖,二人间的关系犹如亲生兄弟一般。纵意山
城以漠北马贼起家,一直到跻身为江北八大阀门,其基业有大半是建立在拓跋展翼和卞停
这两杆闻名天下的铁枪上,也难怪以拓跋舞的身份也要尊称其一声“大叔”。
  卞停正言道:“无论什么事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丝毫不能懈怠。不寻求新的发展
而满足于现状,最终的结局一定是灭亡。就目前来说,山城的确在河北一地发展迅猛,运
作资金充盈,可那是因为我们依然在暗中做一些没本钱的买卖所致。然而倚靠掠夺的方式
来维持山城的运作究竟不是什么长远之计,且河北乃京师直隶重地,赌馆妓寨这种获利颇
丰的生意无形中又受到官府方面一定的约束,所以我们一定要南下开辟新的财源……小舞
,大哥膝下仅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这偌大的山城终究要交给你来打理,这次和蒙彩衣、何
家结盟对付温家一事让你负责,就是为了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希望你将来能够承担起山
城的重任。所以你考虑任何事都要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莫要叫你爹爹失望。”
  拓跋舞的嘴角嘟得更高,娇嗔道:“大叔,你总是和爹爹一样,动不动就教训我一顿
,我究竟是个女孩儿啊,一点也不知道痛惜人家……”
  将整个山城的未来都压在小舞幼小的肩膀上,对她来说的确是太沉重了啊!别的女孩
在她这个年龄都是在做一些团扇扑蝶、春困幽思之类的闲情雅事,而她却要背负着众人期
待的目光跟随自己这些粗豪汉子们在险恶的江湖中打拼,“纵意山城的继承人”、“拓跋
展翼唯一爱女”这一道道似乎尊崇无比的称号落在她的身上,于她来说真不知是幸运还是
不幸……只可恨大哥当年为了修炼“焚城枪决”,早已炼精化气断绝情欲,否则的话再生
育一两个男孩出来,小舞就不至于落于此种境地了。
  尽管心中甚是怜惜,可卞停口中的语气却坚硬如故,甚至有点声厉色茬:“身为一阀
之主,门下千百条人命都将系于一身,你的每一个选择和决定都将影响到天下武林的时势
变迁,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是否能允许你有半点女孩儿家的撒娇弄性?如果你不想
让你爹爹和大叔失望的话,从今日起就把你的小女孩心态收拾起来,像个大人……不,像
个男人一样去做好每一件你该做的事!”
  听到一直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卞停突然如此严厉的斥骂,拓跋舞几乎惊呆了,委屈泪水
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望着卞停苛刻地几近冰冷的眼神,她默然良久。然而多年来默默承
受着那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重压力终于在此刻化为一股强烈地怨恨,使得她再也忍受
不住而爆发出来:“我……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当什么阀主,是你们,是你和爹爹逼着我
做的!你们除了要求我做这样或那样的事之外,从来就没有问过我自己究竟喜不喜欢!我
本来就是个女孩儿,我为什么要像个男人?我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女孩儿一样撒娇弄性?这
也不行,那也不好……那好,我不要当什么阀主了,你们爱让谁当就让谁当罢,反正我是
不去当的!”
  一口气嚷了出来,立时觉得心中的压力褪去不少。拓跋舞倔强地仰起头,冷冷地看着
卞停冷峻的面容,不退不让。这是她第一次向自己一直尊敬的卞停发脾气,感觉似乎也没
有想象中的那么坏,她甚至为自己勇敢的行为暗暗骄傲。
  “很好!终于会发脾气了,这才是‘枪霸’拓跋展翼的女儿!以前的你就是太过温柔
了……”卞停不怒反笑,然而那一抹微笑在他唇角停留不久便收敛而去,代之而起的依然
是教训的口吻:“可是,身为一个要经常做重大决定的阀主,最忌讳的便是不能控制心中
的情绪,以免被情绪左右自己判断事物的能力,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哼……我才不理呢,我爱怎样就怎样,反正我是不会去当什么阀主了,你对我说这
个有什么用?”拓跋舞一撇嘴角,不屑道。
  卞停不动声色,道:“既然你这么不喜欢继承阀主之位,你爹爹和我都不会勉强。但
是,纵意山城的阀主之位一定要拓跋家的人来继承,看来我们只好择选青年才俊入赘我们
山城做你的丈夫,这样方能名正言顺地代你掌管山城事务……最好你们能快快生育出一个
男孩,那么我们山城便不怕后继无人啦!”
  拓跋舞登时羞红了脸庞,嗔道:“大叔,你胡说些什么啊,什么入赘不入赘的,难听
死了……”
  卞停正色道:“你道我是在开玩笑吗?这是你爹爹的想法,并不是我在这里胡诌……
如果你将来能胜任阀主之位,那择婿的权力就在你自己的手中,你喜欢谁就让你嫁给谁,
当然这个人还是必须入赘我们山城;但如果你将来无法胜任阀主之位,或者你不愿意当阀
主,那么这择婿的权力就由不得你啦,必须由我们指定一个能担当大事的人来做你的丈夫
……总而言之,一切以山城的基业为重,个人的得失必须抛诸脑后。”
  拓跋舞顿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怒道:“你们……你们两个怎么能这么做?在你们的
眼中,我究竟算什么啊?”
  一抹哀伤和怜悯从卞停的眼中滑过。他硬起心肠道:“我们山城以漠北马贼起家直至
今天这个地位,那是许许多多的兄弟们用性命和鲜血换来的,他们虽然已经故去,但他们
留下的孤儿寡母却要我们这些幸存于世的人去照顾,这是我们的道义和责任……与这份沉
甸甸地道义和责任相比,我们个人的得失根本算不了什么。所以,你要么努力成为一个不
负众望的阀主,以争取自己的幸福;要么由我们替你选择丈夫,以便代替你掌管山城事务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既然身为拓跋家的女儿,你的人生便会按照一条既定的路线一直走下去,根本不可能
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啊!卞停在心中暗暗叹气。他深深痛恨自己此刻所扮演的角色,可是正
如他自己所说——“与这份沉甸甸的道义和责任相比”,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残酷的现实使得拓跋舞不知该如何回应卞停的说话,她不由转过脸去眼望远处静穆的
襄阳城,心中遽然升起一股忧伤的情绪。
  自己的人生道路自己偏偏无法决定,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吗?
  一丝无奈的苦笑浮现在她的脸庞,凄楚而艳绝。与此同时,心中却蓦然跳出那个令自
己日思夜想的人影,那个如魔鬼一般却又无法抗拒的男人。
  听说你也在襄阳,只不知这次我能不能见到你呢?
  一时间,拓跋舞只觉自己的心脏霍霍而动,身体也轻飘飘的,浑然没有着力的地方,
眼前更是浮现出那人俊秀的容貌和他似乎什么也不在乎的笑容,似幻似真。
  拓跋舞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手腕。那里本该有一只从小便一直佩戴着的玉镯,但就在
那个初遇他的夜晚,便被他强夺了去。也就在他夺去玉镯的同时,自己的心也被他轻轻巧
巧地夺去了。
  想到此次来襄阳或许能见上那人一面,拓跋舞柔情顿起,又是兴奋又是激动,还有一
种说不出的紧张。
  鹰刀……鹰刀……你是否还记得我呢?
  ※※※※※

  鹰刀望着藤原伊织那苍白的面容和胆怯慌张的眼神,心中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尽管对方曾经数度刺杀过自己,可眼看着她从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少女突然变成一个什
么都忘记了的白痴妹,心中究竟有些许不忍。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在她的身上,究竟发
生了什么事?以致令她丢失了所有的记忆?
  但是无可否认,相对于那个冷冰冰的美少女刺客形象,现在这个白痴妹看起来似乎更
顺眼。呵……
  “你认识她?”小蝶儿一脸的狐疑,向鹰刀问道。与此同时,她伸出手去将藤原伊织
揽在自己的怀中,轻轻抚慰呵护着,眼底神情竟似颇为怜惜、疼爱。
  这个问题倒难回答。说认识吧,实际却根本不知藤原伊织的底细,说不认识吧,又偏
偏打过交道。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她就是我七大姨的表姑的大伯的佷儿的表叔的舅妈的……唉
,关系太复杂,一时说不清楚,反正她就是我的远方亲戚!”鹰刀躺在地上,笑眯眯地胡
说八道一番。
  “什么七大姨八大姑的,胡说八道。你鹰刀自幼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又哪里有什么远
方亲戚?”魏庭谈在一旁斥道。
  “这位兄台好没道理,谁说父母双亡就不能有远方亲戚?我爹妈是死了,可我爹妈的
兄弟姐妹未必也个个都死了……”抓住魏庭谈的语病,鹰刀立刻反驳道。
  魏庭谈登时语塞,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还是柳渊聪明,笑道:“魏宗主莫要与他斗嘴
,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胡搅蛮缠的本事倒是不小。我们管他与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还
是办我们的正事要紧!”
  魏庭谈醒悟过来,羞怒道:“多亏柳先生提醒,我竟险些被这臭小子蒙混过去,以致
忘了眼前大事!”说着,提起脚便朝鹰刀的脸上踹将过去,口中恶狠狠道:“臭小子,想
蒙混过关吗?可没这般容易!快说,那本经书究竟在哪里?”
  魏庭谈这一脚在羞怒之下踢出,虽然没有用上真力,可下脚着实不轻,鹰刀又是处在
穴道被封的境地,避无可避,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登时鼻血长流喷涌而出。
  没有真气护身,鹰刀只觉鼻梁都几乎被魏庭谈这一脚踹断,疼痛非常,心底不由暗暗
咒骂不已。可脸上神情却装作浑不在意,反而呵笑将起来,口中悠悠道:“经书?什么经
书?”
  魏庭谈怒道:“臭小子装什么蒜?当然是《割鹿玄典》了。”
  鹰刀呵笑道:“噢……《割鹿玄典》是吧?我本来是记得在哪里的,不过适才被你踢
了一脚,突然又忘记了……”
  “你……”魏庭谈大怒,提起脚来又要踢去。
  “喂!这位老兄,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如果你再踢我一脚,我就真的什么都不说了
啊!”鹰刀眼楮一斜魏庭谈,有恃无恐地说道。
  柳渊忙道:“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将《割鹿玄典》的下落告
诉我们,我们就放你回去。我们要的是经书,对你个人并无敌意……”
  如果真的相信他说的,那就是傻瓜了。这帮人都不是什么好鸟,若不知道《割鹿玄典
》的下落也就罢了,一知道《割鹿玄典》在哪里,第一个要杀的必定是自己。
  鹰刀冷笑道:“我从来就没有躺在地上跟人说话的习惯。我想就是换作你们躺在冷冰
冰的地上,也不会有心情和人说话的罢!”
  柳渊微微一笑,上前解开鹰刀身上的穴道。对于他们来说,鹰刀本身就有内伤,又是
孤身一人,他们是处在绝对优势中,并不怕鹰刀脱逃。
  鹰刀翻身而起,伸了一个懒腰对柳渊笑道:“还是你明白事理。正所谓投桃报李,你
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你好。老实跟你们说罢,《割鹿玄典》根本不在我手中,你们找我有
什么用?”
  魏庭谈冷笑道:“我们查得清楚明白,荀途惊这小子在襄阳秘密兜售蝠甲战衣,而蝠
甲战衣的设计图正是出自《割鹿玄典》,这说明经书一定在他手中,否则以他的本事又岂
能凭空制作地出如此犀利的杀人利器?只可惜,还没等我们赶到襄阳,这小子居然无故死
于非命,而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就是你……”
  鹰刀努力辩解道:“没错,第一个发现荀途惊尸体的人的确是我,可这不能说明《割
鹿玄典》也在我手中。你们要找经书,第一个要找不是我而应该是那个杀人凶手!”
  魏庭谈嘿嘿冷笑道:“难道荀途惊不是你杀的吗?”
  鹰刀笑道:“我跟他无怨无仇,为何要杀他?”
  魏庭谈道:“为了什么老弟你心知肚明,不用我说出来罢。”
  鹰刀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极度难看。听起来在他们的心中,自己就是杀荀途惊的凶手
,而杀人动机是为了《割鹿玄典》!他妈妈的,这笔烂帐看来要硬栽到自己头上了。都是
温玄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纨裤子弟惹来的祸端,没钱花随便在家里偷点古董字画什么的拿出
去卖好了,干嘛要打蝠甲战衣的主意啊?最不好是他还有点小聪明,知道叫荀途惊出面操
作这件事,他却躲在背后等着收钱,结果荀途惊这傻瓜当即为此送命,而自己为此却无端
背了个大黑锅。
  鹰刀愤然道:“看来你们咬定是我杀了荀途惊,是我拿了所谓的《割鹿玄典》了?”

  魏庭谈冷笑道:“你无须再狡辩了。现在有两条路让你选,一是痛痛快快地交出经书
;二是尝尝我无极玄宗专门对付叛徒的逼供手段。我敢保证,在我的‘搜魂手’之下,别
说是经书的下落,就是你小时候曾偷看隔壁女人洗澡的糗事都会一清二楚地交代出来。”

  听到最后一句,小蝶儿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而鹰刀脸都快气歪了。他妈妈的辣块
大西瓜!你小时候才偷看隔壁女人洗澡呢!
  鹰刀冷笑道:“你们一定要指认我是杀人取经的凶手我没有办法,但如果认为用酷刑
逼供的办法来对付我,我便会屈服,那么我现在就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没这么便宜的事
!我鹰刀天生的吃软不吃硬,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一看局面要弄僵,柳渊连忙说道:“鹰老弟稍安毋躁,我们也并没有说你一定是杀荀
途惊的凶手。你杀了他也罢,没杀他也罢,我们根本不在意。像他这种小角色,你就是连
杀他十几二十个,我们也不会放在心上。最重要是,我希望鹰老弟能将经书的下落告知我
们……鹰老弟,你还年轻,又何必为了这么一本经书枉送性命呢?”
  听到“枉送性命”四个字,鹰刀突然冷静下来。
  现在很明显,在他们的心中已经有了经书在自己手中的成见,无论自己如何解释,他
们也不会相信。尤其是这帮人心狠手辣,一个不好说不定真的会将性命送在这里,那就太
冤枉了。别的怎么样都无所谓,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最重要。
  就目前来说,自己内伤未愈,又是孤身一人,如果以硬踫硬,自己生存的机会一定是
零,唯有暂且虚与委蛇,方有逃命的可能。
  “荀途惊不是我杀的,经书也不在我手中,这是事实……但是,荀途惊在临死前却透
露了一点经书的消息给我……”尽管十分不愿意,为了性命着想,鹰刀还是被逼撒谎。

  魏庭谈一见鹰刀口气松动,也不再在鹰刀是否杀人取经的问题上斤斤计较了,连忙问
道:“他说了些什么?”
  本来,将《割鹿玄典》在温师仲手中的事透露给你们知道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但看
在你们如此关注这本破经书,只怕将真消息一告知你们,本人立刻会步荀途惊后尘,告别
这个花花世界了。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来玩玩这个游戏罢!
  鹰刀在心中冷笑,口中却道:“《割鹿玄典》乃当世奇宝,要我就这么将这本经书的
下落告诉你们,我心中实在不甘。正所谓有得必有失,你们要这本经书的下落,不但要放
我平安离去,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渊眉头微皱,道:“什么条件?”
  鹰刀大手向藤原伊织一指道:“我要带她走。”
  要和你们这帮老乌龟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好帮手,而
此时此地最恰当的人选,只有这个丧失所有记忆的白痴妹最合适了。
  “不行!你凭什么带她走?”
  出人意料的,竟是小蝶儿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只见她紧张地将藤原伊织紧紧揽在怀
中,就如一个孩童保护着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
  小蝶儿紧张地举动令鹰刀心中颇感奇怪,却并未深思。口中继续道:“我说过,她是
我的远方亲戚。她因为一件大伤心事而失忆并离家出走,我找她已经很久了,这次老天可
怜让我遇见她,我一定要带她回家。如果你们不答应的话,那大家就一拍两散,你们休想
再知道《割鹿玄典》的半点消息。”
  鹰刀这番话当然是胡说八道。他此番做作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好心要将藤原伊织带离魏
庭谈这帮人,而是要将失忆的藤原伊织拉到自己这一边,做自己的帮手。只要一力指认藤
原伊织是自己的亲人,待到双方冲突起来时,藤原伊织为了知道自己的身世,一定会出手
帮自己。无论如何,藤原伊织的武功深浅鹰刀心中有数,有她的帮助,远胜于自己孤零零
一个人独抗群敌。
  从没有机会中寻找机会向来是鹰刀的拿手好戏。现如今,老天将一个失忆的藤原伊织
摆放在面前,如果不加利用,那不是太傻了?
  善奕棋者,在数十招之前便会将伏招埋下,待到攻击对手时,这些伏招往往会收到一
击必杀的奇兵之效。而人生如棋,只要你能比别人多想一些,快走几步,那么笑到最后的
一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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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二章 动之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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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蝶儿反唇相讥道:“你说她是你亲戚她便是你亲戚了?我还说她是我的妹妹呢!总
之,我们不能凭你这几句话便让你将她带走。”
  鹰刀微微一笑道:“《割鹿玄典》世之瑰宝也,为了她我连《割鹿玄典》都能放弃,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试问,谁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放弃人人渴求的举世无双的宝物
?”
  小蝶儿登时语塞。此时连她都有些相信藤原伊织真的是鹰刀的亲戚了,否则的话,鹰
刀又何须如此执着?而藤原伊织更是将一双美目盯射于鹰刀身上,小脸儿涨得通红,眼中
神情甚是激动。
  藤原伊织的反应落在鹰刀眼中,使得鹰刀心中大定,知道自己狡计得逞。别人信不信
没什么关系,最重要是要让藤原伊织相信自己的确是她的亲人。
  由于藤原伊织是魏庭谈带来的,柳渊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只能以目示意魏庭谈同意鹰
刀的条件。而魏庭谈自初遇失忆的藤原伊织之后,对藤原伊织清新脱俗的绝世容颜惊如天
人,颇有窥觑之心。是以他一直善待藤原伊织,希望假以时日能打动藤原伊织的少女芳心
,心甘情愿地从了自己。正因为他对藤原伊织有一种心动的感觉才让他觉得值得等待,否
则的话以他的脾性早就霸王硬上弓夺取藤原伊织的处女贞操了,又何须等到现在?
  魏庭谈看看鹰刀,再看看清丽不可方物的藤原伊织,心中竟有一种难以割舍的心痛感
觉。然而两相权衡,毕竟还是《割鹿玄典》占了上风。他眼角一阵跳动,终于咬牙切齿道
:“好!只要你说出割鹿玄典的下落所在,我就让这小妮子跟你走……”
  鹰刀哈一笑,道:“如此多谢老兄了!”他转身对藤原伊织道:“小月……你过来,
跟鹰哥哥站在一起。”他打蛇随棍上,骗人的谎话根本无须经过大脑,“小月”、“鹰哥
哥”这种子虚乌有的昵称张口便来,语气发乎情中,似乎“小月”这个称呼他曾经叫了许
多年一般地亲切自然,脸上甚至装出一种劫后重逢的激动,容不得别人不信。
  “小月?我的名字叫小月?鹰……鹰哥哥?”藤原伊织听到鹰刀如此呼唤她,心中蓦
然一震,又是喜悦又是激动。对于一个失去所有记忆,甚至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的人来说
,突然有一个“亲人”用如此亲昵的语气呼唤她,那是何等地幸福?
  望着鹰刀“亲切”的笑容,藤原伊织眼眶骤然湿润起来,毫不迟疑地跨步向鹰刀走去
。朦胧中,她甚至有一种的确认识鹰刀的模糊印象,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鹰刀,和鹰刀究
竟是什么关系,她一概记不起来而已。
  这个“鹰哥哥”一定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吧?否则的话,自己不会对他有印象的。

  小蝶儿突然一把攥住藤原伊织的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焦急道:“妹妹……你……
你别走,留在姐姐身边不好吗?你走了姐姐会感到很寂寞的。”
  藤原伊织回头拉着小蝶儿的手,真诚道:“蝶儿姐姐,多谢你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和
关心,我会永远记住的。可是,我要回家了……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有家,也不知道我的家
在哪里,那种无所依托的孤独感你也许永远也不会了解。现在我知道我原来也是有家的,
我并不是一个没有人要的被人抛弃的孩子,我也有父母,我也有亲人。这个世间还有什么
比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更重要的?所以,我一定要回家……”
  小蝶儿眼中满是不舍之色,道:“你……你真的要回去吗?”
  藤原伊织点了点头,俯过身子抱了抱小蝶儿,转身便向鹰刀走来。
  藤原伊织果然是人见人爱的美少女啊,连小蝶儿这种超级浪女也对她如此难以割舍。
鹰刀在心中感慨一番,伸出手迎接“弃暗投明”
  的藤原伊织。
  “小月……你别怕,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鹰刀粗砺的大手和藤原伊织柔嫩的小手在空中相遇,紧紧地交握在一起。然而他却不
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命运便如他们的手一样互相交缠,再也不会分开。他更不
知道“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带你回家”这句简单的谎言却如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一般深
深镌刻在藤原伊织的心中,终其一生也不曾磨灭。
  魏庭谈一直非常郁闷地看着鹰刀和藤原伊织上演这一幕“认亲记”,心中百般不是滋
味。暗暗打定主意,只待鹰刀一说出《割鹿玄典》的下落后,便想办法干掉他,然后再将
藤原伊织抢回来。虽说如此做藤原伊织也许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也永远不会心甘情愿的跟
着自己,可不管怎么说,如此一个娇嫩的大美人就这么轻易放过实在于心不甘,到时就是
霸王硬上弓也要将她弄上手。
  唉,早知如此,刚见面那天便应该上了她,装什么风度啊!现在倒好,煮熟的鸭子飞
到别人的盘里了。
  “好了好了,你们有完没完?臭小子,你的要求我们已经满足你了,你该说出《割鹿
玄典》的下落了吧?”魏庭谈终于不耐烦起来。
  柳渊也在一旁道:“鹰老弟,你们旧识重逢本该让你们好好的聊聊天,叙叙旧。但是
,我想你也不希望在你们叙旧的时候有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在一旁罢?所以,你还不如爽
爽快快地将经书的下落告诉我们,然后你们叙你们的旧,我们去找我们的经书,大家就此
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鹰刀呵一笑,与藤原伊织肩并肩而立,扬声道:“经书的下落我自然会告诉你们。但
是,大家都是出来走江湖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条命虽说不值几个钱,可我自己倒是
非常珍惜,我可不想一告诉你们经书在哪里,屁股还未转过去便被你们杀了灭口……”

  魏庭谈怒道:“小子!想耍花样吗?本宗耐性有限,惹得我不高兴起来可别怪我一掌
活劈了你。”
  鹰刀冷冷一笑道:“荀途惊死时就我一人在场,普天下除了我可就没有别人知道《割
鹿玄典》在哪里了。你活劈了我不打紧,可你这辈子却再也休想瞧到《割鹿玄典》了。”
这当然又是一大谎言,可鹰刀说将起来却慷慨激昂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半点心虚模样。

  柳渊连忙出来打圆场,道:“那依鹰老弟的意思该怎么办?”
  鹰刀道:“很简单,要在确保我和小月安全的前提下,我再将经书的下落告诉你们。

  柳渊皱眉道:“这话怎么说?”
  鹰刀道:“你们先放我们走,等我们觉得安全了,我再将经书的下落告诉你们。”

  魏庭谈嘿嘿冷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们放了你们走,你若不将经书的下落告诉
我们,我们再到哪里去找你?”
  鹰刀自然知道自己提出的方法一定会遭到反对,可这是一种谈判技巧,先来个“漫天
要价”,对方便是再“落地还钱”也不会过分到难以接受的程度。
  果然,柳渊摇头道:“鹰老弟提出的方法实在不妥。你也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
不信任我们,我们同样也不信任你。虽说大家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绝对不会做出
说话不算话的无赖之事,可毕竟事关重大,谨慎一些还是有必要的。这样好了,我们想一
个折中、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如何?”
  鹰刀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柳先生足智多谋,必定会找到一个让你我双方都满意
的交易方法的。嗯……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啦,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来?”

  一直在一旁默不出声的圆智禅师这才有机会说话,道:“贫僧忝为地主很应该招待一
下鹰施主,只是出家人不沾荤腥,只有素菜白饭,只怕不合鹰施主的胃口。”
  鹰刀呵一笑道:“肚子饿了什么都好吃的,又哪里在乎这些?如此叨扰大和尚了。”

  毕竟是出家礼佛之人,即便是与匪寇之流同流合污,也还是有些菩萨心肠的。那圆智
禅师当即去张罗饭菜,而柳渊却与魏庭谈二人走至佛殿一角悄悄商议着什么。
  过不多时便有两个小沙弥捧了香喷喷的饭菜上来。佛殿之中并无桌椅,饭菜便这么摆
放于地上。鹰刀也不计较,席地而坐,端起碗筷就大吃起来。方吃了一口,鹰刀便大赞道
:“大和尚,这素菜味道挺好啊……你做和尚真是可惜了,还不如到襄阳城去开一家素菜
馆,保证你赚大钱,呵……”
  圆智笑道:“鹰施主过奖了。这菜并非贫僧烹制,而是出自贫僧的一个弟子之手。”

  鹰刀不再说话,只顾埋头大嚼。其摇头晃脑狼吞虎咽的神态真让人怀疑是饿死鬼投胎
一般,尤其他口中咀嚼之声“唧呱”作响,毫无雅风,直令小蝶儿皱眉。
  又吃得几口,鹰刀突然抬头对藤原伊织道:“小月,这里饭菜果真可口之极,你来陪
鹰哥哥一起吃罢!”
  藤原伊织犹豫道:“我吃过饭了……我不饿……”
  鹰刀深深地望了藤原伊织一眼,用一种很深情的语气叹道:“我也知道你不饿。可是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常常在一起吃饭喝酒的,那时我们边说边笑真的好开心啊,直到你
离家出走……你知道吗?
  你走了以后我非常难过,洛u尝V表姨妈大发脾气……“
  藤原伊织疑道:“表姨妈?”
  鹰刀道:“就是你妈妈……你是我的表妹啊!”
  藤原伊织眼中浮现出一层薄雾,喃喃道:“妈妈……我的妈妈……鹰哥哥,我妈妈美
吗?”
  鹰刀微笑道:“美,当然美啦!要不然怎么会生了你这般漂亮的女儿?”
  藤原伊织小脸儿一红,又道:“鹰哥哥,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离家出走?我
又为什么会失忆?”
  这个问题倒不是一般的谎言可以轻易蒙骗过去的,要是不能找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一定会让所有的人怀疑,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好在鹰刀脑筋转地极快,一下子便找到了借口。只见他脸露难色,仿佛很难启齿的模
样,道:“小月,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这件事牵涉到你个人的一些私隐,我如果此时
在大众广庭下说出来,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你永远不记得这
件事,这样或许更好一些……”
  藤原伊织极为敏感,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是不是我做了一些让自己都难以接受
的坏事?”
  鹰刀摇头道:“你千万不要这么想。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是人力难以控制的,你或许有
错,但绝对不是最错的那个。小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我真的不想再提……总之,
你又回到我们身边了,我们又是一家人了,这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鹰刀越是这么说,藤原伊织越是怀疑自己过去的确做了一些很过分的坏事。她想了想
,道:“我……我过去有没有伤害到你?我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妙,简直妙极了!既然你自己都这么想了,我总是要略微配合一下罢。这出戏真是越
来越精彩了。
  鹰刀做出一种痛苦的表情,道:“有很多事没有人会预料到它要发生,所以就算我受
到了什么伤害也不关你的事。你还是那个让我宠爱有加的好妹妹,我还是那个令你尊敬的
大哥哥,一切都不会改变。小月,其实我也有错,我错在没有及时阻止那件令你错恨难返
的事发生,以致你最终离家出走……”
  想象中的事在鹰刀的口中得到了证实,藤原伊织轻轻在鹰刀身侧跪了下来,难过道:
“这么说,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鹰刀心中大乐。藤原伊织越是这么想,到时越会出力帮助自己以补赎她的“罪过”。

  演戏就要演全套。如此精彩的戏码鹰刀这个贱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却见他七情上面
,一边伸手去抚慰藤原伊织的秀发,一边以一种宽宏大量的语气说道:“过去这么久的事
,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藤原伊织登时泪如泉涌,感动非常。口中呜咽道:“对……对不起……我曾经做了对
不起你的事,你却依然对我这么好,我……我……”
  如果不是竭力忍住,鹰刀几乎想大笑出声。难怪这世上有这么多人喜欢骗人了,原来
骗人果真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的。
  “傻丫头,我们是一家人,是一家人啊!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容改变的事实。所以,
不管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都会原谅你的,而事实上,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鹰
刀煞有介事地说道。
  一股暖流涌入藤原伊织的心田。眼前这个人为了自己,可以放弃人人都想得到《割鹿
玄典》,可以原谅自己所做的错事,除了自己的亲人,谁会对自己这么好?这种温暖的感
觉不正是自己一直苦苦渴求的感觉吗?
  “鹰哥哥,你对我这么好,我……我真的好高兴!”藤原伊织含泪而笑,唇角洋溢着
深深地幸福和快乐。
  大功告成!花了这许多精力和唇舌,得到的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期,这不能不说是一
件令人高兴的事啊!到目前为止,已经可以很肯定地说,自己已完全将藤原伊织拉拢到自
己这一边了。
  不过,形势依然不容乐观。虽然已经将藤原伊织这傻丫头争取过来了,可在实力对比
上,己方依然处在劣势。接下来,就要好好想一个办法分化离间魏庭谈、柳渊和圆智三人
间的关系,否则的话,要想轻松生离此地将依旧是一个遥远的梦想。
  “傻丫头,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鹰刀口中敷衍着藤原伊织,眼楮却落在了圆智
的身上。三人中,魏庭谈狠辣无情,柳渊奸险狡猾,唯有这圆智和尚还有一些老实。老实
的人总是容易对付些的,如此说来,便应该在这圆智身上打主意了。
  鹰刀的眼楮滴溜溜一转,心中已有一个计划产生。
  恰在此时,那边柳渊和魏庭谈已经商量出结果。却见柳渊手抚颌下长须施施然走过来
,似在沉吟该如何开口。鹰刀一见他这般神情,便知他们想出来的交易方法对自己必然不
利。
  “鹰老弟,这件事的确颇有为难之处,若想两全其美万无一失,唯有请老弟加入我们
一行,由老弟带领我们去找经书。我们也不限制老弟的行动,但老弟要保证不离开我们所
能控制的范围之外。待找到经书之后,你和这位小美人便拍拍屁股走人,我们绝不留难两
位。你看,这个方法可行吗?”柳渊笑眯眯道。
  鹰刀嘿嘿冷笑道:“你们打得好算盘!你们都是宗师级武功高手,等经书一落到你们
手中,杀我还不跟杀小鸡一样,我便是想逃都无处可逃,既如此,你们不如现在便将我杀
了干净。”
  柳渊难堪地笑道:“鹰老弟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与你无仇无怨,之所以掳你来此也不
过是为了经书而已。既然经书已经到手了,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非杀你不可呢?”
  鹰刀不屑道:“当我是傻瓜吗?天下间窥觑《割鹿玄典》的大有人在。古人云怀璧其
罪。你们当然不希望《割鹿玄典》落在你们手中的消息被泄漏出去,洛u鸠A们找到经书后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杀了我,以免我走漏风声。”
  魏庭谈在一旁焦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臭小子,你究竟想怎样?”
  鹰刀笑道:“我这也是为了自己这条小命着想而已。我倒有一个提议,你们可以参考
一下是否可行。”
  柳渊微笑道:“且说来听听。”
  鹰刀道:“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找经书,但是在跟你们走之前,我想先完成一件事。

  魏庭谈道:“有话就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脚。”
  鹰刀道:“我必须在跟你们走之前留一封书信给我最信得过的朋友,并跟我的这位朋
友约定,在一个月以内我还不能去见他的话,他便将我给他的书信公之于众……”
  柳渊抚掌笑道:“鹰老弟果然是聪明之人,居然想到了这一招。想必这封书信的内容
一定是说我们三人已得到《割鹿玄典》,并杀你灭口了。如此一来,我们根本就没有杀你
的必要了,因为即便杀了你,你朋友便将书信内容公开,那经书落在我们手中的秘密还是
守不住。”
  鹰刀呵笑道:“这也是我保障自己活命的手段而已。你们如果答应我这个条件,我便
带你们去找经书。”
  柳渊望向魏庭谈与圆智,却见魏庭谈无奈地点了点头,圆智也沉默无言,便对鹰刀道
:“好,就这么办。只是不知你几时去办这件事呢?”
  鹰刀微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了。不过今天很晚了,这件事明天再说罢……”说着
他顿了顿,接着问道:“还有什么事要商量的吗?如果没事的话,我想睡觉了。大和尚,
能否给我安排一间好一点的厢房?我现在与你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了,总不能还是
让我睡在这冰冷的地上罢?”
  圆智道:“敝寺禅房甚多,虽然颇为简陋,倒还可住得人的。只是不知这位姑娘……

  鹰刀忙道:“小月自然是跟我一起了。我们是中表之亲,又是江湖中人,无须避嫌。
更何况我们久别重逢,尚有很多体己的话要说……你们不会是怕我与小月一起逃跑吧?我
有重伤在身,小月即便有通天彻地之能恐怕也无法带我一起逃走的。如果你们还是不放心
的话,可以派人守住禅房门口啊!”
  鹰刀有伤在身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兼且在找到经书之前,柳渊等人并不想与鹰刀之间
的关系弄得太僵,是以并没有反对鹰刀的要求。
  当下,圆智便带领鹰刀与藤原伊织向佛殿门口走去。而魏庭谈与柳渊显然有事相商,
并没有跟过来。
  在即将跨出佛殿大门时,鹰刀突然停住脚步,在圆智耳边轻轻说道:“今夜三更时分
,单独来见,有要事相商。”
  圆智身子猛然一震,错愕地回过头来望着鹰刀,眼中露出一丝惊异之色,对鹰刀这神
秘的邀请颇感费解。
  鹰刀竖起中指置于唇边,示意圆智噤声。接着回头望向仍在佛殿大厅内的柳渊等人,
却见柳渊正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态看过来,显然对自己和圆智突然在门口停住脚步的行为
起了疑心。
  鹰刀转回头,拉起身旁藤原伊织的小手当先跨出门外。圆智如梦初醒,连忙跟在鹰刀
身后走了出来,轻声道:“鹰施主,请随我这边来。”
  鹰刀深吸一口门外清凉的空气,大声笑道:“今天夜色不错啊,明天必定是个风高气
爽的好天气!”
  只见一轮明月高悬于佛殿的勾檐飞角之上,清风徐来,夜凉如水。
  鹰刀低下头,却恰好瞧见藤原伊织正亭亭立于身侧仰望夜空,细长浓密的睫毛下,眼
神朦胧深远,仿佛一泓望不见底的深潭。
  他不由用力捏紧藤原伊织柔嫩的小手,心内暗叹:“想不到,原来这傻丫头竟这般美
……”
  感受到鹰刀手中的力量,藤原伊织回头冲鹰刀微微一笑,脸上神情竟是颇为欢欣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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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香的话:
  由于延迟出书的原因,实体书的销量已惨不忍睹,陷入随时被迫结束的可能,故而我
已在天擎大大面前立下军令状,就算死也要每月写一集出来……万一哪一天你们发现《鹰
刀》已有好几个月不出书了,那你们就不用再悬心挂念了,《鹰刀》肯定已被迫结束了^_
^……
  现在各位读者唯一担心的恐怕是《鹰刀》的品质问题了,我实在不敢担保在这么紧的
时间内能继续保证品质不变……不过,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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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三章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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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城西的民宅中。
  烛光在杨四阴晴不定的脸庞上飘忽跳跃,令站立在杨四身旁的杜巨心情突然变得很糟
糕。印象中杨四一直是笑眯眯的模样,似乎无论什么困难都不可能使这个矮胖子皱一皱眉
。可是现在,杨四不但双眉紧锁脸带忧色,那种坐立不安失魂落魄的神情看起来简直就是
一个刚死了爹妈的孝子。
  “谁?究竟是谁抓走鹰刀?……”“在这种敏感时刻,龙泽秀行为什么会冒险出手狙
杀鹰刀?蒙彩衣为什么不阻止?……”
  杨四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在屋内喃喃自语。在了解了鹰刀失踪的整个详细经过之后,他
便陷入沉思之中。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他明显有一种无法把握命运的无力感。
  人算不如天算。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鹰刀这个关键的人物身上,鹰刀的失踪或者死
亡将代表一切都会灰飞烟灭。最令杨四内疚和自责的是,曾经在风散花临死前许下的保护
鹰刀的承诺或许将永远无法完成……
  不!鹰刀绝不能死!
  “杜巨兄,你马上派人出城搜索鹰刀的消息!”很快的,杨四甩开脑中各种各样的疑
问,冷静下来,对杜巨说道。相对来说,鹰刀是否安全才是首先应该确定的,于此相比,
其他任何事都要摆在一边。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杜巨犹豫道。
  杨四摇头道:“时间拖得越久,我们就越难追踪到鹰刀的消息。所以,一定要趁早派
人出去搜索。”
  杜巨想了想,挥手招来门外的罗进将搜索鹰刀的命令吩咐下去。那罗进甚是精明干练
,没有任何异议便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望着罗进离去的背影,杜巨道:“鹰刀的失踪,对我们的计划是否有什么阻碍?”

  杨四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方叹了口气道:“鹰刀本身不过一介江湖浪子,但他是邀月
公主楚灵的情郎,这一特殊的身份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没了鹰刀,我们将什么事也做不
了……”
  杜巨皱眉道:“如此说来,万一鹰刀不幸罹难,那我们岂非白忙一场?”
  杨四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能听天由命了……唉,
希望鹰刀能在蒙彩衣发动对付温家的阴谋之前出现在襄阳,否则的话就太迟了……”突然
间,他脑中灵光一闪,道:“对了,习促易不是要鹰刀的资料吗?你便将鹰刀的消息给他
好了。有官方和神武军的介入,相信能更快得到鹰刀的行踪……”
  杜巨犹豫道:“你们在沈园耍了习促易一记,习促易岂有不怀恨在心的道理?这么做
只怕不妥吧?”
  杨四叹气道:“两权相害取其轻。鹰刀落在习促易的手中未必会死,但是落在别人手
中……总之就目前来说,能多些人去找鹰刀都是好的。”
  杜巨点了点头答应一声。心中却暗忖道:“诚如杨四所说,鹰刀若是落在习促易的手
中,死是未必,可活罪定然难免,好在自己不是鹰刀,习促易的军棍也不是打在自己的屁
股上,最重要是自己还可以借此机会巴结习促易这手握荆襄一地军政大权的侯爷,自己又
何乐不为?”
  至此,杨四只觉意兴阑珊无趣之极。鹰刀失踪之事很快便会传遍襄阳,对此,无论如
何也要先给温师仲和南宫渐雪一个交代,以稳住这二人。若不能将这二人稳住,就只能坐
看蒙彩衣入住襄阳了。一念及此,杨四顿觉如坐针毡,立时起身向杜巨叮咛几句“密切联
系”的话,便告辞离去。
  杜巨将杨四送至门口,望着杨四渐渐湮没在黑暗中的身影,突然觉得与来时相比,杨
四的脚步和身形都沉重了许多。
  看来,在找到鹰刀之前,自己这一方面的一切行动都要暂时缓一缓才行啊!什么买卖
都可以做,就是赔本的买卖做不得。
  杜巨摸了摸颌下短须,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       ※       ※
  禅房很干净。屋角有一张宽大的卧榻,上面铺有两床被褥。卧榻旁有一小几,几上整
齐地摆放着一只木鱼和一卷《金刚经》。除此之外,再无杂物。
  胸腹间仍然隐隐作痛,好在天魔气疗治内伤效果极佳,经过半个时辰的吐纳打坐,内
伤已大有好转,体内气机盎然,已可达到全盛时的三成左右状态。
  鹰刀呼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却见藤原伊织正抱膝坐在卧榻一角目不转楮地望着自己
。月光透过窗棂洒将下来,将她秀美绝伦的面容照耀地熠熠生辉,别具一股清新脱俗的味
道。
  鹰刀跳下榻来,走至窗前望了望天际,只见明月己近中天。心知时辰将到,如果圆智
有心的话,应该快要来了。他回过头,冲藤原伊织微微一笑道:“你在想什么?”
  藤原伊织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想。”
  鹰刀奇道:“我打坐疗伤都快半个时辰了,你什么都没想?”
  藤原伊织轻叹一口气,微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种感觉很舒服,
很轻松自在……我再也不用想自己是谁,再也不用想自己该往哪儿去,总之什么都不用想
了,因为……因为我知道只要跟着你,我就可以回家,我就能找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鹰刀默然半晌,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但很快便将它抛诸脑后。这傻丫头曾经是自己的
死对头,现在就是骗她也是应该的,自己为什么要不安?真是不知所谓。
  “小月……你想不想跟我回家?”鹰刀道。
  藤原伊织点了点头。
  “很好!等会儿那个老和尚会来,我们要靠他离开这个地方,我有一个计划……总之
,届时你只需听我之命行事,别的一概不用去管……”说着,将心中的计划详细地向她说
了一遍。等核对无误之后,鹰刀突然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藤原伊织微微一笑道:“你要做的事一定不会错。我相信你。”
  鹰刀望着藤原伊织清澈的眼神,不由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想要伸手去摸她的长发,
却没来由地一阵心怯,右手说什么也伸不出去。过了许久,他才点了点头,笑道:“你放
心,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们一定可以回家。相信我,一定可以。”
  藤原伊织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给了鹰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面对这个笑
容,鹰刀几乎无地自容,他不敢再看藤原伊织,转头望向窗外,只觉得心底里某处坚硬已
渐渐变得柔软起来。
  他妈妈辣块大西瓜,圆智这秃驴怎么还不来?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心软的,那可就
不妙了。
  好在,圆智并没有令鹰刀失望,过了不久便听见一阵轻轻地敲门声传来。鹰刀长嘘一
口气,开口道:“请进!”
  圆智进入门内刚要开口说话,便见鹰刀低笑道:“大和尚,你终于来了……没人跟着
你罢?”
  圆智合什一礼道:“应鹰施主所求,只贫僧一人。鹰施主深夜见召,不知所为何事,
要这般神秘?”
  鹰刀笑道:“叫你来自然有你的好处。大和尚,你先将门关上,我们坐下细谈。”

  圆智依言将门掩上,来自鹰刀面前坐下。
  鹰刀看了看圆智,突然道:“大和尚,我深夜叫你一人来此,难道你不怕我会害你吗
?”
  圆智微笑道:“鹰施主说笑了。鹰施主内伤未愈,相信还不足已对贫僧构成任何威胁
。以鹰施主的聪明,绝不会做这等对自己有害无利之事。”
  鹰刀点头叹道:“是啊,别说我现在伤势严重,就是在平日全盛状态下也不是大和尚
的对手,我又怎敢轻举妄动?”他顿了顿,继续道:“看来大和尚对自己的武功颇有自信
啊!但是,这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是武功高强便能稳操胜券的……”
  听出鹰刀话中有话,圆智不由提高戒备,道:“鹰施主何出此言?”
  鹰刀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用这么紧张,我不过是在提醒你罢了。大和尚,你武功虽
高,但心机却浅,和柳渊和魏庭谈这两只老狐狸共谋一事不是与虎谋皮吗?”
  圆智奇道:“贫僧不明白施主在讲什么?”
  鹰刀笑道:“大和尚,你莫怪我多事。请问,以你的武功比之柳渊、魏庭谈二人,孰
高孰低?”
  圆智一想,老实道:“比之柳先生,贫僧略胜半筹,而魏宗主应该是不相伯仲。”

  鹰刀又道:“那么和他们相比,大和尚自问在斗心思比计谋上又孰高孰低呢?”
  圆智心中一动,道:“贫僧自幼在少林寺出家,后来虽然离寺,却很少在江湖上行走
,我想在这一方面跟他们两位是大大不如了。鹰施主,你这般问来,似乎是意有所指啊!

  鹰刀嘿嘿冷笑道:“看来大和尚还没有笨到无可就药的程度。我虽然跟你们三人接触
不久,却也隐隐觉出柳渊和魏庭谈二人并没有将你完全当作自己人看。”
  圆智眉头微皱,道:“这话从何说起?”
  鹰刀道:“难道你自己没有发觉吗?就拿你们方才和我谈交易这件事来说,柳渊和魏
庭谈二人躲在佛殿一角有商有量并没有要你一同加入,就是有了什么决定也没有先知会你
一声……大和尚,难道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
  圆智装聋作哑,道:“贫僧不善计谋,就是加入到他们中间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
  鹰刀轻轻一笑,道:“柳渊此人心机深沉,魏庭谈更是心狠手辣,这两人都非善类,
你与他们合作找《割鹿玄典》……嘿嘿,经书若是一直找不到也就罢了,只要一找到经书
,你一定会被他们暗算,到时只怕你是怎么死的你自己都不会知道。”
  圆智摇头道:“鹰施主,你这是在离间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吗?如果是这样,贫僧就
此告辞!”说着,便欲站起身离去。
  鹰刀并不阻拦,反而笑道:“你们三人之间的关系还用我离间吗?大和尚,你扪心自
问,若不是认为有机可乘,你会不会应我之约偷偷来这禅房见我?想来在你的心中也知柳
渊和魏庭谈信不过,期望今夜来此踫踫运气,从我口中得知经书的下落罢?经书只有一本
,你们却有三个人,却又谁都想独占经书……嘿嘿,你们这样的关系根本无须他人挑拨,
到最后你们自己也会拼个你死我活。”
  三人间的同床异梦被鹰刀一语揭破,圆智老脸不由一红,索性撕下脸皮坐了下来,叹
道:“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正如施主所言,柳先生和魏宗主二人均非善类,我若不
多个心眼,又怎么能保自己活命?”
  鹰刀讥笑道:“真正的活命之道是舍弃经书远离是非。大和尚,你若是无法将《割鹿
玄典》抛诸脑后,终究将无法避免与他们二人起冲突。”
  圆智浓眉一掀,闷声道:“难道我会怕了他们吗?他们有张良计,我也有我的过墙梯
,时候未至,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鹰刀拍手赞道:“很好!我要的正是你这个态度!既然大家话挑明了,我也无谓再闪
闪躲躲。一句话,我们一同合作如何?”
  “合作?如何合作?”圆智问道。
  鹰刀道:“我对《割鹿玄典》也不是不感兴趣,但是相较起来,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柳渊和魏庭谈这两人我根本信不过,之前和他们谈交易不过是在敷衍而已。我的希望只
有一个,就是开开心心的活下去,而不是为一本破经书无端送命。”
  圆智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你的意思是?”
  鹰刀微微一笑,道:“很简单,我告诉你经书藏在哪里,你放了我和小月。”
  圆智略一沉吟,犹豫道:“这个……”
  鹰刀笑道:“我也知道仅凭我口述之言是无法令你相信我说的藏书地点是否真确,但
我可以一直陪你找到经书为止,你再放我们二人离开。唯一的前提必须是甩掉柳渊和魏庭
谈。”
  圆智疑惑道:“你这个方法似乎和柳先生他们谈的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和
我单独一人交易而已。这么做对我无疑有利,可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鹰刀道:“我若是与你们三人交易,双方实力悬殊,你们若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但
若仅仅大和尚你一人,我和小月虽然不敌,可你想杀人灭口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我
权衡已久,觉得这才是最安全的方法。更何况,相较于柳、魏二人,你这个念经颂佛的和
尚究竟是吃素的,杀人这种事想来不会如家常便饭那般随意……”
  圆智虽然觉得鹰刀的解释不是那么合理,可仔细想想也发觉不了其中有什么破绽,便
点头道:“原来如此。鹰施主放心,贫僧志在经书,并无杀人灭口之意。”
  鹰刀呵呵一笑道:“说句实话,我也不怕你杀人灭口。我与你既然撇开柳、魏二人去
找经书,除非你有本事先杀了他们两人,否则经书在你手里的秘密终究会通过柳、魏二人
之口传播天下。既然如此,你就是杀了我又有什么用?这才是我一意要单独和你合作的原
因啊!”
  圆智越想越是佩服。这三取其一、相互制衡之计的确令人投鼠忌器,无法从中做什么
手脚。不由脱口赞道:“施主好厉害的心计!难怪你能在短短一年间便迅速崛起,由一个
籍籍无名之辈跻身为叱吒风云的人物。看来,我们都低估了你。”
  鹰刀微微一笑道:“真不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自幼在黑道上打滚,若这点
机心都没有早就死了上百次了,哪里还有今天的我?唉,闲话休提,我们再说回正事。大
和尚,既然我们决定要撇开他们,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圆智惊道:“现在?这么快?”
  鹰刀道:“因为之前我刚与柳渊和魏庭谈他们谈妥条件,今夜正是他们心理最松懈的
一刻,我们此时便走,一定会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若过了今夜,大家便要依约上路去
找经书,届时同桌而食、同房而眠,看管必严,就没有今夜这么好的机会了。”
  圆智点了点头道:“你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是我此刻便走,待到明日一早柳、魏二人
醒来发觉我们已经不在,必定会迁怒于我门下弟子……唉,以魏庭谈残忍嗜杀的个性,只
怕我门下百余弟子将个个死于非命!不妥,不妥……”
  看来这圆智倒也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至少不忍因自己一己之私连累门下子弟无
辜送命。
  鹰刀笑道:“大和尚多虑了。柳、魏二人见我们瞒着他们逃跑,必然知道我们是背叛
了他们私自去取经书,他们自然是希望越快找到我们越好,又哪里还有杀人迁怒的闲暇?

  圆智叹道:“希望如鹰施主所说了……”
  鹰刀轻声喝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若是再这般犹犹豫豫的,天可要亮了。”

  圆智转头一望窗外天际,却见那一轮明月已西斜而下,终于一咬牙道:“也罢。我们
这就走罢……”说着,当先拉开禅房大门,确认无人后,方返回禅房示意鹰刀二人一同离
去。
  鹰刀得意一笑,拉了藤原伊织的小手紧紧跟在圆智的身后。
  圆智啊圆智,今番我鹰刀若是能逃出生天,全要拜你之所赐,你可万万不能令我失望
啊!
  门外清冷依旧,只是不知何时竟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三人蹑手蹑脚而行,迅捷如猫一般在寺中穿梭。这佛寺规模甚大,重门叠户庭院深深
,又忌惮被他人发觉,行走了半刻钟时间竟还在佛寺中打转。
  鹰刀甚是恼怒,悄悄贴近圆智低声问道:“大和尚,你这是什么鬼寺庙?怎么这般大
?绕了这许久还不曾绕出去……”
  圆智微微一笑,道:“施主内伤未愈无法运用轻身提纵之术,是以我们只能依照屋宇
的建筑方位绕道而走。否则的话,我们大可飞檐走壁直线行走,早就出了寺院范围了。”

  鹰刀大为不爽,道:“大和尚,你这是怪我连累了你们了?”
  圆智忙道:“施主误会了,贫僧怎会那般想?我的意思是,既然形势如此,我们还是
稍安毋躁慢慢潜行便是,这是急也急不来的。”
  鹰刀“哼”地一声,又道:“对了,来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这间寺庙叫什么名字
呢?我看此庙规模宏大,香火极盛,想来应该是一间大大有名的寺庙罢?”
  圆智谦逊道:“此间名唤香积寺。贫僧自十多年前离开少林之后便来此挂单。十几年
前此寺也不过一间普通寺庙,经过我一番苦心经营,方有今日如此鼎盛局面……唉,今夜
一旦离寺,想来日后也没什么机会回来了,心中倒不禁有许多的感慨。”
  鹰刀摸了摸脑袋,喃喃道:“香积寺?没听说过啊……按理说我来襄阳也有些日子了
,怎么竟没听过附近有这么大一座寺庙呢?”
  圆智笑道:“施主没听过香积寺的名头那也是正常的。毕竟此地离襄阳城有八百余里
……不过本寺在河洛地区也算是名声极盛了。”
  “什么?八百余里?……河……河洛地区?”鹰刀惊叫起来。若不是忌惮被人发现行
踪,只怕他早已哀嚎连连了。他定了定神,问道:“那么这里究竟是哪里?”
  圆智望了望鹰刀,道:“西山香积寺。因为此山座落于洛阳以西四十里,故名西山。

  洛阳?西山?
  鹰刀几乎有一种要晕过去的感觉,想不到不过昏迷了一阵子,竟被柳渊这混蛋弄到了
洛阳一带。想来从襄阳到洛阳这八百里路途中,柳渊必定没有那么好心用轿子来抬着走,
八成是用一个破麻袋裹了,随意抛在马背或车驾的某个角落,拉死猪一般拉来的。难怪刚
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胀疼痛不已。
  藤原伊织见鹰刀脸色不善,不由担心地问道:“鹰哥哥,怎么你的脸色这般难看?是
不是身上内伤又发作了?”
  鹰刀摇了摇头,勉强一笑道:“没有,我很好。”
  恰在此时,圆智已欣喜道:“鹰施主,前面就是本寺的藏经楼。藏经楼后有一偏门,
出了偏门便是下山的捷径。这条捷径是本寺僧侣专门下山担水、购物所用,山路崎岖难行
,却胜在比前门大路少走许多弯路,一般人等并不知晓。”
  鹰刀顺着圆智所指方向望去,果见一座形式古朴的高楼兀立于眼前。这高楼依山而建
,周围遍值林木,倒也庄严肃穆颇具气势。
  想到即将离开这鬼地方,鹰刀心情大为好转,道:“罗嗦什么?我管它难不难行,只
要能离开这里,就是用一根绳索将我吊下山去,我也是心甘情愿。快走快走……”
  他说是这般说,心中却道:“奇怪……真是没道理啊,为何那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呢
?莫非是自己猜错了……那可就糟糕了。”
  三人绕过藏经楼,藏经楼后果然有一道小门。圆智上前将门上的铁锁扭断,当先穿门
而过,鹰刀略一迟疑,还是拉着藤原伊织紧跟而上。
  月夜下,一条蜿蜒小径自脚底一直向下延伸,在陡峭的山林中盘旋曲直,忽隐忽现。

  圆智笑道:“好了,从这条小路一直向下便可离开西山。我们若是再走快些,相信在
天明之前必可赶至洛阳。洛阳人烟稠密交通便捷,届时柳、魏二人若想找到我们可没那么
容易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听一道阴森森的嗓音响起:“圆智禅师……怎么心情这般好,带
了这臭小子和小丫头出寺赏月吗?”
  鹰刀听了一阵狂喜。你妈妈的辣块大西瓜!你终于来了吗……
  他循声望去,却见一道人影悄然立于小径旁的林木之间。那人负手而立,颌下白须随
风而动,脸色铁青,显然甚是气恼。
  此人正是“江东圣手”柳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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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四章 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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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月夜,山林间的冷风呼号而来,又呼号而去,只不过在人的身体上打了个圈,便
带走了全身的暖意。而与此相比,更令圆智感到寒冷的却是柳渊那泛着强烈恨意的眼光。

  “柳……柳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魏宗主呢?”想不到还没出门便被柳渊撞破,圆
智自知理亏,不觉心慌意乱起来。不过他并非傻子,知道若是仅仅柳渊一人,并不会对他
构成任何威胁。但若魏庭谈也来了,那以他们心狠手辣的习性,只怕今夜是凶多吉少了。
是以,尽管心中不安,他开口第一句便是询问魏庭谈的下落。
  柳渊嘿嘿冷笑一声,避开魏庭谈的问题不答,反而怒道:“鹰刀与你在佛殿门前窃窃
私语时,你那又惊又喜的神态你当我没瞧见吗?圆智啊圆智,想不到你我莫逆相交数十年
,你居然会为了区区一本经书而背叛我……”
  柳渊会出现早在鹰刀意料之中。这是他先前便埋下的种子,此刻终于生根发芽。
  当鹰刀在佛殿中邀约圆智单独见面时,便故意让柳渊瞧见。他深知柳渊此人攻于心计
,既然心中起疑,必然会关注圆智的一举一动。只是没想到柳渊竟这般沉得住气,居然到
此刻方才现身,倒害得他白担心了许久。
  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好你个柳渊,居然知道等我们出了香积寺方才现身,想来是不
容圆智抵赖了。很好……很好……这次你们还不斗个你死我活吗?
  鹰刀在心中大笑不已。因为到目前为止,自己心中的逃亡大计至少已实现了一半。由
于自己手中其实并没有什么经书,这一点是无法欺瞒太久的,唯有将魏庭谈三人挑拨地自
相残杀,无暇他顾,自己方有逃命的机会。
  幸运的是,圆智这个头脑简单的呆瓜果然被自己骗出香积寺,而柳渊这个自以为聪明
的人又全然不知这一切都是自己所布下的局。虽然魏庭谈没有如期出现,似乎是一个小小
纰漏……
  好戏即将上演,自己且慢慢欣赏吧!
  受到柳渊的指责,圆智脸上又红又白,半天作声不得。过了许久,他突然说道:“莫
逆相交?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什么莫逆相交?自从你背着我干了那件事,你便再也不是我的
朋友啦……”
  柳渊怒道:“我背着你干了什么事?”
  圆智冷笑道:“多年来,我一直把你看作我的朋友,我的知己,直到那一天,我才真
正认清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柳渊,你可还记得洛阳崔氏吗?”
  柳渊一愣,道:“洛阳崔氏?是什么人?”
  圆智“荷荷”狂笑起来,语气中竟是说不出的悲愤和伤心:“你害的人太多,自然是
记不得了。我再提醒你罢,十八年前,我刚被赶出少林来这香积寺挂单,你得讯之后,特
意提了一坛六十年的‘女儿红’从江东赶来洛阳找我喝酒……”
  柳渊思及前尘往事,心下唏嘘不已,道:“当时,我知道你因令尊师将掌门之位传给
你师弟圆通,心生不忿,怒发如狂之下竟不慎失手打死了罗汉堂长老戒嗔和尚,故而被逐
出少林……我费尽心思弄到一坛六十年的‘女儿红’,日夜兼程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为的
就是与你同醉,以稍慰你失落之情,这有什么错?”
  圆智冷冷道:“这没有错。你顾念你我多年相交的情分,特意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找我
喝酒,为的是安慰我,我当然知道。我不但知道,还很感动。想当年我圆智在少林少年得
志,年方二十便担当了达摩堂首座的高位,人人都以为在我师之后继承少林掌门的非我莫
属。那时,我不但在少林呼风唤雨,便是在江湖上也是极具声名,一时间高朋满座知交遍
天下,可谓春风得意……可自我失手将戒嗔师叔打死,变为少林弃徒之后,除了你在内的
少数几人,谁不是见我便躲,活象见了鬼一样?短短几天之间,我尝尽了人间冷暖世态炎
凉,所以当我看到你提着一坛酒,满是风尘之色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真的非常感动……
那时,我觉得,谁是真正的好朋友只有在你落难的时候才能看清,而你柳渊无疑是我最好
的朋友!”
  说到这里,圆智顿了一顿,厉声喝道:“可是,同样是你这位最好的朋友将我刚刚振
作起来的希望彻底毁灭,刹那之间便将我打入到地狱的最底层!”
  柳渊急道:“我怎么会……”
  圆智截断柳渊的话语,道:“你可记得当时我们是在哪里喝酒?”
  柳渊想了想,道:“我们好像是到洛阳的一家茶楼去喝的酒。”
  圆智又道:“那你可记得那家茶楼叫什么名字?可记得那家茶楼的店主是谁?”
  柳渊摇头道:“事隔那么多年了,谁还记得这些?”
  圆智冷笑道:“你不记得我却记得。那家茶楼名叫碧落居,店主是一位寡妇,夫家姓
崔。”
  柳渊猛地一个机灵,脸色蓦然变得雪白,喃喃道:“崔?洛……洛阳崔氏……”
  圆智喝道:“你终于记起来了吗?那天,我们二人在碧落居喝酒一直喝到天黑,我们
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说话。你甚至还建议我不要再当什么和尚了,索性还俗做一个自由自
在的红尘中人。我也对你说,我正有此意,因为我觉得做一个世俗中人远远比做一个和尚
要写意幸福的多……”
  柳渊点头道:“我也记得你那天是决定要还俗的,可是后来你却提也不提这件事了…
…”
  圆智笑了起来,笑容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凄惨:“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柳渊问道:“是为了什么?”
  圆智望着柳渊,一字一句道:“是因为你!”
  柳渊一愣:“因为我?”
  圆智惨然笑道:“正是!因为你在那夜奸杀了碧落……”
  柳渊更是奇怪,道:“我奸杀了碧落?碧落又是什么人?”
  圆智唇角颤抖泪光隐隐,道:“碧落……碧落就是碧落居店主崔氏的小名。她夫家姓
崔,本名叫李碧落。”
  柳渊惊叫道:“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小名?你……原来你与她……”
  圆智仰天嘶声狂笑,大声道:“是!我是与她通奸……当日我被逐出少林,整天失意
彷徨,不知自己该往哪儿去,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直到我无意间登上碧落居,无意间遇
见了碧落……是她给了我重新生活的勇气,是她让我觉得这世间还有值得争取和保护的东
西。于是,我毅然在这西山香积寺挂单,做一名行脚僧人,为的只是想陪伴着她,想与她
说话,想看着她秀美的容貌……也许是老天怜惜我,终于有一天碧落将我留了下来,我们
一起渡过了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夜晚。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才决定要还俗,我才决定不再
当一名僧人,因为我知道了做人的真正乐趣是守护着自己最爱的女人……”
  听到圆智这一段隐私,鹰刀心中不禁惨然。他能够了解圆智的伤痛,因为圆智和他一
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无辜惨死在自己眼前……不!圆智比自己更惨,因为那个
奸杀他女人的人是圆智他自己带去的,是圆智一度以为的最好的朋友!
  “鹰……鹰哥哥……大和尚他好惨……”身旁的藤原伊织突然扯着鹰刀的衣袖轻声道
。鹰刀回头一望,却见藤原伊织眼中竟有滢滢泪光闪动。
  鹰刀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默然不语。眼前却蓦然滑过芊芊俏丽的身影,
只觉心中炙痛难当。
  芊芊……芊芊……是我没用,到现在仍然没能替你报仇……
  柳渊声嘶力竭道:“我……我不知道她与你……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
  圆智悲愤道:“我怎么知道享誉天下的‘江东圣手’竟然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无耻小人
?只可恨我还特意让碧落上来给你敬酒……你不是向来自负聪明吗?你怎么不想想我一个
和尚,怎么会无缘无故叫一个妇人上来给你敬酒?碧落是一个寡妇,我又是一个和尚,我
们这样的关系本来就不会被世俗所接受,又如何明说?我也不是有意瞒你,只不过想等我
还俗,堂堂正正地娶了碧落过门之后,再跟你说。岂知……”
  柳渊脸色雪白,无力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喝醉了,又不知道你与她的
关系……”
  圆智悲痛欲绝:“喝醉了?那天我也喝醉了,怎的不见我去干那等下流无耻的勾当?
可怜我一觉醒来,醉前美梦立时在我眼前变为永远无法醒过来的噩梦……柳渊,你强奸便
强奸,为什么一定要杀了碧落?你可知道,她刚刚怀了我的孩儿啊……”
  柳渊一个踉跄,心中负疚之极,不由喃喃道:“孩儿?她怀了你的孩儿?我……我本
来是不想杀她的,我本来已经走了,可是回头一想她是认得你的,为了不给你惹祸上身,
于是……”
  圆智不理柳渊,继续道:“那天,我发了狂一样地找你,我一心要杀了你替碧落报仇
。可是你已经走了,于是我一直追到江东,偷偷搜遍整个快活山庄,却还是不见你的人影
。当时我想,既然你毁了我,我就将你整个快活山庄的人杀的一个不剩,也要你尝尝失去
至爱的痛苦!可还没等我动手,却让我瞧见了一幕好戏。正是这幕戏令我放弃了杀人的念
头……”
  柳渊奇道:“你瞧见了什么?”
  圆智咯咯笑将起来,仿佛想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一般:“我瞧见一个半裸的女人躺
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撒娇。那个男人恰巧我认识,原来是你爹爹……你爹爹那时也快六十了
罢,精神倒也健旺。我见是你爹爹,本想跳将下去杀他,可那个女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使我立刻忍住了杀人的冲动。”
  这次连鹰刀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起来。圆智彼时复仇心切,要想用一句话来打消他的
杀人之念只怕比登天还难。
  鹰刀不由脱口问道:“那女人说了一句什么话?”
  圆智望了鹰刀一眼,笑道:“那个女人说‘公公,那死人出门这么久,大概也快回来
了,我肚里的孩儿该怎么办?’”他这句话是模拟女音而说,原本粗豪的嗓音硬是矫柔造
作的化作阴柔妩媚的女音,听起来实在有些可笑。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一种莫
名的压抑与诡异,竟然没一个人有心情取笑。
  柳渊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人都快瘫软下去,声嘶力竭道:“你……你胡说!”

  圆智还是不理柳渊,道:“那时我一听这句话,心中大感奇怪,那女人怎么喊你爹爹
叫公公?既然两人是公媳,还如此亲昵,岂不是有悖伦常?我突然想起来,你们江东柳家
虽然是当地大族,可你柳渊却是独子,那么和你爹爹搂在一起的这个女人就应该是你的妻
子了。至此,我杀人的念头不禁烟消云散。你家中出了这等好事,我若不瞧个明白,岂不
可惜?”
  听到这里,便是单纯如纸的藤原伊织也明白到,原来圆智那夜竟撞破了柳渊的父亲和
他妻子的乱伦淫行,心中不禁一阵恶心。她不由转头望了一眼立在林木间簌簌发抖的柳渊
,眼中神色又是鄙夷又是怜悯。
  圆智继续道:“我见你爹爹一边揉捏那女人的乳房,一边不以为意道‘什么怎么办?
当然是生下来啦!’那女人却一掌挥开你爹爹的手道‘这是你的孩儿,若被那死人发觉,
媳妇哪里还有命在?’你爹爹却道‘不管是谁的孩儿,都是我柳家的子孙,怎么能不生下
来呢?再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渊儿又怎么会知道?’那女
人叹了一口气道‘话虽如此,可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总觉得害怕。’你爹爹笑道‘有什么
好怕的?当初你上我的床时可没见你害怕。’那女人立时不依,掐了你爹爹一下道‘若不
是那死人一天到晚不见人影,若不是你存心引诱,若不是那夜你在我的茶水中下药,我怎
么会如此不顾廉耻上你的床?’你爹爹嘻嘻笑道‘那后来呢?后来我可没有下药。’那女
人登时红了脸道‘后来你是没有下药,可你在床上的手段比下了什么药都还厉害,叫媳妇
怎么能忍得住呢?’……”说到这里,圆智不由哈哈笑了起来:“我原先一直想不通,你
妻子正值如花妙龄,为何会看上你爹爹这么一个糟老头?却原来是你爹爹床上功夫厉害的
缘故……哈哈!”
  圆智这一段描述甚是露骨不堪,听得藤原伊织直掩双耳,便是鹰刀也觉得有些脸红。

  “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柳渊泪如泉涌,苦苦哀求道。
  圆智心中掠过一阵快意,哈哈大笑道:“怎么能不说?我一定要说。十几年来,我一
直将这件事藏在心里,为的就是今天。柳渊!你一生淫人妻子无数,可你却不知自己的妻
子同样为人所淫,而那个淫你妻子的人还是你的亲生父亲!哈哈……最令人可笑的是,你
一定不知道你现在的宝贝儿子其实是你爹爹和你妻子所生,你不应该叫他儿子而应该叫弟
弟才是!哈哈哈……”说到这里,圆智顿了顿,阴森森道:“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柳
渊,这就是你的报应,报应啊!”
  鹰刀望向柳渊,只见他萧索地站立在不远处的树下,脸上热泪横流,嘴唇抖动却连一
句话也说不出来,刹那之间便似乎老了十几岁,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一般,昔日的仙风
道骨、优雅之态早已荡然无存。
  “报应……这是我的报应啊……”
  过了许久,柳渊突然痛哭失声仰天狂呼起来。如夜枭一般地哭叫声响彻山谷,令人毛
骨悚然,藤原伊织忍不住掩紧双耳,谁知这啼哭之音源源不绝自指缝间传入耳内,竟无法
挡住。一时间,只觉胸口烦闷欲呕,不由又惊又怕,花容也为之失色。
  “别怕……老乌龟鬼叫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鹰刀低声安慰的话语传来,使藤原伊织心中稍定。她紧紧贴着鹰刀耳语道:“鹰哥哥
,这个柳先生其实也是蛮可怜的……”
  鹰刀哼了一声道:“可怜什么?他为了一己私欲奸杀别人妻子的时候怎么不觉别人可
怜?象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藤原伊织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是他这种遭遇也实在太惨了……对了
,鹰哥哥,事情变成这样,我们还要按计划进行吗?”
  鹰刀原来的脱逃大计是先引诱圆智背叛柳渊、魏庭谈二人,却又故意露出马脚让柳渊
知道,这样一来必会引起他们三人内讧,到那时,以藤原伊织的实力,反而成了可以左右
局势的关键人物。至不济,也可以牺牲藤原伊织,用藤原伊织绊住已斗成一团的圆智、柳
渊和魏庭谈三人,而鹰刀自己便可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当然,牺牲藤原伊织只是鹰刀
内心的想法,只要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会那么做。
  这个计划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可行性非常之高,事实上也的确成功了一半,柳渊已
经和圆智反目成仇了。问题是,原先预料中魏庭谈应该是和柳渊一起出现的,不知为何到
现在还不见魏庭谈的身影。若是此时便逃,相信圆智和柳渊已无暇顾及,可魏庭谈却是不
得不顾虑的重要因素,万一跑到一半被魏庭谈半路杀出拣了个便宜,那之前的一切努力便
付诸流水了。
  鹰刀皱眉想了想,低声道:“且静观其变,见一步走一步。到时听我指示你再出手…
…”
  藤原伊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头望向圆智和柳渊二人。
  却见柳渊依旧陷于狂乱之中无法自拔,而圆智却嘴角含笑地看着柳渊,眼中神色又是
残忍又是激动,竟似是颇为享受这复仇的手法。
  突然,柳渊停止了哭叫。他缓缓向前跨了几步,在圆智身前跪下,道:“圆智,是我
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杀你?我为何要杀你?你的武功一直不如我,我要想杀你在十几年前便可杀你,又
何须等到今天?你死了便一了百了,那岂非太便宜你了?我就是要你活着,你这样活着可
远远比杀了你更令我觉得有趣的多。”圆智嘿嘿冷笑一声,继续道:“你知道吗?每次我
看见你,嘴上虽然依旧称呼一声‘柳先生’,可心里总是忍不住偷偷的笑,心想‘这绿帽
乌龟又来了……’。呵呵,你说这是不是比杀了你更有趣?”
  “绿帽乌龟”四个字一入柳渊的耳朵,他痛苦更甚,心口仿佛被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
下,几乎无法喘过气来。
  柳渊双手扯住圆智的袈裟,痛苦道:“为什么?我只不过做错了一次,你为什么要对
我这么残忍?”
  圆智哈哈长笑一声,可笑声中殊无欢快之意,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你的确是
只做错了一次,可是你的一次错误却害了我整整一辈子!这世上有些事也许可以一错再错
,但有些事即便只做错一次,他也永远不值得原谅!”
  “不值得原谅……不值得原谅……”柳渊口中喃喃道,头也越伏越低。
  “大和尚!小心!”
  突然鹰刀大喊起来。可为时已晚,只见圆智闷哼一声,叫道:“柳渊你这个卑鄙小人
……”一掌击中柳渊面门,自己却手捂住下腹倒飞出去。硕大的身躯撞到路旁一棵树干上
,再跌落于地,挣了几挣,竟然再也无法爬将起来。他的小腹丹田处受到重创,血液标射
出来,顷刻间,便将身周地下染得血红一片,眼神也渐渐黯淡下去,直至没有半丝神采,
就此气绝而亡。死后他犹然怒目圆睁,不能瞑目。
  柳渊面门被圆智临死前的反噬重重击了一掌,登时整个脸庞血肉模糊,鼻梁塌陷下去
,眼角也已迸裂,鲜血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将衣领染得殷红。可即便他变得如此人不人鬼
不鬼的模样,依然不顾伤势,飞快地向鹰刀和藤原伊织处飞掠过来,手中食拇二指之间夹
着一根一尺三寸长的细长银针,针尖上犹然挂着一滴血珠,显然方才他正是用这支银针暗
算了圆智。
  “咯咯……既然你们知道了我柳渊的家丑,今夜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柳渊咯咯狂笑
着,神智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倏忽之间,他已掠至鹰刀身旁,一针便向鹰刀眉心刺去。

  针尖上夹带着一道凌厉真气侵袭而来,鹰刀虽然有所准备,怎奈内伤未愈,根本无力
招架,只能本能地向后急退。
  “叮”的一声轻响,藤原伊织长剑出鞘,一剑划向柳渊喉间。这是攻敌必救的招术,
柳渊若是不退,他手中的银针尚未刺中鹰刀,自己却必被长剑割断喉咙。
  柳渊身形一滞,避开长剑,口中道:“想不到你这女娃儿武功如此之高……若在往日
,我或许会怜香惜玉放你一马,但是今夜你既已知道我的丑事,那就算你倒霉了!”
  说话间,他手中银针一圈,银光闪烁如星,使针竟如使枪一般凝重,缓缓刺向藤原伊
织。针尖上真气涌动如潮,在银针前端形成一股具有强大吸引力的漩涡,迫使藤原伊织身
不由己地便欲将手中长剑向那漩涡中心刺去。
  藤原伊织暗道不好,情知这一剑若是刺下去,势必会大糟特糟,只是适才一剑的剑势
如流水一般,可发不可收,此时再撤招后退已然太迟,若是强行后退,在气机牵引之下,
柳渊的银针便可水银泻地般的大肆抢攻,自己武功本就不如柳渊,又要保护有伤在身行动
不便的鹰哥哥……如果这样,只怕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己方落败身亡。
  与其如此,不如誓死一拚或许还有几分活命的希望。
  藤原伊织一咬牙,长剑不退反进,运起全身真劲向真气漩涡的最中心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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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五章 大乘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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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几声碎响过后,柳渊长笑一声飘然后退,而藤原伊织却脸色惨白地站立在当
场,表面上似乎没有受什么伤,但从她痛苦的表情看来,任谁也知道她在柳渊手中吃了大
亏。
  鹰刀抢前一步扶住藤原伊织,低声道:“你怎么样?”他武功虽然没有恢复,可眼力
不减。藤原伊织和柳渊相交一招,尽管勉强破去柳渊的攻势,可右手腕却被银针刺了一针
。如果没有奇迹出现,只怕她的右手暂时无法运用自如了。
  果然,藤原伊织微微摇头一笑,淡然自若地将长剑交到左手。看来自己估计的并没有
错。
  鹰刀皱起眉头。他倒不是担心藤原伊织的伤势,而是想不到事起突然,圆智这呆瓜居
然会如此不小心被柳渊暗算成功,导致藤原伊织准备不足一招受伤,如此一来,别说是尚
未露面的魏庭谈,即便是眼前这个疯疯癫癫、老羞成怒的柳渊都不易应付了。
  “柳渊,你现在杀了我们,这辈子可就别想再看到《割鹿玄典》一眼了!”鹰刀叫道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动之以利,尽管他内心知道成功说服柳渊的希望不大。
  “咯咯……怎么你觉得《割鹿玄典》对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吸引力吗?”柳渊神经质
地笑了起来:“我老婆偷人,偷的居然是我的父亲;我心中极痛爱的儿子其实是我的弟弟
……咯咯……这种事如果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不怕告诉你,我现在只想一刀割断自
己的脖子!但是,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先杀了你们……我,绝对不允许这世上有人知道我
们柳家的丑事!”
  鹰刀嘿嘿冷笑道:“杀了我们又如何?既然大和尚能发现你们家的丑事,难保别人不
会发现。就算是别人不会发现,可你妻子呢?你父亲呢?还有你的挂名儿子呢?他们是当
事人,你能保证他们在你死后不会宣之于众吗?”
  柳渊歪头想了一想,眼神游离脱跳,明显已有些失常。他喃喃自语道:“我江东柳家
自先祖柳先开创基业以来,一直是江东八郡的豪门之首,声名显赫一时无量。虽然近几十
年来日趋衰落,可也算得上中原武林的名门……我柳渊不孝,不幸出了这等丑事,却不能
让列祖列宗蒙羞!鹰刀,多谢你提醒,我可不能现在便死,须得将那贱妇等人杀得一干二
净之后,才能去见列祖列宗!”说着,他微微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总之,凡是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要死,念在你提醒我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全尸……”
  柳渊口中呼哨一声,揉身再进,一眨眼间,银针已然洒开漫天星光,如雨点一般刺来
,在银针闪烁的光点背后,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庞竟然分外平静。
  藤原伊织用手轻轻一把将鹰刀推开,口中娇喝道:“这人已经疯了,和他说什么都不
会有用的,鹰哥哥,你先走……”
  剑光再闪,藤原伊织左手长剑一挑,迎上柳渊的银针。这一次,藤原伊织准备充足,
尽管左手使剑不便,可在全力防守之下,竟也勉强抵敌得住柳渊狂风骤雨般的进攻。
  剑影如织。
  藤原伊织的曼妙身姿便如一扁轻舟般在柳渊澎湃的真气漩涡中飘忽不定若隐若现,分
明有几次看似将被覆没,可一转眼却又看见她挣脱束缚,翱翔于天。柳渊尽管拼尽全力也
无法突破藤原伊织的防守网,心内不免焦躁,却也无可奈何。
  这傻丫头不知是真傻还是天真,难道我不想走吗?只是魏庭谈踪迹不现,我就是想走
也是走脱不得啊……
  鹰刀注视着藤原伊织和柳渊二人之间的拼斗,实际上却连一招也未看在眼内。因为表
面上似乎是柳渊控制了大局,实际上真正能扭转乾坤、掌握命运的人却是一直没有露面的
魏庭谈,藤原伊织和柳渊之间的胜负反而无关紧要。
  实在是没道理啊!按理说以魏庭谈这种级数的高手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寺外发生的这场
异变,而他迟迟不现身只能是两个理由:一,他已因故离开香积寺;二,他躲在暗处,想
来个渔翁得利。
  越是情形危急,鹰刀的脑袋竟越是清明。刹那间,他便猜到了魏庭谈的心思。《割鹿
玄典》是魏庭谈梦寐以求的宝贝,无论什么事也不可能让他放弃,那么魏庭谈真正的心意
也就呼之欲出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魏庭谈此刻一定是躲在暗处,等到自己这边斗个筋疲力尽之时
,再出来收拾残局,以他的武功,自然可以轻轻松松的搞定所有的人,到那时,《割鹿玄
典》就花落他魏庭谈一人之手了,岂不快哉?
  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鹰刀嘿嘿冷笑。突然,他开口大呼道:“魏庭谈!如果你
再不出来,我立刻咬舌自尽,那你就再也休想知道经书在哪里了……”
  空山寂寂,整个山谷都是鹰刀的回音,可魏庭谈依然不见踪影。反是拼斗中的柳渊听
见鹰刀的呼喊,心中不由大为不安。他死意已决,对《割鹿玄典》再无幻想,取鹰刀和藤
原伊织的命以免家丑泄露出去倒成了第一要事。眼见整个局势都在自己控制之下,他实在
不愿魏庭谈这个扎手人物搀杂进来,徒生事端。念及于此,柳渊手中银针攻势暴涨,不顾
一切地拼死抢攻,打定主意就是拼着受伤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藤原伊织。
  瞬时间,藤原伊织只觉压力倍增,身体周遭的空气都似是随着银针雨点般的攻势变得
异常晦涩起来,原本灵动如鱼一般的身形再也不能随意趋前避后,而是不得不一步步向后
直线退避,以减低对方带来的无形压力。
  鹰刀见此,深知当藤原伊织不能发挥身法上飘忽灵动的长处,被逼以硬踫硬地与柳渊
对攻之时,便是藤原伊织落败之刻。而藤原伊织一落败,估计自己的命也将走到头了。

  “你妈妈的辣块大西瓜……魏庭谈,你当我在开玩笑吗?”情急之下,鹰刀不由破口
大骂起来。与此同时,他手一翻,从怀中取出匕首向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刺去。由于情势紧
急,他一时忘了这匕首是楚灵所赠的定情之物“破星之焰”,其刃锋利无匹,只听“嗤”
地一声轻响过后,左手臂竟如一块豆腐般被“破星之焰”轻松对穿而过。鹰刀暗骂自己一
声“糊涂”,立刻忍着剧痛将左手高高举起扬声喊道:“魏庭谈,你若是再不出来,我下
一刀可是直接冲着自己的脖子去了,到时你可莫要后悔!”
  藤原伊织听到身后鹰刀在大呼小叫,不由自主地向后扭头看去,恰好看见鹰刀将鲜血
长流的手臂举起,臂上匕首仍在,脸上神情却是异常坚毅和冷静。
  “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那时,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而现在,他也正用行动证明了他对自己的不离不弃。鹰
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望着高举手臂、鹰目四顾的鹰刀,藤原伊织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当那股暖暖地感觉从心间流过时,眼眶也不禁变得湿润起来。
  “傻丫头,你发什么疯,你现在在跟人家拼命啊,这种时候还走神,你不要命了?”
鹰刀看见藤原伊织的眼楮只顾泪汪汪地望着自己,长剑也使得不成章法,有几度更是几乎
被柳渊的银针突破,险些送命,虽然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可究竟性命要紧,也顾不上再怜
香惜玉而破口骂道。
  正在此时,一声刺耳地长笑声传来。
  “哈……好一个郎情妾意啊!鹰刀啊鹰刀,你为了小月姑娘不惜以命相协本宗出手,
也算得上是一个多情男儿了。不为别的,就冲着你这份痴情上,本宗也要略尽一番绵力…
…”长笑过后,魏庭谈硕壮地身形缓缓从密林深处浮现,一眨眼间,便飘至鹰刀身旁。

  他所用的轻身功法有异于一般中原武林的轻身提纵术,飘动间忽上忽下、或左或右,
鬼魅之处犹如幽灵,不带丝毫生气,似乎是西域某一邪派的武功。想来,他这些年在西域
定是另有奇遇。
  与魏庭谈一同现身的还有小蝶儿。只是小蝶儿的武功远远不如魏庭谈,过了一会儿,
她才气息急促地掠至。
  魏庭谈的及时现身使鹰刀心中略定,自己这条命总算暂时保住了。
  人人都以为鹰刀自残左臂,以命相协魏庭谈现身是为了救援藤原伊织,甚至连藤原伊
织也不例外,唯有鹰刀自己才清楚明白,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保他自己的性命而已。
因为藤原伊织已成了他最后的防身工具,藤原伊织若是死了,他就只有听从他人摆布的命
了。
  说来确实搞笑,明明是在为自己打算,可有些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狼心看作
好意,莫非人长得帅果然能占一点便宜吗?鹰刀美滋滋地想道。
  而柳渊就没有鹰刀这么好的心情了。事情很明显,魏庭谈躲藏在密林中已久,他就算
没有从头至尾地将自己和圆智之间的恩怨听全,想来自己家中那一段丑事断然逃不过他的
耳朵。
  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柳渊的心情登时七上八下起来,手中银针攻势大减。
  鹰刀微微松了口气,喊道:“小月,回来。”情势依然不容乐观,魏庭谈是那种翻脸
跟翻书一样快的奸险小人,有藤原伊织这个肉盾在身边保护着总是让人放心一点。
  此消彼长。柳渊攻势一弱,藤原伊织立时连攻数剑,所取方位尽是柳渊必救之处,待
得柳渊一采取守势,藤原伊织柔软的身体在空中轻巧的一个转折,已脱离战团回到鹰刀身
旁。
  魏庭谈跨前一步,恰好在藤原伊织退出战团的同时将柳渊的进攻方位卡死,柳渊若想
继续缠斗,非要先越过魏庭谈不可。鹰刀见了不由大点其头甚是佩服。因为这一步无论在
时机还是方位上都是恰到好处,只此一手,已可看出魏庭谈武功的高明。
  “柳先生,不知小月姑娘在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要你如此大动干戈?俗话说不看僧面
看佛面,小月姑娘究竟是我魏庭谈带来的人,又和小蝶儿颇为有缘,二人情同姐妹,还请
柳先生给本宗一个薄面,放过小月姑娘如何?”魏庭谈微笑道。
  在月光的映照下,柳渊目光闪烁,流露出一道憔悴而绝望的光芒,满是血污的脸颊扭
成一团,胸前起伏不定。此刻的他,便如一匹遭猎人围捕的饿狼,虽经多方突围和拼死挣
扎,可最终却陡然发觉实已陷入绝境,再无逃生之望。
  他“嘎嘎”干笑几声,道:“魏宗主,你无须如此惺惺作态,我知道我柳家的事瞒不
过你,我也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但求念在你
我相交多年的情分上,请在我死后帮我做一件事。”
  魏庭谈眉毛一掀,道:“什么事?”
  柳渊犹豫了一下,道:“请帮我毁掉整个快活山庄,庄里的人不要留一个活口……”

  魏庭谈尚未说话,藤原伊织已惊呼一声道:“柳先生,这是不是对贵山庄的奴仆婢女
等人太不公平了?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柳渊惨然一笑道:“无辜?怎么会无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连孩儿都生下这
么久了,整个山庄的人岂会一无所知?恐怕唯一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这个傻瓜而已…
…”他说到他妻子和父亲二人时,以“他们”二字一概称之,语气中又是伤心又是愤恨。

  藤原伊织道:“可是……”
  鹰刀伸手拉了拉藤原伊织的衣袖,摇了摇头,阻止她继续劝说。他实在太了解柳渊这
种人的心态了,宁杀错毋放过,宁我负天下人也不能有人负我,这是他们行事的准则。再
者,如江东柳家这等名门望族,在当地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是官府方面也不敢轻易
得罪,家族的荣誉高于一切,这样的家族是绝对不允许有什么丑闻出现的。快活山庄是江
东柳氏的一支,出了这样的丑事,为了不使整个家族蒙羞,唯有将快活山庄从江湖上彻底
抹去,才能保证整个柳氏的清白。
  就如同一株参天大树,当出现腐朽枯枝时,就要将这枝枯枝折断,剥离大树,以保证
大树的健康成长。
  魏庭谈默然半晌,道:“忆昔日令先祖柳先,以一杆梨花铁枪横扫中原,终于创下江
东柳氏一族的偌大基业,只可惜后人不肖,以致一代宗门日落西山,昔日荣光难再。我观
柳先生手中华佗针的针法,隐然将柳家世传的‘飘絮枪法’融入其中,并另增了几种变化
,若是假以时日,柳先生当有大成,再加上先生的医术能死活人肉白骨,有这二技在身,
想来恢复令先祖昔日的荣光将可预期……柳先生,你如今便死,未免令人扼腕叹惜啊!”

  鹰刀暗暗称奇。以魏庭谈的立场,当然是希望柳渊死得越块越好,那样就不会有人与
他分享《割鹿玄典》了,谁知魏庭谈竟然会劝柳渊放弃自杀,实在教人意外。
  柳渊嘿嘿一笑,冷然道:“多谢魏宗主的好意。不过柳某死意已决,再无颜面偷生于
世,只希望魏宗主能完成柳某遗愿,柳某便感激不尽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死只是因为
你妄自修习西域邪派内功心法《大乘伽叶功》时出了点小岔子,虽然内力日益强盛,可每
逢每月初一、十五,便觉足下涌泉、头顶天灵二穴刺痛难忍……”
  鹰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果然魏庭谈激动道:“你……原来你真的知道我练内功出了岔子,可有法子医治?”

  柳渊摇了摇头,道:“若你在一觉得身体不适时便来找我,我或许还有法子将你医治
好,可如今……我曾听说《大乘伽叶功》是西域某一邪教的镇教内功心法,该邪教崇拜的
神名唤‘喀图里扎兀’,译作汉语即为‘邪恶之神’。魏宗主,你可知‘喀图里扎兀’在
西域的古老传说中是怎么样的一位神吗?”
  魏庭谈一愣,暗觉不妙,紧张道:“不知,还请赐教。”
  柳渊讥笑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样将《大乘伽叶功》弄到手中的,但是你没有弄
清楚这门内功心法的来龙去脉便稀里糊涂地开始修习,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我多年前
曾远赴塞外采药,对西域一带的民风习俗颇有一定的了解。传说中,‘喀图里扎兀’原本
是一位年轻貌美的男神,却因为调戏真神‘扎伊诺’的爱女而触怒了真神,两位神在虚无
境界大打出手,最终‘喀图里扎兀’落败而亡,亡灵堕入幽冥界。堕入幽冥界的‘喀图里
扎兀’死心不息,借助幽冥暗黑的力量重返神界,但是,重返神界的‘喀图里扎兀’不但
性情变得乖张暴戾,便是身体相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藤原伊织好奇地问道:“变成怎么样了?”
  柳渊大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魏庭谈,继续道:“他变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这一结果令所有人大出意外,藤原伊织更是兴趣盎然地问道:“后来怎样?”
  鹰刀却注意到魏庭谈的脸色已有些发青,心中突有所悟。莫非,魏庭谈练了这大乘伽
叶功后,他的身体也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呵,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倒真想见识一下啊…

  柳渊淡然道:“后来……‘喀图里扎兀’依靠幽冥暗黑的力量相助,终于击败了真神
‘扎伊诺’,将‘扎伊诺’的爱女掳劫而来。可是,因为他变成了女人,心中虽然爱极对
方,却不能与对方共渡爱河,羞愤绝望之下,独自一人自我放逐到神鬼难至的缥缈幻境,
再也没有重返神界……”
  魏庭谈突然暴躁起来,喝道:“你罗里罗嗦地尽说些鬼神干什么?
  与我何干?“
  柳渊摇头叹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魏宗主,请恕我冒昧,你最近两年是不是觉得
与往昔相比清心寡欲了许多,可有时却又觉得激情汹涌难以控制?然而每到关键时刻又有
力不从心之感?”
  魏庭谈牙齿咯咯作响,吃惊道:“你……你怎会知道?”
  柳渊又道:“我记得七年前我们在阴山脚下初次相见时,你的嗓音并不是这样的,还
有你的头发……那时的你一头竖直黑发迎风而舞,嗓音粗犷豪放,当真是英姿飒爽风度翩
翩,令人一见便想生出结纳之意啊!想来,那时你还没有开始习练大乘伽叶功吧?”
  魏庭谈再也无法掩饰惊恐之意,脸色惨白无比,喃喃道:“那时我刚刚自一蒙人手中
夺来《大乘伽叶心经》,开始习练心经尚不足一个月……”
  柳渊叹道:“若在那时你便向我透露大乘伽叶功之事,相信凭我的医术,定能保你平
安无事。只可惜,你一直不肯对我说,即便是后来我多方试探,希望能借《大乘伽叶心经
》一观,你也是诸多搪塞,唉……现在一切都太迟了。你每月初一、十五,涌泉、天灵二
穴的刺痛难忍不过是表征现象,实则是练功伤了肾脏。肾为五脏之首,主调体内阴阳之气
,肾脏受损,阴阳必然失调。魏宗主,你大祸已然临头啦!”
  蓦然间,昔日往事如流水一般从魏庭谈脑间流过:“难怪总觉得那蒙人有点阴阳怪气
的,原来这《大乘伽叶心经》才是罪魁祸首……
  嘿嘿,原来只要一练这《大乘伽叶功》便会……“
  鹰刀更是想起初见魏庭谈时,魏庭谈肆无忌惮地轻薄小蝶儿的情景。当时正奇怪,以
魏庭谈一派之尊,怎么也像个街头混混一般如此轻浮,全无高手风范?却原来魏庭谈练了
《大乘伽叶功》后在那个方面便有所缺陷,为了掩饰这一点,他才会在人前做出那种失礼
的举动。
  此时,小蝶儿不由开口求道:“柳先生,你号称‘江东圣手’,乃三大名医之一,总
有法子救他一救罢。”
  柳渊摇了摇头,道:“魏宗主乃是习练邪功损伤气血,导致体内阴气郁结,阳气不长
,阴阳严重失衡,而非一般内伤外患可比,金石针灸对其并无效应。”
  小蝶儿急道:“难不成就这么等死不成?”
  柳渊嘿嘿冷笑道:“死是不会的,只不过长久下去,外形和性格上都会发生不可预期
的变化,至于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这就连我也不知道了。”
  想起柳渊方才所描述的邪恶之神“喀图里扎兀”的惨状,小蝶儿顿觉不寒而栗,说不
出话来。
  魏庭谈沙哑着嗓子道:“若是真的变得与那蒙人一般男不男女不女的,与死有何异?
柳渊,无论如何你得想法子救我一救。”
  柳渊望着魏庭谈绝望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道:“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人称羡的一代
高手,呼风唤雨叱风云,仿佛任何事物都唾手可得,不费吹灰之力,可如今想来,我们与
那些成日为生计奔波繁忙的贩夫走卒相比,谁更快乐一点呢?”他顿了顿,接着道:“我
快活山庄的神农阁中有一味‘养荣丸’,专为调和阴阳气血之用,或许可以延缓你变异的
症状,但若想根治,还请另想他法,恕我无能为力了。当然,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练习大乘
伽叶功了,否则神仙对此也要束手无策。”
  魏庭谈不由怀疑道:“养荣丸?你……你不会骗我罢?”
  柳渊冷笑道:“你觉得我还有骗人的必要吗?”
  魏庭谈默然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好!我答应你,只要《割鹿玄典》的事一有眉
目,便立刻赶去快活山庄杀了你一庄老小,鸡犬不留。”
  柳渊喜道:“如此多谢了!那养荣丸便放在神农阁二楼左手边的药架上,绿色的药罐
,罐外有服食方法的文字说明。”
  说毕,他环目四顾一周,眼中流露出一种强烈的不舍。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愿来生再也不要托生于富贵之家,愿来生只做一个简简单单普
普通通的人,那样一定会快乐许多吧……
  柳渊手中华佗针银光一闪,针尖自喉间刺入,直没底端。在藤原伊织和小蝶儿的惊呼
声中,他的尸身轰然堕地。
  鹰刀低头望着柳渊的尸身,见他死后尤然大睁双眼,眼中充满着苦痛的神色,心中不
禁也有点戚戚之意。
  恰在此时,一道寒冷的山风拂来,其音呜咽低回,令人颇多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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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六章 重掌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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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演变成如此这般,完全出乎于鹰刀的预想之外。虽说挑起柳渊等人内斗是他的本
意,可最后的结局如此“完美”,实在是……实在是教人无话可说,有的倒是些许不忍。

  不过,现在并不是应该妇人之仁的时候,毕竟还有魏庭谈这个威胁存在。自己的命都
处在一种危如悬卵的情况下,又哪里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他人?
  “魏宗主,恭喜恭喜!”鹰刀拱手笑道。
  魏庭谈转眼冷冷一扫鹰刀,道:“我喜从何来?我看应该恭喜的人恐怕是鹰老弟罢!
莫要以为我不知道,圆智定是受了你的挑唆才会背叛我们。如今好了,圆智和柳渊对你都
没有了威胁,你一定非常高兴吧。嘿嘿,想不到老弟手段如此厉害,不动声色便除去了两
个敌人,看来我之前真是太低估你了。”柳渊之死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鹰刀如
此说话,他自然极不高兴,是以说话间连虚伪的客套都省去了。
  鹰刀微微一笑道:“对于我来说,受制于你们三人和受制于你一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倒是魏宗主从中受益良多,可喜可贺。”
  魏庭谈浓眉一掀,淡淡道:“我有什么好处?”
  鹰刀笑道:“没有了圆智和柳渊在一旁碍手碍脚,魏宗主便可独享《割鹿玄典》的秘
密,如此天大好处,难道不值得恭喜一番吗?”
  魏庭谈冷哼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鹰刀继续笑道:“自古有云‘投桃报李’。魏宗主,我不经意间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
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意思意思呢?”
  魏庭谈冷笑道:“你又想怎样?”
  鹰刀贼兮兮地望了一眼小蝶儿,色眯眯的眼光毫不掩饰地在她高挺的胸上盘旋良久,
方道:“听闻魏宗主身体欠佳,在下颇为同情。然则,小蝶儿姑娘貌美如花,魏宗主怎么
忍心看着如此一个美人日渐凋零?如蒙不弃,在下愿效犬马之劳,做个惜花爱花之人代魏
宗主照顾小蝶儿姑娘。”
  此言一出,不由人人相顾失色。
  无耻的人见多了,但如鹰刀这般无耻的,却是生平仅见。魏庭谈固然不用说了,便是
藤原伊织也是吃惊不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魏庭谈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鹰刀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淡然自若道:“你听不懂?哦……魏宗主久居域外,想来
对中原掉书包的话已经陌生了,那我就说白了吧。反正魏宗主已成废人,有好东西也不能
吃,既然如此,还不如便宜了我鹰刀,也免得白白浪费。”
  这无疑在魏庭谈的伤疤上狠狠割了一刀兼洒上一把盐。魏庭谈脸色铁青,不怒反笑道
:“好胆色!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向我魏庭谈要女人的,你鹰刀是第一个!”
  鹰刀哈哈一笑,道:“我鹰刀的胆子是极小的,但跟一个死人妖要个把女人也用不着
什么胆量不胆量……”
  鹰刀左一句“废人”,右一句“人妖”,说得魏庭谈七窍生烟。他阴沉沉地道:“你
这是在自寻死路……”
  鹰刀笑笑,一副有恃无恐地模样,道:“你舍得杀我吗?可别忘了你尚有求于我。听
闻《割鹿玄典》乃是成帝王霸业之书,书中包罗万象无所不有,说不定里面也有治你暗疾
的法子,你若是杀了我,那你就一辈子当个人妖罢!”
  魏庭谈心中一动,道:“你……你为何会作此推想?”这是他一大心病。当一个男人
不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或者只能偶尔做一次男人,还是那种不是很坚挺的男人时,那种
痛苦的滋味可想而知。尤其他是出身于以采阴补阳术为基础的无极玄宗,无法享用女人的
痛苦更是比常人要厉害百倍。是以鹰刀的这一句话立刻打动了他。
  鹰刀道:“自古以来,凡帝王者无不后宫佳丽无数。一个正常的男人若非辅以丹药,
岂能夜夜笙歌晚晚作乐?而《割鹿玄典》是一册教人成王成帝的典籍,若《割鹿玄典》不
涉及丹丸医药的内容也就罢了,只要对这方面有所论述,必将有阴阳调和的药方,而这药
方必能对你的暗疾有所帮助。再说了,柳渊是天下名医,他贪图这《割鹿玄典》又是为了
什么?你自己仔细想想罢……”
  魏庭谈一听,觉得鹰刀所说大有道理,脸色不由稍霁。
  鹰刀见魏庭谈脸色和缓,知道他已经有所意动,便道:“魏宗主,与《割鹿玄典》相
较,区区一个女人又怎么能比?究竟作何选择,还请魏宗主自己决断。”
  魏庭谈看看鹰刀,再看看小蝶儿,犹豫难决道:“鹰刀,你这是什么意思?世上的漂
亮女人多的是,你为何偏偏要我这一个?”
  鹰刀微笑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你既然想要《割鹿玄典》这种天下至宝,总是要付
出一点什么才可以吧!”
  魏庭谈冷笑道:“你也别忘了,你的命还握在我的手中,你凭什么要我的女人?”

  鹰刀摇头道:“我看你弄错了。我的命在你手上是不错,你若想要的话你拿去便是,
我并不在乎,只怕真正在乎的还是阁下你吧!因为我一死,阁下就再也别想得到《割鹿玄
典》了。”
  魏庭谈为之语塞,但若是真的应鹰刀所求将小蝶儿双手奉上,却大不心甘。不,岂止
不心甘,简直是岂有此理?
  鹰刀讥笑道:“魏宗主,这世上的漂亮女人多的是,你为何偏偏要抓住这一个不放?

  一时间,魏庭谈内心交战,陷入两难境地。他并非天性凉薄之人,但要他就此放弃《
割鹿玄典》那也是万万不可。
  鹰刀与魏庭谈在这边说来说去,小蝶儿身为当事人早已伤心欲绝。
  她跟着魏庭谈日久,虽然在人前似乎作风大胆,任意调笑百无禁忌,实则倒是真心实
意地喜欢魏庭谈。她若真的是那种放荡不羁之人,又怎么会甘心守候在魏庭谈这个半废之
人身旁?
  如果魏庭谈真的痛惜自己,鹰刀一提出那种要求便该断然拒绝,可到此时他依然犹犹
豫豫,可见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根本不重要,枉费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在他身上,真是不值
!既然如此,自己还是回西域吧,那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只盼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中原,从来也没有认识过魏庭谈……
  小蝶儿越想越是黯然神伤。她慢慢走到藤原伊织的身旁,幽幽叹了口气道:“妹妹,
此次来中原,最高兴是遇见了你。如今,姐姐要回去了,最舍不得也是你……”
  藤原伊织惊叫道:“你……你要回哪里去?”
  小蝶儿凄然一笑,道:“当然是回西域了,要不然还能回哪里去?总不能真的跟了你
的鹰哥哥吧?”
  同为女人,藤原伊织自然深深了解小蝶儿此时的感受。但这种男女间的事,只有他们
自己才能解决,其他人是说什么也帮不上忙的。
  女人最惨的莫过于爱错人,也许小蝶儿此时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藤原伊织紧紧拉住小蝶儿的手,呜咽道:“这些天来多亏姐姐的照顾,若不是你,我
会变成什么样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可是,我不但没有报答姐姐对我的恩惠,鹰哥哥还提
出那么过分的要求,害得你……姐姐,是我对不起你!”
  小蝶儿含泪笑道:“傻丫头,又关你什么事?姐姐这就走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
来西域看我。临走前,姐姐有一句话送给妹妹,希望妹妹能听得进去。”
  藤原伊织问道:“什么话?”
  小蝶儿语重心长道:“这世上啊,没有一个男人靠得住!你若是能听得进姐姐的话,
以后千万别把自己的心随便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希望你将来不要像姐姐一样,为了一个臭
男人伤透了心……”
  藤原伊织听后,眼光一转,落在了鹰刀身上。却见鹰刀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月光下
,那一抹笑容是那样的灿烂,一时间柔情顿起,竟无法将眼神错开了去。
  望见藤原伊织那般模样,小蝶儿心知自己的话她连半句也没有听入心中,便幽幽叹了
口气,也不跟魏庭谈告别,独自飘然而去了。
  魏庭谈怔怔看着小蝶儿离去,心中稍稍有些难过。然而难过归难过,小蝶儿离自己而
去,总好过便宜了鹰刀这臭小子。
  “魏宗主,你不去追蝶儿姑娘回来吗?”鹰刀突然叫道。
  追回来?追回来便宜你吗?我可没这么傻!魏庭谈努力调整好脸上僵硬的肌肉,笑道
:“女人要走,你就是用八匹马也是拉不回来的,走就走了吧,又何必追?”
  鹰刀笑眯眯道:“原来魏宗主为人如此洒脱,令人佩服!幸好如此,否则我难免就要
内疚了。”
  魏庭谈奇道:“此话怎讲?”
  鹰刀笑道:“我方才斗胆向魏宗主索要蝶儿姑娘一事不过是个玩笑而已,我鹰刀虽然
放浪不羁,倒还不至于做出夺人所爱的大煞风景之事……谁知一个玩笑竟会令蝶儿姑娘误
会而出走,唉,真是抱歉的很啊!”他嘴中虽然说抱歉,可神色之间哪里有半分抱歉之意

  魏庭谈又悔又怒,早知如此,又何必坐看小蝶儿离开自己?气得手指鹰刀喝道:“你
……”
  他骂人的话尚未说出口,已被鹰刀挥手打断:“蝶儿姑娘去意虽决,但以魏宗主的武
功,现在去追尚不算晚,如果还在这里骂人,那能不能追上蝶儿姑娘就很难说了。”
  魏庭谈一想也是,顾不得再理会鹰刀,双袖一拂,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向小蝶儿消失的
方向激射而去。
  鹰刀微微一笑,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藤原伊织见魏庭谈竟然舍下自己和鹰刀二
人去追小蝶儿,心中一动,贴近鹰刀兴奋地说道:“鹰哥哥,现在魏庭谈去追蝶儿姐姐了
,我们何不趁机逃跑?”
  魏庭谈如果这么容易受骗上当,那他就不是魏庭谈了。鹰刀在心内暗笑藤原伊织天真
,食指却在嘴前一竖,摇了摇头,示意藤原伊织噤声。
  果然,当藤原伊织还在疑惑为何鹰刀不趁机逃跑时,只听一阵风声响起,魏庭谈居然
又掠了回来。藤原伊织见此,自然大为佩服鹰刀的先见之明。
  鹰刀哈哈一笑,道:“魏宗主,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舍不得我鹰刀吗?”
  魏庭谈嘿嘿冷笑一声,道:“好你个鹰刀,本宗竟险些中了你调虎离山之计。”
  鹰刀装模作样道:“魏宗主,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等你吗?

  魏庭谈道:“你那点花花肠子当我不知道吗?我前脚一走,你们后脚便开溜,到时我
到哪里去找你们?”
  鹰刀微笑道:“如果魏宗主不放心,大可将我制住穴道。那样我总跑不掉了罢!”

  魏庭谈大觉有理,走了过来伸指一点将鹰刀穴道制住。他正要转身离去,却瞥见鹰刀
眼中闪过一抹狡谲的神色,心知肯定有什么不妥,仔细一想,省悟过来,道:“我须得将
小月姑娘的穴道一起制住,否则我一走,她便提了你离开这里,结果还不是一样?”
  鹰刀哈哈笑道:“魏宗主果然聪明过人……小月,你便老老实实地让魏宗主制住穴道
罢!”
  藤原伊织当然不会甘心,可见鹰刀向自己大使眼色,似乎胸有成竹,心肠不由一软,
便乖乖地让魏庭谈将自己的穴道制住。
  魏庭谈见二人的穴道均已制住,大感放心,拍了拍手刚准备离开,却听见鹰刀在喃喃
自语道:“小月,这西山也不知有没有凶猛野兽出没,若是运气不佳,我们恰好遇见一只
饿了三天三夜的野兽路过,那就大糟特糟了。”
  魏庭谈一想也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鹰刀和藤原伊织二人的穴道均已被制住,野兽
来了全无相抗之力,那小美人做了野兽的晚餐也就罢了,《割鹿玄典》系于鹰刀一身,可
不能出什么事!
  魏庭谈举目四顾,整个山野唯有身后的香积寺是可以躲避野兽之地,当下便提了鹰刀
二人向香积寺走去。
  方走了两步,又听见鹰刀在喃喃自语道:“也不知圆智和尚平日里对门下弟子好不好
?现在圆智和尚死在寺门外,很容易便会被他门下弟子发现了,他们在伤心之下,会不会
拿我们两个不能动弹的人出气呢?我现在还有内伤在身,也不知能挨他们几拳?”
  鹰刀这一说,又令魏庭谈踌躇不定了。魏庭谈尽管阴险狠辣,却不是有急智之人,左
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一个妥当的方法,到后来索性问鹰刀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
是你说该怎么办吧!”
  鹰刀呵呵一笑道:“最妥当的办法莫过于将我和小月二人提在手中一起去追蝶儿姑娘
。不过,我鹰刀身上虽然没有多少肉,可一百五六十斤还是有的,小月的身材比较苗条,
大概只有百来斤左右。有我们这两个累赘势必会影响宗主轻身功夫的发挥。如果蝶儿姑娘
刚走时,你便出手制住我与小月,奋起直追,可能有追上的希望,但是如今耽搁了这么久
,只怕是很难追上蝶儿姑娘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我只是按常理才作此推想
,说不定魏宗主练了大乘伽叶这门神功后,能人所不能也是很难说的,呵呵……”
  这下连藤原伊织也知道鹰刀是存心在戏弄魏庭谈了,不由咯咯笑将起来。
  魏庭谈气得浑身发抖,深知正如鹰刀所说,经过这一番折腾,小蝶儿早已去得远了,
此刻便是全力去追也未必能追上。他正欲将鹰刀狠狠摔在地上以示惩戒,却听见鹰刀悠悠
道:“贵重物品,请小心轻放!你若是重重一摔,不小心摔坏了我的脑子,变得如小月那
样失忆,那吃亏的可是阁下你自己!”
  魏庭谈几乎要气晕过去,同时心中却升起一股警惕之意。鹰刀尽管手无缚鸡之力,却
能除去圆智和柳渊二人,并将自己耍弄地团团转,自己还偏偏奈何他不得,这样厉害的人
物,放眼整个中原也找不出几人。自己还是小心为上,莫要七十老妇倒绷小孩儿,在阴沟
里翻了船。
  忍耐,一定要忍耐!
  魏庭谈彻底收起小觑之心,轻轻将鹰刀二人放在地上,道:“鹰老弟,果然英雄出少
年,长江后浪推前浪。难怪你能在短短一年间成为中原武林中的风云人物,当非幸致。”

  鹰刀微笑道:“拍我马屁吗?不敢当。与魏宗主相比,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而已。”
  魏庭谈摇头道:“鹰老弟过谦了。象鹰老弟这般厉害的脚色是我魏庭谈生平仅见,佩
服佩服!”
  鹰刀呵呵笑道:“明知你是在拍我马屁,不过好听的话听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
,你愿意说,我也喜欢听,呵呵……魏宗主,我们闲话少说,请问你还要去追蝶儿姑娘吗
?”
  念及小蝶儿,想起她多年来对自己的温情款款,魏庭谈心中滑过一丝失落和难过。他
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抛诸脑后,道:“不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她自己走了,我
就是勉强将她追回来,也没什么意思。”
  鹰刀唇角一丝诡异的笑容一闪即没,正言道:“魏宗主真是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
这我可要多向你学学了。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走罢!”
  魏庭谈奇道:“我们去哪里?”
  鹰刀笑道:“当然去找《割鹿玄典》了,你抓我的目的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魏庭谈大喜,他万万想不到鹰刀会这般爽快,便问道:“现……现在就去?”
  鹰刀点头笑道:“自然是现在。难道你想在这里过一夜,然后等明天圆智的门下弟子
来找我们麻烦?”
  魏庭谈暗骂自己糊涂。兴奋之下,提起地上的鹰刀和藤原伊织便向山下走去。
  才走了几步,鹰刀突然叫道:“魏宗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将我们的穴道解
开让我们自己走?我是无所谓了,不过小月究竟是个女孩子,被你象提小鸡一样地提来提
去,实在是不太雅观……当然,如果你不觉得累,一定要这么干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

  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啦?怎么总是做错事?魏庭谈自嘲地嘿嘿一笑,依言将鹰刀二人
重新放下,并解开他们穴道。
  鹰刀自地上翻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不理魏庭谈,径自拉住藤原伊织的小手
问道:“小月,你有没有吃过玫瑰糕?”
  藤原伊织摇头微笑道:“玫瑰糕?莫说没吃过,便是听也没有听说过。”
  鹰刀嘻嘻一笑,道:“玫瑰糕是一种将玫瑰花粉混入米粉中蒸制而成的糕点,吃起来
香甜嫩滑,还有一股玫瑰香味,是洛阳的特产。我也是听人说起过,自己却从来没有品尝
过。这样好了,我们明天便去洛阳城尝尝,你说可好?”
  他说着说着,声音竟渐渐低沉下去,眉目间颇有一股黯然之意。却原来这玫瑰糕正是
楚灵告诉他的,那时他和楚灵二人还在应不悔隐居的小屋养伤,楚灵每天都陪在他的床前
和他闲话,天南地北无所不谈。那天,偶尔聊起各地特产小吃,楚灵便提起了洛阳的愕瑰
糕,绘声绘色地说起玫瑰糕诸般好处,直说得鹰刀口水直流。楚灵见此,竟兴致勃勃地要
动手给鹰刀做,只是玫瑰糕为洛阳特产,又岂是楚灵这个厨房新丁能依样画葫芦做得出来
的?楚灵辛辛苦苦地忙了大半天,做出来的东西又干又涩生硬无比,哪里有正宗洛阳玫瑰
糕的半点风采?楚灵很是难过,直嚷要将“楚氏玫瑰糕”倒掉,鹰刀却感念楚灵的一片好
意,一块一块地将所有“楚氏玫瑰糕”一扫而光……
  刹那间,往事如潮水一般纷至沓来。仔细想来,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竟似乎以那段
时间最为安平喜乐,最为轻松自在……只可惜,一些看似很平常普通的事总是要在失去的
时候才会觉得珍贵,而当你意识到这一点时,却发觉那种珍贵再怎么找也是找不回来的。
自己和楚灵的感情便是如此,似乎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可失去之后蓦然一回首,才发觉越
是平淡的竟越是永恒,越是难以忘却……
  灵儿灵儿,我还能见到你吗?我还能吃到你特制的“楚氏玫瑰糕”吗?
  藤原伊织甚是乖巧,她发觉鹰刀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不由担心地问道:“鹰哥哥,
你怎么啦?是不是你的内伤发作了?要不要坐下来歇歇?”
  鹰刀勉强笑了笑道:“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不开心的事罢了。对了,你还没有回
答我呢。”
  藤原伊织温柔一笑道:“你说去便去,我总是跟着你。”
  她笑起来时,眼楮弯成一个月牙,眼瞳内朦朦胧胧仿佛有一层雾一般,即便是鹰刀这
种见惯美女的人也不禁有一种惊艳的感觉,魏庭谈更是神魂颠倒大叹可惜。早知这冷冰冰
的美人有如此动人的一面,当日便不该有放长线钓大鱼的念头,而应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也远胜如今看得动不得的局面。
  藤原伊织的浅浅一笑使得鹰刀心情大为好转。鹰刀哈哈一笑,将心中酸楚事掩埋起来
,豪放道:“那么,我们就兵发洛阳去品尝玫瑰糕罢!”
  说着拉了藤原伊织的小手当先向山下走去。
  魏庭谈如梦初醒,忙追上去问道:“鹰老弟,莫非《割鹿玄典》所藏之处在洛阳城?

  鹰刀一瞥魏庭谈,笑眯眯道:“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魏庭谈奇道:“既然经书不在洛阳,我们为何要去洛阳?”
  鹰刀冷哼一声,拉了藤原伊织继续走路。过了许久才抛来一句几乎让魏庭谈气晕过去
的话:“因为我想吃玫瑰糕!过洛阳而不吃玫瑰糕岂非跟入宝山而空手回一样?我好不容
易来洛阳一趟,总要吃个饱回去才划算罢!”
  如果这一句魏庭谈勉强还能忍受,那下一句魏庭谈非抓狂不可:“对了,柳渊掳我来
的时候,我身上没有带银子,从现在起,一路上的所有开销都由你付帐啊!”
  如果这一句魏庭谈还是可以忍耐下来,那鹰刀接下来对藤原伊织所说的话就不是一般
人可以承受得了的了:“小月,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有什么想吃的都对我说,我一定满
足你。总之,这一次就当我们是出门散心,想去哪里就去,想吃什么就吃,反正不用我们
自己掏钱!”
  望着鹰刀和藤原伊织手携手悠然自得的背影,魏庭谈愤怒地眼楮都要冒出火来。他妈
妈的,这究竟是什么世界?到底鹰刀是自己的人质,还是自己是鹰刀的人质?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只要《割鹿玄典》一到手,一定手刃鹰刀,将鹰刀削肉凌迟、拆
皮煎骨,以报今夜受辱之仇。
  然而他却不知道,当小蝶儿离开他之后,整个游戏的主动权便已完全掌握在鹰刀手中
了。如果杨四也在此地,他一定会知道鹰刀不动声色地将小蝶儿逐离魏庭谈决不是为了单
纯地戏弄魏庭谈一番,而是必有深意。因为鹰刀此人平日里虽然总是会做出一些很无聊的
事,但一到重要的生死关头,他从来不会去做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究竟鹰刀有何诡计?即便是智如深海的杨四在此刻想来也是猜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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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七章 天赋情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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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城东,天水茶楼。
  蒙彩衣独坐于天水茶楼二层的一间雅间之内。暖洋洋的阳光穿过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
,使人倍感慵懒,似乎什么也提不起劲来。她玉手轻舒手执一只青瓷官窑慢慢啜饮着杯中
的绿茶,眼神流连着窗外东大街上熙来攘往的蜂拥人群。似乎看得极其专注入神,实则任
它窗外风花雪月,却一点也没有进入她的心内。
  自从专门负责情报的顾善将龙泽秀行当街行刺鹰刀,随后鹰刀便离奇失踪的消息报告
给她以后,她的心绪就一直处于一种不安的状态中。虽然内心极度不愿承认,可事实上,
她的确清楚地明白到自己是真的在担心鹰刀的安危。
  莫非……莫非自己真的已经爱上那个臭小子了?
  突地,一股没来由的羞涩和淡淡的甜意涌上心田,脸颊如烧着了一般热得发烫。可在
这股羞涩和甜蜜之后,接踵而至的却是恐惧和悲哀。最近每次想到鹰刀的时候,体内内息
总是奔涌如潮失去控制,犹如脱僵野马一般,需要费极大的心力才能将它重新引入正途,
似乎正是师尊所说的“散功”先兆。记得师尊当年授业之前便一直警告过,习练“媚术”
之人须得断情绝欲,否则必遭体内情火反噬,轻则散功重则送命……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
路,便永远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自己是一个没有资格谈爱的人呵!可是,要忘记一个人为什么竟是如此之难?鹰刀啊
鹰刀,你这小冤家真真是我的命里魔星……
  对于龙泽秀行擅作主张当街行刺鹰刀一事,蒙彩衣既感恚怒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说到
底,龙泽秀行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最重要的是,龙泽秀行名义上虽然是奉师尊之命前来协
助自己行事,可实际上,师尊难道就没有让他来监视自己的意图吗?自己究竟是纯正的中
原人士,血脉中流淌着的依旧是中原人的鲜血,师尊此举也不无谨慎之意啊!只是自己这
般尽心竭力地为师尊办事,师尊依然对自己不完全信任,真是想想也觉得心灰意懒、无趣
之极。
  “咯咯”几声敲门声传入耳中。蒙彩衣收回流连窗外的目光,将手中的青瓷官窑放回
桌面,轻声道:“是拓跋妹妹吗?请进来吧。”
  雅间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两条人影闪身而入。但见当先一人身姿婀娜笑颜如花,正
是“纵意山城”拓跋舞。在拓跋舞的身后,是一位长发披肩的中年大汉,他的身材也不如
何壮硕,藏青色的轻麾随意地披在身后,也不显得如何威武,面容更是平静如水,唇边甚
至带着一抹恬淡的笑容,一如隔壁家平易近人的大叔,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但正是这位看起来似乎全无威胁力的中年大汉,却让蒙彩衣的眼瞳一阵收缩。因为她
还看见了一样东西————一枝血红色的镔铁枪头。
  当今之世,以丈二红枪为随身兵器的不知凡几,可枪头为红色的丈二红枪却只有一人
拥有,那人便是有“枪霸”之称的拓跋展翼。然而,这枝曾伴随拓跋展翼半生的红枪却在
九年前易主,由拓跋展翼亲手传于他手下的头号猛将“刺虎”卞停。一则因为他与卞停情
同手足,卞停的一身武功全由他亲授,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二则卞停功高盖世,
纵意山城的大半基业可说是由卞停一手挣来的,除了这枝代表身份象征的红枪,他再无其
它事物可以赏赐。
  拓跋展翼武功固然极高,然组织、军事方面的才能却远远不如卞停,故而世人常有“
展翼折翅,纵意犹存;刺虎若亡,山城流散”之语,意即拓跋展翼若是死了,纵意山城仍
然可以支持下去,但“刺虎”卞停若是死了,纵意山城非要分崩离析不可。这句话虽然说
的有些过了,却由此可见卞停对纵意山城的重要性。
  “原来是‘刺虎’驾临,奴家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蒙彩衣从座位上起立以示尊敬
之意。
  卞停却只微微一笑,道:“卞某乃少主麾下一将耳,何敢让蒙姑娘远迎?”
  “少主?”蒙彩衣一怔,随即醒悟,对拓跋舞笑道:“拓跋妹妹要接掌山城吗?那姐
姐可要向你道喜啦!”
  拓跋舞心中微泛苦涩之意,口中却道:“多谢姐姐。只是小妹年少无知,诸事不明,
还要向姐姐多多学习,望姐姐能不吝赐教。”
  蒙彩衣微微一笑,拉了拓跋舞的手坐下,道:“妹妹说笑了。彩衣才疏学浅,哪里有
什么东西可以教你?”说着,她微撇卞停一眼,接着道:“只要有‘刺虎’卞大将在,妹
妹当可高枕无忧了。”
  蒙彩衣巧妙地奉承了卞停一句,卞停却神色不变,只当没有听见,脚步轻移,垂手站
立于拓跋舞的身后,屹然不动。
  蒙彩衣奇道:“卞大将不坐下喝杯热茶吗?”
  卞停淡然道:“少主驾前,卞停焉敢就坐?我站着伺候便可以了。”
  蒙彩衣暗暗心惊。卞停这一手高明之极,他本身是一名叱咤风云的虎将,以他声名之
隆,便是见了武林中任何一派掌门也可平辈论交,无须伺立一旁。如今他如此做作,无非
是借压低自己来抬高拓跋舞的身份地位……好一个“刺虎”!拓跋展翼有这样忠心耿耿的
兄弟,纵意山城有这样的虎将,也难怪能在短短十几年间便迅速崛起,跻身于“八阀”之
一。自己若想兼并纵意山城,第一个要除去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个“刺虎”。
  蒙彩衣淡淡一笑,伸手替拓跋舞斟了一杯茶,道:“这次妹妹驾临襄阳,不知有何事
见教?”
  拓跋舞纤纤玉指在瓷杯口上转圈,似乎在沉吟该如何启口。过了一会儿方道:“姐姐
可还记得你我在岳阳府衙内是如何约定的吗?”
  蒙彩衣眨了眨眼睛,先发制人道:“这件事我还正想问一问妹妹,为何妹妹不遵守约
定擅自从关中温家边境撤军?”
  拓跋舞一阵语塞。这次前来襄阳,本欲声讨蒙彩衣朝秦暮楚,背弃岳阳之盟,擅自与
襄阳温家结盟之事。谁知甫一见面,便被蒙彩衣反咬一口,指责自己擅自撤军,登时主动
之势顿失。
  一旁的卞停也在心中暗暗叹气。谈判桌上的形势变化犹胜于行军打仗,一招不慎便会
落在下风。蒙彩衣那一方本该是理屈的,拓跋舞只要先声夺人,紧紧抓住对方的理屈之处
穷追猛打,届时蒙彩衣将不得不接受己方开出来的条件。与蒙彩衣相较,拓跋舞究竟太过
稚嫩了些,一个照面便被逼于下风……
  拓跋舞眼中怒色一闪,道:“我们收到消息,姐姐手下的八百精锐一夕之间被人摧毁
于檀溪之畔。既然姐姐再无能力对襄阳温家施压,我纵意山城和洛阳何家的联军若仍在关
中边境集结,一旦双方开战,我们联军岂非要立刻陷入腹背受敌的状况?”
  蒙彩衣笑笑,道:“不知妹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的确有一些不中用的手下被人偷
袭,但那绝对不是所谓的‘精锐’。尤其是说我无力牵制襄阳温家,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请问到目前为止,你们可曾察觉襄阳有出动一兵一卒西援关中?你们在没有和我沟通的情
况下便擅自撤军,以致令我陷入了极端地被动之中。当然这件事须怪不得妹妹,妹妹究竟
年轻,在很多事的处理上经验不足也是有的。
  所以我也不打算追究了。”
  蒙彩衣这倒打一耙甚是厉害,拓跋舞又恼又怒,却无言以对。
  卞停干咳一声道:“两家联军的统帅是我卞某人,撤退的命令也是我卞某人下的,和
我家少主无关。”
  卞停这段话前一半是实,后一半却是为了替拓跋舞解围,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当初
两家联军挥军关中时,由于卞停的军事才能远胜众人,故而大家共推其为联军主帅。可当
蒙彩衣军折戬檀溪之畔的消息传来时,联军众将士都有些胆怯,怕襄阳方面出兵关中夹击
己方,纷纷要求退兵。唯有卞停独持异议,认为即便是襄阳方面出兵支援关中,联军仍有
可为之处。因为以两家联军的实力,同时与关中和襄阳两面开战或许稍嫌不足,但硬撼一
方却是绰绰有余。所以,当人人都以为联军的作战目标是关中时,联军大可反其道而行之
,先制造一个撤退的假象,然后回身反扑襄阳。襄阳既然要去支援关中,其自身实力必然
大为削弱,此时正是对襄阳用兵的最佳时机。只要选择好行军路线,避开襄阳去支援关中
的部队,联军完全可以以雷霆万钧之势攻下襄阳,在襄阳与蒙彩衣会师。到那时,因为襄
阳已经控制在联军手中,花溪剑派便可借此北上增援,共同讨伐关中了。有花溪剑派和蒙
彩衣掌握的南方武林势力支援,相信取下关中将轻而易举,指日可待。
  卞停这一战术虽然看起来似乎有点冒险和急进,实际上可行性却非常之高,可说是极
高明的战术。怎奈卞停名义上是联军主帅,然多方制肘,在这种决策性的问题上竟无法做
主。尤其是洛阳何氏诸将认为太过冒险,居然联合起来抵制卞停这一计划,卞停在无奈之
下,只得放弃。
  蒙彩衣美眸一转,在卞停的身上停留片刻,笑道:“如果撤军的命令是拓跋妹妹、何
暮迟等人所下,尚可原谅,毕竟他们还年轻,经验不足。但若是卞大将的主意,那未免太
过小心谨慎了。莫非卞大将廉颇老矣,再也不复当年之勇?”
  卞停并不辩解,反而笑道:“我们两家联军自关中撤军究竟是对还是错,那是仁者见
仁智者见智了。可是,近日来我们又收到消息,说蒙姑娘频频向温师仲示好,似乎有与温
家结盟之意。我家少主不相信蒙姑娘会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是以千里迢迢而来,为的
就是想求证此事!”
  卞停果然老辣,深谙攻守之道。他话锋稍稍一转,便击中了蒙彩衣的要害所在。联军
撤军最多只能被人指责决策失误,与蒙彩衣背弃盟约转投敌方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卞大将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蒙彩衣咯咯娇笑一声,神色并不慌张。她既然敢来
赴此鸿门宴,自然早就有所准备:“只不知卞大将可曾听说过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故事?

  卞停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是?”
  蒙彩衣笑道:“你们联军贸然自关中边境撤军,以致奴家一人在襄阳独力难支,陷入
被动的局势之中。不得已之下,奴家只能另谋良策……”
  听了这开头一句,卞停不由闷哼一声,以示不满。他自然心知肚明事实并非如此,蒙
彩衣之所以被动完全是因为手下精锐被人一网打尽,再也无力以武力弹压襄阳导致,与联
军撤军可说毫无关系。如今蒙彩衣轻描淡写地将责任死死扣在自己这一方,最终的目的不
外乎是在将来利益分割的谈判中获得主动权,以谋取包大的利益。
  这女人好生厉害!
  卞停的闷哼声,蒙彩衣只当没有听见,继续道:“奴家心想,既然力取不成何不智取
?遂有了与温师仲结盟之意。与其结盟是明修栈道;注资入股长江水运系统,逐步蚕食,
乃至最终完全控制整个长江水运,取温师仲而代之才是我暗渡陈仓之计!”
  蒙彩衣这条暗渡陈仓之计几乎和杨四所推想的全无二致。温师仲若是在此,一定会对
杨四的才智佩服地五体投地。
  卞停听后默然不语。心中甚是佩服蒙彩衣的手段高明,然则从己方的立场去想,却是
极端不利的。他沉吟良久,道:“蒙姑娘果然好计策,以一人之力,长江水运便唾手可得
。只是听起来似乎已经没有我纵意山城什么事了,我等只须坐享其成便是,不知我说的对
不对?”
  蒙彩衣淡然一笑,道:“卞大将大可放心。既然我们是盟友,奴家有了好处又怎会不
给你们呢?”
  蒙彩衣越是说的动听,卞停越是觉得不妙。蒙彩衣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世间更没
有不劳而获之事……
  卞停嘿嘿冷笑一声,道:“如此多谢蒙姑娘了。只不知蒙姑娘准备给我们纵意山城什
么好处?”
  蒙彩衣轻笑一声,端起桌上茶杯啜了一口,悠悠道:“尽避贵方在这件事上没出什么
力,可我蒙彩衣却不是那种说了不算的耍赖之徒。当初咱们在岳阳府衙怎么约定的,咱们
便依约行事。”
  卞停方要说话,却听一直插不上口的拓跋舞已高兴道:“真的吗?
  那可要多谢姐姐啦!没想到姐姐如此守信,妹妹一直都错怪你了。
  真是对不起啊……”
  卞停大呼糟糕。天真的拓跋舞上了当而不自知,还以为蒙彩衣是个好人。只是拓跋舞
名义上是纵意山城的代表,她如此一发话,即表示同意了蒙彩衣开出的条件,此时再想补
救已然来不及了。
  蒙彩衣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暗道:“这傻丫头,究竟知不知道如果遵守了岳阳之
约便意味着什么啊?唉,拓跋展翼和卞停要将如此单纯的一个小丫头扶上阀主之位,真不
知要白了多少头发。”
  想是这般想,右手却伸了过去拉住拓跋舞的小手,轻轻握住,怜爱道:“别人的面子
不给,拓跋妹妹的沔面总是要给的。谁让妹妹长得如此美艳动人呢?真不知将来谁家的公
子这般有福气,能娶了妹妹你这个大美人……”
  拓跋舞登时羞红了脸,道:“姐姐在取笑人家吗?说到容貌之美,谁能比得上姐姐?

  “少主!既然诸事已了,我们这便离开襄阳罢。襄阳险地,少主千金之躯实在不宜久
留……”纵是卞停城府极深、涵养极好,也无法忍受蒙彩衣的惺惺作态。若不是顾忌到此
时揭破蒙彩衣的虚假面目反而对己不利,卞停早已翻脸了。
  拓跋舞无奈,只得依依告别蒙彩衣,紧随着卞停向门外走去。
  在即将跨出门外时,拓跋舞突然停住脚步对卞停轻声说道:“大叔,你且先行一步,
我有一件私事要问蒙姐姐。”
  卞停眉头一皱,道:“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大叔知道的?”
  拓跋舞的俏脸蓦地一红,撒娇道:“是女孩家的事呵,怎么能让大叔知道?”
  卞停一愣,不由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低声道:“大叔就在门外候着。此地凶险,你
别耽搁太久。”
  “很快就好了。大叔就在门外等我吧,可不许偷听我和蒙姐姐说话哦……”拓跋舞高
兴地将卞停推出门外,并轻轻将门掩上。
  究竟要问自己什么问题?要弄得这般神秘兮兮地……由于蒙彩衣曾欺骗她在先,难免
有点心虚,此刻竟有一种说不出地紧张。
  却见拓跋舞依依地靠了上来,欲语还休,未曾开口便红了脸颊。过了许久才支吾着说
道:“蒙姐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蒙彩衣松了一口气,心情放松下来,笑道:“打听一个人也要这般小心翼翼吗?莫非
此人是妹妹的心上人?”
  蒙彩衣这句本是玩笑之语,怎料拓跋舞听后,她的脸蛋竟越加嫣红,直如抹了厚厚一
层胭脂一般。只是低头玩弄着手中的丝帕,眼神左躲右藏,连看也不敢看蒙彩衣一眼。

  蒙彩衣大感有趣,笑道:“这么说姐姐是猜对了?却不知是哪位少年英雄如此幸运?

  拓跋舞忸怩良久,方鼓足勇气道:“这个人姐姐也是认识的……”
  “我认识的吗?”蒙彩衣歪起脑袋猜想。修长白皙的脖颈立时呈现出一种动人心弦的
优美的弧度,即便是身为女人的拓跋舞见了也觉得其中充满着诱惑力。
  “是何暮迟吗?四大名剑之一,武功高,年少英俊,温柔体贴,最重要是和妹妹你门
当户对……”
  拓跋舞摇了摇头。
  “不是他?嗯……莫非是我花溪剑派的流花公子荆流花?我家这位二公子的名声虽然
没有何暮迟响亮,却也是难得的俊彦。”
  拓跋舞又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这二位,那一定是四大名剑之首‘小楼一夜听春雨’萧听雨了。威远侯萧
天硕之子,自己更是领御前侍卫副统领之职,前途无可限量,可说是人中之龙,前两位和
他一比又差得远了。”
  拓跋舞羞道:“姐姐说到哪里去了?荆公子和萧公子二位我根本不曾见过面,又怎么
会……又怎么会……”
  蒙彩衣笑道:“妹妹还是提个醒吧,要我如此大海捞针一般地瞎猜,姐姐我就是猜个
三天三夜也猜不到啊!我倒也无所谓,就怕门外的卞大将等地着急。”
  拓跋舞回头看了看雅间的门,知道不能久留,便一咬牙道:“这个人是姐姐和我在岳
阳同时见过的……”
  “我们一同在岳阳见过吗?这就好猜一点了……”突然,蒙彩衣脑中灵光一闪,想起
一个人来,可又觉得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莫……莫非是鹰刀?浪子鹰刀?”
  拓跋舞羞意上涌,转过身子背对着蒙彩衣,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那天他那么对你,你还……你是不是疯了?”蒙彩衣只觉一股酸意涌将上来
,很是难受。鹰刀呵鹰刀,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魔鬼?难道你真的如传说中所说是女人
天生的克星吗?
  拓跋舞转过身子,脸上挂着一丝令人心酸的苦笑,道:“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那个人我本应该是恨他的,可自从那夜之后,我便总是想着他,念着他,他的影子总是
在我眼前晃动,放也放不下……姐姐,只怕我当真是疯了……”
  “他……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些什么?”蒙彩衣紧盯着拓跋舞的眼睛。她深知鹰刀从自
己手中偷学去一套“桃花千影销魂指”,这套指法专门刺激体内各处激发情欲的隐秘穴道
,即便是烈女贞妇也要俯首称臣,任其为所欲为。如果鹰刀以这套指法对付拓跋舞,相信
拓跋舞是毫无抵抗之力的。
  拓跋舞坚定地摇了摇头。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夜情景,仿佛又感觉到鹰刀灵动
的手指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滑过时,那令人战栗的激动和快感。一时间,她只觉身体发软
,燥热难当。
  蒙彩衣幽幽叹了口气。拓跋舞那微泛潮红的脸庞落在她这大行家眼中,自然知道这是
情欲奔涌之象。她几可肯定鹰刀确曾对拓跋舞有所动作,因此在拓跋舞的精神内刻下了一
道深深的烙印,使拓跋舞一念及鹰刀便不由自主地情欲泛动,无法抑制。其实,这正是“
媚术”的一种极高境界——锁魂!
  凡被锁魂之人,便如精神上被人加了一道重重的枷锁,终其一身也无法逃脱。
  可是当蒙彩衣默运媚术中的“察人术”仔细观察拓跋舞的眉间和腿胯时,却发觉拓跋
舞依旧是处子之身。在不与对方交合的情况下,鹰刀究竟是如何锁魂的呢?真是教人百思
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鹰刀乃天生修炼媚术的奇才,可以无师自通修炼成极高的媚
功;又或者鹰刀是传说中的天赋“情鼎”,凡异性靠近,都会不由自主地钟情于他。
  师尊传给自己的《媚典》上有记载说,有一类人,天生会散发一种可吸引异性的精神
力。一般异性靠近这种人,便会不由自主地对其产生好感。这类人若是刻意引诱异性,异
性往往束手就擒,毫无抵抗之力,明知对方是一座燃烧着火焰的炉鼎,一旦投身进去势必
会烈火焚身,甚至粉身碎骨,可即便如此,却依然义无反顾。是以,《媚典》将此类人称
作天赋“情鼎”。
  天赋“情鼎”之人古往今来可说少之又少,就是偶尔出现一个,也是女子居多,如商
纣王之妲己、周幽王之褒姒等,俱是倾国倾城之色。而男子身为“情鼎”者,则几乎闻所
未闻。
  如果说鹰刀便是天赋“情鼎”之人,实在是教人难以置信啊!
  “可是,他是有婚约的人啊!他和邀月宫主楚灵定情之事天下知闻,你陷身进去未免
不智,不如……你还是忘了他罢!”过了许久,蒙彩衣方出言劝道。
  拓跋舞哀怨地望着蒙彩衣,眼中竟怔怔流下泪来:“你道我不想吗?我也是想忘了他
的,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算了。可是……可是不行啊,我越是想忘记他,却越
是想他。白天也想,晚上也想……姐姐,姐姐,你教教我该怎么办才好?我……我真的好
害怕啊!我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我怕自己会一直这样不停地思念着他,那样……那样我
一定会疯掉的……”
  看着拓跋舞痴怨的神情,蒙彩衣仿佛感同身受,心竟也隐隐作痛起来。有一刹那,她
几乎想将鹰刀失踪、生死不知的消息告知拓跋舞,可她深深知道,若是此时一说,拓跋舞
只怕会立刻崩溃。
  “如果你是想问我鹰刀在哪里?那么我告诉你……”蒙彩衣右手爱怜地抚上拓跋舞的
脸颊,温柔地擦去她满脸泪水:“我并不知道他的消息,对于他的行踪我一无所知。”

  “可是……我收到消息说他在襄阳……”拓跋舞轻声道。
  蒙彩衣认真地答道:“不。他早就走了,在我来之前他便离开襄阳了。至于他究竟去
了什么地方,我的确不知道。”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拓跋舞失望之极。似乎所有的力量瞬时间从她体内抽走,整个人
失魂落魄的,连道别也忘了对蒙彩衣说一句,便飘飘忽忽地向门外去了。
  望着拓跋舞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蒙彩衣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仿佛那个伤心离去的
人不是拓跋舞而是她自己。确切地说,她从拓跋舞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原来……原来自己也是和拓跋舞一样,是那样的害怕,不,甚至比拓跋舞还要害怕。

  “我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我怕自己会一直这样不停地思念着他,那样……那样我一
定会疯掉的……”
  拓跋舞的这段话不停地在蒙彩衣的耳边响起,重重叠叠,回绕不绝。
  鹰刀,鹰刀,你千万不能死!我可不想一直不停地思念着一个永远没有机会再见面的
人,我不想啊!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要活着回来……
  蓦地,体内内息如潮水一般呼啸奔涌起来,来势之凶猛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蒙彩衣
甚至来不及运功抵御,便瘫软在椅上,动弹不得。一阵阵剧烈地撕痛感以丹田为中心,沿
着四经八脉迅速地向四周辐射出去,片刻间便侵遍全身。
  “散功”先兆!
  蒙彩衣微笑起来。与其受那无穷无尽地思念所折磨,还不如此刻便死,至少现在的苦
痛要远远短暂的多……
  一滴泪水沿着脸颊滑下,缓缓流至她的唇角、她的舌尖。那种又苦又涩的滋味竟是如
此的真实,如此的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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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八章 示之以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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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近午时。深冬的暖阳照射在路旁光秃秃的树干上,越发显得那一道道斑驳的树皮杂
乱无章,一如此刻卞停的心情。
  卞停回过头,眯起眼睛凝视身后的天水茶楼片刻,等回转过头时,眼内已充满了坚毅
之色。
  是时候做出决定了!与其跟蒙彩衣这等虎狼之人为伍,不若自食其力……他作出如此
决定,即代表了纵意山城和花溪剑派、蒙彩衣的联盟关系撤桡决裂。
  政治,有时就是如此可笑,前一刻还是亲密无间的盟友,下一刻便是刀剑相向的敌人

  卞停深吸一口气,胸中已是斗志昂扬。蒙彩衣啊蒙彩衣,你若以为仅凭你一人便可将
天下英雄轻松玩弄于鼓掌之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总有一天,会让你见识到我卞停的手
段!
  然而,当卞停望见拓拔舞自始至终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地紧随在自己身旁时,胸中那
股豪气突然不翼而飞。以小舞方才的表现,只能以政治白痴来形容,这是天生的政治鲁钝
,与聪明与否全无相干,只怕再怎么栽培训练也是白费力气。
  看来,她果然不是领导山城的人选啊!自己强迫她去坐上间主之位,是不是一个错误
的选择呢?
  卞停叹了口气,向拓拔舞道“咱们走吧!”
  拓拔舞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问道“走?我们要走去哪里?”
  自从在蒙彩衣处得不到鹰刀的消息之后,拓拔舞便一直恍恍惚惚的,满脑袋都是鹰刀
的音容笑貌,就如陷入一个悲伤却又甜美的梦中,无法醒来,也不愿醒来。
  鹰刀……鹰刀……你这狠心短命的小冤家,你可知我是这般地想你吗?
  一抹嫣红飞上她苍白的脸颊,心中柔肠百转、凄凄婉婉,却始终无法将那人丢开放下

  卞停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默默地将拓拔舞扶上马匹,自己却在跨上马背
之时狠狠地一夹马腹,以发泄心中的郁闷之气,只可怜他座下爱马无端端成了主人迁怒的
工具。两人骑着马匹在襄阳城内兜兜转转,穿校于蜂拥的人群之间。看似是瑷无目的地间
懑,实则卞停正用反追踪的技巧来试采蒙彩衣有否派人来盯梢自己。
  终于,当卞停肯定没人追踪之后,方领着拓拔舞进入了城南一家靠近城墙的普通民宅
。这间民宅正是他在襄阳城设立的秘密巢穴。
  这间民宅的外表看起来和襄阳城大多数民宅全无二致。一样是带有天井和东西厢房的
建筑格局,一样的青瓦灰墙,墙体上种植了一些爬墙虎之类的攀爬类植物,给人一种颇为
陈旧有待修缮的感觉。
  然而,只有卞停知道,就是这间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民宅,山城每年要投入近千两白钜
进行维护和修整,并派有专人负责打理。
  这是他苦心经营的“虎穴”计昼中最重要的一环。在江北每一个重要的城市建立一个
秘密巢穴,并驻派一定数量的特派人员,平时用来收集各地经济、政治以及帮派等情报,
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当作刺杀、破坏等秘密行动的据点。这就是“虎穴”计昼。这一计昼只
限于山城内的几个高层人士知道,外人根本不知情。
  “虎穴”外表看起来和普通民宅无异,实则内部却有若非常完善的防御系统和逃生秘
道。士木结构的建筑内部涂有防火涂料,防止敌人火攻。看似木质的大门,其实内里夹有
铁板,完全不惧敌人用擂木冲撞。天井和房屋。
  甚至房顶上都装有各种陷阱和机关,每一株花木、每一片青瓦都有可能突然激射出致
人死命的箭矢。最妙的是“虎穴”一般都选在城墙遑而建,这样便可以挖掘出一条直通城
外的地道,以作逃生之用。
  卞停高瞻远瞩,早在五年前便已开始进行“虎穴”计昼,仅仅在最初的建设工作中便
投入了近二十万两银子,还不计以后每年每座“虎穴”的修鳝维护费。
  若算一笔总帐,这五年来在“虎穴”计昼上的投入足可以建立一个规模不小、固若金
汤、一应设施俱全的城堡了。
  投人尽管巨大,可山城从“虎穴”计昼中所得到的远远比付出的要多得多。
  纵意山城以马贼出身,虽然近些年来在拓拔尾翼的领导下已渐渐“漂白”,但桡子里
依然是用男道的那一套来运作。其经济来源除了向辖下商户收取一定的保护费用和经营一
些妓寨、赌馆之外,劫掠和刺杀才是其获利最丰的收入。
  当然,和收取保护会经营妓寨、赌馆这些正当收入有所不同,劫掠和刺杀都是在暗桡
下悄悄进行的,决计不能让外人知晓,否则的话一定会成为江湖和官府的公敌。
  正因如此,“虎穴”的作用才在此刻显现了出来。参与劫掠、刺杀等秘密行动的人员
可以充分利用“虎穴”完善、准确的情报系统,确定目标的行踪,并以“虎穴”为据点展
开行动,一击即中随即远扬,完全做到了脸不知鬼不觉。
  “小舞,你是否知道这次你错在哪里?”在“虎穴”的一间秘室内,卞停严肃地对拓
拔舞道。
  这间秘室内只有他们二人,故而卞停无须为了替拓拔舞立威而有意贬低自己,重新又
恢复了教导者的严厉语气。
  “我……我怎么又错了?这次不是谈的很好吗?蒙姐姐并未背弃盟的,也没有更改以
前谈妥的利益分割方案。”拓拔舞不服道。
  卞停叹了口气道“痴儿……痴儿……你上了蒙彩衣这贱人的当,还不自知。表面上,
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实际上我们这次将主手而归,什么也得不到,只不过白白做了蒙彩
衣对村温家的一颗棋子而已!”
  拓拔舞一惊,道“怎么可能?”卞停道“你可记得当初结盟时双方是如何的定的吗?

  拓拔舞点头道“当然记得。我们山城、蒙彩衣和洛阳何家联手对村温家,事成之后,
蒙彩衣得长江水运系统,我们山城得关中,洛阳何家得襄阳……这条件对我们实在太有利
了,有什么问题?”
  卞停摇头苦笑道“这样优厚的利益分割方案当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时局已经发生
变化,我们将水远也得不到蒙彩衣曾经承诺给我们的东西。”
  拓拔舞疑惑道“时局发生了变化?”
  卞停叹道“小舞,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吗?现在的蒙彩衣已经没有能力给我们想
要的东西,而等到她将来真正拿下温家时,她却根本没有必要将关中给我们了,相反的,
她还要从我们手中拿去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譬如山城……”
  拓拔舞想了半天,还是问道“大叔,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想说些什么。你的意思是蒙
姐姐将来可能会反悔?”
  卞停讥笑道“不是可能,而是你这位蒙姐姐将来肯定会反悔!很明显,蒙彩衣已经改
变策略,放弃用武力手段强夺温家,而改用怀柔的手段慢慢兼并。等将来兼并成功之后,
襄阳变成了她的囊中之物,而有了襄阳这块跳板,花溪剑派便可以挥军北上,仅凭一派之
力就可轻松取得关中而无须假借外人的力量。既然不用我们帮忙他们照样可以拿下整个温
家,他们又何必将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白白送给我们?我想换作是你,也不会这么大方吧
!最重要的是,关中与巴蜀毗邻,一旦他们夺取了关中,长江再也不是阻隔他们北上的障
碍,他们的势力可由巴蜀而上,过剑合,转关中,虎视中原,居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败之
地。而从地理位置上看,我们山城和洛阳何家将是他们图霸中原的第一个目标,到那时,
有难的就是我们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为向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
  拓拔舞神色黯然,轻声道“如此说来,方才蒙姐姐所说的都是贬我的?”
  卞停嘿陪笑道“她倒也不是有意贬你,而是一种推脱干系的谈判技巧,只是没想到你
这般天真,竟然自己一头撞将上去。”
  泪水滴溜溜地在拓拔舞的眼眶里打转,几欲夺眶而出。她本就不善于这种钩心斗角的
权谋之道,可为了不辜负众人的希望,还是硬着头皮去做了,然而即便付出自己百倍的努
力,最终换来的还是一个惨不忍睹的结局……
  这种心力交瘁的挫败感便如一座大山重重压在她脆弱的肩膀上,使她濒于崩演的边缘

  “既然你早知道蒙……蒙彩衣是*我的,为什么不阻止我?”拓拔舞小声道。既知蒙
彩衣不利于己,那“蒙姐姐”的称呼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卞停摇了摇头,道“阻止你,于事无补。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次谈判最后的结局必然如
此。主动之权全部操纵在蒙彩衣手上,我们根本没有筹码,怎么可能有资格与她公平谈判
?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条路,与她公然翻睑。可这么做正中她下
怀,因为表面上她确实是没有背弃当初的的定,我们一翻睑,反而落下我们违约在先的口
窦,届时她还可以用这个借口来对付我们山城。这乃是下策,智者不取。第二条路,隐忍
不发,硬吃下这个哑巴亏。这么做并不代表我们就这么算了,而是示之以弱之计。”
  拓拔舞奇道“示之以弱?”
  卞停微笑道“正是!这次我们不战而退,蒙彩衣心中定然会有轻视之心,对我们的防
范也不会太严,而这便是我想要的效果。只要我们耐心地在一旁等待时机,总有一天会抓
住蒙彩衣的痛脚。到那时,我们再相机而动,主动权便会操纵在我们的手中……嘿,蒙彩
衣想要和我们谈判吗?就要看我们的心情好不好了。”说到此处,卞停不由目泛异彩、豪
气逸飞,显现出一种困睨天下的豪雄之姿。拓拔舞儿卞停顷刻间便定下日后的反击大计,
不禁又是佩服又是埋怨……大叔啊大叔,无论才智武功,你都远远超出小舞许多,山城只
有在你的手中才能继续发扬光大,为向你偏偏要赶我这只旱鸭子上架,做那费力不讨好的
事?
  “小舞,山城的成败在此一举,事关重大,我要亲自驻守在襄阳。
  除了留一用精干的兄弟给我之外,其他人由你带领他们返回山城做好备战工作。从此
刻起,F虎穴“系统要全面为我服务……总之,这一次我一定会让蒙彩衣后悔!”全然没有
留意到拓拔舞埋怨的眼光,卞停眼中精光四射,背负着双手傲然道。
  古城洛阳。
  洛阳城位于黄河支流洛水以北,北靠邙山,南临洛水,东西两侧则是宽阔的平原地带
,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素有“九州腹地”
  的美称。
  历朝历代的芾王于此建都者甚多,远者有东周、东*,近者有西晋。
  北魏、隋等,故而洛阳城可说是中原最著名的繁华大都市之一。
  江北八合之一的“澜涛雅轩”洛阳何氏历代在此经营古玩字昼生意,兼营珠尊粮食、
盐业及绸缎布匹,几乎掌授着整个洛阳地区的经济命脉,形成一个强大而繁盛的商业系国

  由于澜涛雅轩本身便是洛阳最大的商户,故而与其他间门或多或少地向辖下商家收取
保护费的做法有所不同,它只须宏观调控某件紧俏商品的价格,组子便会通过遍及洛阳地
区的店铺源源不断而来。
  这种用经济手段来掠夺财当的方式,无疑比强行收取保护费的做法高明太多了。
  “伙计,把那支钗子拿来瞧瞧。”一位外表落魄的年轻人边啃着手中的鸡腿,边招呼
店内的伙计。
  这是一家座落于襄阳城南的珠宝店。烫金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句氏珠宝”,显然正是
澜涛雅轩名下的产业。
  那店伙计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只见他头发散乱,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衣裳,衣上油椟斑
斑,一儿便是没钱的主。
  心生鄙夷之意的店伙计,不屑的道“这位客官儿谅,这支珠钗是贵重物品,若不是诚
意购买,我们是不会随意拿给顾客看的……”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那年轻人喝断“怎么?以为大爷我没钱吗?你知道不知道我身
上这件衣裳值多少钱?被组六十两!它是京城第一绣庄F天衣绣庄”出品,我昨天刚刚从你
们洛阳最大的绸缎庄买来的……卡我这样的人,难道没有资格看你的破钗子一眼吗?“

  那店伙计不由啼笑皆非。“天衣绣庄”乃是京城第一名绣,出产的衣裳素以做工精细
、衣料毕挺闻名,其要价之高一般只有达官贵人寸光顾得起。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衣裳皱巴巴兼脏兮兮,直如安了几年也未换洗过一样,哪里
有半分“天衣”的风采?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若是像他这样的人也穿得起“天衣绣庄”的
衣服,那自己早就是当朝一品大员了。
  那店伙计心中这般想着,便欲挥手招呼店门外的护卫将眼前这个无柏青年赶出去。

  恰在此时,一道轻柔无比动人心弦的嗓音自店门外传来。“鹰哥哥……又在生谁的气
啦,这般大呼小叫的?”
  只见门外又跨进一男一女两个人来。那男人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脸色阴沉,背负一把
造型奇特的阔剑,行走之间自有一股逼人气势,使人不敢小观。而在他身侧的却是一位绝
色少女,身材修长窈窕,一举手一投足都自然地流露出一种绝代风华。她身穿一袭白色罗
衫,脖间围着一道素白狐裘,一儿便知价格不菲,尤其是她腰间悬挂着的一块巴掌大小的
翠玉,通体晶莹碧绿、造型古朴,其价值少说也要上千两白钜。
  那店伙计一见如斯服色少女,登时只觉日干舌燥、神魂颠倒,心中砰砰乱跳不已。可
当他见那少女人店之后便亲蔫地依偎在那脏兮兮的年轻人身旁,不由大叹可僭,颇有“一
朵鲜花插在牛屎上”的感慨。
  这三人正是鹰刀、藤原伊织和魏庭谈。自那夜下山之后,三人一路同行,径直往洛阳
而来。
  进城之后,鹰刀便像是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是找《割鹿玄典》一般,硬拉着藤原伊织
懑遍了整个洛阳,吃喝玩乐疯狂购物,那花钱的架势已不能用“挥霍”二字来形容,简直
是和钜子有仇!
  不,恰当的说,应该是和魏庭谈口袋里的钜子有仇!
  尽管魏庭谈所带钜钱甚多,可也经不起鹰刀如此折腾,几天之后便有了囊中羞涩之感

  好在他武功极高,随便在大街上与人擦肩而过便能脸不知鬼不觉地她身穿一袭白色罗
衫,脖间围着一道素白狐裘,一儿便知价格不菲,尤其是她腰间悬挂着的一块巴掌大小的
翠玉,通体晶莹碧绿、造型古朴,其价值少说也要上千两白钜。
  那店伙计一见如斯服色少女,登时只觉日干舌燥、神魂颠倒,心中砰砰乱跳不已。可
当他见那少女人店之后便亲蔫地依偎在那脏兮兮的年轻人身旁,不由大叹可僭,颇有“一
朵鲜花插在牛屎上”的感慨。
  这三人正是鹰刀、藤原伊织和魏庭谈。自那夜下山之后,三人一路同行,径直往洛阳
而来。
  进城之后,鹰刀便像是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是找《割鹿玄典》一般,硬拉着藤原伊织
懑遍了整个洛阳,吃喝玩乐疯狂购物,那花钱的架势已不能用“挥霍”二字来形容,简直
是和钜子有仇!
  不,恰当的说,应该是和魏庭谈口袋里的钜子有仇!
  尽管魏庭谈所带钜钱甚多,可也经不起鹰刀如此折腾,几天之后便有了囊中羞涩之感

  好在他武功极高,随便在大街上与人擦肩而过便能脸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人身上的值钱
之物洗劫一主,故而到如今还能勉强支持得住。
  只是,堂堂一代宗师竟被逼沦落为一个不人流的窃贼,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再也无睑
见人。
  “他妈妈的辣块大西瓜,这店伙计狗眼看人低,见我衣衫不甚整齐,便以为我没有钱
,连支破钗子也不护我看……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鹰刀横眉竖眼,几口便将手中的鸡腿啃光,满是油椟的双手随意地往衣裳上一抹,口
中骂骂咧咧道。
  藤原伊织抿嘴笑道“昨儿才在绸缎庄买的衣裳,今天便这般脏了,也难怪伙计不待理
你。”
  魏庭谈却在一旁陪笑道“还说什么衣衫不甚整齐,你此刻的模样简直和乞丐差不多,
店伙计没有叫人将你赶出去,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天桡下哪有像你这样穿衣裳的?六十两
一件的衣裳寸穿了一天,便像块破抹布一般了……”
  鹰刀嘻嘻一笑,道“穿脏了再买就好了,反正又不用我自己掏钱!”
  魏庭谈睑色铁青,口中问哼一声,却也不敢有什么异议,脑中转来转去尽是些如何弄
钱的法子……照此下去,恐怕仅靠小偷小摸是支持不住的,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只能在夜
间选一当户入室抢劫了。然而,鹰刀这具小子滑溜之极,这几日来,自己如影随形紧盯着
他尚且怕他逃走,又怎么敢撇开他们独自去抢劫?唉,要是小蝶儿也在就好了……
  与金钱带来的烦恼相比,魏庭谈更为头痛的是无法好好的休息。白天固然要紧盯着鹰
刀,到了晚间,他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生怕自己略一眨眼,鹰刀便偷偷携了藤原伊织
溜走。
  如此几天下来,魏庭谈顿觉身心疲劳之极,动也不想多动一下。他却不知道,这正是
鹰刀使计今小蝶儿离开他的最终目的。
  只有当魏庭谈只剩孤家寡人之时,这疲劳轰炸的计策才能奏效,若小蝶儿也在,两人
轮流监视,魏庭谈就会得到休息的机会,那样的话,鹰刀想要逃跑就难多了。
  而现在则是另一种局面,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有限,魏庭谈如此不眠不休地监视自己,
总有一天会累垮,到那时,根本不用鹰刀出手,他自己也会崩撞倒下。
  “魏庭谈啊魏庭谈,我鹰刀若不将你弄得神经失常,我从今往后便跟了你的姓!呵…
…”鹰刀脑中这般想着,手却在柜台上一拍,冲那店伙计喝道“知道我有钱付帐了吧,还
不把钗子拿来给我瞧瞧吗?”其窦,自从将小蝶儿逐离魏庭谈身遑之后,他便从来也没有
担心过能否逃跑的问题。逃跑,并不难。难的是,要将魏庭谈弄至脸经失常之后再逃跑!

  那店伙计这才如梦初醒,知道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年轻人来头不小,忙不迭地将珠钗
取了出来遁给鹰刀。
  鹰刀将珠钗放在眼前端详。却见那珠钗做工极其精细,钗头的彩凤栩栩如生,直欲破
主飞去,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尤其是钗头下缀着的如龙眼般大小的两颗明珠,浑圆剔透
,市面上一般是极难找寻得到的。
  “小月,你觉得这钗子好不好?”鹰刀问道。
  藤原伊织淡淡地瞧了那珠钗一眼,微笑道“很好啊,不过你已给我买了很多钗子了…
…”
  鹰刀笑道“这支钗子不是给你的,我自己要用。”
  藤原伊织奇道“这明明是女人用的珠钗,你有什么用?”
  鹰刀微笑不语,转头向那店伙计问道“多少钱?”那店伙计想不到鹰刀如此*快,只
不过略微端详一眼便决定买下珠钗,不由微微一怔,答道“姚艮五百七十两。”
  鹰刀点了点头,道“也不怎么贵啊!老魏,付帐!”
  他口中的“老魏”自然便是魏庭谈这冤大头了。魏庭谈面色不善,心痛地从怀中掏出
金艮票,数了又数后才遁给店伙计。
  “这钗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两颗珠子不好!”鹰刀笑眯眯地将钗子放在手中掂来掂去
,突然伸手将那两颗明珠祉将下来,随手一扔。
  而后,他又接着道“这样剔起牙来就方便多了……我之前啃鸡腿时,鸡肉不巧塞在牙
缝中,很是难受,手里又没有牙签,想来想去,只好跑进来买支钗子来代替。这下好了,
有了这支钗子当牙签,从今往后,我的牙齿都不会受罪了,呵……”说着,竟施施然将手
中的珠钗伸进嘴中,煞有介事地剔起牙来。
  这人有病啊!五百七十两银子一枝的珠钗竟然当牙签来用!
  众人愕然不已。魏庭谈铁青着睑庞,眼中愤怒如火,险些气得昏厥过去而那店伙计更
是一睑茫然,以为自己在做梦,半天也无法回过脸来。鹰刀看也不看那店伙计一眼,哈大
笑一声,拉起藤原伊织的小手,得意洋洋的扬长而去。
  “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啊!”过了许久,那店伙计方才清醒过来,喃喃自语道
“要是我说给别人听,谁会相信居然有人会用五百七十两银子一枝的珠钗当牙签……啊!
珠子!”
  他突然想起那枝珠钗上的明珠已被鹰刀祉下扔掉,连忙趴在地上找寻起来。
  他自然明白,那枝珠钗的真正价值所在便是那两颗明珠,若是找到了,那等于无端端
得了一笔巨额横财。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墙角的一个阴暗角落里找到了那两颗明珠,然而却意外发
现,与这两颗明珠在一起的还有一张歪歪斜斜写了几行字的纸片。
  “这人的字迹真是有够难看的,还不如我那五岁儿子的随手涂鸦……”店伙计展开纸
片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可当他看清其中内容之后却有点笑不出来了。
  “何暮迟,老子鹰刀来洛阳了,有种今晚来醉在楼找我!”那店伙计睑色一变,飞快
地将纸片往怀里一塞,穿过柜台往后堂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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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九章 青楼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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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华灯初上时节。酒足饭饱,且惯常用一碗鱼翅漱漱口之后,鹰刀边用那支花了五
百七十两银子买来的珠钗剔牙,边微眯着眼睛紧盯着酒楼外长街上一位款款而行、身材窈
窕的女郎的背影,其目光灼灼之处,尽是那女郎摇曳生姿的蜂腰美臀。口中却喃喃叹道:
“素闻洛阳富庶繁华,却也不过如此啊……”
  魏庭谈冷哼一声,道:“你又想怎样?”
  鹰刀依依不舍地将目光自那女郎的背影处撤回来,转头向魏庭谈微微一笑,道:“也
不想怎样。想吃的吃过了,想玩的也玩过了,正是觉得有些腻了,也许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
  “你的意思是……”魏庭谈疑道。
  鹰刀笑着点了点头道:“有一些事总是要有个了结。也罢,我们明天就上路吧!”

  这小子终于肯去找经书了吗?魏庭谈大喜。这是他这些日子来第一次展开笑颜,颇有
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如此甚好!”魏庭谈兴奋道,并转头大声招呼店中伙计:“店家,店家,有什么好
酒好菜再上来!”
  鹰刀微笑道:“这刚吃完了饭,我看酒菜还是免了吧!”
  魏庭谈暗骂自己糊涂。这也难怪,好不容易鹰刀这小混蛋愿意去找经书,一时间倒有
点欢喜过头了。
  魏庭谈笑道:“既然我们明天便离开洛阳了,鹰老弟,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满足你……哦,还有小月姑娘,你还喜欢什么衣裳、首饰之类的,
我们这便去买了来。”
  藤原伊织笑着摇了摇头,道:“多谢魏宗主。这几日我玩得很开心,衣裳首饰也买了
许多了,已足够了。”
  魏庭谈笑了笑,转头望向鹰刀。
  鹰刀摸了摸鼻子,道:“来了洛阳这些日子,什么地方都去转遍了,唯有一处地方还
没有去过,反正今夜有空,我们不如一起去转转吧……”
  魏庭谈笑道:“好!不知鹰老弟想去哪里?”
  “醉花楼。”鹰刀悠悠道:“洛阳城最有名的一间青楼。正所谓饱暖思淫欲,我如今
吃饱了喝足了,正该去那里逛逛。”说完,他不由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恬不知耻的无赖
味。
  “青楼?”魏庭谈大吃一惊,转头望向藤原伊织。
  “小月,你一定从来没有去过青楼吧?今日鹰哥哥便带你去见识见识,也不枉我们来
洛阳一趟。”鹰刀笑眯眯地对藤原伊织道。
  “我……我也去那种地方?”藤原伊织的吃惊程度更甚于魏庭谈。
  带着个女人去逛妓院?是不是有病啊?魏庭谈与藤原伊织二人不由面面相觑,无言以
对。
  城南大街的斜角巷向来是洛阳城最著名的烟花之地,洛阳几间最大的妓馆均座落于此
,是城中每一个逐香好色之徒的心中圣地。而醉花楼尤以“酒好、菜好、姑娘更好”这三
大好从斜角巷林立的妓馆中脱颖而出,冠绝洛阳。
  鹰刀踏着轻快的步伐徜徉在斜角巷。昏暗的街道,暧昧的灯光,弥漫在空中的浓郁的
脂粉气息,还有那些当街站立招揽顾客的流莺们飘送过来的充满诱惑的挑逗眼光,这一切
都使得他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藤原伊织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紧紧拉着鹰刀的衣袖跟随在一旁。她本身便是
一个绝世美女,换过一套男装在身之后,更增艳色。见此情景,魏庭谈在崇慕之余更生出
一种感慨:“鹰刀这小子简直是有病!明明一个绝世大美女跟在一旁不管,却去光顾那些
庸脂俗粉,这和有熊掌不吃却去啃鸡屁股有什么分别?”
  斜角巷并不长,鹰刀等人很快便到了座落于斜角巷巷底的醉花楼。
  举目望去,却见楼前人来人往车马纷纭,端的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果然不愧是“洛
阳城第一”的妓馆。
  鹰刀不等在门口拉客的老鸨上前来招呼,已轻车熟路般当先跨入一楼大厅。
  藤原伊织忐忑不安地紧随着鹰刀一同入内,迎面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廉价脂粉
味。她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放眼看去,只见宽敞的一楼大厅几乎已座无虚席,挤满了放
肆调笑、大声喧闹的寻欢客和欲拒还迎、卖弄风情的青楼女子。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
杯来盏往,任意放纵着体内的热情和欲望。
  这便是妓院吗?这般嘈杂烦嚣乱七八糟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有些男人这么喜
欢来这里呢?藤原伊织在心中默默想道,眼神飘至鹰刀的背影,流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失
望情绪。
  仿佛感应到藤原伊织的不满,鹰刀突然回头对她一笑,道:“你莫要失望,这里是大
厅,一般来说都是招呼那些没什么钱的主顾,姑娘也不会很漂亮,真正精彩的在楼上……
老魏,我们是就在这大厅坐坐还是上楼啊?”
  “既然来了,总要好好玩一玩的。自然是上楼了。”魏庭谈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挥
手招来一个老鸨,塞了一大锭银子,在那老鸨耳边低语几句。他今天心情极好,在来斜角
巷的路上以空空妙手狠狠搜刮了往来有钱的行人一笔,袋里的银钱甚多,出手也就特别大
方。这一大锭银子砸将过去,那老鸨立时眉花眼笑,忙不迭地恭请三人上楼。
  与嘈杂的大厅相比,这二楼无疑清雅了许多。楼上空间与楼下一般宽敞,布置的桌椅
却少了一倍不止,且每一张桌子都用一道薄纱屏风间隔,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客人避免
受到他人影响。
  除了布置在四周的桌椅之外,中间还有一座三丈见方、半人高的高台。台上摆放着一
张琴台和一座燃烧着檀香的三脚香鼎。此刻正有一位俏丽的女郎端坐在琴台上抚琴,琴音
缭绕,曲调中颇有点靡靡之意。
  楼上的客人并不多,占了约一半的席位。无论是客人还是陪酒的姑娘都比楼下形骸放
荡的狂蜂浪蝶们斯文许多,都是慢慢的饮酒,轻轻的说笑,只是很少有人会仔细聆听台上
传来的琴声。
  三人选了张靠近窗户的桌子坐下。老鸨迅速地派人将酒菜奉上,然后低声问道:“三
位客官可有相熟的姑娘?”
  魏庭谈刚要开口,鹰刀已抢先笑道:“久闻绿玉姑娘艳冠群芳,还望妈妈通融,请绿
玉姑娘前来一会。”
  魏庭谈愕然,暗呼厉害!自己和这臭小子整天称不离陀地栓在一起,自己连醉花楼都
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居然连这醉花楼的红牌姑娘是绿玉都已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那老鸨很是为难。绿玉身为醉花楼的当家花旦,自然是应酬如潮,即便是老顾客也要
预约才能见面,更何况是鹰刀这种第一次来醉花楼的客人?本来在平日,看在魏庭谈出手
大方的份上,勉强叫绿玉来应酬一下也未尝不可,可是今天却不行,因为今天绿玉早已被
一个万万惹不起的人预约下了,虽然此刻那人还没有到,可万一要是他来了,自己却无法
第一时间将人交出,那就惨了。
  “客官有所不知,今天绿玉姑娘不巧生病了,实在无法前来伺候几位,不如……”那
老鸨脸上堆满笑容,敷衍道。
  鹰刀脸色一沉,往椅背上一靠,默然不语。
  魏庭谈心知鹰刀如果不爽,那自己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连忙掏出一大把银子扔在桌
上道:“我这位兄弟就要绿玉姑娘,银子不成问题,你要多少?”
  那老鸨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堆得小山一般地高,心中着实心动,怎奈权衡利弊,究竟
还是性命重要。便道:“实不相瞒,今日绿玉姑娘早就有人约下了,而这个人不是我们醉
花楼能惹得起的。”
  以醉花楼的声势,相熟的有权有势的达官富商必多,一般的人它未必放在眼内,唯一
惹不起的恐怕只有一家,那便是掌控着整个洛阳地区的阀门,澜涛雅轩!
  鹰刀微微一笑,心道:“何暮迟,你果然来了!”
  魏庭谈也不是笨蛋,脑袋稍稍一转,便知是何家的人预约下绿玉姑娘了。他冷冷一笑
对那老鸨道:“莫非约下绿玉姑娘的是洛阳何家的人吗?”
  那老鸨陪笑道:“正是!预约下绿玉姑娘的是何家的长公子何暮迟。别的人也就罢了
,可何家我们醉花楼是万万惹不起的,还请几位见谅!”
  怎么这般巧?居然是四大名剑之一的“澜涛公子”何暮迟?魏庭谈微微一怔。他虽然
久居域外,却对中原武林的四大名剑也略有耳闻,知道这四大名剑均是名家之后,是中原
武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实力绝对不可小觑。他倒不是怕了什么所谓的“四大名剑”,以
他的武功,放眼整个中原,除了楚天舒之外根本不惧任何人,只是《割鹿玄典》尚没有着
落,实在不宜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与何家起什么争端。
  鹰刀拍了拍魏庭谈的肩膀笑道:“老魏,算了。这里究竟是何家的地头,我们无谓为
了一个青楼女子而与何家冲突……”
  鹰刀居然这般通情达理,令魏庭谈颇为感动,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感动的未免太早了

  “大不了我们明天不走,继续来这醉花楼。总之,我若不能见上绿玉姑娘一面,我就
不离开洛阳!我就不信,何暮迟每晚都来包这个绿玉……”
  魏庭谈脸色变了数变,心中杀机一闪而没,淡淡道:“何必要等到明天?别人怕了他
洛阳何家,我魏庭谈却未必也怕了他们……”说着,他右手在桌上一抹,竟悄无声息地在
坚硬的红木桌面上印下一个深深的掌印。口中却对那老鸨道:“这位妈妈,你且先将绿玉
姑娘请了来,若何暮迟来了,我自会应付,与你无干。”
  那老鸨胆战心惊地望着桌上的掌印,犹豫道:“这个……”
  “妈妈无须为难,你去将绿玉姑娘请来吧!”恰在此时,一道懒懒的嗓音在楼梯口处
响起。鹰刀转眼望去,却见几个身背长剑的青年男子越梯而上,向自己这边走来。当先一
人身形峻伟,宽肩厚背,两条浓眉斜斜地直插鬓角,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正是久违的澜涛
公子何暮迟。
  “啊……何公子,您来了!”那老鸨如遇救星,连忙迎上前去。
  何暮迟连看也不看那老鸨一眼,精光四射的眼神滴溜溜扫向魏庭谈和藤原伊织,最后
定在鹰刀的身上,微微一笑道:“鹰兄好!许久不见,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啊!”

  鹰刀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倒是魏庭谈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悄悄问道:“你认识
他?”
  鹰刀轻声答道:“曾经见过一面,没什么大交情。”
  何暮迟也不以为意,向身后一人作了一个手势。那人点了点头,大声喝道:“今夜何
家要在此地招待贵客,还请各位赏一个薄面,改日再来。老鸨,这里各位的帐单全部记在
我们何家的名下,你去请绿玉姑娘出来后,这里就没有你的事了。记住,闲杂人等不要再
让他们上楼……”
  二楼的所有客人均已听出其中的火药味,连忙匆匆下楼。顷刻间,偌大的醉花楼二层
便风消云散,只剩何暮迟和鹰刀两拨人存在。
  鹰刀呵呵一笑,对魏庭谈低声道:“老魏,似乎情形不妙啊!不过是来嫖个妓嘛,有
必要出这么大的阵仗吗?这小子摆明是在你老人家面前耍威风!”其实,他心知肚明是自
己的那张纸条激怒了何暮迟,此刻假意撇清,不过是为了不让魏庭谈怀疑是他在暗中弄鬼
,并趁机挑拨而已。
  魏庭谈低声冷笑道:“今番他只怕是冲着你来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你老实交代,
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他?”
  鹰刀讪讪一笑,道:“算不上什么得罪,不过是有一点小过节。”
  魏庭谈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

  何暮迟缓缓在一张桌前坐下,早有随从乖巧地奉上酒菜。他自斟一杯水酒,向鹰刀举
杯道:“岳阳一别,匆匆已近半载,今日有缘再见,可要好好招待一番,以尽小弟地主之
谊!”
  鹰刀也举杯道:“何兄客气了!”
  二人一饮而尽。
  场面看起来似乎是老友叙旧,实则暗底里剑拔弩张,气氛异常紧张,颇有一触即发之
势。
  何暮迟放下酒杯,转头向身后随从问道:“绿玉姑娘还没有来吗?”
  突听楼梯口环佩相撞的叮当细响,一道曼妙的身影袅袅而来。却见那女子虽然没有藤
原伊织的绝世容貌,却也娇俏可人艳若桃花,自有一股楚楚动人、惹人爱怜的风流。想来
她便是艳名远播的醉花楼的当家花旦绿玉。
  果然,那女子慢慢行至何暮迟席前款款一礼,轻声道:“绿玉见过何公子。”
  何暮迟点了点头,笑道:“姑娘无须多礼。今日请姑娘前来,是为了款待一位远方贵
客,还请姑娘不辞辛劳,为其一舞!”
  绿玉抿嘴一笑道:“公子但有所命,绿玉焉敢不从?只是无乐不成舞,无人奏乐,绿
玉如何能舞?”
  何暮迟哈一笑,道:“暮迟粗通琴理,愿为姑娘伴奏。”说着向琴台走去。他盘膝在
琴前坐下,对鹰刀道:“鹰兄,绿玉姑娘的舞技为洛阳一绝,我今日只是为之伴奏一曲以
助舞兴,若是琴音难以入耳,还望鹰兄莫要笑话。”
  鹰刀笑道:“我鹰刀一介粗人,哪里分辨得出琴曲的好坏?倒是何兄能文能武,实在
教人敬佩的很。”
  何暮迟微微一笑,低头伸手在琴弦上一挑,一道绝丽清音破空而起盘旋在空中经久不
衰。他轻道:“我这曲名唤《楚江月》。自古以来,楚人多好风月,常以琴词歌赋寄情,
而这首《楚江月》便是一曲上佳之作。鹰兄素来风流倜傥,想来必能解其中三味。”
  话音未落,琴音便起。只听得柔婉琴音如流水一般流淌在整个醉花楼内,琴音拔高时
仿佛有一对情侣在打情骂俏,琴音低回时又好似两人在窃窃私语。在这荡气回肠的琴音感
染下,即便是心如铁石冷酷无情的魏庭谈也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与小蝶儿初见那一刻的怦然
心动……
  裙袂飘飞,繁花似锦,绿玉已随着跌宕起伏的琴音翩翩而舞。一低眉,一回首,一嗔
,一喜,将琴曲之意演绎地极为贴切,她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动作都与琴音无比合拍,竟
好像两人早已演练了无数遍一般。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琴弦上跳动完毕之后,琴音嘎然而止。而此时,绿玉也恰好咬着一
支玫瑰舞至鹰刀身前,柔软的腰肢一歪,香风袭过,双手已揽住鹰刀的脖子坐于他的膝上
,眉目含春地望着鹰刀,惹人心动。
  鹰刀哈一笑,探手取下绿玉唇中的玫瑰,鼓掌道:“妙极妙极!
  何兄的琴弹的好,绿玉姑娘的舞跳的更好……能见识到这一曲《楚江月》,足慰平生
。多谢何兄,多谢绿玉姑娘!“
  何暮迟微微一笑,道:“鹰兄驾临洛阳,小弟若是不竭尽所能款待一番,岂不教人笑
话我澜涛雅轩失了礼数?”说着,他顿了顿,冷冷笑道:“如今,酒也喝过了,舞也跳过
了,我总算是尽了我主人的本分。接下来,还请鹰兄继续听我弹奏一曲,希望鹰兄小心,
莫要失了客人的身份……”
  终于来了吗?何暮迟,你可知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啊!
  鹰刀微笑道:“澜涛雅轩的‘巨澜音波剑’独步武林,我鹰刀早已有心见识一番,何
兄,请!”
  何暮迟一挥手,他的几个随从便将绿玉送出门外,自己更是用棉球塞住耳朵,盘膝运
功而坐,以免被何暮迟的琴音震伤。
  “你的两位同伴不用棉球塞耳吗?”何暮迟道。
  魏庭谈冷哼一声,道:“塞住耳朵还听什么曲子?”
  魏庭谈这一句话以真气逼出,直震得何暮迟耳朵嗡嗡作响,何暮迟立时便知他内力深
厚犹在自己之上,眼中不由微露警惕之色。心中暗道:“想不到鹰刀竟有如此厉害的帮手
,真是失算了。看来今夜只怕难以将他留下……”
  鹰刀却撕下身上一幅衣袖,将身旁的藤原伊织双耳塞住。他深知藤原伊织剑术高超,
内力却有所不足,只怕届时难以抵挡何暮迟的巨澜音波剑。藤原伊织见鹰刀对自己这般温
柔体贴,心中不由一甜,很是欢喜。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何暮迟长吟一阙,道:“
昔日楚霸王英雄盖世无人能匹,小弟每一思及,就为其壮志未酬便自刎乌江而深感遗憾。
今夜,我便弹一曲《十面埋伏》,说的正是楚霸王被困垓下四面楚歌之事,还请鹰兄细细
品评……”
  “嗡”地一声,琴音已起。与前一曲《楚江月》的柔婉相比,这一曲《十面埋伏》尽
显残酷阴寒的杀伐之气。琴音快处犹如万马奔腾一般慷慨激昂,琴音慢处却又似孤灯冷月
倍觉凄凉。
  巨澜音波剑的玄妙之处便在于将内力以音波的形式传出并攻击敌方。鹰刀虽然有所准
备,可他内伤并未完全痊愈,一时间竟觉难以抵御那一阵阵如针刺一般无孔不入的琴音。

  鹰刀暗呼厉害。他深吸一口气,默运天魔气,贯注双耳,全力抗衡音波剑。二人真气
在鹰刀耳前展开拉锯般的争斗,其凶险处犹胜两人手持兵刃面对面的浴血搏杀,因为一个
不慎,便会被音波剑侵入耳中,轻则震聋,重则震伤内腑而死。
  魏庭谈和藤原伊织担心地望着鹰刀。与藤原伊织的担心有所不同,魏庭谈并不是真正
关心鹰刀的生死,而是担心鹰刀若是一死,那《割鹿玄典》就遥遥无期了。二人眼见鹰刀
的脸色在琴音之中越来越白,身体也渐渐颤抖起来,深知他难以持久。只是这是他和何暮
迟之间的公平决斗,依照武林规矩,别人无法插手。
  正在此时,琴曲突然拔出一个极高的音调,刺耳之极。鹰刀一时不察,只觉胸前如一
大锤击中,血气翻涌,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更是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便要晕倒过去

  “鹰哥哥……”藤原伊织惊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扑上前去便要去扶鹰刀。
  鹰刀微微一笑,阻住藤原伊织,道:“琴曲未完,这一场比试便不算结束。你……莫
要过来。”
  神经病!你要逞强是你的事,我却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否则我到哪里去找经书?魏
庭谈暗骂一声,口中却长笑道:“好一个巨澜音波剑,好一曲《十面埋伏》,听得老夫也
手痒起来。老夫不才,愿弹剑一曲,以助何老弟的琴兴!”
  说着,右手一拔将背上阔剑摘了下来,置于膝上,左手手指真气涌动,便向剑鞘上弹
去。
  “噗……噗……”真气激荡在剑鞘上,其音如中败革,甚是难听,瞬时便打乱了何暮
迟的曲调。何暮迟受此干扰,不得不将音波剑的主攻对象由鹰刀处转向魏庭谈,如此一来
,鹰刀的负担大大减轻,局面反而变成了何暮迟与魏庭谈两人间的对抗。
  何暮迟深知魏庭谈内力极深,若在与他对抗之余还要分心对付鹰刀,那定然会被魏庭
谈的弹剑声扰乱琴曲,只要一被魏庭谈逼得曲不成调,那这场比试就算自己输了。唯今之
计,只能暂且放过鹰刀,全力与魏庭谈对抗才是上策。当下扬声笑道:“鹰兄暂且歇歇,
且待小弟与这位前辈玩玩……”
  说话之间,内力已凝聚一线,专攻魏庭谈一人。
  两人这一番拼斗又与方才有所不同。适才鹰刀完全是被动听曲,此刻魏庭谈却可反击
,相较起来,自然是魏庭谈轻松许多。尤其魏庭谈内力高过鹰刀和何暮迟一筹,没过多久
,何暮迟便被逼于下风,琴音也散乱起来。
  何暮迟一咬牙,全力催发真气,连拔数个高音,又将魏庭谈的弹剑声稍稍压制下去。
可惜刚不能久,连续拔了几个高音之后,瑶琴的琴弦竟然“嘣”地一声断了。
  魏庭谈呵一笑,道:“琴弦已断,何老弟,这场比试是你输了。”
  何暮迟怒道:“琴有五弦,我方断了一根,尚有四弦,犹能成曲,怎的算我输了?”
说着,五指连发,琴音又起,竟都是高绝之音,显然已动了真怒。
  不露点真功夫,你便不会知道我的厉害!魏庭谈微微一笑,体内内力勃发,全力向剑
鞘弹去,噗噗几声重响过后,将何暮迟的琴音切割地断断续续,几不成调。何暮迟再催高
音欲要将这几声重响弹压下去,却已是高无可高,琴弦竟又断了一根。
  两人正斗至紧张处,却听嗤嗤几声细响,随后眼前一暗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原来二楼
所有的灯火已被人用一种极高明的暗器手法全数打灭。
  “啊……何暮迟!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暗下毒手……”
  黑暗中,只听见鹰刀惨呼一声,似乎是已被人暗算。紧接着,又听到藤原伊织略带着
哭腔的声音响起:“鹰哥哥……鹰哥哥……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
  听到鹰刀遭人暗算,魏庭谈不禁急怒攻心。他怒喝一声,长剑出鞘便向琴台的何暮迟
斩削过去。这是在何暮迟的地头,谁也不知黑暗中还隐藏着什么杀机,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只有先制住何暮迟,自己和鹰刀才有可能生离醉花楼。
  “我……我没有……”何暮迟还未来得及辩解,便听到剑风已劈至眼前。危急之下,
双手举起瑶琴一挡,恰恰挡住了这必杀一剑。
  何暮迟也不知究竟是谁打灭烛火暗算鹰刀,待要解释,却也知此刻魏庭谈急怒攻心,
未必能听得进去。只能对手下随从大喊一声:“快点烛火!”右手却反手抽出背后长剑抵
御魏庭谈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黑暗中,二人都是拼尽全力打斗,丝毫不敢松懈。瞬时间,真气奔涌剑气纵横,也不
知楼内有多少家具被剑气切为碎片。
  突然眼前一亮,却是已有人点亮了火折子,尽管光线微弱,却也能隐约可见楼内景物

  “咦……鹰刀不见了……”一个随从惊叫一声。
  魏庭谈一惊,罢手不攻,长剑一舞护住全身要害,眼睛却向鹰刀的坐席处望去,哪里
还有鹰刀和藤原伊织的身影?
  魏庭谈阴狠地望向何暮迟,眼中杀意如潮。
  何暮迟忙道:“我没有派人暗算鹰刀。”
  魏庭谈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又回头去看鹰刀的坐席。却发现该处甚是干净,杯碗碟
筷丝毫不乱,根本没有曾经打斗过的痕迹,突然醒悟过来,大叫一声:“糟了!中了鹰刀
这小贼的奸计了……”
  说着悲愤地狂啸一声,直接从窗户跃将出去,翻上房顶极目远眺,只见整条斜角巷车
来人往熙熙攘攘,又哪里能分辨得出其中谁才是那个贱人鹰刀?
  ※        ※        ※        ※        ※

  《鹰刀》 座谈会
  蒙彩衣:各位读者大家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召开座谈会了,这次突然重新开始想必
大家都觉得很意外吧?其实,大家也不用这么意外,因为我们的编剧老香最近受到出版商
和市场的压力,正在为后续的剧情和时间赛跑,脑袋都快写锈掉了,他希望能多听听读者
们的意见,来活跃活跃脑细胞,刺激一下他写作的欲望,故而特别召开了这次座谈会。当
然,在主持人的人选上,老香还是考虑了很久,最后选定由我和杨四先生担负此次重任。

  杨四:选我来担任主持人是一件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毕竟我是男二号。
  说起来也真是悲哀,为什么每次吃力不讨好的事都由我来做?难道身为男二号,就注
定要当义工的角色?漂亮的MM全部被鹰刀那个贱人收入私房,连个丫鬟也不分我一个。老
香还真是一个不入流的狗屁编剧……
  蒙彩衣:杨四先生,你就别抱怨了。作为一个猪头猪脑的家伙,你又怎么能企盼有什
么大美女钟情于你?说句实话,如果不是老香再三的拜托我,我真的不愿与你一同主持这
次座谈会。
  杨四:(流着眼泪)长得丑是我的罪过吗?长得丑就没有追求漂亮MM的权力吗?
  蒙彩衣:长得丑是没有罪过,但是长得丑就要有自知之明。美女与野兽这种童话并不
适合发生在你身上,你只要好好地做好义工的工作就可以了,至于上台领奖的事就交给我
那亲爱的鹰郎去做吧!(两眼变成“心”形)
  杨四:(愤然)身为男主角的鹰刀也不过是一头猴子罢了,为什么他不用干苦活也可
以上台领奖,并且还能左拥右抱?最可笑的是这么多女人围绕着一只臭猴子居然没有一个
吃醋的!
  蒙彩衣:(支吾)这个……这个……
  杨四:(嘿嘿冷笑)你是不是女人?你会不会吃醋?
  蒙彩衣:这个……应该跟社会背景有关。在封建制度下,女人不但没有地位,连吃醋
的权力好像……好像也没有……(汗……)
  杨四:我们是武侠剧,不是历史剧啊,这样的回答似乎太勉强了吧?你不如直说老香
是个不入流的狗屁编剧,这样还好一点。
  蒙彩衣:(顾左右而言他)啊?我们好像扯远了。杨四先生,如果你对编剧不满,可
以去劳工委员会投诉,我们还是继续我们的工作吧,要不然我们会拿不到加班费哦。
  杨四:总之,我争取不到一个漂亮MM我是不会罢休的!我就是要在大众广庭之下揭发
编剧的罪行!他这是角色歧视!身为男二号,竟然没有一个MM相伴左右,这世间还有比这
个更糟糕的编剧吗?我有充分理由相信,老香是受了鹰刀这个臭猴子的贿赂,把应该分给
我的MM名额私下授予鹰刀,这种以权谋私的肮脏行径我坚决要检举揭发!
  蒙彩衣:(媚笑)那我建议老香把我分配给你好不好?
  杨四:(流着口水)虽然我最喜欢的女人是风散花,但是老香把她写挂掉,已经不可
能复活了。死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还是可以过幸福生活的。那就是你吧,我们都是脑力
劳动者,我们的结合就是智慧的结合……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
  蒙彩衣:你……去死吧!(一脚将杨四踢到台下,并狠狠地踩上几脚,然后拍了拍手
回到主持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这种绝世大美女是你一个小小的配角可以妄想的吗
?和戏分最多的人站在一起才能充分展示我的绝代风华,和你这种配角在一起的话还有什
么前途?
  杨四:(在台下捂着鼻青脸肿的脑袋呐喊)我不是配角,我是男二号!
  蒙彩衣:男二号不就是配角吗?如果老香给你安排的戏分再少一点,你就变成跑龙套
的了。到现在也没有认清现实,还可笑的自称什么“智者”,真是不知所云……杨四先生
,不,我觉得应该称你为“猪头”杨四更适合。如果你再不好好跟我合作将这个座谈会进
行下去,我估计你不但这次的加班费拿不到,恐怕不久就会变成一个跑龙套的人物了……

  杨四:(哭泣着爬上主持台)这个社会……还真是恶势力猖獗的黑暗社会啊,我这种
善良的人难道注定要被欺压吗?不过是一个MM,一个MM也不分配给我,即使丑一点也没有
关系,这也不行吗?
  蒙彩衣:(摇头)大家不用理这个猪头,就当他不存在好了。这次座谈会除了要向大
家征求意见和建议以外,主要是想向大家透露一点今后剧情发展的方向。在最近的一集中
,鹰刀将回到襄阳城。而和他有点暧昧关系的伊织,将会因为记忆恢复而离开鹰刀,回到
我的身边。
  杨四:我这方面的工作还是由我自己说好了,免得某些偏心的女人将我的功劳又安在
鹰刀那臭猴子的身上。最近一集中,我做了大量的工作——发现温家内乱,策动温师仲主
动向花溪剑派开战,以致最终拉开了号称“温氏之乱”的中原南北武林大混战的序幕,为
我和鹰刀登上历史舞台奠定了良好基础。而我接下来所要负责的工作就是如何吞并温家了
,但是……
  蒙彩衣:但是因为楚灵和若儿受到“猪头”杨四那封信的欺骗,也到了襄阳,所以在
接下来的一集中,编剧会主要围绕鹰刀和各位女主角之间的情感纠葛大着笔墨。当然,由
于南北武林混战的序幕已经拉开,如何应付花溪剑派报复反扑也是鹰刀当务之急要做的事

  “猪头”杨四,你现在明白没有?尽管看起来你的工作要重要的多,可因为你是配角
的关系,编剧还是宁愿在鹰刀的儿女私情上多加戏分……这就是身为主角应该享有的权力
啊!
  杨四:有很多读者都非常关心鹰刀和楚灵之间的误会会在何时解开,我遗憾地告诉大
家,由于赵斜阳的插足,鹰刀和楚灵之间误会会更深,这个误会在最近的两三集内是无法
解开的。各位读者,相信大家从这一点也可看出编剧是多么的无良……
  蒙彩衣:也有很多读者非常关心我何时和鹰刀结合的问题,关于这一点,我要说的是
……
  杨四:(冷笑)身为全书最大的反派之一,你和鹰刀这一对狗男女若想结合恐怕要遥
遥无期了。别忘了,你还背负着风散花的血债,鹰刀可以见色忘义,而我就没那么好说话
了。要想化解这段血仇,除非……
  蒙彩衣:除非怎样?
  杨四:(淫笑)除非老香向我妥协,将你或者众多漂亮的MM分配一个给我……
  蒙彩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搬条小凳子垫在脚下也没有我肩膀高的矮胖子居然想打
我的主意,你去死吧!(将杨四拖下主持台狠狠地一阵暴打,直打得杨四奄奄一息,然后
将他往台后的垃圾桶一丢)
  蒙彩衣:(整理好衣服和乱发,回到主持台)由于另一位主持人不幸得了暴病,这次
座谈会不得不提前结束,还请大家谅解。如果大家有什么好的意见和建议,请在老香的会
客室留言。谢谢大家。(仪态万千地向台下鞠躬,挥手告别,扬长而去。)
  杨四:(泪流满面地从垃圾桶爬出来)这……这是什么世界啊!出来赚点加班费也要
挨打,难道长得丑真的是一种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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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十章 春宵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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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同一床锦被之下,身旁的鹰刀呼呼而睡,而藤原伊织却心如鹿撞,身体僵硬如铁,
连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鹰刀的身体,将他惊醒过来。
  回思适才发生的一切,她顿时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藤原伊织思绪一转,眼前景象纷呈,仿佛时光倒转,所有的一切又在眼前重演一遍。

  那时,由于鹰刀败在何暮迟的音波剑下,呕血负伤,魏庭谈见情势不妙,主动接替鹰
刀与何暮迟相斗。藤原伊织便抢前将鹰刀抱在怀中,以内力替其疗伤。可当她将真气输入
鹰刀体内时,却发觉鹰刀的伤势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严重,心中不禁颇有疑惑。

  藤原伊织不由张口要问,鹰刀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却转头
去看场中魏庭谈与何暮迟之间的恶斗。
  藤原伊织见他如此,情知鹰刀的伤势并不严重,登时放下心事。只是适才因为太过关
心鹰刀,想也不想便将鹰刀抱在怀里百般呵护,这刻醒觉,羞涩之意难以抑制,不觉一抹
嫣红飞上脸颊,久久不能褪去。她待要将鹰刀推开,却又觉得这样一来未免着了痕迹,反
而不好。一时间不禁心乱如麻手足无措,尽管那边厢魏庭谈与何暮迟二人斗得天昏地暗,
藤原伊织却连一点也未放在心上。
  “嘿嘿……想不到老魏这个死人妖的内力这般高强,我之前倒是小瞧他了。”
  怀中的鹰刀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你……你说什么?”藤原伊织正在恍惚之间,一时竟未听清鹰刀说了什么。过了一
会儿才反应过来,转头去看了魏庭谈一眼,口中却不由自主地附和道:“是……是啊,是
挺厉害的。”
  似乎在为鹰刀的说话作注脚,何暮迟第一根琴弦恰在此时而断。
  听出藤原伊织的心不在焉,鹰刀不由回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很是奇怪。这傻丫头,
这般精彩的比斗可说百年难遇,能在一旁观摩体会,对每一个修习武学的人都是一个良机
。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若是从这场比斗中领会到一些玄妙之处,当能获益不浅。这
种机会也不珍惜,也难怪有人说女人的心思不能以常理度之。
  鹰刀那种奇怪的眼神落在藤原伊织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滋味,只道他已看破自己心事,
心慌意乱之下不由又羞又急,道:“你……你不要乱想。你受了伤,我抱一抱你也没有什
么,你千万不要往别的地方想了去……”
  鹰刀一怔。他是情场老手,藤原伊织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话无异于不打自招。不
由微微一笑,口中悠悠道:“我是没有乱想,只怕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不过老实说你
身上真的好香,躺在你怀里的滋味也是挺不错的,呵呵……”
  鹰刀说这番话时,眼中笑意盎然,鼻尖几乎触到藤原伊织胸前的那一团柔软之处。明
知不可能,可藤原伊织还是隐隐觉着鹰刀温热的鼻息似乎正透过那厚厚的衣服慢慢渗入自
己的体内,令人手足酸软无力把持,几乎要脱手将鹰刀摔到地上去。
  “我是真的受伤了哦,你千万不要失手将我摔到地上。那样心痛的可是你自己……”
鹰刀笑眯眯道。
  “鬼……鬼才心痛!”藤原伊织怒道,不再理会鹰刀。对于鹰刀这种毫不正经的态度
,她突然觉得有点讨厌。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连她自己也不甚明白,只觉心中酸酸涩涩
的,特别难受。
  她却不知这正是初涉情爱的少女所有的正常心理状态。当她无意间传递出浓重的爱意
时,却得不到对方预期中热烈的反应,那种极其失落的感触立时便会涌现出来,转化为一
种自怜自艾的情绪。
  鹰刀淡淡一笑不以为意,转头继续去看场中魏庭谈与何暮迟之间的龙争虎斗。
  “铮”地一声响起,何暮迟第二根琴弦又断。
  恰在此时,藤原伊织忽觉怀中的鹰刀似乎动了一动。与此同时,耳边骤然滑过几声尖
利的轻响,当是暗器破空之音,眼前随即暗了下来,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有异变!
  她心中一紧,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抱紧怀中的鹰刀。岂知一抱之下竟然抱了个空,一直
逍遥地躺在自己怀中的鹰刀竟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不禁大惊失色。
  “啊……何暮迟!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暗下毒手……”
  黑暗中鹰刀凄厉的惨呼声突然传入耳中,藤原伊织的心口立时如遭重锤一击。出……
出事了。不祥的念头浮上心头。
  “鹰哥哥……鹰哥哥……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
  连着急促地呼唤几声,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一股极度的担心和害怕涌将上来,整颗
心变得空荡荡的,似乎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一般。到后来,藤原伊织的呼喊声已渐
变嘶哑,眼泪说什么也止不住,滚滚而下,站在黑暗中的身体簌簌发抖,竟是如此的无助

  那种感觉便像是一个贪玩的孩童迷失在一座杳无人烟的大森林,到处都是黑暗,再也
无法找到回家的路途。
  蓦然,一只温暖的大手在黑暗中伸了过来。
  “我是鹰刀……噤声!不要说话!傻丫头……如果真的有人偷袭,你呆呆地站在这里
不动,岂不成了敌人的靶子?”
  虽然来人的说话声音极小,几不可闻,但那熟悉的嗓音却如同天籁一般,令藤原伊织
喜极而泣。
  没事,他没有出事……
  同样是流泪,与方才相比,此刻却是如此地喜悦。
  藤原伊织尚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快乐之中,腰间突然一紧,已被鹰刀整个人抱了起来。

  “我说过,我一定会带你回家。如今,便是到了我兑现诺言的一刻了……”黑暗中,
鹰刀轻声笑道。
  藤原伊织紧紧揽住鹰刀粗壮的脖子,心中虽然不明白鹰刀为何会这么说,却觉得此刻
即便是他将自己带往天的尽头,带往谁也不曾去过的地方,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
。回家?鹰哥哥啊,其实我早已回家了,从遇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回家了啊!
  迷迷糊糊间,藤原伊织只觉自己被鹰刀抱着从窗口跃了出去,翻上屋顶。然而,鹰刀
并没有沿街而走,反而往醉花楼的内院掠去。
  醉花楼的整个建筑格局分为主楼和内院。主楼高两层,一楼大厅只供一般嫖客饮酒作
乐,而二楼是贵宾雅间,无论酒菜还是姑娘,档次均是一楼那种大杂烩无可比拟,还可听
曲看舞;内院则是提供嫖客宿夜的场所,凡要在醉花楼过夜的客人,都宿在内院。内院也
有高低贵贱之分,一般嫖客均宿于右侧一座占地面积颇广的大楼内,而出得起价钱的则宿
于专为红牌姑娘而建的一幢幢独门独户的小楼内,这些小楼分布于内院左侧的一座大花园
中,花木掩映,月影疏疏,倒也颇为雅致幽静。
  鹰刀的身影动如脱兔,随意在花园的纵深处选了一幢不见灯光、似乎应该无人的小楼
便跃将进去。
  藤原伊织究竟不是什么蠢人,到此刻已想明白鹰刀如何利用何暮迟来摆脱魏庭谈的所
有细节。鹰刀故意在与何暮迟的比斗中告负受伤,惹得魏庭谈出手,然后在他们二人斗得
最紧张的时刻,打灭灯火,并栽赃何暮迟暗箭伤人,魏庭谈在黑暗中不辨真伪,必定会与
何暮迟拼命。这二人均是当世高手,一旦拼命起来,势必呈胶着状态无暇他顾,而这一刻
正是鹰刀和自己逃跑的最佳时机,等到他们明白真相时,鹰刀和自己早已去得远了……

  藤原伊织越想越是佩服。这个计划看似简单,实际上将每一个人的反应都计算了出来
。何暮迟只怕是鹰刀不知何时使计赚到醉花楼来的,而他与鹰刀之间定然有仇,一见面便
会以命相搏;魏庭谈为了贪图《割鹿玄典》,肯定不会任由鹰刀被何暮迟置之死地,是以
鹰刀一“负伤”落败,便主动接替鹰刀与何暮迟恶斗;而自己……鹰刀将所有的计划都瞒
着自己,便是算定自己在他一失踪之后就会惊惶失措地哭喊起来,而自己的哭喊声听在魏
庭谈的耳中,鹰刀已经遭到何暮迟的“毒手”这一事件的真实性就更不容怀疑了。
  原来……原来鹰哥哥早就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了。
  一念及此,藤原伊织的脸颊登时羞红起来,如火烧着了一般,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忐忑
不安。
  过了一会儿,她突地想起一事,便在鹰刀耳边轻声问道:“鹰哥哥,现如今我们已甩
掉了魏庭谈,正该趁机逃跑,怎么反而躲在这醉花楼?”
  鹰刀微微一笑,一边抱着藤原伊织如狸猫一般向小楼的二层窜去,一边轻声反问道:
“如果你是老魏,发现我们偷跑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藤原伊织想也不想便道:“当然是出来追我们啊!”
  鹰刀笑道:“对啊!他在急怒攻心之下,定然想也不想便会沿着斜角巷向外追去。醉
花楼在斜角巷最深处,出去的路只有一条,我又有伤在身,若是沿着斜角巷向外跑,只怕
还没跑出巷口,便被他追上了。再说,何暮迟与我颇有宿怨,早已有置我与死地之心,他
今番有备而来,必然在斜角巷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向外跑,岂非反而自投罗网?所以,我
们不如索性不走,却躲在这醉花楼中。这醉花楼的内院极大,楼又这么多,再加上这里是
何暮迟的地盘,即便老魏的脑袋突然开窍起来,知道我们是躲在这里,他也只能一间间暗
中搜索,以免和何暮迟又起冲突。等他查到这里,只怕我们早已离开了……所以相对来说
,躲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他顿了顿,继续道:“退一步说,即便我们运气不好,被
他一查便查到了,大不了再想别的方法逃跑。经书的下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也不敢拿
我们怎么样。”
  说话之间,已掠上二楼。
  淡淡的月光洒将下来,将鹰刀坚毅削瘦的脸庞勾勒地异常分明。这些时日来的艰辛使
得他的颌下已略生短须,倍添一种风霜之色,然而那一抹似乎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懒懒笑
容却依旧悬挂在唇角,始终不曾改变。
  这个人呢,平日里看起来总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实际上他的神经却没有一刻不是
紧绷着的。在他的肩上,究竟背负着的是一个如何沉重的重担呢?
  望着鹰刀已略显憔悴的面容,藤原伊织心中柔情大起,只想伸出手去将那一道道风霜
抹平,可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不敢。
  此时,已来到二楼寝室的门口。鹰刀将怀中的藤原伊织放下,待要伸手去推大门。忽
的,从房内传来一阵男子粗重的呼吸声和女子低低的呻吟声。鹰刀大窘,他是过来人,自
然明白此乃男女交合之音,不由暗骂一声倒霉。方才选中这幢小楼是因为它没有灯光,便
以为内里无人,哪曾想到里面的人其实早已歇下了。
  鹰刀不由转头去看藤原伊织,却见她的目光与鹰刀的眼神一触便回避开去,脸上红霞
遍布,连耳根也红了起来。
  那房中的缠绵暧昧之音丝丝缕缕、高低起伏,不停地往耳中直钻进来,一时间两人都
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过了许久,鹰刀方尴尬道:“我们的运气不好……另外再找地方躲罢!”刚说到这里
,忽觉有异,眼角余光扫到极远处有两道黑影在暗夜中急掠过来,心知不妙,想也不想便
朝藤原伊织扑去。
  由于藤原伊织背朝楼外,是以她并未察觉有人过来。却见鹰刀招呼也不打一个便虎扑
过来,不由吓了一跳。
  不……不会吧!这么急?人家都还没有心理准备……
  她理所当然地便要伸手出去推开鹰刀,只是鹰刀的来势太快,且她的决心也不是十分
坚决,她的手方才伸出一半,人已被鹰刀搂在怀中。
  藤原伊织本就在情热之刻,刚才有推拒的举动大半是出于少女的矜持而做出的自然反
应,此时一旦被鹰刀搂住,只觉星辰倒转时光停驻,整个身体刹那间燃烧起来,变得又轻
又软,意乱情迷间又哪里还有什么抗拒的念头?
  她不由“嘤咛”一声,紧闭双眼,反手紧紧搂住鹰刀宽大的肩膀,整颗心飘飘荡荡地
依附在鹰刀身上,即便是跟着鹰刀一起下十八层地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藤原伊织的纤纤细腰被鹰刀的右手紧紧搂住,整个身体被鹰刀压得向后方仰躺下去,
就在她神魂颠倒忘乎所以之际,耳边突然传来鹰刀的细语声:“有人来了……”
  呜呜……好像是误会了……
  藤原伊织遽然睁开双眼,果然看见身后有两道黑影如电一般飞掠而来,立时醒悟过来
,知道自己刚才表错情了,不由羞意难当,只想在地上挖个洞将自己埋了。所幸鹰刀为了
躲避那二人,特意选了个光线昏暗的死角趴伏下来,且事出突然,他多半没有注意到自己
适才的种种举动,否则的话,自己真不如立时死了算了。
  藤原伊织在这边胡思乱想,鹰刀却全然没有感觉到,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那两条急掠
过来的黑影上。那二人胆敢在这醉花楼中大张旗鼓地急掠飞行,且不论他们是为了何事,
但其身份背景却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们一定是洛阳何家的人!除了何家的人,谁人
胆敢如此放肆?尤其在何暮迟莅临醉花楼之时。
  而这也恰恰是鹰刀所担心的。被魏庭谈抓回去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魏庭谈还有
求于己;但若是落在何暮迟手中,那等待自己的命运就非常不乐观了。其实,自己与何暮
迟应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仅仅不过在岳阳府衙见面的那一次有过一点小小的摩擦,可无
可否认的是何暮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似乎非常地仇视自己,这一点可以从他看自己的眼
光中感觉得到,那种怀着深刻敌视的眼光是瞒不了任何人的。
  真他妈妈的辣块大西瓜,原来长得帅果然是一种罪过……
  须臾之间,那二人已掠至小楼屋顶。鹰刀搂住藤原伊织紧紧趴伏在黑暗一角的地上,
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郁闷之极。
  “咦……我明明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过来,怎么到了这里便不见了?”一道尖利地男
子嗓音在头顶响起。
  “我早就说了,是你的神经过敏。鹰刀这贼厮只怕早就逃远了,哪里还会有胆子在这
醉花楼闲逛?”另一道嗓音也响了起来。
  “老郑,话可不能这么说。那鹰刀享誉江湖,是出了名的难缠人物,若没有两把刷子
,当日在岳阳时,少主也不会在他手上吃了亏。
  别的不说,今夜的事就是一个明证。少主在这醉花楼和斜角巷里里外外安插了数十个
府中好手,自己更是亲自上阵,却硬是被那小子逃脱了,还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他是几时逃
了的。我听埋伏在斜角巷的兄弟传来的讯息说,根本没有看见有生人从斜角巷出去……你
说邪门不邪门?”
  “要说邪门,最邪的还是鹰刀那臭小子要长相没长相,要势力没势力,却能把少主的
梦中情人抢了去……嘿嘿,想当年,邀月公主驾临我们洛阳参观百花庙会,我们少主整个
人被那妮子弄得茶不思饭不想,瞧那架势,只要那邀月公主肯对我们少主笑上那么一笑,
我们少主莫说是愿出千金,只怕将我们整个澜涛雅轩双手奉送给那妮子也是心甘情愿!”
那“老郑”轻笑道。
  难怪何暮迟这小子一看见自己便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却原
来是为了灵儿的缘故。
  鹰刀这才恍然大悟,暗自得意不已。可他得意不久,想起此时与楚灵已降至冰点的关
系,嘴角的笑容便迅即敛去。
  “你找死啊!这番话若是被少主听到耳中,你就算是不死也要揭层皮!”那尖利嗓音
的男子急道。
  那“老郑”嘿嘿一笑道:“这里就我们老哥俩,还有谁会听了去?
  不过话说回来,那邀月公主的确也值得少主为她神魂颠倒。记得那次在百花庙会上见
过她后,我整整三个月不想回家……”
  “为什么?”
  “尝过上好的鱼翅,然后再叫你回家啃冷窝头,你愿不愿意?邀月公主就是那上好的
鱼翅,而我家的黄脸婆……把她比作冷窝头都算是抬举她了。”
  “呵呵,有那么夸张吗?我看嫂子长得倒也蛮俊的……”
  “你是没看见过邀月公主。记得那次你恰好被派到外地公干,所以你不曾看见过……
唉,什么叫绝代美女?那就叫绝代美女!从头到脚,就是头发丝也透着一种勾人魂魄的美
感。那次庙会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在所有人的眼里仿佛整个庙会上只有邀月公主
一人,她走到哪里,大家就掉了魂一样地跟到哪里,而且没有一个人敢高声开口说话,偌
大一个庙会静悄悄的,哪里还有谁会有心情去欣赏花市?都去看邀月公主了!也是,就算
是将百花庙会上所有的花朵加起来也及不上那邀月公主的半个笑容美丽,谁还会去看那破
花……”
  “老郑,你倒是越说越夸张了,天底下哪里有这种美人?”
  “靠!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可曾见过我有信口开河的时候?如果不是这种大
美人,我们少主也不会对她那么朝思暮想。唉,见到那邀月公主的第一面时,我就在想,
如果她肯对自己笑上一笑,就是叫我去死我也愿意……”
  “呵呵,老郑,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难道你心里只是想让邀月公主对你笑一笑就够
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那个?人家是逍遥王的宝贝女儿,真正要你去动,我想给你一
百个豹子胆你也不敢,可是我就不信你连想都没有想过……”
  “我自己是什么人我自己当然清楚。可那次就奇怪了,我当时的确是那么想来着,只
想她只要对我笑一笑,笑一笑就够了!对着她,别说邪念不敢动上一动,便是大气也不敢
喘上一口,生怕一口气将她吹得远去了,吹得化了……唉,有些时候,她眼光从我眼前掠
过的时候,哪怕是多停留一下下,我也是满心欢喜……明知道她不是在看自己,可心里就
是欢喜,欢喜得想要跪下去……”
  “瞧你说的那邀月公主哪里还是人?简直是仙女了……”
  那“老郑”的鼻中似乎哼了一声,口中却道:“仙女?仙女不过是个虚无飘渺的虚影
儿,天底下谁也没有真正看到过,可那邀月公主却实实在在地出现在我面前,仙女怎么跟
能她比?”
  那尖利嗓音的男子哈哈一笑道:“老郑,我看你是着了魔了!只可惜那比仙女还漂亮
的邀月公主早已被鹰刀收拢了……”
  “所以我说邪门啊!鹰刀那小子你也见过了,也跟我们一样两条眉毛一对眼睛,没什
么稀奇之处,我是怎么也想不通,邀月公主怎么会看上他的?”
  “人家那叫艳福齐天,你有什么法子?象我们这种小脚色,要想有这种福气,只有盼
来世了……唉,别说了,我们还是快快搜查一下此处是正经。”那尖利嗓音的男子叹了一
口气道。
  “搜查个屁!我们来了这么久,房里那一对狗男女就干了那么久,哼哼的声音三里外
都能听见,如果鹰刀也在这楼里,他们还能这般快活吗?”那“老郑”笑道。
  “你说的也是……不过我们既然来了,总要略略看看吧?这样好了,你从搂后绕过来
,我从楼前绕过去,如果没人,我们就回吧。”
  说着,那二人从房顶跃下,匆匆绕着小楼查看一遍。显然两人都有些敷衍了事,查看
得并不仔细,竟然没有发现鹰刀躲藏之处。过了不久,他们重新在搂顶会合,商议一通之
后,便飞快地往回飞掠而去了。
  望着他们渐渐远去,鹰刀紧绷着的心才放下,不由嘘出一口气。他低下头来,突然发
现自己的身体正以一个非常不雅观地姿势紧紧压在藤原伊织柔软的躯体上,尽管两人身上
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可肢体交缠下,那种动人触觉还是强烈地刺激着自己每一个细胞。

  房内那一对男女显然已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男子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而那女子更
是娇呼高唤,柔腻的声音几乎要把整个房顶掀开了去。终于,在一声声嘶力竭地喊声过后
,一切归于平静。
  寂静。
  这真是一个非常要命的寂静。
  鹰刀和藤原伊织互相对视着,两人都忘了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事,就那么深深凝视着
对方。黑暗之中,双方霍霍而动的心跳声遥相呼应,仿佛极远,又仿佛极近……
  不知过了多久,鹰刀突然感觉欲念如潮水一般涌来,来得既快又强烈,只想不顾一切
地将身下的女人紧紧搂住。他这样想着,自然兴起了某种生理反应,胯下坚硬似铁,身体
也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感应到鹰刀强烈的冲动,藤原伊织的脑袋“轰”的一声,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
了。眼神变得异常朦胧迷离,那一股曾极力掩藏地柔媚再也无法抑制,如盛开的鲜花一般
在这一刹那间全都绽放出来,皮肤上的热度灼热烫人,可身体却偏偏又轻又软,似乎连动
一根手指也是一件极其吃力的事情……
  无论是鹰刀还是藤原伊织都清楚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可是两人都不想去阻
止,或者说两人都已没有能力去阻止了。就如同久旱的大草原上,燃烧的火种已经被命运
之手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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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十一章 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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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世间的事很奇妙,一些似乎不该发生的事,它总是会不期而至,可一些似乎注
定要发生的事,却往往会因为这种或那种原因擦肩而过。
  “那个……他们称作邀月公主的女人是……是你的妻子吗?”鬼使神差一般,藤原伊
织在最不恰当的时候问了一句最不恰当的话。她非常地懊悔,当这句话一出口就懊悔地想
立刻死去。
  果然,鹰刀在听了这句话之后,脸上神情虽然似乎没什么变化,可身体却在那一瞬间
变得僵硬无比。
  沉默良久。
  “她……”鹰刀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干瘪乏力,极其生涩,“我……我曾
经以为她会是……可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可以清晰地看见鹰刀眼中那一抹深深地伤痛。藤原伊织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男人的痛
苦可以掩藏地如此的深,深到你如果不触及到他的灵魂,你便永远也不可能了解到的程度

  他还是爱着那个女人呢……深深地爱着那个被称作“邀月公主”的女人呢!
  这样的想法令藤原伊织既痛且怜又妒,便如一根细细的尖针刺中她柔软的心脏,痛得
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们是时候进去了……你先在外边等一下,我进去清理完毕再接你进去。”鹰刀站
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不远处的房门潜去。
  当鹰刀站起来的时候,藤原伊织便知道一切都已结束了。她动了动手臂,希望能挽回
些什么,可很快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因为鹰刀在站起来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
她一眼。
  不期然地,藤原伊织的双眼模糊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沿着脸颊直流入嘴角
,感觉到一丝浓浓地苦涩和酸楚。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她第一次品尝到恋爱的味道,竟是如此的苦。
  鹰刀小心地用了一个手法将由里面反锁的房门弄开,并悄悄摸入门去。房里的人显然
在前面的剧烈运动中耗尽了体力,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入房内。
  他动作很快地将床上那一对共鸳春梦的男女制住,并用床上的被子一裹,随手塞至床
下。那一对男女甚至依旧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全然不知他们睡觉的地方已从温暖的大床
转移到了冰冷阴暗的床下。
  清理完毕之后,鹰刀将藤原伊织拉入房内。
  “对……对不起……我,我不该……”藤原伊织怯怯地说道,说了一半眼泪便又流了
下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鹰刀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说话,自顾自在房内翻箱倒柜地找些什么。
  很快地,他将房内的值钱之物搜刮一空,并翻出一床干净的被子往床上一铺。
  “鹰哥哥,你……你不要不理我,我……我……我真的好难过。”
  看着鹰刀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样子,藤原伊织几乎要哭出声来。
  鹰刀停了下来,背对着藤原伊织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 你……你不要这样
说,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我,我真是一个十足的烂人啊!如果我的一些举动伤害了你,我
真的很抱歉……”
  “不,是我不好,我不该在那个时候问那句话……鹰哥哥,对不起,对不起……”藤
原伊织呜咽着扑上前去,从身后紧紧搂住鹰刀的身体,几乎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去搂紧。

  鹰刀又叹了口气,他回过身来,伸手抚摸着藤原伊织秀美的长发,喃喃道:“傻丫头
,如果你知道我曾经对你做过了些什么事,你或许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唉,总之,我做
错过一次,我不想就这么一直错下去。”
  藤原伊织拼命地摇头,人却紧紧贴着鹰刀的胸膛,道:“不,不会的。不管你做过些
什么,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鹰哥哥,我……
  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面对藤原伊织那赤裸裸的爱意,心中那一股深深地愧疚几乎使得鹰刀的面容扭曲起来
。真是个烂人啊,自己真是烂到不可救药的烂人啊!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一般地鄙视自己
,以致于他几乎要冲动地将所有的事实真相都告诉藤原伊织——自己是如何如何地欺骗她
,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地利用她,以及她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然而,鹰刀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温柔地将藤原伊织抱上床,温柔地用被子将
她盖好,然后自己和衣躺在她的身旁,闭上眼睛装作沉沉睡去。
  “小月……我一定会带你回家!回到你真正的家。一定会!”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        ※        ※        ※        ※

  东海蓬莱岛,邀月楼。
  从邀月楼望出去,海平面上,一轮血红的夕阳缓缓下沉,在漫天彩霞的辉映下,整个
天地都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大海异常的平静无澜,无数只海鸥在虚空中盘旋低回,啾
啾而鸣,张开着的双翼划出一条条美妙无比的弧线……
  如此动人的画面对于楚灵来说却仿若无物,此刻的她正手支颌下端坐在桌旁,出神地
望着桌上一张只有寥寥数行字的素笺—— “灵儿,我如今在襄阳,心中对你很是挂念,如
果有空的话,能不能来襄阳找我?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的,你一定要来啊!鹰刀”
  自上午收到这封不速而至的信笺,她便一直坐在桌旁望着它,连动也不动,满脑子盘
旋来盘旋去都只是一个念头。
  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绝世的容颜明显地有些清减和憔悴,脸上满是郁郁寡欢的落寞神情,削瘦的肩膀和盈
盈一握的纤纤细腰怎能载得动那永无尽头般的孤独和寂寞?
  楚灵叹息一声,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鹰刀……鹰刀……你怎能这般伤我一次又一次?
  “小姐……小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紧闭着的房门也被人推开,
冲进一个小丫鬟。
  楚灵忙背着身子拭去脸上泪痕,转头道:“什么事?怎么这般慌慌张张的?”
  那小丫鬟一脸的焦急之色,道:“不好了,若儿小姐她……她……”
  楚灵一惊,站了起来急道:“怎么了?若儿她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楚灵自遭到鹰刀的“遗弃”后,便伤心失望地返回了蓬莱仙阁,紧跟着就大病了一场
。虽说心里恨极了鹰刀,可日日夜夜地还是牵挂着那个薄幸之人。而雅千柔和萧听雨为了
哄她开心,总是变着方儿逗她玩,今日买一只猴子,明日买一匹马,今日带她去踏青,明
日便去钓鱼,如此十几天下来,不但雅、萧二人弄得疲累不堪,就是楚灵本人也觉得无趣
之极,笑容反而愈见少了。
  终于有一天,楚灵实在不忍心雅、萧二人跟着自己受罪,硬将他们赶出了蓬莱岛。雅
、萧二人也知楚灵这心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得了的,再加上他们离京也有一段时日了,
也该回去打点一些应该处理的事务,便也不再勉强,双双离去。
  再说若儿那日与楚天舒得知鹰刀已逃出岳阳,在那一带整整搜寻了近半个月,可无论
怎么寻找,就是找不到鹰刀的半点踪迹。而高丽族一代宗师“风雷破”崔明勋却已莅临金
陵,为了大局着想,楚天舒只得放弃继续寻找鹰刀的下落,转而将若儿带至蓬莱仙阁托给
楚灵照料。
  若儿的天真烂漫很得楚灵的喜欢,最重要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话题--鹰刀。很快
的,两个又痴又傻的丫头便成了一对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成日里不是鹰大哥长,便是鹰大
哥短,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
  时间就这么匆匆而过,直到今晨收到那一封信笺。
  那丫鬟缓和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方才说道:“若儿小姐下午的时候说要划小艇出
海游玩,裘大叔本想陪她一同去的,可被若儿小姐拒绝了,说在岛附近转转就回来,不用
人陪了。当时我们大家都没有在意,也就随她去了,可直到现在若儿小姐还没有回来,大
家这才慌了,到她房里一看,却见桌上有留给小姐的一张纸条……”
  说着,那丫鬟将紧攥在手中的纸条递给楚灵。
  楚灵接了过来,却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
  “灵儿姐姐,我去找鹰大哥了。谢谢你和楚伯伯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若儿。”
  若儿呵若儿,你可知蓬莱岛与大陆隔海相望,看上去似乎很近,可用一艘小艇渡海却
至少需要一天一夜啊!你……你为什么会这么傻?难道那个人在你心目中真的有那么重要
吗?
  楚灵心里又气又急,一跺脚,对那丫鬟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叫裘大叔准备船
只去找若儿啊!还有,叫个人来收拾一下行装,我们也陪若儿一起去找鹰……鹰刀去。”

  自己是很不想去找鹰刀的,可是……可是去襄阳的路那么远,若儿一个不会武功的女
孩子孤身上路多不安全啊?怎么说也要陪她一同去自己才会放心吧。
  楚灵暗暗替自己解释道。
  ※        ※        ※        ※        ※

  半个月后。襄阳,温府。
  温师仲书房内,杨四和温师仲相对而坐。
  “半个多月前,蒙彩衣莫名奇妙地大病一场,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至
少它延缓了蒙彩衣发动夺取长江水运系统的阴谋,给了我们多喘一口气的时间。”杨四边
喝着手中的清茶,边侃侃言道:“南宫渐雪那一方面我已经替家主沟通好了,她将于近日
内派一小队人冒充我天魔宫的残余秘密骚扰浙西小花溪,尽量给蒙彩衣的大后方造成一定
的混乱,最低限度也可造成蒙彩衣后援渠道的不畅,令她头痛一阵子;而据闻邀月公主楚
灵也于日前东渡而来驾临金陵秦府,看来我们伪造的那封书信已起了效应……”
  温师仲微笑道:“先生的神机妙算,楚灵那少不经事的小丫头焉能不中计?想必此刻
她正星夜赶来襄阳,希望能和鹰刀会合吧!”
  杨四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本来一切俱在我们掌握之中,只可惜鹰刀……唉,
少了他这么一个关键人物,到时只怕我们的戏不大唱得起来啊!”
  温师仲也叹道:“是啊。自从半个月前洛阳那边有消息过来说鹰刀曾经在那一带出现
过,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他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任我派了十数拨人马
去找寻,却连半点蛛丝马迹也找寻不到。有些时候,我还真是佩服他隐藏踪迹的本领,想
找他的人并不止我们,据闻各阀各派都对他极感兴趣,为了得到他的消息,大家可说是掘
地三尺了,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派人马能发现他,我真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做到
的。看来,除非是他主动现身,否则的话,没有一个人能找到他。”
  杨四笑道:“若没有几把刷子,鹰刀早在叛出无双府的那天起便已命丧黄泉了,哪里
还有现在的风光?不过我相信就算鹰刀再怎么躲,他最终的目的地还是襄阳,因为这里有
他心里牵挂的一个女人。
  只要淡月姑娘一天不离开襄阳,他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关键是他何时回来罢了。”

  温师仲点了点头道:“我在淡月姑娘居所的附近布满了探子,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
们便会来通知我的。虽说守株待兔的法子有点消极被动,可目前为止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
些了。只盼我们等回来的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他的尸体,毕竟想要他命的人实在是太
多了。”
  杨四默然半晌。这才是他最为担心的事,鹰刀不死,一切都好说,鹰刀若是死了,那
真是没戏唱了。
  脸上的阴霾一闪而过,杨四定了定神,道:“对了,关于蒙彩衣突然大病一场的事,
家主可曾打听出什么来了吗?”
  温师仲摇了摇头道:“没有。唯一知道的是,蒙彩衣在病发前曾到城南的天水楼饮茶
,而据天水楼的伙计说,那天蒙彩衣似乎在二楼雅间会见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之后便一直
没有出现过,连她什么时候离去的也不知道……”
  杨四心中一动,道:“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调查出来了吗?”
  温师仲摇头道:“没有。我也知道能和蒙彩衣亲自接触的人一定非同小可,只是那店
伙计语焉不详,仅凭他口语描述,根本不可能判断出那一男一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杨四叹了口气道:“那真是可惜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蒙彩衣之所以突然发病只
怕与这两个人有很大的关系。而这两个人胆敢在襄阳与蒙彩衣起冲突,来头一定不小……
家主,请在近期内务必多留意城内的生面孔,一有什么消息就通知我。”
  温师仲摸不着头脑,奇道:“先生的意思是……”
  杨四笑道:“很明显,以如今之势敢于和蒙彩衣翻脸的人已经不多了,在江北,除了
实力雄厚的江北八阀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哪方势力敢得罪蒙彩衣。而无论是哪一阀门,之
所以跑到襄阳来找蒙彩衣的麻烦,无外乎是想在长江水运上分一杯羹。如今,长江水运花
落谁家尚不可知,襄阳又是风起云涌,正是混水摸鱼的大好时机,他们不来则已,既然来
了,又岂会就这么空手而归?所以我敢断言,那一男一女在与蒙彩衣交涉未果之后,必然
依旧逗留在襄阳,以图在这乱局中捞一点好处。”
  温师仲抚掌笑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既然他们和蒙彩衣合作不成,我们不如主
动找上门去和他们合作。”
  杨四点头道:“正是此意。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只要是敢和蒙彩衣作对的人
,我们都要与他交好,多一分力量,我们对付蒙彩衣时就会多一分把握。”
  温师仲越想越是佩服。原本不过是一则没什么用的消息,杨四却能从中分析出这许多
有价值的东西来,这实非常人所及啊……
  杨四喝了口茶,又道:“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我们自己内部的问题。我听说令二公子
有意大力发展陆路运输,抽调了府中许多人手在城东码头以北大兴土木,据说是要建造一
座大型驿站。”
  温师仲道:“我也知道在这非常时刻应该集中府中所有的资源,进行统一调派,以全
力对付蒙彩衣的吞并。可是,驿站工程是早就在进行的,‘南船北马’的构想还是鹰刀提
出的,当时有很多人都知道我们温家有这个扩展计划,我若是将这项工程停下来不做,恐
怕会令蒙彩衣一方有所警觉,所以……”
  杨四摇了摇手,叹道:“家主大错特错了。兵家有云,虚者实之。
  蒙彩衣是何等聪明之人,你越是表现得一切如常,越是表明你外松内紧,已对她起了
防范之心,你这么做简直是欲盖弥彰。因为以常理而论,如果你有诚意与蒙彩衣结盟,那
么必然会停下手中一切事务,全力准备与她之间的谈判。毕竟水运系统是我们温家的根本
所在,根本尚且未定,你怎么还有可能在别的方面搞东搞西?”
  温师仲跌足道:“糟了,听先生如此一说,我方才醒悟过来。如今该怎么办?”
  杨四苦笑道:“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不过要逐渐将人手
撤回来,资金方面也要进行大幅度压缩,只须做一个样子就行了。这一方面我们暂且不论
,还有一点……不知家主可曾风闻一些令二公子的事?”杨四说这番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温师仲心中大有不祥之感,问道:“什么事?先生不妨直说。”
  杨四沉吟片刻,终于道:“前些日子,我听说府中管事宗维汉、顾荣同两位几乎在同
一时间于城南桑林胡同添置了产业,心中颇觉蹊跷。城南并不是什么黄金地段,但房价却
一直居高不下。这两位本身在城东已有产业,就算要添置,也应在城东的附近一带购置房
子,舍近求远去城南买房子,价格并不见得比城东便宜多少,这实在是太令人奇怪了。若
是一个人这么做,我未必会起疑,但两个人一起干这种傻事,只怕其中定有隐情。当时我
心中想,说不定他们买房子的钱不大见得光,于是便特意到帐房里查了一下帐,结果宗、
顾两位的帐倒是干干净净的,却查出令二公子以建驿站的名义大手笔的支取银子,每一笔
的银子数目并不大,多在五千两以下,可最多的一天,竟共支取了七万两之多……”
  杨四小心翼翼地看了温师仲一眼,却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后来几乎已是铁青了

  杨四继续道:“我本身要查的是宗维汉和顾荣同,是以虽然知道令二公子的帐目有问
题,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我在帐房里查不到什么,便索性直接去找宗、顾所买的房子的原
主,经过盘问,竟然发现这两幢房子都是由一个叫小尤的人出面购买的,而这个小尤本身
只是一个街头混混,属于那种左手钱进、右手钱出,花钱如流水的主,别说买房子,就是
养活他自己也是个问题。宗、顾两位心中若是没有鬼的话,怎么会委托小尤这种人去买房
?于是,我又去找了小尤。小尤这种人实在好对付的紧,我不过甩给他二十两银子,他便
什么都说了出来……”
  温师仲也是聪明之人,他铁青着脸闷声道:“这两幢房子是玄儿委托那个混混买的?

  杨四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二公子果然是大手笔。不单宗、顾两位,府中其他的
各位管事或多或少地都受了他的好处……这里有一张清单,都是令二公子通过小尤给各位
管事所购置的物品。”说着,从袖里取出一张清单递给温师仲。
  温师仲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罗列了有十几个人名,人名的后面附着房产、珠宝等各类
贵重物品,粗粗一算,牵涉的费用竟多达二十万两之多。他越看越惊心,心中又气又恼,
连手也颤抖起来。
  “这个畜生!”温师仲怒从心起,一掌拍在桌上。那红木桌如何受得起这千钧一掌,
哗啦一声四分五裂地散了一地。
  杨四等温师仲的情绪略微平复一些,又道:“二公子以建筑驿站的名头,动用官中的
银子给府里的各位管事送礼,数额又是如此巨大,这背后的意图家主不能不深思啊!”

  温师仲遽然一惊,道:“这小畜生难道想夺权?”
  杨四沉着脸摇头道:“从迹象上看来,只怕是夺嫡!”
  温师仲眉头一皱,道:“夺嫡?”
  杨四道:“我粗粗统计了一下,二公子送礼的对象都是掌握着水运系统各要害部门的
老臣子,而这批人原本全是在大公子手下做事的。大公子在前一段时间的‘铁甲蝙蝠’事
件中受惊过度,身体到现在还未完全复原,故而二公子便趁此良机大肆拉拢原本属于大公
子这一系统的人马,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完全架空大公子,在实际上控制水运系统。”

  温师仲想了想,道:“如此一来,即便恒儿将来身体完全复原,可因为权力已被架空
,便只能投闲置散了。”
  杨四摇了摇头道:“不会这么简单。家主你在温家权威并重,只要你的一句话便可以
将整个局势完全颠倒过来,使二公子所有的努力都化作流水。所以,二公子要么不做,要
做的话就一定会做得彻彻底底……”
  温师仲深吸一口气,吃惊道:“先生的意思不会是……他想要杀了恒儿?”
  杨四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二公子现在所做的都是铺垫,为的是在将来亲自接手水
运系统时不致于指挥不动原本属于大公子这一系的人马。”
  温师仲还是不愿相信杨四的推断,尽管理智上觉得杨四的推断大有道理,可在情感上
实在是无法接受。
  太残忍了!他们可是同一血脉的亲兄弟啊!
  “不!不会的,玄儿不会那么做……”
  温师仲全身颤抖,头脑几乎空白一片,只是徒劳地在那里喃喃自语。
  杨四眉毛一皱,他能够了解温师仲悲伤的心理状态,但是,现在还不是该伤心的时候
吧?毕竟这一切都不过是纸上谈兵,温玄并没有付诸实施,目前最应该做的还是尽力阻止
这件事的发生。
  当然,杨四的内心是非常期待温家内讧的。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温家尽管已经没落,但如果内部团结,任何人想从外部摧
毁它都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更别提现在仍是无权无势的自己了。所以,只有温家自己内
部开始分化,自己才有可能弄垮这只庞然大物。
  然而,对自己来说,现在并不是最适合的时机。鹰刀尚未回来,自己的准备还不够充
分,蒙彩衣又在一旁虎视耽耽,如果温家现在出现问题,那唯一得利的不是自己,而是蒙
彩衣。正是出于这一原因,自己才不得不对温师仲提出警告……
  唉,想想真是非常地可惜啊,如此一个良机只能看着它溜走。
  杨四咳嗽一声道:“家主,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现在最重要是多派人手保护大公子
,并剥夺二公子现有的所有权力。行动一定要快,迟恐生变……”
  温师仲这才如梦初醒。他一抹已有些僵冷的面颊,连连道:“对,对,对!现在还来
得及……”
  他的话尚未说完,突然,书房门口一阵喧闹声传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大公子……大公子他……他死了!”
  书房门被人用力撞开,一道人影冲了进来,口中大声呼喊道。
  杨四吃了一惊,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水打翻在地,满脸都是讶然之色。

  不会这么巧吧?刚刚才说到温玄有弑兄夺嫡的意图,温恒丧命的消息便传来了……

  杨四几乎不敢去看温师仲此刻的表情。对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自
己的儿子互相残杀更令人伤悲?尤其是他的膝下只有这两个儿子……
  朔风劲舞,从敞开着的大门扑卷进来,直吹得杨四的背脊升起阵阵寒意。
  温恒之死等于给了摇摇欲坠的温家重重一击,随之而来的动荡势将难免。而怀着丧子
之痛的温师仲会不会就此失去一贯保持的冷静,做出一些足以毁灭温家的疯狂举动,这是
谁也不敢胡乱揣测猜度的。
  温玄啊温玄,你这个白痴!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杀了温恒就等于杀了
你自己,还顺带连累温家一起走向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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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十二章 雷霆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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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恒静静地躺在卧榻之上,如同睡过去一样。脸色略显灰败,唇角隐隐悬挂着一丝黑
色的血痕,裸露在锦背外边的大手骨节突兀,柔软无力,在大红锦被的衬托下,倍显一股
妖异的苍白。
  几乎不用仔细查验,杨四已知温恒的死因是中了剧毒,而且还是那种发作猛烈、几无
药救的封喉剧毒。
  房内乱哄哄地挤满了人群,仆役、丫鬟和负责保护温恒的守卫们胆战心惊地站在卧房
门口,一个个灰头土脸如丧考妣。他们倒不是为了温恒的死而伤心,而是担心温师仲在痛
失爱子的情况下迁怒于他们头上,死罪或者可免,但一番皮肉之苦是肯定逃不脱了。
  杨四暗地里摇了摇头。真他妈的都是些蠢材,连保护死亡第一现场的基本常识都没有
!其实只要在刚发现温恒死亡的第一时间便立刻封锁这间房间,严禁闲人靠近,然后将这
里所有的人都分别拘禁起来,一个个盘查。这样一来,必然可以找到一点凶手的蛛丝马迹
,对破案大有裨益。可是,这帮蠢材都干了些什么?房间里人如潮涌,屋内物品弄得凌乱
不堪,温恒明显是被人抬到床上并盖上了被子……就算是有什么线索,也被这帮蠢材搅乱
了。在这种情况下去寻找凶手,简直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当然,无论是自己还是温师仲的心中都十分明白,不管凶手是谁,都只是幕后主谋手
中的杀人工具,而这个幕后主谋有九成九是温玄,之所以要抓凶手,为的也是要一个证据
,以证明温恒之死是授意于温玄。毕竟,没有人希望杀死温恒的主谋真的是温玄。
  温婉儿趴伏在床前嘤嘤哭泣,泪眼婆娑之下,往日那娇艳无比的容颜憔悴了许多。

  温师仲木无表情地走至榻前,大手温柔地抚上温婉儿秀美的长发,眼神却紧紧盯着榻
上的温恒,看得极其专注。从身后望去,他的背影挺拔如山,身躯甚至没有一丝的颤动。

  实在是太过冷静了,冷静地让人害怕。
  杨四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心内对温师仲有了重新的评价。他从来没有低估过温师仲,
可温师仲现在的表现才让人感到了他真正的可怕之处。
  从人性的角度去看这种冷静,应该算得上是一种冷酷无情的表现,但从另一个角度去
看,这种冷静却是成大事者必须具备的一个条件。唯有超脱感情的羁绊,才能客观地看待
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一切,才能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正确地处理每一件事情。
  温师仲啊温师仲,你能这么快从丧子之痛的阴影中走出来,还真是让我感到十分的意
外啊!
  适才在书房中的温师仲是那么地哀伤和悲痛,而此刻的温师仲却是如此的冷静,这截
然不同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使杨四颇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爹爹……大哥他……他……他死了……”
  温婉儿手指着床上温恒的尸体,转身哭倒在温师仲的怀中。温家最近实在是发生太多
的事了,先是出现“杀人蝙蝠”事件,死了许多丫鬟和护卫,连温恒也被吓得精神失常;
紧接着就是挂名未婚夫荀途惊死于温家迎宾楼,死因不明;再接着是一直默默喜欢着的鹰
刀无故在街头被人掳走,生死不知;而现在又是温恒莫名其妙地被人毒毙在卧室之内,连
凶手的影子也摸不着……这一连串的事接踵而来,教温婉儿这朵一直在温师仲呵护下长大
的温室小花如何消受?
  “婉儿不哭,爹爹在这里……”温师仲轻轻地抚慰着女儿,心中涌起一股爱怜之情。
一个儿子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而另一个儿子却是最大的凶嫌,也许到
最后唯一能延续自己血脉的,或许就是这个从来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女儿了。
  过了许久,温师仲等温婉儿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才轻轻地对她说道:“婉儿,爹爹
要在这里处理一点事情,你先回房……”说着,他转身对温婉儿的两个随身丫头喝道:“
你们扶小姐回房去,小心伺候着,若小姐有什么意外,我就揭了你们的皮!”
  目送温婉儿走了之后,温师仲缓缓在床前坐下,从衣袖中抽出一方洁白的丝帕,小心
翼翼地将温恒唇边的那丝黑色血痕拭去,最后端详了温恒平静的脸庞一眼,才用锦被将温
恒的头脸蒙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轻柔,仿佛怕将温恒惊醒了一样。
  “今天在这惜月楼当值的丫鬟、仆役和守卫都在这里吗?”背对着众人,温师仲淡淡
地问道。他语气中根本听不出有什么激动,似乎死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儿子而仅仅是一条
无关紧要的流浪狗。
  “在……都……都在。”
  人群一阵骚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大着胆子回答道。
  “好!很好!”温师仲转过身,冷冷地扫视了房里的所有人一遍,突然高声喊道:“
长青,命令你的人守住所有出口,凡没有我的口令,任何人胆敢跨出房门一步者,杀无赦
!”
  “谨遵家主号令!”门外,一把宏亮的嗓音悠悠传来。这把嗓音真气充沛中气十足,
一听便知是绝顶高手。
  一短三长的笛声响起。
  百余位全副甲胄的武装战士突然从黑暗中浮现,“刷、刷、刷”,整齐划一地脚步声
响彻整个惜月楼,分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逼近,迅速地控制了惜月楼的每一个出口。刀出
鞘、弓上弦,虚指惜月楼严阵以待,行动之间竟没有半点喧哗。
  杨四大震。从书房到这惜月楼,他一直紧紧跟随着温师仲,也一直很留意温师仲的举
动,从来也没有看见温师仲曾经召集过府中的任何武装力量,可如今他不过高声一呼,便
有一支战队冒了出来包围了整个惜月楼,行动之迅速、号令之严整都堪称精锐之师。再联
想起上次“杀人蝙蝠”事件时温府漏洞百出的防护网和檀溪之战时温师仲出动的百余游兵
散勇……
  温师仲!你妈妈的老乌龟,现在舍得出动你的秘密王牌战队了?你还真他妈的沉得住
气啊!
  杨四在肚里恶狠狠地问候温师仲上一代的所有亲戚。
  楼内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温师仲居然会弄出如此大的阵仗,情知接下来的命运必定
不妙之至,不由一个个吓得面青唇白。
  “今天,我温师仲死了一个儿子……我知道,凶手也许就在你们中间,因为恒儿这段
时间抱恙在身,从来没有踏出这幢楼房一步,唯一能接触到他的人只有你们!但我也知道
,即便你们中间有人是杀我儿子的凶手,可幕后的指使人却是另有其人。无论是你们中的
哪一位杀了我儿子,我都不想追究,但你要告诉我一个名字,指使你杀我儿子的那个人的
名字……”温师仲如鹰一般紧紧盯着众人,缓缓说道。
  当然没有人会那么傻,自己一头撞上来找死。是以,过了许久,整个房间里的人都默
不做声,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见。
  温师仲嘿笑了起来,颌下白须无风自动,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你们也许不会知
道,一个老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失去儿子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是你们应该知道
在这种时候,实在不能惹这个老人生气的,一点都不能。因为在这种时候,这个老人所做
的每一件事都将会非常疯狂,疯狂到你们无法想象!”
  杨四暗觉不妙,却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只能默默地看下去。
  却见温师仲离开卧榻,慢慢地走到众人身前,一个个地打量众人,眼中激射出来的寒
芒足以令每一个人的心紧缩成一团,两条腿也不由自主地发颤。这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想
到了一个严重地问题:“也许,之前想得实在太过乐观了,以为捱一顿打就可以过关,如
今看来,能不能保命还是一个问题。”
  温师仲走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面前站定。那小丫头稚气未脱,看起来便像是一个
孩童一般,哪里能承受温师仲如此深具压迫性的目光?不由惊恐着一步步向后退去,眼泪
止不住地流下来,却连一点哭声也不敢发出。
  “你……是不是杀我儿子的凶手?”温师仲微笑着问道。
  这个问题实在问得太过可笑,这满屋子的人每一个都像是凶手,唯独这个小丫头不像
,可偏偏温师仲问得极其认真,至少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认真。
  “不……不是我……”那小丫头吓得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哦……不是你吗?我明白了。”温师仲点了点头,笑容越加灿烂起来,灿烂得简直
有点诡异:“既然不是你,那我就可以放心杀你了。”
  话音未落,温师仲已经出手,右手如电一般闪出,只听“喀嚓”一声轻微的细响过后
,那小丫头已被温师仲硬生生扭断了脖子,如破麻袋一般委顿于地。她到死也没有弄明白
,为什么自己不是凶手,温师仲反而杀了自己呢?
  不过是短短的一息之间,一个鲜活而无辜的生命便在眼前消失,这冷血的一幕实在太
令人震惊了。房里有很多人忍不住就这么呕吐出来,吐得翻江倒海涕泪纵横。
  “你……你疯了?她只是一个孩子!”杨四惊叫一声,冲上前来欲要阻止温师仲,却
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疯,我很冷静,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温师仲冷冷一扫杨四,慢慢说
道。
  “太残忍了!你用这种方法来找凶手,实在是太残忍了!”在猜到温师仲将要干什么
之后,杨四一脸的愤怒和不忍。
  温师仲呵一笑,笑声中殊无半点欢快之意,道:“我说过,一个失去儿子的老人所做
的事一定会很疯狂,可是没有人相信,甚至连你也不相信。那么,我现在就做给你们看看
。”
  杨四叹息一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很冷静,原来你已经疯了。”
  温师仲冷冷笑道:“先生莫非是在这里假慈悲吗?先生出身于天魔宫这天下第一黑道
巨宗,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现在来表现你的悲天悯人之心,不是太可笑了吗?”
  杨四面色一沉,道:“我天魔宫虽是天下第一黑道巨宗,被你们白道中人冠以‘魔教
’之名,可这种残杀幼童、妇孺之事却也是不屑于去做的。”
  温师仲讥笑道:“简直是笑话!昔日天魔宫荼毒江南武林,动辄毁家灭族鸡犬不留,
难道说那些人家都没有妇孺儿童吗?”
  杨四森然道:“江湖传言往往夸夸其谈以讹传讹,更有许多用心险恶之人为了毁我天
魔宫清誉,故意散布流言。我不敢说我天魔宫的所有人都没有残杀过妇孺和孩童,正所谓
树大有枯枝,无论哪门哪派都会有极少数的败类存在,更何况我黑道中人?可是,我天魔
宫第一条戒律便是禁奸淫、禁杀妇孺和孩童,若有违者,轻则断双足,种则杀无赦。”

  温师仲默然半晌,道:“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手段。如今我温家的形势岌岌可危,动
辄便会有灭族之祸。你和我都明白,时间对我们来说已很紧迫了,只有用最快的速度稳定
住我们温家内部的局势,我们才有可能抵御蒙彩衣咄咄逼人的攻势。不是我想发疯,是这
个形势逼着我去发疯啊……先生不用再说了,我决心已下。你如果看不下去的话,请暂且
回避。”
  攘外必先安内。温师仲所说的都是实情,在现在这种形势下,唯有用雷霆万钧之势快
刀斩乱麻,尽快剔除家族内部的毒瘤,恢复家族各系统的正常运作,以一个健康的肌体去
迎击强大的敌人,才有可能在这场生死大战中幸存下来。
  可是,非要采用如此激烈残忍的手段吗?这种做,未免对眼前这些无辜的人太不公平
了……
  杨四长叹一声,背转过身脸朝向门外。他实在是不想再看下去了,因为温师仲将要采
取的是一个非常简单、有效却极其血腥的方式来寻找凶手,他自认自己的心肠还远远没有
坚硬到可以坐看那些手无寸铁的人被单方面屠宰时还可以不动声色的地步。
  温师仲舔了舔唇角,继续走到另一个人面前。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温家做仆
役的工作已经数十年。无可否认,在温家做仆役或者杂工每月的薪俸十分优厚,这个老人
的子女甚至靠他多年来的积蓄在城西开了一爿小小的面馆,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正因如此,这位老人每一天都是怀着一种感激的心情在温家勤勤恳恳地工作,从来也不曾
偷懒过。
  “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同样的问题在温师仲的嘴中提起。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
一个人觉得这个问题有多么可笑了,非但不可笑,简直是一道要人命的催命符。
  尽管是寒冷的深冬季节,汗水还从老人白发苍苍的额际流下来。他突然想起了家中最
小的孙子,那个仍抱在襁褓中蜷缩在母亲怀里的粉红色小肉球……
  “老爷,我……我没有……”老人沙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答道,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
,温师仲的右手已闪电一般掐住了他的脖子,死亡的阴影迅即将他吞没。
  “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在老人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坠落地面之前,温师仲已转移到
下一个人面前。
  就这样,温师仲问一句话杀一个人,瞬息之间又连杀四人。终于,有一个年轻的护卫
承受不了如此凶残的场面,大喊一声向门外跑去,然而他的右脚刚刚跨过门槛,门外便飞
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箭矢,将他整个人硬生生钉死在门板上。
  温师仲看也不看那死去的护卫,继续机械地问话、杀人。一切都是如此简单,此时众
人的生命在他的眼中便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沙,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够了!真的够了……你不要再杀无辜的人了……大少爷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当温师仲又眼也不眨地杀了六个人时,真正的凶手终于站了出来。
  很明显,即便这个凶手此时不站出来,温师仲无情的屠刀总有砍到他头上的时候,横
也是死,竖也是死,又何必连累其他无辜的人呢?尤其这些人都是与自己共同生活了许久
的同伴,其中还有一些甚至是自己的亲密好友。
  人群中踉踉跄跄地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一个年三十许的仆役。只见他脸色惨白,眼神
空洞,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直可笑,每跨出一步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咯咯……”那人看也不看温师仲一眼,只是低着脑袋
喃喃自语着。他眼神游离,盯着满地的尸体,突然“咯咯”笑了几声,随后又“呜”大哭
起来,无论是哭还是笑,嗓音都如夜枭一般刺耳难听。
  温师仲的眼中闪过一道深刻地仇恨,脸颊缮的肌肉一阵扭曲,沉声喝道:“很好,你
终于肯站出来了。如果你早一点站出来,这里的人就会少死几个……”
  那人的身躯一阵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地上的尸体连连磕头:“小莲…
…老余……老齐……是我孟老三该死,是我害了你们啊……是我害了你们啊……呜……”

  孟老三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每一下都如重锤撞击一般,发出沉闷的巨响。顷刻
间,他的额头已是血肉模糊,鲜血从额际流淌下来和泪水混淆在一起,染红了他整个脸庞
,看起来有如厉鬼。
  “究竟是谁指使你杀我儿子的?你要说实话,否则的话我将这满屋子的人都杀得干干
净净,一个都不剩。”温师仲冷冷道。
  那人抬起头惊恐道:“不要,不要再杀了。我说……我都说出来。
  要我杀大少爷的是……是……是二少爷!我说的是实话,是二少爷指使我这么做的!
那天,我赌钱输了很多,欠了一屁股的债。为了还钱,我从府里偷拿了几张字画,准备拿
出去卖钱,却恰好被二少爷撞见。他要挟我说要送我去官府坐牢,于是我就求他放了我。
他便拿出一包药给我,要我将这包药下在大少爷的茶水里。我当然不敢,可是二少爷说这
包药不过是让大少爷神志迷糊的药,没什么大害。他还拿出一百两银票给我,要我去还赌
债。我一时糊涂,便答应了他……我真的不知道这包药是有毒的,如果知道,就是打死我
我也不敢这么做……老爷,我说的都是真话,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要杀就杀我吧,跟他
们没有关系……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得知事实真相时,温师仲还是觉得心如锥刺疼痛难忍。
  杨四怜悯地看了温师仲一眼,却发现他陡然间似乎苍老了许多,深锁的眉际之下,脸
白如纸木无表情,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长青……让他们都出去。每个死了的人,都到帐房支取三百两银子给他们的亲属…
…”过了许久,温师仲才有气无力地下令道。
  “长青接令!”门外那把宏亮的嗓音再度响起。
  两长一短的笛声响过。只见那包围着惜月楼的百余位武装战士箭撤弦、刀入鞘,一语
不发地遵从号令,分从四个方向撤出惜月楼,悄悄隐没于黑暗之中。
  楼内众人见此,纷纷争先恐后地向房门外跑去,唯恐温师仲突然改变主意。一阵嘈杂
过后,整个房间除了一地的尸体之外,仅剩温师仲、杨四和孟老三三人。
  刹那间,惜月楼陷入一片沉寂。淡淡的月光洒将下来,照得房内三人的脸庞都是惨白
惨白的,三人一直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谁也没有移动半分。
  “这世上的很多事,总是这么让人无奈啊!家主,毒瘤不除,终无宁日,也到了该决
断的时候了……”杨四沙哑着嗓子轻轻说道。
  一边是父子亲情,另一边却是家族大业,孰重孰轻,端看温师仲自己如何选择了。

  温师仲抬起头望向杨四,眼中突然流出泪来,伤心道:“到今日我方才明白我真的不
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只给了他们挥霍不尽的钱财,却没有教会他们做人的道理……今天
,我死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两个啊!”
  他顿了顿,显然决心已下,唤道:“长青,你进来……”
  门外闪出一个身材欣长的年轻人。却见他身穿一袭银灰色的紧身武士服,一蓬乱发随
意地用一条青带子扎在脑后,双目开合间精光四闪,浑身洋溢着一种剽悍之气,一看便知
是个极为精明的人物。
  温师仲道:“现在,你去给我办三件事。第一件,全面启动‘隐龙计划’,所有隶属
于‘隐龙’的部门都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并接管整个水运系统的运作;第二件,你亲自带
人去温锥那里,把他手中的一百二十人拆散混编入我们的‘隐龙’,若他敢反抗,立杀无
赦;第三,你立即派人去将温玄软禁起来,若他敢反抗……立杀无赦!”
  那名唤长青的年轻人舔了舔唇角,往床上温玄的尸体瞥了一眼,犹豫道:“如果二公
子反抗,真……真的要杀了他吗?”
  温师仲闷哼一声,怒道:“是不是要我重复一遍?”
  长青吓了一跳,忙躬身道:“长青不敢,长青接令!”
  说毕缓缓向门外退去,消失不见。
  温师仲回过头来,见杨四望着长青消失不见的方向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不由尴
尬道:“先生莫要怪我一直藏私,这‘隐龙’是我多年的心血所在,我一直将他们雪藏为
的就是可以应付如今这种岌岌可危的形势……具体的情形,我等会儿再和你细说。”
  杨四微微一笑道:“家主不用对我解释,我明白的。其实我早就在怀疑了,如果家主
没有一定的实力,又如何可以稳稳控制长江水运系统数十年?”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杨四早已在肚里骂了温师仲无数遍了。
  温师仲勉强一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永远不用出动‘隐龙’,只可惜……唉
,此话休提,现在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杨四问道:“什么地方?”
  温师仲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种傲然之色,道:“城东码头,温柔乡。”
  城东码头素来是花船聚集之地,而“温柔乡”则一听便知是男人家的寻花问柳之处。
杨四不由大奇,温家今夜必将是一个极其混乱的局势,他温师仲不在这里主持大局,反而
要带自己去什么“温柔乡”
  ,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杨四苦笑道:“这种时候还去那种地方是不是太那个了?”
  温师仲微微一笑道:“也许此时正该是去那里的时候。”
  说着,领先便朝门外走去。杨四见此,不禁摇了摇头,不再坚持,紧跟了上去。
  “老爷……你……你不杀我吗?”身后突然传来孟老三的喊声。
  温师仲脚步一顿,回头冷冷地望了孟老三一眼,道:“我说过,只要你供出谁是幕后
主使,我就不会追究。怎么,你以为我温师仲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孟老三一怔,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可是……难道你不想杀了我替你儿子报仇
吗?”
  温师仲摇了摇头,道:“你不过是一个杀人的工具,我为什么要杀你报仇?不过我要
提醒你一句,我不会找你报仇,却有许多人会来找你报仇,因为这地上的所有人都是因你
而死,你说他们的家人会放过你吗?”
  孟老三看着满眼的尸体,心中一阵害怕,软倒在地。
  温师仲哈长笑一声,笑声中满是悲愤和伤心,不再理会孟老三,拂袖而去。
  杨四略一迟疑,还是跟着温师仲去了。当他走出门外的时候,耳中突然听见房内传来
一道细不可辨的声响,听起来似乎是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
  孟老三自戕了。
  杨四暗暗叹了一口气。今夜,真是一个残忍而血腥的夜晚。

 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十三章 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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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城东码头的格局泾渭分明,北边是花船聚集区,南边是商船和货船的聚集区,中
间空出一条宽阔的水道作为隔离地带。
  城东码头花船聚集区的夜晚是属于男人的夜晚,每一个寻芳客都可以在这里寻找到属
于男人的那份快乐,金钱与欲望的等价交换在这里得到了最赤裸裸的体现。
  昏黄的灯光下,流连忘返的男人们醉醺醺地摇晃着身体,肆意地与斜倚在船舷旁的女
子们调笑打趣,领略着家中妻子无法给予的别样风情。
  荡漾的眼波、高叉的裙裾下露出的那一截细白的长腿、微敞的前襟下那一抹鲜红的抹
胸……这一切都如同陈列在柜台上的商品,任君选购。在这里,没有感情之间的交流,有
的只是用金钱来换取欲望的最大宣泄。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无论他们是真笑还是假笑,看起来都是那样的自然和不容
置疑。
  而相对于北边花船区的热闹喧嚣来说,南边无疑萧条许多。年关已近,在外漂泊辛苦
了一年的生意人大都已回家团聚,已少有人会冒着严寒外出运货做买卖了,而且现在又是
夜晚,是以南边的一大片水域仅有十数条大船静静地泊靠在岸边。也有些商船仍然在往岸
上卸货,十几个码头杂工懒洋洋地背着沉重的货箱一步一步跨过跳板,慢吞吞地向岸上移
动,走上几步便停下来歇一下,抬头望望北边的热闹,眼中浮现出一种羡慕的神情,很快
又低下头去,继续艰辛的劳作。
  南边的冷清和北边的喧嚣构成了整个码头的风景,似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被上天之手
生硬地揉和在一起,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杨四默默地跟在温师仲的身后,似乎在装作浏览城东码头的夜景,实际上脑海里却在
思考着温家秘密王牌战队隐龙组的事。
  从一路上温师仲的介绍听来,隐龙组是一支人数约二千之众的庞大机构,平日里分散
于温家辖下的各地码头和堂口,以各种不引人注意的普通身份作为掩饰。
  温师仲在草创这个机构之初,是花费了很大一番心血的。最困难的倒不是资金或者管
理,而是物色人选。由于隐龙组是一个秘密机构,为了防止泄密,故而断断不能从家族内
部物色人手,但是若从外部择人,又无法保证隐龙组每一个成员对家族的绝对效忠,这矛
盾的问题几乎使隐龙计划流产。所幸温师仲找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那就是秘密地在中原
各地招募孤儿,每一个孤儿的年龄不得超过十岁。说起来简单,可真正实行起来又有了很
大的问题,试问普天下哪里有这许多年龄极小的孤儿?也许是温师仲走运,彼时江北各地
暴雨连连,以致黄河、淮水等几大水系大决堤,引发了百年难遇的大水灾。虽然官府方面
竭尽全力赈济灾民,可各地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是呈几何级数增长,如此一来,温
师仲反而花了极小的代价便顺利招募到了适合的人选。
  有了人选,接下来便简单许多了。只要有钱和有严格至几乎有点残酷的纪律,将这一
大批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改造成只为自己服务的忠实走狗,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隐龙组下设几个部门。其一,负责帮会之间大规模冲突、会战的精锐武装部队,名曰
“战龙”,总人数约五百人;其二,负责情报、刺杀等小规模行动的特务部门,名曰“刺
龙”,总人数约一百八十人;其三,负责在特殊情况下接管整个长江水运系统的部门,名
曰“鱼龙”,总人数约一千三百人。
  整个隐龙组最关键的部门不是“战龙”,也不是“刺龙”,而是“鱼龙”。“鱼龙”
的设立,为的就是可以在危急关头接管整个长江水运系统,并将它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一句话,“鱼龙”才是整个隐龙计划的核心所在,而“战龙”和“刺龙”都是它的辅助
机构。
  “鱼龙”的成员武功不必很好,但必须掌握水运系统的每一个运作细节,这样才能在
接管水运系统时做到平稳渡过,不伤及系统的经脉,使损失降到最低。
  初步掌握隐龙组基本构成的杨四瞬间便明白了温师仲组建它的用意所在——整个长江
水运系统的安全都是由隐龙组负责的,谁掌握了隐龙组,谁就掌控了长江水运,襄阳温家
本部的存在与否反而是次要的,即便襄阳的温家本部被敌人烧成一片火海,他们也找不到
打开长江水运的那把钥匙。
  那么隐龙组的指挥机构设立在什么地方呢?肯定不会是温家大宅内,那样的话,温家
一旦受到外敌攻击,隐龙组便会陷入瘫痪的状态。还有,蝠甲战衣有否大批量装备到隐龙
组的成员身上?如果是的话,那隐龙组的战斗力就要往高处预估了……
  想到这里,杨四不禁忧喜参半。喜的是终于掌握到温家的致命要点,忧的是隐龙组组
织严密、具有高度忠诚、战斗力极强,无论从外部打击或是内部分化,都难以收到很好的
成效。
  唉,如果鹰刀在就好了。如今温恒暴毙,温玄就算不被温师仲处死,也要被软禁起来
,届时只要鹰刀肯与温婉儿联姻,这温家家主继承人的位置便算是坐稳了,再也没有旁人
可以抢了去。而那时,温师仲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嘿嘿,隐龙组效忠的对
象就不再会是温家,而是鹰刀了。
  当然,温师仲能否这么巧在这种关键时刻出个“意外”,老天想来是不会这么帮忙的
,只有靠自己去努力了。
  说到底,一切的一切还是要建立在鹰刀能安全返回襄阳的前提下,否则的话都是空中
楼阁,永远没有成为现实的可能。
  “先生……先生……我们到了。”
  对杨四魂不守舍的状况颇为疑惑,温师仲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二人在花船聚集区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驻足停下,迎面而来的是一艘泊靠在岸边的巨
型花船。这艘花船看上去与别的花船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灯火通明,一样的富丽堂皇
。如果一定要说它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可能由于地处偏远之地,前来寻欢的客人远远没有
别的花船那么多。
  花船的巨型桅杆上悬挂着一串红色的大灯笼,上书“温柔乡”三个大字。
  杨四回过神来,干咳一声,瞥了一眼“温柔乡”,苦笑道:“哦……就是这里吗?家
主老当益壮,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来这种地方放松一下,真是令人好生佩服。只是我杨四素
来不爱这个调调,我不如先回迎宾楼好了。”
  温师仲微微一笑,道:“先生稍安勿躁,且随我上船去瞧瞧,到时你便会明白这趟来
得大有所值。”
  杨四奇道:“莫非这温柔乡中有什么世所难见的绝世美女、妙龄佳人不成?”
  温师仲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缓缓道:“这船上绝世美女是没有的,但我敢保证
先生绝不会后悔来此一趟。”
  温师仲如此信誓旦旦地保证,不由逗引起了杨四的好奇心。既然温师仲敢作此豪言,
总是有他一定的道理,反正人已来了,便是去见识见识又有何妨?
  俨然是常客身份,温师仲不用人引领便直接跨上花船。一路行去,依靠在船舷两侧的
卖笑女子并不像招呼其他客人一般蜂拥而上,反而像是看不见温师仲和杨四二人一般,理
也不理。
  杨四这才有点觉察到这温柔乡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按理说自己和温师仲衣饰
华贵举止不凡,正该是这些卖笑女子们最青睐的对象,可如今却被她们看作了透明人,唯
一可以解释这种不合理现象的理由只有是--这里并不是一艘普通的花船。
  杨四微微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用一种非常期待地心情紧随温师仲登上花船的二层
舱房。
  推开舱门,一眼望去,第一个感觉就是舱房很大,大得超乎任何人的想象。整个舱房
长约十丈、宽达四丈,几乎占据了花船二层的所有空间,竟然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什,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存在,是以显得异常宽敞。
  两人跨步走了进去,舱门突然重重地自动关上,只听“喀嚓”一声细响,似乎是机括
将舱门扣死的声音。而随着舱门的紧闭,舱外的弦乐声、喧哗声便像是被人一刀斩断了一
般,再也不能透进来。
  “这里……才是我一生的心血所在!”温师仲傲然卓立于舱房的中央,双手大张,大
声对着杨四喊道,神色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啪啪”,温师仲拍了两下手掌。
  随着掌声响起,舱房两旁的舱壁突然一块块裂开,并从中走出一队身披轻甲的年轻武
士。他们齐齐向温师仲躬身行礼之后,便分列两旁默然不语。
  温师仲目如鹰隼,慨然激昂道:“养兵千日,用于一时。如今外敌虎伺,家族正面临
有史以来最危急的时刻,你们……”他顿了顿,突然大声喝道:“准备好了吗?”
  “愿为家主效死命!”众武士齐声答道。
  “很好!那么就让我们的敌人看看什么才是我们温家最精锐的部队吧……隐龙计划正
式启动!各部门依计划行事,我授予你们便宜行事的权力,只要对计划有阻碍,无论什么
人,包括我,都可以立杀无赦!”温师仲的右手做了一个挥斩的动作,大声喝道。
  “谨遵家主号令!”众武士再度齐声应道。接着向温师仲躬身一礼,纷纷忙碌起来。

  这里居然是隐龙组的总部所在!
  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杨四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不禁
有些佩服温师仲安排巧妙,竟然将隐龙组的总部安置在一艘可以流动的船只上,进可攻退
可守,最关键地还是隐蔽。谁能想象到温家最精锐的部队会掩藏在风花雪月寻欢作乐的花
船之上?
  “喀喀喀”,机关扭动的声音响过,空旷的舱房正中处缓缓升起一张巨大的黑褐色的
台子。
  温师仲向杨四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那台边去。
  杨四走了过去,却见这黑褐色的台子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内惟妙惟肖地用各
种模型堆砌起襄水一带的地理地形。山脉、河水、城池、村庄,甚至襄阳城东码头上的花
船和货船都用细小的模型雕刻起来,栩栩如生。站在沙盘旁看下去,立时有一种登上绝顶
高峰俯视天下的错觉。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面对这样一张制作精美的地理沙盘,使人不自禁地热血沸腾起来。
  温师仲细长的手指缓缓在沙盘的台沿滑过,低声叹道:“想我半生戎马,耗尽心力才
建立起这个水运帝国,又岂能甘心拱手让人?无论是谁要想打长江水运的主意,我都要让
他吃尽苦头!即便斗不过,我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建立起来的东西,绝不容落于他
人之手……蒙彩衣,她太小瞧我了。今夜,我便要让她明白我们温家绝不是她想象中那么
容易捏的软柿子。”
  杨四默然,他能够明白温师仲此刻为何如此急于打破与蒙彩衣相互僵持的局势。本来
双方只是暗中出招,蒙彩衣这一方意图用谈判的手段兵不血刃地兼并温家,控制长江水运
;而温师仲也期望利用蒙彩衣的这一心态拖延下去,尽量为自己赢取一点准备的时间。由
于蒙彩衣大病一场,双方的谈判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形势对温师仲非常有利,然而遗憾的
是温玄在这时杀了温恒,对家族内部的团结气氛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虽说温师仲处理及时
,第一时间便用强硬地手段遏制温玄,然而家族内部的权力已经失衡,逼得温师仲只能提
前打出最后的一张王牌--隐龙组,来稳定局势。
  既然原本作为暗器使用的隐龙组提前曝光,那不如化作先发制人的利剑。
  利剑出鞘,见血方回。
  隐龙组不动则已,一动便要让蒙彩衣知道厉害所在,令其投鼠忌器,不敢在谈判桌上
太过放肆。
  温师仲这一战略意图可说是高明之极,既稳定了内部局势,也对外敌造成一定的打击
。只是可惜的是隐龙组一旦曝光,他便再也没有别的底牌了,他的好牌已经出尽,而蒙彩
衣那一方却依然高深莫测,谁也不知她手中究竟还有多少实力。
  若纯以双方对赌的方式来判断,温师仲其实已经输了。再赌下去,唯一未知的是温师
仲输得多些还是输得少些而已。
  “先生,你认为我这一剑最应该刺在蒙彩衣的什么地方?”温师仲皱着眉头,若有所
思地紧盯着沙盘,低声询问道。
  事已如此,只能走一步见一步了。杨四低叹一口气,想了一会儿道:“蒙彩衣在襄阳
部署的武装力量早已在沈园一役溃败,就算尚有残余,也不足为患。家主若想打在蒙彩衣
的痛处,就不能选择在襄阳开战,而是直捣黄龙,径取花溪剑派的老巢小花溪!只要和南
宫渐雪一方沟通好,共同起兵,以雷霆万钧之势奇袭小花溪,倾尽全力速战速决,运气好
的话说不定可以一战功成,彻底解除蒙彩衣带给我们的威胁……”
  温师仲摇头道:“不妥,太过冒险了。浙西离襄阳太远,我们的战线拉得太长了,而
且南宫世家方面也未必靠得住,南宫苍穹向来与我不对盘,谁能保证他不会从中弄鬼?隐
龙组已经是我最后的武器了,万一失败,一定是永不翻身的局面。不妥……”
  杨四不禁暗暗嗤之以鼻。这老小子口口声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却根本没有破釜沉舟
的勇气,兼且生性多疑,怀疑己方盟友……嘿嘿,照此下去,无论此战是赢是输,终究难
逃全盘皆输的命运啊!
  杨四踱着步子,沉思半晌,又道:“此次出手一定要又快又狠,至少要打得蒙彩衣半
年之内没法动长江水运的主意。本来小花溪是我们最佳的目标,不过家主既然不愿冒险,
那最后只能在公安和夷陵间选择其一了。”
  温师仲点头道:“蒙彩衣初上襄阳时,花溪剑派为了给其营造声势,曾在大江南岸公
安、夷陵两地集结兵力多达六千之众,作为后援。而后蒙彩衣在沈园伏兵被先生以奇计连
根拔除,他们武力夺取襄阳的计划变得遥遥无期,花溪剑派出于稳定后方的需要,才缓缓
从公安、夷陵两城撤兵,可由于两城与我温家的地盘隔江相望,他们仍然在两城驻兵共达
千余人,分从左右钳制襄阳。花溪剑派此举令我有芒刺在背的感觉,若是趁这个机会铲除
其一,倒不失为一个妙计。来人,换公安、夷陵两地的沙盘……”
  妙计?妙个屁啊!不取小花溪而取公安、夷陵,对于花溪剑派来说只能算伤其肌肤,
没有伤及筋骨要害,这根本就是逼于无奈的下下之策,是一种本末倒置的行为。
  杨四苦笑着看着一个武士在沙盘右下侧处扳动了一个机关,又是“喀喀”几响,沙盘
内的地形图竟不知何时改头换面,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想来便是公安、夷陵两地的地形。

  杨四不由啧啧称奇。在这平面地图垄断天下的时候,居然有人想出以立体模型代替的
绝妙创意,并据此创意制作了这张巧夺天工的沙盘,此人在机关土木方面的成就当不在齐
鲁荀家的“机巧狂士”荀扩赋之下。只是当代人若有这般本事,早便应名传天下与荀扩赋
并驾齐驱了,莫非……莫非这沙盘又是《割鹿玄典》中的设计?
  从沙盘上的地形图看来,夷陵、公安均地处大江南岸,夷陵地区多山脉和丘陵,而公
安却座落于一块平原之上,与北岸的江陵城隔江相望。
  杨四手指沙盘道:“以我们的实力,夷陵、公安只能二取其一。虽然夷陵、公安相隔
不远互为犄角,只要一处被攻,另一处便可迅速地派兵驰援,可一直以来南北双方没有战
事发生,敌方一定料不到我们会去突袭,只要速战速决,一击得手之后随即远扬,相信敌
方是无能为力的。”
  温师仲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
  杨四微微一笑,继续道:“这一战要取胜不难,难的是要赢地漂漂亮亮,既最大程度
地打击了敌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温师仲大笑道:“先生如此说,想必是已成竹在胸了。”
  杨四笑道:“不敢说有十分把握,但七八分成算总是有的。”
  温师仲大喜,道:“兵家相争,有七八分成算已是极高的了,愿闻其详。”
  杨四道:“夷陵、公安两地互为犄角,兼且花溪剑派在两地经营日久,尽占地利、人
和,只要他们龟缩不出,我们断难在一夕之间给予重创。所以,我们如果想要赢此一战,
唯有一计可用。”
  温师仲问道:“有何妙计?”
  杨四笑道:“此计名为围城打援。公安城地处平原,而夷陵多丘陵,我们以虚兵袭击
公安,夷陵势必全力来救,如此一来,我们只须在夷陵与公安两地的要冲丘陵地带设下埋
伏,定能一战而胜,尽歼夷陵的救兵,得手之后立即退至大江,扬帆远逸全身而退……”

  温师仲喜不自禁,赞道:“此计果然妙极,先生真神人也!得先生一人远胜百万雄师
,温某今日算是领教了!”
  杨四摇头笑道:“雕虫小计耳,家主何须过誉?此计宜速不宜缓,襄阳离公安、夷陵
尚有半日水程,如果今夜不能部署妥当,到了明日天亮,只怕会被敌军发现行踪,那我们
袭击公安的部队就难以起到恐吓作用了。家主,请尽快下令吧。”
  温师仲微微一笑,傲然道:“我温师仲纵横大江数十年屹立不倒,总会有一些他人难
及的手段的。对别人来说,襄阳到公安需要半日水程,可对我的隐龙战舰来说,最多不过
两个时辰。”
  杨四奇道:“隐龙战舰?”
  温师仲哈哈一笑,携了杨四的手往舱房深处走去,口中道:“先生请随我来,我会让
你看到你一生都难以忘却的奇景!那是一个奇迹,一个真正的奇迹!”
  两人自舱房深处一道黑暗的舷梯攀上,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来到了“温柔乡”的船顶
,该处有一丈二见方的舰桥。站在舰桥上,整个城东码头的夜景尽收眼底,渔火簇簇,繁
星点点,偶有靡靡丝竹之音自水面上飘荡过来,颇有心旷神怡之感。
  温师仲长叹道:“组建隐龙组耗尽我温某人无数的心血和财力、物力,当时只盼永远
没有使用它的一天,可是如今……”
  他大手在空中用力一挥,一把苍凉无比的号角声自身后蓦然响起,传遍了整条襄水。
杨四一惊,回首望去,却见“温柔乡”高高的桅杆上单足站着一个年轻武士,那武士左手
叉腰,右手正将一柄苍牛角含于唇间,鼓颊而吹,神态间甚是肃穆、悲壮。
  “隐龙升天……各船逐客!”
  “隐龙升天……各船逐客!”
  “隐龙升天……各船逐客!”
  ……
  一道道雄浑之极的男子嗓音在襄水之上一遍遍地回荡。紧接着,一艘艘花船纷纷被手
持兵刃的带甲武士驱赶出无数人群,刹那间码头上便挤满了男男女女,花团锦簇甚是热闹

  码头上男男女女的怒骂喧哗声远远传至杨四耳中,使得他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家主,果然是一生难忘的奇景啊!我真是服了你了,居然将隐龙战舰改装成花船,
大模大样地停泊在码头上。谁能想到这寻花问柳之地竟是你温家秘密部队的藏匿地……”
杨四笑道。
  温师仲呵呵一笑,道:“偌大一支战舰队伍无论藏得多隐秘,都难逃他人法眼,如果
真的想完全隐形,唯有采取这个措施。当年我建造隐龙战舰时,一直头痛该如何把这一支
队伍庞大的战舰隐藏起来,再者,要养活这么庞大的一队战舰,所需的费用无疑是巨大无
比的,可是为了不让他人察觉,这笔钱又绝对不能从官中支出。这两个难题困扰了我很久
,直到有一天我这码头上突然泊了一艘专做皮肉生意的花船……我灵机一触,立刻想到了
解决方案,那就是将隐龙战舰略加掩饰,化成一艘艘花船泊至码头上,并暗中派人去招揽
各地卖笑女子前来我的船上做生意,从中收取一定的租金和佣金。
  如此一来,我的隐龙战舰虽然停泊在眼皮底下,他人也无法察觉到,最妙的是维护战
舰的费用同时也得到了解决。哈哈”
  杨四哈哈笑道:“果然妙极!对了家主,你的隐龙战舰共有几艘?总不会所有的花船
都是吧?”
  温师仲摇头笑道:“那倒不是。我真正的隐龙战舰共有七艘,每艘战舰可容纳带甲武
士一百二十人。至于其他的花船,有一部分是我故意建造的真正花船,可起到掩饰隐龙战
舰之用,还有一部分却是大江南北各地慕名而来的花船。所有的花船聚集在一起,便成就
了如今码头的胜景了,哈哈……”
  杨四再度哈哈大笑起来。他之前可万万没料到,自己会在大战前夕看见如此惹人发笑
的一幕。
  不过温师仲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这一幕也的确算得上是个奇迹,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奇
迹。
  江风呜咽,拂过站立在舰桥上的杨四和温师仲二人的发端和衣袂,一轮明月恰于此时
升于他们的侧后方,将二人的剪影衬托出来,看起来二人似乎正欲乘风而去。
  七艘已破去伪装初显峥嵘的隐龙战舰连成一线,在“温柔乡”的带领下撞开周围的花
船,急速驶离码头,须臾之间便隐没在襄水下游的黑暗中……
  此去一战必能马到功成,只是这一战之后的局势会演变成什么样,这恐怕是谁也无法
猜度的吧?
  鹰刀,鹰刀,你再不回来的话,只怕这襄阳将再无你我立足之地了。
  杨四苦笑着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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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十四章 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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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回家了。
  鹰刀仰望巍巍耸立的襄阳城,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喜悦之情,便像是一个离家日久的游
子回归故里时一样。
  真的很奇妙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是否因为这里有自己一直牵挂着的人或者事物

  鹰刀微微一笑,脑海慢慢浮现出淡月的身影。
  “鹰哥哥……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乡吗?”
  藤原伊织站在鹰刀身旁,睁着迷惘的眼神打量着襄阳城,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希望能
找出一丝半缕故乡的记忆,可过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呃……这里是……嗯……小月,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乡。不过这里有我想见的一个人
,所以……”鹰刀支支吾吾,尴尬无比地解释道。若在往日,他早已信口开河满嘴胡柴,
骗死人不偿命了,可自从经历过醉花楼的那一晚之后,他便决定不再欺骗藤原伊织,然而
说是这么说,有很多事如果不撒谎的话,又难以解释清楚。譬如现在这种情形,譬如伊织
的出身来历……
  真是……痛苦啊!早就知道要做一个不骗女人的好男人会很难,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
难!
  藤原伊织并不在意,反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你想见的那个人是不是一
个女人?”
  “啊?这个……是……是一个女人……”鹰刀嘿嘿笑道。
  “哼!我就知道。”藤原伊织嘟起小嘴,丢过来一个恨恨的眼波,一副醋缸子打翻的
模样。
  鹰刀微微一笑,轻轻拉住她的手,道:“淡月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你见了一定会喜欢
的。走,我们进城吧。襄阳虽然不算什么繁华的大都市,却也有一些好玩的地方的,等见
过淡月后,我就带你四处去逛逛。”
  藤原伊织反手紧紧握住鹰刀的大手,化嗔为喜道:“你可不许耍赖哦,等见过淡月姐
姐以后,你一定要带我好好逛逛。”
  鹰刀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禁有些黯然。傻丫头,襄阳有你真正的亲人在,只要我将你
交给她,我们便成了誓不两立的仇敌,我还有机会带你四处玩吗?
  二人自洛阳脱困以后,为免被魏庭谈半路狙击,特意反其道而行一路北上,着实在千
里冰封的黄河以北领略了一番北国风光。随后转道齐鲁,过淮扬,最后才迂回襄阳,足迹
几乎踏遍整个江北。
  虽然鹰刀名震天下,可真正见识过其本来面目的人并不太多,二人只要不惹是生非,
不显露武功,不遇上熟识之人,外表看起来便像是一对外出游历的普通年轻夫妇或兄妹,
武林中人也不会注意到他们二人。倒是藤原伊织的容貌艳绝无双,每到一地便惹人侧目,
登徒浪子络绎不绝地围观骚扰,令人不胜其烦。到后来,鹰刀索性买了一件宽大的斗篷将
伊织全身裹住,以绝后患。
  一路行来,藤原伊织固然是含情脉脉甘心随从,一派为爱走天涯誓死不悔的多情模样
,而鹰刀也是常常为之怦然心动,有好几次若不是悬崖勒马,在最关键时刻抽身而退,只
怕伊织早已不是完璧了。
  两人便像是在玩一个非常有趣而危险的游戏,在情感和理智的边缘走着钢丝。正因如
此,我们常常可以发现某个欲火焚身的男人总是在深夜冒着严寒洗冷水澡,口中还不停地
喃喃自语:“忍住!千万忍住!不能碰她……绝对不能碰她……”,其情其景实在令人同
情。
  情感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堆积起来,欲望如杂草一般在胸中肆意生长……直到有一天
,鹰刀在清晨起床时突然看见了藤原伊织明媚如阳光一般的眼神,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知
道这下糟了,一些本不该发生的感情正在萌芽、扎根,再也不能如先前一般自欺欺人忽视
不见了。
  于是,鹰刀决定越快回到襄阳越好,只有早点将伊织交还给蒙彩衣,早点揭露事实真
相,才能扼杀这段还未完全茁壮成长的感情,这样对伊织、对他自己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而现在,这一切也许已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自己再也不必苦苦编织谎言欺骗伊织,
也不必在寒冷的冬夜跑到无人的角落里洗冷水澡了……
  鹰刀叹了口气,下意识地也握紧了伊织的小手。过了今日,也不知这双柔嫩温柔的小
手自己还可以握多久?
  二人手拉着手慢慢向城内走去,刚越过城门,藤原伊织突然雀跃起来,指着前方一大
堆拥挤的人群说道:“咦?鹰哥哥……那么多人挤在那里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东
西?我们也过去瞧瞧吧。”
  鹰刀举目一望,却见约离自己十几丈远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地围着一道人墙,似乎在围
观着什么。如此多的人拥挤在街道上,几乎截断了整条街道的交通。
  鹰刀内心急欲回去见淡月,他失踪了这许久,淡月只怕日夜悬心挂念,既然如今已回
到襄阳,第一件事便应该是去见她。可是转头一看伊织,见她很是好奇的模样,一直用那
双迷朦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由一软,也就不忍拒绝,只得随她去了。
  他跨前几步,默运玄功排开围观众人,拉着伊织的小手强行挤了进去,却见到了震撼
之极的一幕景象,登时间失魂落魄,傻傻地呆立当场。
  灵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我不是在做梦罢?
  背对着众人,一道窈窕曼妙之极的身影俏然立于一个专卖糖人、风车等孩童玩物的货
摊之前。她正低着头细细端详右手中的一个小糖人,从侧后望过去,恰好可以看见她唇角
悬挂着的那一丝恬淡温柔的笑容。偶有风起,长长的黑发便随风微拂,荡漾在耳际,越发
凸现出她那绝代的风华。
  华贵简洁的白色狐裘披在她削瘦的肩膀上,举手投足间尽是说不尽的轻松写意,便似
是整条街道都只有她一人存在一般。
  在最初的震撼过后,鹰刀心中一热,便要冲上前去相认。
  “灵儿……你喜欢这个糖人吗?喜欢的话咱们便买了它罢。”
  突然,一道温柔低沉的嗓音响起。鹰刀一怔,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风流倜傥的白衣男
子正站在楚灵身旁。那男子的音容笑貌颇为眼熟,好似哪里见过一般。鹰刀仔细一想,立
时醒悟过来。
  赵斜阳!那男子赫然竟是四大名剑之一的赵斜阳!记得自己刚刚叛逃出无双府时,在
林家集初遇赵斜阳,彼时自己与楚灵“定情”的假消息遍传江湖,痴痴暗恋楚灵的赵斜阳
为情而苦,形只影单浪迹江南,整日里只知醉酒浇愁,哪里有半点名剑的风采?简直是一
个落魄醉汉。而时隔一年,赵斜阳有美相伴,竟一洗昔日颓唐,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是什么改变了他?答案不问而知啊!
  远观赵斜阳,论人品,风流俊俏温柔体贴;论背景,他是名震天下的白道少年高手;
论家世,更是江北八阀之一京师赵家的嫡系长子,阀主之位迟早有一天要落在他的头上。
这样一个人,又岂是自己这个出身黑道落魄江湖,四处遭人追杀的浪子可以企及?更何况
自己风流成性,惹下无数相思情债,伤了灵儿一次又一次,这一点与赵斜阳的一往情深、
痴心一片相比,更是望尘莫及。
  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鹰刀的心头,也止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这个糖人这般可爱,我想若儿妹妹一定会很喜欢的。如今她正在病中,我们不如买
了这个糖人给她,好哄她开心……”楚灵微笑着回答赵斜阳,语气之中透着一丝亲密。

  震慑于她绝世无双的容貌和超凡脱俗的举止,围观之人已是滔滔汹涌,在她身旁两丈
开外形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可对于她来说,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自然丝毫不放在
心上。
  赵斜阳点了点头,转身对摊主轻声言道:“老先生,这支糖人我们要了,请问多少钱
?”
  那摊主哪里还能答出话来?他虽然已年届不惑,可曾几何时见到过楚灵这般绝色,一
时间竟浑然忘我,根本没注意到赵斜阳说了些什么。
  赵斜阳也不着恼,依然轻轻地问了一遍。
  那摊主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摇手道:“公子爷,不用了。你们两位大贵人能光顾小摊
,已是小老儿几世修来的福气,这小糖人儿你们喜欢,拿去便是……”
  楚灵微微一笑,温柔道:“这怎么行呢?这个糖人儿做工精巧,栩栩如生,老先生一
定为此花了很多的心力……这样罢,我们给你一两银子,好不好?”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一两纹银足够买下整个摊子的货物还不止,楚灵出手之阔绰实在
令人羡慕。
  赵斜阳当即掏出一锭碎银塞至那摊主手中,那摊主待要推拒,楚灵与赵斜阳二人早已
离开摊位向前走了。
  楚赵二人一路前行,一路说笑,身后围聚着的大批人群也是一路追随,如众星拱月一
般。
  而夹杂在人群中的鹰刀望着被众人拱戴着的楚灵和赵斜阳,一种自卑自怜的情绪占据
了整个胸腔,心中又是凄苦又是难受,脚步说什么也迈不出去,更别提上前与楚灵相认了

  他们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他下意识地低下脑袋,往人群中缩了缩身子。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做,在这汹涌的人
群之内,他只要不做出一些引人注目的夸张举动,又有谁会注意到他?
  “那位姐姐真的好漂亮啊!简直像仙女一样。”藤原伊织为楚灵的绝代风姿大为倾倒
,不禁脱口赞道,却忘了她自己的容貌丝毫不逊于楚灵,只是她的美丽被斗篷遮住,旁人
瞧不见罢了。
  她赞叹几声,转回头来却发现鹰刀脸色苍白,不由关切地问道:“鹰哥哥……你怎么
了?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差?”
  鹰刀勉强一笑,道:“没什么,可能内伤没有完全痊愈的缘故吧,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小月,这里没什么好看,我们还是走吧。”
  鹰哥哥今天好像有点不妥啊!在平时,他只要看到一个稍有姿色的女子也会口沫四溅
眉飞色舞地从头到脚品评一番,可是今天他居然会打退堂鼓,实在是有些反常。
  藤原伊织心中暗暗想道,却不忍怫他的意,柔顺地点了点头,随着鹰刀慢慢往人群的
反方向走去。
  “小月,你觉得那个男人怎么样?”低着脑袋闷头走了几步之后,鹰刀突然没头没脑
的问道。
  藤原伊织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道:“男人?哪个男人?”
  “就是那个女人身边的那个男人啊……”
  藤原伊织更是糊涂,道:“什么那个女人那个男人的,你究竟是在说哪个女人哪个男
人啊?”
  鹰刀不禁笑了起来,道:“就是一直站在你说她长得很美的那个女人身边,一脸得意
洋洋,活象拣了个大元宝的那个男人啊!”
  藤原伊织也咯咯笑了起来,道:“你说他呀,那我可没注意。当时我的眼球完全被那
女人吸引住了,哪里还会注意到他?不过,看那男人的衣着打扮,似乎出身高贵不凡……
能和那样美丽的女人在一起,我想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鹰刀默然半晌,低叹道:“是啊!京师赵家的嫡系长子,四大名剑之一,这样的人自
然是极优秀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才能给她带来幸福啊!”
  灵儿,灵儿,难得赵斜阳如此痴心爱你,那么就请你忘记我这个江湖浪子,去紧紧抓
住属于你的那份幸福吧!
  “鹰哥哥……你认识他们吗?”感应到鹰刀那伤痛的心情,藤原伊织小心翼翼地问道

  鹰刀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算不上认识,只是有一面之缘罢了。我出身低微,
在江湖上又是声名狼藉,和他们根本是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就算是曾经相识过一场,
只怕他们也已不记得我是谁了……”
  从此萧郎是路人。也许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听到灵儿她那天籁一般的琴音,也许今生今
世再也不能看见灵儿她那恬淡的笑容了吧。
  黯然之色在他眼中一闪而没,鼻子竟没来由地一阵发酸。
  “我们走吧……”
  鹰刀伸出手去,轻轻拉着藤原伊织离开汹涌的人群逆流而去。每走一步,便觉得有一
种撕心裂肺的痛,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走下去。
  梦总有醒过来的时候,爱一人个人也该有放手的时刻。既然灵儿现在过得开心快活,
自己只要在一旁默默祝福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将她拥入自己这并不安全也并不幸福的怀
中?
  ※    ※    ※
  隐龙战舰于凌晨时分在公安城西北的某个河湾处稍稍停驻片刻,放下约百余名负责骚
扰公安城的“战龙”战士后,便一路西进,停泊在夷陵、公安两城之间的要冲地带隐蔽起
来。
  除了留下数十名战士看守船只外,剩下的人全部弃船登岸,进入计划指定的作战地点

  为保险计,温师仲非常大方地将此次战役的指挥权全权交给杨四负责,对此,杨四不
由暗自苦笑。表面看起来,这似乎代表了温师仲对他的无私信任,实际上却是另有玄机。
因为此次战役的行动方案基本已经确定,何时进,何时退,如何进,如何退,都已作了详
细部署,无论换谁去临场指挥,吃败仗的机会都很小,除非是军事白痴。在这种情形下,
温师仲依然坚持由自己亲临战场,无非是在向自己卖好而已。
  当然,杨四也不会抗拒这个任命,毕竟这也是一个深入了解隐龙组战力的绝佳机会,
这一点对以后吞掉温家的计划将大有裨益。
  战事一直进行地很顺利。
  大江南北久无战事发生,敌方的防备必然松懈,杨四又将突袭的时间选择在人体警觉
性最低的黎明时刻,再加上此次突袭行动前毫无征兆,行动隐秘,出其不意,有这几大优
势,这场仗还没有开打,已先赢了一大半了。
  首先,由袭击公安城的“战龙”战士在花溪剑派的堂口实施火攻,并用长弩强弓远程
打击自火海中逃逸出来的敌方战士。待火势稍小之后,便强行突入花溪剑派的堂口,冲杀
一阵,在敌方组织起有效反击之前,立刻主动撤退。然后等到敌方稍有松懈,又故技重施
强行突入进去冲杀一阵。如此冲杀几番,敌方阵脚已然大乱,变得疑神疑鬼起来,生出有
大批外敌入侵的错觉,惶急之下立时向夷陵传讯求救。至此,这组“战龙”的战略目的已
经达到,在进行最后一轮冲杀之后,施施然退出公安城,渡江北上而去。
  由于这组“战龙”的战术意图是骚扰为主,伤敌为辅,每一次突入花溪剑派的堂口冲
杀都是一触即退,来去如风,故而尽管花溪剑派在公安的驻兵有七百余人,足足是己方人
马的七倍之多,却连半丝“战龙”的影子也摸不到,完全是被动挨打的局面。而“战龙”
这一方虽然在人数上居于劣势,可本身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是温家最精锐的野战部队,
再加上战术有效,居然仅仅死伤了十九人,便达到了预定的战略目标,全身而退。
  公安城一战可说是初战告捷。接下来就看伏击夷陵援兵的这一战能否取得辉煌战果了

  杨四经过深思,将主战场定在一个名唤“羊肠道”的地方。顾名思义,“羊肠道”处
于夷陵城东三十里的两座大丘陵之间,道路狭长弯曲,却是夷陵去公安的必经之路。
  日渐午时。
  由于是寒冬季节,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即便偶有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将下来,也不
觉得有丝毫温暖,反是凛冽的寒风呼啸在山谷之间,让人颇觉萧杀。
  杨四率领着五百名战士埋伏在两座丘陵之后。这五百名战士大都是“战龙”成员,其
中另有一百二十人是温师仲自温锥手中“兼并”
  过来的关中温家的部队,这批人被拆散后分别安置在“战龙”各小队中。所有的人都
是精于野战的武功好手,强调的是大群体作战的组织和配合,而不是单打独斗。每个战士
都配备有强弩一把、利箭两筒约五十支、利于砍削的薄背窄刃刀一柄、利于组成队形冲刺
的镔铁枪一支。
  当杨四初见这批装备精良、神情彪悍的战士时,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和当日沈园一战
温师仲所派的那些垃圾相比,这批人实在是强太多了,若是当日温师仲给自己的是这批人
,自己根本无须借助习促易的神武军求胜。
  不过,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佐证了这批人的确是温师仲最后的家底了,否则的话他无须
将这批人冷藏到现在。看来,这一次温师仲真的是想孤注一掷了。
  杨四将队伍分成八个小队,每队约六十余人。其中四个小队分别埋伏在“羊肠道”首
尾两端的两座丘陵之后;另派两个小队埋伏于“羊肠道”中段的丘陵之后;最后两队作为
预备队,随时做好策应救援的准备。
  杨四用兵素以智取,不喜力敌。他此次安排的阵势,看似将五百名战士分成八个小队
,每个小队的力量未免稍嫌薄弱,可在“羊肠道”这种仅能容五人并肩而过的狭长地形上
,敌军便是人数再多也使不上劲,己方的六十余人已经可以在局部取得强势。
  在这样的地形上,采用这样的阵势,敌军不来则已,要来便是必败的命运。
  “啾……啾啾……”
  天空中突然传来凄厉的鹰唳之音。杨四仰头望去,却见一头灰色的猎鹰在空中盘旋飞
舞,其飞翔的路线极为奇异,时而俯冲直下,时而盘旋而上,时而环形绕圈,时而弧形飞
掠。
  “回禀先生,前方”刺龙“已传来消息,夷陵敌军已距此地五里之近,嗯……全部是
骑兵,人数在……在六百人左右。”一直随伺杨四左右的“战龙”统领钟长青突然对杨四
说道。
  杨四大奇,钟长青一直跟在自己身旁,期间并无与他人有过接触,他又是如何得知这
些情报的?疑窦刚起,随即醒悟。猎鹰,正是天上这只奇异的猎鹰通过盘旋飞翔的方式将
情报传给了钟长青。
  可以想见,“刺龙”为了培育这只懂得传递情报的猎鹰一定下了许多的心力。一般帮
会培育猎鹰,大都是为了追踪敌人踪迹,而“刺龙”却另辟蹊径,想到训练猎鹰各种飞翔
方式,来用作传递情报,这可说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创举了。
  杨四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反而故意问道:“长青兄是如何得知这些情报的?”
  钟长青是温师仲的心腹大将,此次随行杨四督战,本就是温师仲特意安排来牵制、监
视杨四的,自然不会将“刺龙”的秘密轻易泄漏给杨四知道。可是杨四既然问起,他又不
能不答,只能含糊道:“回禀先生,我们隐龙组传递情报另有一套玄秘的手法,没有家主
的命令,长青不敢擅自主张透露给他人知晓。不过请先生放心,这个情报绝对准确……”
他想了想,怕这样回答会引起杨四不悦,又补充道:“家主素来宠信先生,如果先生想知
道这套手法,一问家主便知。”
  杨四何等聪明,立时从钟长青的话语中推断出温师仲仍对自己有防备之心,心中不由
暗暗咒骂几句,口中却笑道:“杨四不过随口一问而已,并无他意,长青兄既然不方便,
就不必勉强了。哦,对了,既然敌军都是骑兵,我们应立即在”羊肠道“的出口处多设几
道绊马索。敌军已经迫近,这件事须得立即去办。”
  钟长青点头答应,挥手招来一位战士,将命令传达下去。
  待得将绊马索布置妥当,远处已可见尘土飞扬,依稀可以听见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响
,却是敌军已然来了。
  杨四向钟长青点头示意。
  钟长青大手一挥,打出了准备战斗的暗号。刹那间,人人屏住呼吸,将身体蜷缩埋伏
在丘陵的灌木、石块之后,箭上弦,刀出鞘,静待大战来临的那一刻。
  杨四仰躺在地上,耳中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微笑起来,轻声对与他并肩躺在一起的
钟长青道:“长青兄,此战已是胜券在握,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钟长青讶然道:“家主是将这一战的指挥权交给先生的,长青怎敢越俎代苞?”
  杨四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这点小事就不用劳烦我了吧?老实说,我昨天陪了
你家家主一夜,根本没有睡好,现在倒觉得有些困了。长青兄,我且先睡上一觉,等战事
结束后再叫醒我罢!”说着,竟真的闭上眼睛睡去了。
  这死胖子,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睡觉?
  钟长青苦笑着摇了摇头。与此同时,他不由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手心也渐渐汗湿起来
。毕竟这是隐龙组成立以来遇上的第一次大规模野战,他亲手训练的“战龙”究竟能否交
出一张合格的试卷,还是一个不可预知的未知数。
  最重要的是,如果杨胖子真的撒手不管的话,这也将是他第一次指挥的一场大规模野
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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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潋滟长空) 第十五章 黯伤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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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的车轮绝非人力可以阻挡,当花溪剑派一统江南之后,中原武林的势力平衡已被
打破,大江南北各大武林帮派的武装冲突势难避免,唯一的问题只是时间的迟早而已。

  由于温家内部出现问题,温师仲为形势所迫,不得不拿出一直冷藏着的最后班底“隐
龙组”冒险一搏,选择在夷陵“羊肠道”主动开启了南北双方大战的那一道禁忌之门。

  他却不知道,正因为这一战,引发了中原武林长达九年之久的大动荡,大江南北的各
门各派铁骑四出各自为战,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到处都是血雨腥风,武林秩序为之大乱。
后世典籍称这段黑暗的时期为“温氏之乱”,以指责温师仲是引起中原武林南北大混战的
始作俑者。当然,到了“温氏之乱”的中后期,主导历史舞台的主角早已换作取温家而代
之的鹰刀和杨四二人,这一点,后世之人自然心知肚明,可鹰、杨二人功勋卓著,在“温
氏之乱”的后期起到了拨乱反正,重整武林新秩序的正面作用,在这种情形下再使用“鹰
杨之乱”的名称显然是不符的,是以这顶遗臭万年的帽子只能委屈温师仲戴上一戴了。

  也许,温师仲之所以会代人受过还有一个无法启齿原因。由于鹰刀历时十数年便从一
个默默无闻的黑帮小混混一跃成为主宰天下大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武林霸主,其令人
炫目的光荣发迹史已经成为后世每一个少年的梦想(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鹰刀妻妾成群
,囊括天下美女的壮举也是他们最羡慕的一点)。据闻,洛阳某一书铺,由于经营不善,
《四书》《五经》积压了一仓库,眼看便要关门大捷,恰于此时得一好心人指点,拿出最
后的银两印了一本名为《左手持刀,右手拥有你--鹰刀艳情史》的小册子,该书一经问
世,洛阳城的少男少女欢天喜地奔走相告,前来购书者络绎不绝,从街头排至街尾,几天
之内便售出几万册,一时间洛阳纸贵,使该书铺一夜之间扭亏为盈。书铺老板由此得到启
发,又连夜雇佣抢手赶制了一批《道道道--鹰刀纵谈男女之道》、《踏花寻情--鹰刀
婚外恋札记》、《春色满园--鹰刀和他的妻妾们的性福生活》、《床前夜话--鹰刀夜
生活语录》等等一系列丛书,这批粗制滥造的丛书一推出,竟然也卖了个满堂红。自此后
该书铺老板一发而不可收拾,大编特编鹰刀的风流韵事,将凡和鹰刀处于同一时代,有名
有姓的女人,都和鹰刀挂上勾……如此一年半载下来,该书铺老板居然脱贫致富,成为洛阳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之一。而又有野史记载,某个正直学者,经过严
骺疾槭肥担橐徊崦弧段氛塾サ斗⒓B飞系幕蜒杂肫壅罚实仄琅
辛擞サ镀淙似涫拢趿细檬楦找煌旮甯惰鳎飧稣钡难д弑惚蝗瞬腥痰厣焙υ诩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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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流芳千古也罢,遗臭万年也罢,都是后人评说,身处在这个时代的人是不会知晓
的。再换一个角度说,其实遗臭万年也不错,总好过那些一辈子好事作尽却依然默默无名
,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老好人。
  也不知哪个混蛋说过这样一句话--既然不能流芳千古,就让我遗臭万年罢!相信对
这句话,温师仲本人也一定非常赞同。
  被誉为拉开“温氏之乱”序幕的“羊肠之战”历时并不久,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时
辰左右,用杨四后来的话来说:“我不过躺在那里打了个盹,战事便结束了。”
  花溪剑派的夷陵援军一接近“羊肠道”口,便全军停下。领军之人显然并不是一无所
知的草包,知道在这种狭长山谷中最易被人伏击。经过一番调配,夷陵军一分为三,准备
分批缓缓通过羊肠道。
  如此一来,以杨四原先的伏击计划最多只能歼灭其中一支队伍,而且一旦开战,其余
未受攻击的两队势必倒扑,双方将立刻陷入混战局面,那么己方伏击的优势也便丧失殆尽
了。
  钟长青大急,一把推醒杨四道:“先生,敌人并未中计,已改变阵形,准备分批通过
羊肠道,现下该如何是好?”
  杨四不满地睁开眼睛瞄了山谷内的夷陵军一眼,道:“阵形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敌
军准备分兵通过羊肠道,看似安全,实则反而在局部上降低了他们的实力。你只需瞧准敌
军主将在哪一队,便攻击哪一队,主将受攻,其余两队焉能不乱?你别忘了,我们还有两
支机动的预备队,什么叫预备队明白吗?就是没有固定目标,随时准备攻击的队伍。打这
种仗,最重要是掌握发起攻击的时机,只要掌握的好,他们再分兵又有什么用?唉,以后
这种小问题就不要吵我了,正睡得香呢!”
  说着,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钟长青暗地里大骂:“妈妈的,道理谁不会说?掌握时机?我要知道怎么掌握时机,
我他妈的问你干什么?”
  “先生,家主以大事托付于您,您万万不可袖手旁观啊!长青才疏学浅,难当大任,
还请先生助长青一臂之力……”钟长青再度推醒杨四,脸露焦急之色,央求道。
  杨四伸了一个懒腰,望着山谷中正在谨慎通过的夷陵军第一批队伍,道:“一般主将
都不会在第一批通过险地的队伍之中,这支队伍是起试探作用的,人数也最少。所以这支
队伍可以让其通过。”
  钟长青点了点头,发出暗号,禁止部下向敌人攻击。
  隐龙组号令严明,果然偃旗息鼓,任由夷陵军的前锋部队缓缓通过了羊肠道。
  夷陵军前锋出谷之后便守住谷口,静待后面大部队上来会合。由此看来,花溪剑派果
然不愧为江南第一派,居然连驻守在外地堂口的帮众也有这等高质素,绝非一般乌合之众
可以相提并论。
  眼见前锋安然通过,并守住谷口要害,夷陵军警惕心大减,中军不再步步为营,而是
快速进入羊肠道,全力向出口处冲刺。
  杨四笑道:“这批队伍人数最多,主将必在其中。等到他们走到羊肠道中段便可以攻
击了。”
  钟长青急道:“可是他们在羊肠道的前后两端都有人扼守,我们若是发动攻击,他们
便可以从丘陵两端包抄上来,直击我们后背……这个,恐怕不妥吧!”
  杨四眉头一皱道:“老兄看兵书看得脑袋锈住了?从敌军的分布看来,他们前后军每
军不过一百五十人左右,而我们只要在羊肠道两端各派一支预备队,人数便已占优。况且
敌人中军主将受袭,前后两军军心必乱,他们若是在此刻当机立断选择逃命,或许还有一
线生机,若是选择反扑,妄图击我后背营救中军,我们在人数占优且居高临下、蓄势以待
的情况下,势必将所有敌人全歼于此!老兄,你别忘了你们是温家最精锐的部队,而对方
不过是驻守在外地堂口的普通帮众,你们若是在局部人数占优的情形下还会被人攻到背后
来,那就只能怪自己本事太差了……”
  钟长青支吾道:“可如此一来,双方混战,我们就算得胜也必有损伤。”
  杨四叹道:“真是受不了你,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以不伤己方一兵一卒便全歼敌人
,那简直是做梦!什么叫胜利?胜利就是比交战双方谁死的人更少!”
  正说话间,夷陵军中军队伍已奔驰至羊肠道中段,奔腾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山谷,震得
钟长青耳膜嗡嗡直响,此时已容不得他多考虑了。
  钟长青一咬牙,挥手命两支预备队各奔援一端,与此同时,下达了攻击的讯号。
  刹那间丘陵上万箭齐发,向陷于山谷内的夷陵军中军激射而去,箭矢所过之处,人仰
马翻,鲜血淋漓,不一会儿便在地上留下了数十具尸体。
  羊肠之战终于打响,揭开了被后世称为“温氏之乱”的序幕。而身为温家隐龙组主帅
的杨四却在羊肠之战打响的那一刻起,再度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他其实早就知道这场仗有赢无输,问题只是究竟隐龙组是完胜还是惨胜。如果隐龙组
能付出较小代价便歼灭夷陵军,那说明它的确不愧是温家最精锐的部队,也不愧温师仲多
年的心血;如果是惨胜,那这支所谓的精锐部队就完全不值得自己担忧了,因为它根本就
是一堆微不足道的垃圾,根本不会对自己日后吞并温家的计划造成任何阻碍。
  一个时辰过后,杨四被钟长青推醒。
  “回禀先生,敌军已被我们全歼。共杀死杀伤敌方四百六十七人,俘虏一百一十三人
,逃跑者数十人。而我方仅死六十九人,伤一百四十五人。”钟长青衣袍带血,神情却甚
是兴奋、轻松。
  看来隐龙组的战斗力不错啊!
  杨四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道:“还留什么俘虏啊?我们抓那么多俘虏
回去干什么,难道你不怕他们在船上造反?再说我们抓他们回去就要管他们吃管他们住,
你是不是嫌你家家主钱太多了?”
  钟长青一怔,小心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杨四右手在脖子里一抹,道:“这种事还要问吗?当然是‘喀嚓’了……你不会那么
大方将他们放回去,好让他们下次再来找我们报仇吧?”
  ※        ※        ※        ※        ※

  鹰刀心满意足地抬起身体,脸上悬挂着贱贱的笑容。在他的身下,淡月赤裸着的白皙
如玉的肌肤上已是香汗淋漓,与鹰刀暴风骤雨般的抵死缠绵,已令她浑身酸软无力,连抬
起一支手指也不能够。
  鹰刀在淡月嫣红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嘻嘻笑道:“妈妈的辣块大西瓜,这半个月
来可把我憋得狠了。今天我可算是明白什么叫久旱逢甘霖了。”
  淡月大羞,握起浑然无力的小手捶着鹰刀的肩膀,嗤嗤笑道:“哪有你这么急色的,
一见面就急急地搂了人家进房。等会儿出去,一定要被碧桃她们笑死了。”
  鹰刀的脸皮赛似城墙般厚,哪里在乎这些。他哈哈一笑道:“俗语常说,久别胜新婚
。我们分开这么久,急于温存一下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那两个丫头倒也未必会取笑于我
们。”
  “淡月既然决心跟了爷这样的急色郎君,只要爷喜欢,就算被天下人都耻笑为淫娃荡
妇,也只有认命了罢。”淡月双手搂紧鹰刀,俏皮地微笑道。
  淡月的这番话虽说是打趣之言,可听在鹰刀的耳中,却不禁令他深深感动。淡月出身
于青楼,社会地位可说是低贱之极,然这一番情意发自肺腑,心心念念都缠绕在鹰刀身上
,全心全意地奉献自己的一切来取悦心中所爱之人。这样的女子,谁能说她低贱?谁能说
她淫荡?
  鹰刀低叹一声,内心涌起一丝内疚之情。自见面以后,自己只顾贪图快活,竟不曾好
好抚慰淡月,相较起来自己这样的男人才不配她对自己的爱啊!
  他用双手捧起淡月的脸颊,深深地望着淡月清澈的双眼,怜惜道: “这些天来,你清
减了许多啊……进门的时候,我瞧见碧桃正在煎药,是不是你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唉,
你体质向来不好,而一直以来,我却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从来不曾好好地照顾过你,我这
样的男人实在是很糟糕。淡月,我现在答应你,等过些时日安定下来,我一定好好的……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淡月柔嫩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爷,淡月很好,淡月很开心。只要能和爷在一起,只要爷心中还有淡月,我便心满
意足了。我的头痛病是老病根了,本来并没有什么,只是这些天来爷无故失踪生死不知,
我一直提心吊胆,夜间睡觉也便不安稳些,不曾想头痛病就发作了,如今爷安然回来,那
比什么药都有效用。”淡月温柔地说道,眼中爱怜横溢,又道:“倒是爷虽然嘴里什么也
不说,可满脸风霜之色,想来这些时日在外边一定受了许多的苦,委实教我心痛,真巴不
得爷的苦难都转移到我的身上才好呢。”
  鹰刀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突然发觉喉间梗塞,竟感动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想好
好拥抱着这个用整个灵魂爱着自己的柔弱女子。
  “淡月……淡月……”鹰刀喃喃道,深深吻住怀中的女人,他的双臂强而有力地拥抱
着淡月,竟似要将淡月柔弱的躯体压碎一般。此刻的他甚至忘记了楚灵,忘记了思楚,忘
记了所有他曾爱恋过、动心过的女子,因为此刻他的心中、眼中、灵魂中都已被淡月的身
影所填满,再也没有余地可以容纳别的东西。
  经过了芊芊之死及与楚灵分手这两件事的鹰刀,至少已经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
-珍惜眼前的人和事才是最重要的,莫要等到失去了之后再拼命地回头去找,那时就已经
太迟了。
  感受到鹰刀澎湃的爱意,淡月嘤咛一声,反手搂紧鹰刀,曲意承欢,全心投入到与鹰
刀的疯狂热吻中。舌尖被鹰刀有力地吸啜过去,仿佛整个心魂也一同被吸入鹰刀的体内一
般,心中的欢喜爆炸开来,化作一道道暖流横溢在胸口,眼中却忍不住流下泪来,只觉得
这些时日来的入骨相思和担心害怕都得到了超值的回报。
  管他天崩地裂,管他海枯石烂,管他过去未来,管他前生后世,鹰郎……鹰郎,我淡
月有此一刻,已是不枉此生。
  二人肢体交缠爱意激涌,片刻间便化为肉体结合的渴望……
  待到鹰刀精神抖擞地从淡月房中出来,已是黄昏时分。
  “小姐呢?怎么不同爷一块出来?是不是跟爷两人在房里谈心谈得太累了,没力气出
来?嘻嘻……”房门口,碧桃一把扯住鹰刀的衣袖,取笑道。
  鹰刀呵呵一笑,反手搂住碧桃,在她胸口、臀上狠狠揉捏了几把,口中轻笑道:“碧
桃,我总能猜着你的心思,不就是也想着和我谈谈心吗?又何必拿着淡月作幌子?”
  碧桃一阵手足酸软,心中又羞又喜,却一把轻轻推开鹰刀,嗔道: “爷哪里会将我们
这种下贱的丫头放在眼里?心情好时,逗我和紫云两人玩玩,心情不好时连正眼也不瞧上
一眼……且不说我和紫云了,便是小姐那透明水晶样的大美人,又全心全意地为爷,每日
里总是将爷放在心尖上捧着,爷还不是说走就走,哪里怜惜在乎过半点?你离开的第二天
,小姐的头痛病就犯了,人一天天的瘦下去,饭也不想吃,觉也睡不好,整天的就是躲在
房里流眼泪。那凄凉的情形,谁人见了不心酸?你若是再迟回来两天,只怕就再也见不着
小姐了。”说着,她狠狠地瞥了鹰刀一眼,继续道:“好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将爷盼了回
来,可爷倒好,一回来也不问小姐身体安好,就没心没肺地将小姐往房里扯……爷倒是称
心如意了,可谁知小姐的身体禁不禁得住爷的折腾?”说到后来,许是恼劲已过,又知自
己的说话过于“露骨”,竟忍不住笑起来。
  鹰刀一拧碧桃娇俏的鼻子,笑道:“原来是给淡月抱不平来了。”
  他顿了顿,随即正色道:“这么久以来,我对你们主仆三人关心不够,是我的不对,
在这里我给你们道个歉。请放心,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说着便要鞠躬下去。
  碧桃慌忙侧过身子,避开鹰刀,脸上却是灿若春花,甚是欣喜:“ 我一个丫头,哪当
得起爷这般?爷对我们好,便是我们主仆的命好,爷对我们不好,我们也不敢说些什么,
只怪自己的命苦罢了。爷,适才碧桃没大没小地说了很多放肆的话,也是怜惜我家小姐对
爷的一片痴心,否则哪敢如此冒犯?还望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碧桃一回。”
  鹰刀微微一笑,道:“又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不对,需要请求
原谅应该是我才是。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温玄那小子有没有来找过你们的麻烦?”

  他深知温玄这色中恶鬼窥觑淡月已久,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正是他乘虚而入的良机
。淡月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就怕她受了温玄的欺负也不敢跟自己说,是以,还不如问碧
桃。
  碧桃摇了摇头,道:“你不在的时候,温二公子反倒来得少了,倒是那姓杨的矮胖子
和温家大小姐三天两天地往这里跑,想来他们是为了探听爷的消息来的。不过这两天,别
说温二公子,便是矮胖子和温大小姐也不见踪影了。”
  鹰刀听了不由心中一动,已知温府必有事故发生。杨四如今深得温师仲的信任,要探
听自己的消息又何必跑到这里?他天天往这里跑不为别的,只为深知淡月是自己的女人,
在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便无法向自己交代,所以便借口探听自己的
消息而来,实是为了保护淡月。而这两天不见杨四踪影,一定是温家出了什么创事,温师
仲急需他协助处理,故而脱不开身。这一点,也可以从自己现身襄阳已达半日却依旧不见
杨四和温师仲来招呼自己这一事上得到佐证。
  “那你可曾听说襄阳这些天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鹰刀眉头微皱,问道,心中
却不禁有些揣揣然。自己离开襄阳这么久,就少了一颗牵制蒙彩衣的重要棋子,若是说在
这段期间,蒙彩衣什么也没干过,那委实教人难以置信。
  鹰刀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他的无故失踪,反倒累得蒙彩衣因担忧挂念而导致媚功反噬
自身,落得个大病一场、几乎就此丧命的境地。
  蒙彩衣这一病缠缠绵绵,时好时坏,一拖就是大半个月,却无端葬送了对付温家的大
好时机。说起来,鹰刀的这一无故失踪竟就此变成了帮助温家对抗蒙彩衣歪打正着的一招
妙招,这是任何人也想不到的事。
  碧桃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襄阳城里没听说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倒是温家似乎
是出了点大事。”
  鹰刀心中一紧,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碧桃道:“好像是温家大公子昨夜里无故病死了。”
  鹰刀大惊,一把抓住碧桃的手臂道:“温恒病死了?他得什么病死的?”
  鹰刀出手甚重,碧桃不由痛的“哎哟”一声叫唤出来。鹰刀醒觉过来,连忙松开。

  碧桃本要抱怨,可见到鹰刀阴沉的脸色,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便不敢多说什么,赶忙
将自己所知的有限资料说给鹰刀听:“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今天早上,温家大小姐的贴
身丫鬟柳儿从那边府里带了些水粉胭脂之类的东西过来,说是送给我家小姐的,并留了好
多银两。柳儿还替她家小姐传话说,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过来了,请我家小姐自己多注意些
身体。那柳儿平日里跟着她家小姐过来的次数多了,素来和我谈得来,可今日说完话起身
便走,也不和我打个招呼。我便留了个心眼,特意追了上去,在一个偏僻处截住她,她才
告诉我说昨夜里她家大公子无故得暴病死了,为此,温老爷迁怒于下人,气急之下竟杀了
好些人,其中有一个是柳儿的好姐妹。所以,她心里很不痛快,也就没想着和我打招呼。
她还说,可能二公子在什么地方也惹恼了温老爷,昨夜还派人去拿呢,也不知拿住没有。
如今,那边府里乱糟糟一片,温老爷昨夜里便不见了踪影,整个宅子琐琐碎碎的事都要温
大小姐拿主意定夺,故而这些时日就不能过来瞧我们小姐了……”
  温家内乱了!
  听完碧桃的话,鹰刀只觉心中冰凉一片,如坐冰窖。温玄啊温玄,想不到你如此心狠
手辣,为了夺权居然连自己的兄长也杀!可是,你是否知道,你这一杀,却断送了温家的
整个基业啊!鹰刀聪明绝顶,立刻便从碧桃的片言只语中推断出温恒死亡的真相。
  一种既悔且恨的心情涌上鹰刀的心头。记得当日“铁甲蝙蝠”事件之后,温玄为求生
存之道而问计于己,自己为了努力扮好幕僚这个角色的需要,不知轻重地抛出了上、中、
下三策,而其中下策便是除掉温恒。当时,自己虽知温玄这心狠手辣、利欲熏心之徒极有
可能铤而走险采用下策,却万万想不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并且还发生在这种节骨眼上
……
  可恨啊可恨,若是当日自己不出那种馊主意便好了。
  鹰刀的脸色瞬息万变,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温恒之死引发了温家内乱,在蒙彩衣这
种强劲的外敌面前,本已摇摇欲坠的温家此次等于自动摧毁防守的壁垒去开门揖盗。形势
发展到这个地步,说一句危若悬卵并不为过。本来温家存亡与否并不干自己的事,可事实
情况是,温家若是落在蒙彩衣手中,便等于长江水运也落在蒙彩衣的手里,有了长江水运
这条黄金大动脉作桥梁,和襄阳这块风水宝地作连接江南江北的跳板,花溪剑派剑指江北
一统天下已是为期不远了。而自己,至今依然是一个无权无势之徒,襄阳温家已成自己对
抗花溪剑派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再失去,那自己唯一的命运恐怕只有亡命天涯了,到那
时,别说为芊芊报仇遥遥无期,便是能否保全自己的性命也是难说的紧。所以说,至少此
刻自己的命运已经和温家挂勾,自己若想以后能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就一定要帮温家渡过
这次的难关。
  冷静,千万要冷静!温家有杨四主持大局,以杨四的天纵之资,当不会坐看温家滑向
万劫不复的深渊。
  鹰刀深吸一口气,在脑中慢慢组织每一条有关于温家的资讯和细节,希冀能找出一条
生路。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便慢慢好转,甚至微笑起来。
  兵行险着,置诸死地而后生!
  和杨四一样,他深信温师仲手中还隐藏着一支实力不俗的秘密部队。当今之势,温家
若想死中求活,唯一的办法就是兵行险着,利用手中最后隐藏着的力量,先发制人给予蒙
彩衣和花溪剑派一个重创。由于温家此刻陷于内乱之中,以常理来论,稳定内部局势应该
是温家的当务之急,但如果温家在此刻主动发起攻击,一定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
括花溪剑派之内,这样反而起了奇兵之效。那么,该选择何处作为这支奇兵的攻击点呢?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自然是直捣花溪剑派的核心要害浙西小花溪了。
  想到碧桃所说“温老爷昨夜里便不见了踪影”一句,鹰刀几可肯定温师仲和杨四已经
如自己所想的那么去做了。刹那间,他的心情立刻轻松下来。毕竟有杨四参与其事,就不
会放过这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对于这一点,鹰刀是深信不疑的。
  然而,此刻的鹰刀自然无法料到不但杨四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甚至连温师仲也想到
了这以攻代守的唯一杀招。只是,身为决策者的温师仲尽管老谋深算,却不敢拿最后的资
本当作赌注来与花溪剑派对赌,不去打击花溪剑派的核心要害浙西小花溪,却选择了夷陵
这个不甚紧要的战略目标,以致错过了这唯一反败为胜的最后良机。
  也许,温师仲的确是老了,失去了年少时的冒险精神和冲劲,这也是天命使然,无法
勉强。
  既然温家和蒙彩衣军事冲突已经爆发,那再把藤原伊织留在自己身边就不妥了。自己
这边还无妨,可对于失忆的藤原伊织来说,就很容易对她造成一些无法弥补的伤害。
  因为无论温家此次突袭花溪剑派的战果如何,双方撕破脸皮已经在所难免,中间再也
没有转圜的余地。水火之势既成,那双方之间为了打击对手必然无所不用其极,暗杀、破
坏等各种好戏将纷纷上演,而自己既是温家阵营中的重要一员,又和花溪剑派之间有着理
也理不清的恩恩怨怨,无疑将成为花溪剑派的主要攻击目标。从表面看来,这次是花溪剑
派受创在先,他们就是采取一些极端的报复手段,在江湖舆论上也可勉强说得过去,那么
他们在对付温家的同时,“顺便”铲除自己这根眼中钉,肉中刺,然后假惺惺地对自己的
挂名“老丈人”楚天舒说一句,“哎哟,真是误会,谁知道您的挂名女婿会在襄阳啊,我
们只道他是温师仲手下的走狗,便也没想那么多,就这么干掉了……真是抱歉啊,下次我
们一定注意。”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的挂名老丈人肯定也是无可奈何,无法发作。故此
,这一次“楚灵情人”这个金字招牌只怕是保不住自己了,要想逃过花溪剑派的疯狂报复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如今,失去记忆的伊织将自己当作唯一亲人,如果自己有什
么不妥,她必定站在自己这一边,混战之下,将极有可能杀了她真正的亲朋好友。如此一
来,等到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将置其于何等残酷的境地?这样的伤害是任何人也无法承受的……
  若是换作以往的鹰刀,或许会卑鄙地将伊织当自己的挡箭牌。可是,经过这半个多月
的日夜相处,二人之间已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尤其是伊织,她对鹰刀的依恋甚至连瞎子
也看得出来。鹰刀即便再无耻,此刻也不忍心如此对待伊织。
  既然迟早都要分开,又何必一定要等伤害发生之后再黯然分手?不如趁现在自己还有
一点理智,大度松手,让美好的东西永远留在回忆中,那不是更好吗?
  想是这般想,可真正要做这个决定还是让鹰刀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碧桃,你快点收拾一下,我们从今夜起便搬到温家大宅去。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下
,很快就回来。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先去温家,我会到那里与你们会
合。”想到花溪剑派报复在即,淡月再住在永福里巷实在过于危险,鹰刀当机立断,对碧
桃吩咐道。
  碧桃很是不解,问道:“我们住得好好的,干什么要搬家?”
  鹰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多问,总之情况紧急,你听我说的去做便好了。
对了,淡月身子不好,你千万别吓着了她,就说温大小姐想接她进府住几天,记住了?”

  碧桃点了点头正要离去,突然回头细细打量了鹰刀几眼,微笑道: “爷,你这趟从外
边回来,我觉得你有点变了。”
  鹰刀大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我变了?变胖了还是变瘦了?”
  碧桃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是变得更好了。你本来就是极好的,我和紫云暗地里
常庆幸自己命好,能服侍你和小姐两位大好人。
  可是你这趟从外边回来,却变得更好了,居然也知道心痛小姐了,我真的好高兴!”
说着,猛然跳将过来在鹰刀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即羞红着脸蛋飞也似的跑了。
  我变得更好了?
  鹰刀望着碧桃远去的背影,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前院走
去。
  跨进前院大厅的门槛,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翘首以盼的藤原伊织她那惊喜、却又略带
幽怨的眼光。
  “终于和淡月姐姐谈心谈完了?我等得脖子都酸了啊……”藤原伊织晶莹如玉的贝齿
轻咬着唇角,口中娇嗔道。语气中那酸酸的醋味,令一直陪着她聊天的紫云窃窃掩嘴低笑
不已。
  该如何跟她说啊?
  耳中听着伊织柔柔的软语,眼里望着伊织绝代的容颜,鹰刀只觉脑袋“轰”地一声,
热血涌将上来,心中有着一千个不舍、一万个不舍。
  今天究竟是什么鬼日子啊!午间是灵儿,现在是伊织……不,小月,一天要将两个两
个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他妈妈的辣块大西瓜,还让不让我活了?
  “我……我收到消息说你师姐就在襄阳,我们现在便去找她,希望能帮助你恢复记忆
。”
  鹰刀突然听到自己苍白空洞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中,过了好一会儿,他蓦然察觉,这次
对伊织所说的,居然又是一个谎言。
  <卷七终>

 


--
   既然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相见;既然情牵来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
重遇,又为何偏偏让自己有份无缘,苍天再叁戏弄,情何以堪啊! 
   人说,相思最苦,苦在两地分离,天人遥遥永相隔,分离不苦,天人永隔又如
何,纵是黄泉碧落,终有相会之日。 
   真正的苦,是苦在朝夕相对,却遥望而不可及,这才是相思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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