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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江山如此多娇第 17-18集 作者:泥人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pr 30 21:12:26 2004), 站内信件


第十七集第一章

  “美人儿,大美人儿。”

  千家女儿千家态,我房里的女人就是燕瘦环肥,千姿百态,可我从没见过身材如此惹
眼的美女。

  一张玉雕粉琢的娃娃脸虽然透着颐指气使的味道,却因为明艳如花,还是让人觉得相
当可爱。

  细布的淡黄纱绫豆绿沿边对襟背子,白杭娟绣花裙子都是大家闺秀时下最时髦的款式
,却穿出了别样的味道,背子的对襟别出心裁地加了几条丝带,系在胸前,不但勾勒出了
一对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挺拔双峰,而且丝带被风吹得飞荡飘摇,更平添了几分飘逸。


  背子也不似江南那般长的遮住了后臀,却只到小蛮腰处,越发显得身材纤浓得度。蜂
腰轻摆,系着的那条葱绿丝带若隐若现,悬着的大小五六块玉佩叮当作响,着实悦人耳目
,只是腰间别着一把七寸短匕,似乎在警告登徒子,别打她的主意。

  寻常女子身上添了这么多零碎饰物,早显得凌乱了,可眼前这个少女看着却是错落有
致的精彩,不为别的,只为她那高得出奇、几乎与我相当的身材竟是一副天生的衣服架子
,一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比别人多了几分神采,配着孩童一般的天真笑脸和少妇一般
的丰满身躯,自是出奇的动人。

  “只是……怎么好象在哪儿见过她似的?”

  我心头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略一思索,心下已恍然,这少女竟和我那已经习惯
了富豪人家千金小姐生活的妹妹有着几分相像,只是容貌更加娇美。

  目光转到她身边那位比她尚高出半头的高大书生,细看之下,俊雅的他果然和我也有
着三分相似。

  少女似乎浑不觉自己已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一进院子就东张西望起来。

  那书生却颇为鄙夷地扫视着院子里唧唧喳喳的众人,只是目光落在我脸上,纔微微一
怔,转眼见那少女好奇地望着树荫下那个袒胸露腹的汉子,他面露不悦,轻咳一声,拉了
少女一把,冲我这边一努嘴:“去,坐那边去,快吃快走,省得回去晚了老王他们又急了
。”

  那少女嘻嘻一笑,依言坐下,却坐在了老头身旁,正对着她方纔打量的那个汉子,目
光只是在落座的瞬间纔在我脸上转了一转,旋即又飘到了树荫那边。

  书生见状,阴沉着脸重重哼了一声,挪动椅子,遮断少女的视线,她这纔收回目光,
瞧了瞧我的冰镇河鲜,又看了看老头的酸梅汤,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和她同桌的是一个潇洒
儒雅的少年。

  我不由一阵气结。记得自从修炼了不动明王心法,气蕴神凝,自有一种动人风采,只
要我愿意,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吸引绝大多数女孩子的目光。

  可眼前的这丫头竟似对我熟视无睹,不由激起了我的好胜之心,加之心火正盛,于是
暗运心法,脸上渐渐透出神采来。

  “两碗酸梅汤?”兰丫头把纸笔放在老头面前,问刚刚落座的两人,又见我的已吃了
大半,便想问我什么,可目光转到我脸上,就似被粘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半晌纔期期艾
艾地道:“小……哥哥,嗯……再、一碗吗?”原本甜脆的声音陡然变得羞涩起来。

  我展颜颔首,兰丫头心更是怦怦直跳,不等书生回话,逃也似的转身就走。那少女却
把她喊回来,指着我那碗冰镇河鲜说她也要这个,可等抬头对上我深邃的目光,她神情突
然微微一呆。

  “到底是人老了,记性差了,可惜一篇好文,老头只记下了三几段,小哥你看对是不
对,可否将其余赐下?”那老头笔走龙蛇,顷刻就写满了一张纸,把它推到了我面前,一
看,却是一手漂亮的行草。

  被老头横插一杠,女孩这纔清醒过来,冲我大方一笑。我虽然暗怨老头多事,可得到
卖弄学问的机会,也算失中有得,嘴上一面谦称不敢,一面却运笔如飞,等兰丫头扭捏地
端来各人要的东西,一篇文章已然写就。

  不料那少女看了两眼就兴趣索然,身子一歪,一面掏出丝帕擦拭额头鼻翼的香汗,一
面又趁机去偷看那汉子,那汉子似乎感到了她的目光,便刻意摆出姿势,汗珠从他脖颈流
下来,阳光一照,那肌肉盘结的胸膛油光发亮,越发显得雄壮。

  倒是那高大书生颇为好奇,凑到老人跟前把文章看了一遍,面容渐渐沉静下来,目光
在我和老头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却不说话。

  “没道理呀!”老头翻看着我的文章自言自语,书生这纔忍不住道:“晚生看这篇文
章论证精当,道理分明,老丈如何说它没道理呢?”

  “文章当然是好文章,可这样的文章竟然落了第,老头原本以为这位小哥的字不大出
色,不入考官法眼,可公子你来看看,这字笔力遒劲,章法有度,嘿嘿,这样的卷子也落
了第,真是没道理呀没道理!”

  我心中一紧,这老头要我写下文章,原来竟是要看我的字!

  说起来本朝会试,确有文章锦绣而字体难看以致不中的例子,可我显然与此不同,在
旁人眼里,自己不中真是没了理由。

  可事实是我并没参加会试,一旦老头把此事传扬出去,我岂不犯了造谣惑众之罪?!
连忙笑道:“要不怎么说一切都是命呢!头场眼看就要结束了,自己却把墨砚打翻,污了
试卷,弄得心情大差,后两场文思全无,如何中的!”好在每科会试,总有这样的事情发
生,这理由倒还说得过去。

  “可惜!不然,就是一位翰林公了。”老头一阵惋惜,见墨迹已干,便把纸折好揣进
怀里,笑道:“小哥年少,等三年未必是件坏事,他日金榜题名,小哥这副墨宝老头就可
以换上许多酒钱了。”然后冲前店喊道:“兰丫头,算帐了。”

  见他欲起身离去,我心下顿起狐疑,他连我的名字都没问过,如何得知我下科是否榜
上有名?

  略一留心,突然发现,旁人都被那蒸笼一般的天气蒸得汗流浃背,可他坐在大太阳地
儿里,额头鬓角却不见一丝汗迹。

  饶是我修炼不动明王心法已近寒暑不侵之境,可这么大热的天,脸上还是能见到丝丝
细汗,而寻常老人虽然心水枯而少汗,可若是一点汗都没有,不是心水尽竭离死不远的话
,就是练有佛道两家清心寡欲的功夫,修为已达上乘境界,而眼前这老头,精神矍铄得怎
么看也不像是个将死之人。

  邵……爷爷?

  我心念电转,把知道的武林人物想了个遍,却没想起哪一个前辈高人姓邵。再想来京
后桂萼、白澜提起的朝中人物,心中蓦地一动,猛然想起来京第一天桂萼说的那番话来。


  莫非……他就是一言契合上意的龙虎山上清宫嫡传弟子邵元节?

  我不由仔细打量起老头来。龙虎山上清宫乃是道家符箓派领袖,相传藏有男女双修的
丹道奇术,虽然绝足江湖,可代代都有高手。

  心有所疑,就觉得这老头眼神做派就还真带着那么点仙风道骨,暗忖,若真的是他,
倒是不必问我姓名,去打听一下谁的卷子被污了,就该能找到我的资料,当然,失望也在
所难免了。

  此时却听树荫里传来一阵暴笑,接着听那精壮汉子朗声道:“得了,各位哥哥都这么
说了,我杜老四恭敬不如从命,各位哥哥就等着瞧好吧。”

  说着,他竟然径直走到了我们这桌桌前,就那么敞着胸露着怀地冲那少女一拱手,笑
道:“这位小姐是纔到京城的吧。”

  “滚!”

  那书生厌恶地瞥了杜老四一眼,骂道。

  老头见状,本已抬起了屁股要走,却又坐了回去。倒是那少女肆无忌惮地望着杜老四
,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是啊,我们纔来没几天呢,你怎么知道的?”

  我暗自摇头,看着少女的肌肤体态,少说也有十八九岁了,可心智怎么和她的那张脸
一样都停留在了孩童时代?

  不说别的,单她那口官话,没有半点京片子味儿,一听就知道是外地新近来京的。


  “这就是眼力架儿!”

  杜老四也不理会书生,笑着对少女道:“京城这么大,好玩的地方又多,小姐人生地
不熟的,自己如何能把这好玩的地方都去了?回到家,别人问,去过滴水岩吗?小姐说,
没去过,再问,那去过碧云寺吧,小姐说,也没去过,别人还不得以为小姐是蒙人啊!哥
哥我对城里奔儿熟,干脆领妳四处走走。”说着,就要去拉那少女。

  那书生见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左掌快速截向杜老四伸出的爪子,他身高臂长,身
子只稍稍前倾,整个桌子四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只听“啪”一声脆响,左掌已然击在了
杜老四手腕上,就在接触的一瞬间,书生掌缘在杜老四的尺关大穴狠狠一划,随即小臂如
灵蛇一般扭曲贴在杜老四的胳膊上猛然一带,杜老四猝不及防,身子一下子就被带了出去
,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摔倒,他伸手胡乱一抓,正抓到那老头的胳膊,而那老头似乎没
八两重,根本吃不住他的劲儿,两个一齐跌倒在地。

  金蛇缠丝手?!

  我心中蓦地一震,这可是武当鹰蛇十二变中极有威力的一招啊,这书生是从何处习得
的呢?虽然他表现出来的武功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那鹰蛇十二变中的前八变在江湖上
也颇有流传,可这书生招式严谨,运用自如,显然是受过名师指点。

  几乎摔了个嘴啃泥的杜老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全不顾一旁哼哼唧唧的老头,照
着桌子就是一脚,不想那书生眼明手快,双掌按住桌面,桌子没飞起来,杜老四却抱着脚
疼得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一转眼看见正瞧得眉花眼笑的少女,脸顿时涨成了紫茄子一般
,一个虎扑就想把少女抱在怀里。

  却见从白裙里飞出一道红影,正击在他光溜溜的肚皮上,他大叫一声,仰面跌倒在地
,看他肚皮上已被划开了一条五六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流,那少女却毫不在意,拍手笑了
起来。

  我正把那老头扶起来,见状两人不由面面相觑,这丫头下脚怎么如此狠辣?!

  树荫下顿时炸了营,杜老四的同伴抢上前两人就去探他的呼吸,却听少女笑道:“不
过划破了点皮儿罢了,死不了!哼,可惜挺顺眼的人儿,竟然是个呆瓜,人家又没说不和
他去,他着得什么急呀!”

  众人听她还说风凉话,俱围了上来,大声鼓噪起来,可都看出这兄妹俩会功夫,下手
又那么狠毒,谁也不敢上前。

  倒是那书生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似乎是怪她惹是生非,随即掏出一只锦袋扬手扔进人
群中叫嚷最凶的一个汉子怀里,沉声道:“里面是上好的刀伤药,还有二十两银票,算我
替我妹妹赔罪。”只是那语气听起来却没一丝一毫的歉意。

  那人把锦袋里的东西倒出来一看,果不其然,周围立刻有人动了贪念,一撸胳膊,就
冲了上来,被那书生飞起一脚踢了出去,竟接连撞到了好几个人。

  “不开眼的家伙,想讹人?”书生潇洒地掸了掸衣襟,冷笑道:“不问问你爷是谁,
瞎了你们的狗眼!”转头对少女道:“我们走!”抬腿就朝院外走去。

  众人见他骤然换上一副霸王表情,又瞄了瞄他高大的身躯和斗大的拳头,不由得气势
俱沮,下意识地让出一条路来。

  “那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呀?”

  兄妹俩眼看到了院门口,却见门帘一挑,走进两个人来,左首就是方纔还在院里的中
年富商,可看到右手那个马脸老者,我目光顿时大盛,差点蹦了起来。

  赫——伯——权?!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无名岛没发现他的踪迹之后,我就在江
南发下了海捕公文捉拿他,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上了,真是天助我也!

  想站起身来立刻抓他归案,转念却想起了和他一起失踪的华青山和宋廷之,心里盘算
了一番,就想看看能不能从赫伯权的身上发现那两人的踪迹。

  定睛细看赫伯权须发皆白,腰弓背弯,看上去比在大江盟的时候不谛老了十岁,更是
全然没有了名人录上江湖名人的风采,想来这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已
经快把他压垮了。

  说起来,他眼下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不熟悉他的人,还真难认出他来,可我和他曾
经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对他自然了如指掌,而那时我却是易容装作了王谡,就连在松江沉
家那一战,我也是扮成了曾亮,他竟是从没见过我的真面目,眼下正好可以放心大胆地接
近他。

  众人一见这两人进来,都纷纷叫嚷欢呼起来,“太好了,白师傅来了!”“白师傅来
了,小子等好吧你!”倒是两人身后的店老板一个劲儿地打躬作揖,请求两方和气说话。


  白师傅?哼,既然想隐姓埋名,干么要显露自己的武功呢?我心中不由揣测其中的缘
由来。

  却见那书生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了赫伯权的身上,冷笑道:“凭你?
你还没那个资格!”

  赫伯权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让众人把那受伤的汉子抬了过来,自己却堵住了兄妹俩
的去路。

  那书生轻哼了一下,大步上前,伸手扳向赫伯权的肩头。

  赫伯权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肩头,只是那书生又使出方纔对付杜老四的招式,他这纔轻
咦了一声,脸上倏地闪过一丝犹豫,而肩已经本能地一塌,身子向旁边一闪,便摆脱了书
生,手臂顺势挥出直奔书生的前胸而去,可力道却弱的连他三成功力都不到,而且同样是
鹰蛇十二变中的一招“鹰击长空”。

  那书生似乎对这鹰蛇十二变十分熟悉,变招相当迅速,鹰爪变蛇芯,疾点赫伯权的手
里牢宫大穴,只是虽然如愿击中了敌人,却是闷哼两声,身子一连倒退了四五步纔停下来


  众人想上前捡便宜,却被赫伯权出声喝止。

  只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那书生顿露惊容,少女跃跃欲试,被他一把拉住,目光缓缓
扫视了众人,似乎在想脱身之策。

  赫伯权来到杜老四身前仔细检查了伤口,脸色缓和下来,告诉众人放心,说只是皮肉
之伤,又转过身对那书生道:“你妹妹出手虽然狠辣,却尚有慈悲之心,此事……”

  众人听赫伯权似乎要放了这兄妹二人,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叫嚷起来:“白师傅,不
能放了这个小妖女!”“对,送她去见官!”“见官岂不便宜了这妖女?让她服侍老四,
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算完!”

  我当然明白赫伯权的心理,本来出头管事大概就是抹不开那富商的面子,一见到那书
生使出了江湖功夫,他更是把自己的功力藏起了大半,见官?恐怕打死他也不肯去官府吧
,可众意难违,他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

  “京城物价腾贵,不比寻常地方……”赫伯权沈吟道,似乎是想用银子了事。

  那书生脸色一变,方想说话,少女却俏脸生寒,突然插言道:“好,见官就见官!”
态度竟是极其坚决,只是话音未落,她眼珠飞快地转向了在人群外看热闹的我,展颜笑道
:“这位大哥哥,你可愿意给我做个见证吗?”一颦一怒,就只在一眨眼的功夫。

  围着兄妹俩的一干人齐齐转头注视着我,目光里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第二章

  “大明律,殴人至伤者,轻则笞,重则杖……”我朗朗上口,众人都得意起来,随声
附和。

  那少女先是一怔,随即柳眉倒竖、凤眼圆睁,指着我骂道:“好小贼,亏你还是个读
书人,怎么连半点气节都没有!”就要冲上前来打我,却被她哥哥一把拉住,气得她直跺
脚,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我真是瞎眼了!”

  我却把话锋一转,道:“然,我朝最重妇女名节,妇人抗暴致他人死者,不仅不咎其
罪,反而要彰其贞洁。前有五河孙氏抗辱杀继母子李州儿而获官府旌表其贞,后有……”


  “真的?”

  少女立刻眉花眼笑,没等我话说完,就抢着问道,见我点头,她身形猝动,如穿花蝴
蝶一般绕过身前两人,来到杜老四身前,抽出短匕,当胸刺了过去。

  却听“当”的一声,杜老四胸前突然现出一支精钢的烟袋锅子,正打在短匕的刃脊上
,那少女被震得身子一歪,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不由怒视赫伯权道:“流氓!护着一个
地痞,老头你就是个老流氓!”

  美人含怒,自有一番风情,一帮子指着我破口大骂的汉子都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那
女孩。

  赫伯权却是充耳不闻,徐徐点着了烟袋,狠狠抽了两口,又瞥了我一眼,才转头和那
富商耳语了几句,不外乎是说,这兄妹俩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真进了官府,保不
准谁输谁赢,想来他不愿意与官府打交道,便极力游说那富商罢手。

  那富商面色阴沉,良久不语,赫伯权似是无奈,遂低声道:“此地人物繁杂,多有不
便,洪公若是喜欢那丫头,我暗地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您弄来,岂不省了许多麻烦?”


  那富商洪公这才面色稍霁,冲众人笑道:“儿呀,别跟人家一姑娘家的过不去了,像
是咱们京里人没气量似的,多跌份儿呀!”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交给身边少年道:“去,
给姑娘压惊。”说罢,扭头就朝院外走去。

  围住那兄妹俩的一干人等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罢手,俱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再动手
了,悻悻随他而去。

  那少女接过银票,看也没看,随手就递给了老板,目光却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嘴角渐
渐露出一丝顽皮,柳眉一弯,笑道:“你这书生胆子倒不小。”

  “色胆包天嘛!”

  虽说这女孩容貌绝美,可自从听到宝亭与解雨的一番对话,我已暗生警觉,自己万不
可再轻易招惹情债了。

  竹园眼下还算和睦融洽,是因为我对房里的每一个女人都几乎毫无保留地投入自己的
感情,可我心中难免有轻重厚薄之分,一旦闺怨因此而生,阖家不得安宁。

  何况看了这对兄妹的行事手段,就算我欲火中烧,也明白这少女一旦沾手,很可能甩
都甩下掉,反不如兰丫头这个小家碧玉更适合做一夕之欢的对象,我没拔腿就走,只是因
为不想看到赫伯权为了这个女孩而陷入囹圄,进而打草惊蛇,吓跑了宋廷之和华青山。


  可淫贼当惯了,心中警惕,嘴上却下意识地轻薄起来。

  话已出口,自然没有后悔的道理,再看那老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我索性装到底,一
双贼眼直在少女身上打转转。

  那少女眼睛一亮,却扳起面孔道:“亏你还是个举人,说话怎么如此孟浪轻狂?!怪
不得落第了!”可眼中却是吟吟笑意。

  那高大书生却面露不豫之色,瞪了我一眼,对少女沉声道:“闹够了吧,还不赶紧走
!”

  少女一拧腰,不高兴地道:“着什么急,我还想歇会儿哪!”

  书生愕然:“不是你非急着要去的吗?”

  “那……我现在不想见他啦,行不行?”少女撅着嘴嚷道。

  兄妹俩争执起来,我却拉过老板问起了那个洪公,很快就弄清了他的底细。

  这位洪爷本名洪七发,是粉子胡同里有名的地头蛇,开了一家马车行唤做通达,粉子
胡同里的南北货几乎都是他一手操办货运的,而且他只负责将货物运进运出京城,别的一
慨不管。

  据说是买通了税课司,妹子又嫁给了西城兵马司指挥廖喜做妾,别的马车行出入城门
总有麻烦,他却能一路畅通无阻,又守信誉,价钱虽然贵点,可商人们却看中了他的好处
,渐渐就垄断了粉子胡同的货运生意。

  老板又说,洪七发为人虽然贪花好色,却不是个太过胡来的人。而那个杜老四则与高
七当年相仿,也是在妓院赌馆里讨生活的棍棍。

  看俏丽的兰丫头尚且是处子之身,我对老板的话不由得多信了几分,瞥了那少女一眼
,心道,没有她肆无忌惮的撩拨,洪七发和杜老四恐怕都不会来招惹她吧!

  那少女正向我瞧来,对上我的目光,她展颜一笑,快步走到我跟前,歪头道:“看你
好像闲得很,不如陪我逛逛京城吧!”

  “这可不行,我自己的小命要紧。”我马上拒绝。陪你逛衔?除了丰盛胡同周围巴掌
大的地方还认得之外,我对京城可是两眼一摸黑,就连皇宫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岂不
立马就让你看出破绽,我并不是一个来京已近半载的应考举子?

  少女一皱眉:“咦?你怎么又怕了?再说,京城里又不是没了王法!”

  “倒不是怕了那些棍棍。”我一本正经地道:“常言道,‘秀色可餐’,你生得国色
天香,光看你我就看饱了,时间一长,我茶不思饭不想的,岂不要饿死?”

  “你这书生倒有趣。”少女噗哧笑出声来,竟上来拉住我的衣袖边晃边笑道:“我不
管,就是你了。”

  饶我是个花班魁首,也不禁吓了一跳,认识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计其数,只有一
个武舞才这么大胆,而且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早已艳名远播了,不想眼前的这个女孩,举止
竟也如此不拘礼节,看那张俏脸上明明写满了天真,可偏偏我眼角余光就能看到那对随着
呼吸起伏跌宕的挺拔双峰,心头忍不住蠢蠢欲动,也不去挣脱她的手,只是含笑望着她。


  书生见状,唬着脸对我道:“我妹妹年幼无知,可你一读书人怎么也如此不明事理?
!”说着摺扇一合,疾点我的左肩肩井大穴,看那来势,真若被他点中了,一条膀子少说
十天半个月无法动弹。

  “谁年幼无知?”

  那少女勃然作色,松开我的袍袖,顺手从腰间抽出短匕回首击去,正点在她哥哥的摺
扇上,竟将摺扇齐齐切断!

  书生只来得及抬手躲过锐利的刀锋,可袖子却被削去了一截。

  “看我不告诉父……爹去!”书生气得脸都绿了,却拿自己的妹妹没辙,转头冲我恶
狠狠地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干嘛要告诉你!”少女替我拒绝,赌气道:“你若是和爹爹说,那干脆连你在百花
楼的好事一并说了罢!”

  “你怎么知道的?”书生满脸惊讶,脱口问道,只是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妥,不由
大窘。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女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虽是讥讽,可声音
却轻了许多。

  我心头却蓦地一动:“原来昨晚替白牡丹开苞的人就是他!”不由仔细打量起书生来


  熟知风月的我当然知道要得到一个名妓的初夜是多么的不容易,想当年为了苏瑾花了
我多少心血!而看他虽然一表人材,可京城里人才济济,岂会少了这样的人物?没有特殊
的背景,一个刚来京城不久的书生要想获得美人的垂青,那可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颇有些来历的兄妹,不会这么巧吧……”

  我心底正在沉吟,却听邵老头干笑了两声,对那书生道:“文为心声,那位小哥虽然
言语轻浮,却不见得行止无端,再说令妹有自保之计,公子何必杞人忧天?”

  我和那书生都诧异起来,俱不明白这老头话里是什么意思,那少女却颇为赞许地点点
头,流瞳轻转,将一张笑容贴近我的眼前,呵气如兰道:“公子高姓大名?”甜脆的声音
自然与她哥哥的威胁口吻大相迳庭。

  “……李佟。”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上了假名,当然,李佟的路引就在怀里,倒也
不怕别人怀疑我的身份,随即问道:“那……姑娘呢?”

  “怎么可以随便问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呢?”少女抿嘴笑道。

  “我可是很认真的请教喔!”我随口道。

  “嘻,那本姑娘就很认真的告诉你,我的名宇——保密!”她狡黠地一笑:“倒是我
哥哥,别人都喊他赵公子的。”

  赵公子?昭王充耀?那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宁馨郡主呀?

  我心头不由泛起一阵无奈,弄不好这兄妹俩就是代王的一双儿女昭王充耀和宁馨郡主
了,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大慨就是前头不远的白府。

  瞥了少女一眼,暗自头疼,若真是被这个疯丫头相中的话,真不知道她会干出些什么
来!

  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若是我用李佟的身份吸引住她,会不会让她忘记那个从未谋面
的王动,从而让我可以顺利达成来京的使命,之后再来个金蝉脱壳,一走了之呢?

  反正大同江南远隔千里,想找一个子虚乌有的人,就算是代王府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可那老头若真是邵元节的话,那一切就都免谈了。我下意识地瞥了老头一眼,他已和
老板会过了帐,正准备离开,见我看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向院外走去。

  “赵兄!”我有心赌上一赌,收回目光,拱手对那书生道:“方才言语或有得罪之处
,赵兄且多包涵。不过,令兄妹非是凡夫俗子,行事特立独行,而在下也是性情中人,做
事不计谤毁,大家又都是外乡人,何不交个朋友?”

  书生轻蔑地“哼”了一声,少女却白了我一眼,不满地道:“你干嘛要向他道歉?”


  “他是你哥哥嘛!”我笑道,随即压低了声音:“没准儿就成了我的大舅哥也说不定
,现在不和他套套近乎,日后岂不要找我麻烦?”

  不待少女发怒,我偷偷一指正挑门帘而出的邵老头:“京城里的景物咱有的是时间去
看,可眼下一件趣事却下可错过,看到那位老人家了吗?”

  少女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就连那书生都下意识地往院外望去。

  少女柳眉轻蹙,不解道:“他?怎么啦?”

  “姑娘习过剑术,当知世上有剑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而这老者正是一位出
世的剑仙!”

  “啊?!”少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想冲过去,却被我一把拉住,薄薄的夏布遮不
住藕臂的圆润滑腻,竟让我迟疑了一下才放了手,解释道:“你这么冒失地去问他,他岂
肯承认?自然要偷偷找到他的居所,一探究竟了!”

  “这倒也是。咦,你怎么知道他是剑仙?”少女这才转过头来,惊讶地问道。

  “法不传六耳。”我凑近少女,她个头只比我矮两指,我甚至连腰都不用欠一欠,她
宛如瓷器一般光滑自皙的脸颊就近在眼前,而从她衣领里散发出的幽幽香气更是似曾相识
,略一思量,就晓得这是六娘用过的京城同心堂绝品香水儿的味儿。

  “你看那老者,寒暑不侵,分明练有上乘的内功。”

  少女若有所思,书生闻言却是一怔,沉声问道:“你一举子,如何知道这等江湖事情
?”

  我微微一笑:“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乃是我书生本色,江湖本就是江山
一隅,我清楚明了,何足道哉!”

  “那咱们还下赶快跟上去?”少女急道。

  “姑娘若是这么出去的话,身后不跟着一队登徒子才怪,别说是剑仙,就算是个聋哑
之人,也从别人眼神里看出问题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少女忍着笑,可眉眼却都弯了起来。

  替你易易容自然是最方便的办法了,可这么一来,恐怕这对兄妹的疑心会更重。当然
,让她换上男装也是个好办法,可这总要让她自己说出来。

  于是我并没有做答,反而唤来了兰丫头,在少女迷惑的目光里,我开始问她有关邵老
头的事情。

  “邵爷爷当然不是本地人啦!”兰丫头漫无机心地道,或许在她的心里,还清晰地刻
着我施展不动明王心法时的潇洒风姿,让地下意识的对我毫无保留。

  “嗯……大慨是一年前,对,那也是个大热天的下午,邵爷爷被我拉进店里,以后,
他每隔两三天就来我家坐坐,夏天喝酸梅汤、冬天吃羊杂碎的火锅,这可都是我家拿手的
绝活呢!”

  兰丫头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得意,大眼睛火辣辣地望着我:“大哥哥,你……冬天还能
来吗?冬天就能吃到我家的羊杂火锅了。”

  “我自己也不晓得……”

  兰丫头的话竟一时勾起了我思乡的情绪,冬天,竹园也会支起丹甑,做上一锅热气腾
腾的八珍火锅,大家围坐在一起,放浪形骸,其乐融融。可看皇上眼下的架势,真不知道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魂牵梦绕的江南!

  “那邵老头住什么地方?”少女问道。

  兰丫头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却鼓动我道:“大哥哥,你要离开京城?京城不好吗?我
听邵爷爷说,你文章写得好,城里许多大户人家都要请教书先生呢!”

  大概是想起我这一身打扮不像是个缺钱的主儿,又忙改口道:“也有好多上京赶考的
读书人在京里一住就是好几年,我家附近就有人出租房子给他们哪,我爹也说过,我家后
院空着的那间屋子也该租户人家了。”

  我心中忽地一动,是呀,住在白澜那里当真拘束得很,而且宜伦的态度颇为暖昧,时
间长了,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儿;况且一旦我接替白澜的职务,自然少不了上京述职,总
住别人家里恐怕不妥,莫不如在京里购上一处宅子,与己方便,与人方便,也让皇上安心


  那少女听兰丫头说得热切,本就有些不豫,再看我沉吟不语,似乎心有所动,更是蛾
眉紧锁,脸色变了几变,正想说话,却见我给她使了个眼色,才按捺下性子听我道:“兰
姑娘,我现在住的地方倒还清静,不过,屋主是南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京城了,
届时你可要帮我找个地方落脚呀!”

  “那干脆让我爹把屋子给你留着。”兰丫头喜动颜色。

  “也好。”我色心一起,便点头称是,掏出十几两碎银交给她,笑道:“三个月内,
我若没搬来住,再请你爹另找住客。”

  “哪儿用得了这么多银子!”兰丫头慌忙拒绝,我把银子塞进她手里:“若是我住过
来,自然就在你家吃饭,你不想多向着我一点儿啊?”

  “谁向着你?!”兰丫头顿时涨红了脸,嗔道。只是那银子此刻却紧紧攥在手里,似
乎只有这银子才能把我和她联系到一起。

  “不过,兰姑娘,粉子胡同这儿虽然生活方便,可毕竟不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这附近
有没有清静的佛寺道观,我白日里也要去那儿看书。”又自嘲地一笑,道:“说起来惭愧
,来京好几个月了,可考前要用功读书,落第又无面目见人,这周围有什么景致我都不知
道呢!”

  “怎么没有!离这儿隔了两条街,就是城里有名的道观,叫……叫……”兰丫头一时
想不起那道观的名字,急得眼圈都红了起来。

  “可是显灵宫?”(http://www.yunxiaoge.com/index.php   云霄阁)

  “对对,就是显灵宫!”丫头如释重负,却诧异地问:“咦,大哥哥你怎么知道?”


  “只是听人说起过,却不知离这儿这么近。”我心中已经隐约感到,这邵老头十有八
九就是客居显灵宫的邵元节了。

  书生原本一副准备看我好戏的表情,可一听到显灵宫三字,眼神一紧,似乎想起了什
么,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听我和兰丫头拉哩拉杂地聊起粉子胡同的事儿来,他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支
开了兰丫头,道:“李兄,既然你有意一查邵老先生的底细,为何迟迟不动,莫非你知道
他的去处?”

  少女随声附和,可听她哥哥话里的称呼陡然尊敬起来,却一时摸不着头脑,便诧异地
望了她哥哥一眼。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邵老先生,岂能知道他的住所,不过,不知道可不等于猜不到
。邵老先生来京一年了,粉子胡同的地头蛇洪七发却与他不甚相识,显然不是来京做买卖
的客商,赵姑娘你别笑,剑仙也是皮毛骨肉血,一样需要赚钱吃饭;他来的次数多,说明
他住在左近,通常久居一地,住在客栈的可能性不大,而客居在亲戚朋友家里,兰丫头又
没见他带什么人来,可见他是孤身一人在京。如此推算,他极有可能寄宿在周围的佛寺道
观里。”

  少女恍然大悟,笑吟吟地道:“怪不得你问起了那个什么显灵宫的,这邵老头是不是
住在那里?”

  “是不是要看过才知道,只是女儿家出入道观,怕……”

  少女眼珠一转,目光投向了书生:“哥,你去替我买件衣服嘛!”

  第三章

  “好一个潇洒美少年!”

  少女身材修长,换上长衫,竟是相当合体。熟练地正了正头上的平定四方巾,手腕轻
抖,纸扇“唰”地张在胸前,青衫本就宽大,再被纸扇一遮,那对丰挺凸起就几乎看不出
来了,踱出的四方步似模似样,竟是活脱脱一个浊世佳公子!

  此时我已经心知肚明,这丫头大概不是头一回易钗为弁了。

  只是换上了男装,少女竟和我有着五六分相像,兄妹俩儿都惊奇起来,少女更是围着
我,一面仔细打量,一面啧啧称奇。

  直到那书生发话,三人才分两下出了兰丫头家。

  “不知道她这副模样能不能瞒过赫伯权?”和少女并肩走在大街上,我心中暗忖,而
两人前面十好几步,书生独自一人悠闲地朝显灵宫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就发现有两人鬼头鬼脑地跟在了书生后面,只是那两人的表情却都十分迷
惑,显然少女的失踪让他们一时摸不着头脑,不一会儿,其中的一个就匆忙离去,想来是
向赫伯权报告去了。

  “咦,那人跟着我哥哥做什么?”

  我略一提示,少女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仔细观察了一番,突然凑近我道:“不对,
哥哥就在他前面,他干嘛还要东张西望的,莫非他要找的人其实是我?”

  少女眼中倏地闪过一道厉芒,竟与她天真无邪的脸庞极不相称,就听她冷哼一声,道
:“他脚下虚飘无根,分明没练过武功,敢打我的主意,胆子倒不小!哼,大概是给那个
姓白的打前哨吧!”

  “你知道就好。”我随口道,心头却不由一紧,这丫头虽然武功不济,可心思活络的
很,别再让她看出什么破绽才好。只是她提起赫伯权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惧意,也不知
是因为她身份尊贵,还是另有倚仗。

  “你一富贵人家的女孩儿,怎么想起学那江湖上的功夫了?”我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少女刚想说话,却见几个差役抱着大包小卷的东西从前面一家货栈里骂骂咧咧地出来
,后面哭天喊地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嚷道:“……官爷,这都是客商的东西,不是弥
勒教的财产呀!”

  “哼,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三天了,你们竟还敢私自供奉弥勒佛,真是胆大包天,老
子今天心情好,才没抓你们进班房。怎么,嫌自己命长,想进牢里快活快活?”一个衙役
一边出言讥讽,一边一脚把那妇人蹋开。

  那妇人兀自纠缠,哭声很快引来了许多围观的百姓,就连那书生也一旁冷眼观瞧。


  不少和那妇人相熟的邻里邻居一开始都纷纷指责那几个衙役,可一听说妇人家里供奉
着弥勒教的佛像,众人顿时调转枪口,同声挞伐起那妇人来。

  皇上下旨禁弥勒教?一个弥勒教用的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我心头狐疑起来。

  上京路上的一个月倒不是光陪白澜看风景了,他口传心授,让我了解了许多江湖上鲜
为人知的秘密,弥勒教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有蛛丝马迹表明它与被太祖高皇帝明令严禁的
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经过太祖、成祖两任皇帝的大力镇压,它早就失去了元气


  教里唯一能摆得上台面的岳幽影还被我逼得嫁给了谭玉碎,绝大多数的老百姓也早把
它忘到了脑后,眼下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皇上现在下旨查禁,不啻是唤起了人们对它
的关注和兴趣。

  我脑海中不期然地浮起邵元节那张干瘦的脸来,自古释道不两立,莫非是他给皇上出
的这个馊主意?

  “你和哥哥也是的,这有什么好看的?”少女不满地嘟哝着。

  “你一女儿家懂什么!”我低声回道:“京城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哥哥当然要细
心体会了。”心道,白澜被宜伦所拘,住在白府什么也听不到见不到,不用多久自己真就
成聋子瞎子了。

  少女微微一怔,随即道:“那让他看好喽,咱们不理他,先去显灵宫!”

  “这就是显灵宫?”少女望着落日余晖中那破败的青灰宫墙暗朱宫门大失所望:“还
是京城三大观哪,都不如我们家乡的真君观来得庄严气派!”

  “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太奢华了,不免影响修真。”我对道家只是一知半解,便胡乱
猜测起来,那少女却点点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眉头一皱:“好象闭观了哩!”

  “天晚了嘛!”四周一望,这儿虽然远不如粉子胡同那么繁华热闹,可树荫下依旧有
三五成群的老少爷们在纳凉,路上零星几个行人,却没有一个在显灵宫门前停留。

  上前敲了半天的门,才见一个小道童开门,说进香的时间已经过了,让我俩明儿赶早
,然后就要关门。

  任我和少女如何哀求,那道童死活不让两人进观,甚至少女说要捐出千两根子修缮道
观,都被那道童一口回绝:“敝观乃是宫观,一切用度均由户部下拨,不敢乱收居士钱财
。何况居士若是心诚,明日也是一样。”气得少女就想硬闯,却被我拦了下来。

  “他不让咱进去,咱不会偷偷溜进去吗?”道童的固执,愈发激起了我的好奇。

  “可众目睽睽的,总不能翻墙而入吧!”少女嘴上说不行,可那神态看起来却是跃跃
欲试。

  “当然不能!钻穴逾墙,那可都是夜半三更的营生。”

  少女似乎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点头称是。离天黑透尚有个把时辰,这大块的时光总
要有个地方打发,而我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倒想不起来究竟该带着女孩去哪儿消遣
,倒是少女眼珠一转,笑道:“走,我带你去个朋友家蹭饭去——其实下午我和哥哥就是
要去他家做客的。”

  听她意思竟是要去白府,我顿时吓了一跳,刚想找个藉口将她哄骗过去,却见她左右
张望了一番,迷惑地:“咦?我哥他怎么还没来呢?”

  我暗舒一口气,趁势说要回去找他,两人来到粉子胡同,却遭寻不见书生的影子,一
问,就有人说看见他一个人向东去了。

  “向东?显灵宫明明是在西面,这个笨蛋向东作甚?”少女大惑不解却又异常担心,
一个劲儿地追问那人:“他是一个人吗?你看清楚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得到周围好几个人的肯定回答,少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而我则越发肯定了这兄妹两
人的身份,充耀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查抄弥勒教的那一幕才想起藩王不可以暗自交通朝臣的
律令来,那邵元节身份特殊,骤然相见,天知道结果如何,不若让自己的妹妹宁馨打头阵
进退自如,大不了把一切都推到我这个无名小卒身上。

  “是回长宁……客栈了?这可不像他的脾气呀!”少女望着胡同里穿梭往来的行人,
沉吟道,俄而她突然轻啐一口:“哼,我知道啦……”

  “百花楼!”

  我几乎和她异口同声地道,可心中却涌起一丝忧虑,听洪七发的口气,他至少对百花
楼不算陌生,而那种私密的环境,也很容易被江湖人所利用,一旦把充耀劫了,不仅一时
半时难以发现,而且充耀的身份也将不保,从而吓跑了赫伯权。

  “你……似乎有点担心……”我正若有所思,却听到少女同样若有所思的声音:“奇
怪,你和我兄妹素不相识,你担心什么呢?”

  我遽然而惊,知道少女那张孩子般天真纯洁的脸不知不觉地让我放松了警惕,一面暗
骂自己大意,一面装出副窘迫的模样来。

  少女噗哧笑道:“莫非你还是个鲁男子,从未涉及过花衔柳巷不成?”

  她果然会错了意,只是我纵横花丛近十载,竟被当做了一个雏儿,她未免错得太离谱
了,我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可嘴角却已泄出笑意。

  少女这才恍然大悟,脸上蓦地飞起一道红霞,瞪了我一眼,迳直向东行去。

  百花楼竟然就在粉子胡同的最东头,离宁师姐家所在的缨子胡同和粉子胡同交叉的路
口仅有百步远,而就在这百步里,胡同两侧一溜都是红灯高悬、脂粉流香的秦楼楚馆,数
一数竟有七家之多。

  “怪不得这儿叫粉子胡同呢!”我心里暗忖,不期然地想起了宁白儿,她当初管辖的
教坊司几乎就是官办的妓院,想来与这些风月场所大有来往,不过,俗话说大隐于朝市,
方师兄当初选定缨子胡同,看来不光是为了靠近自府,也隐含“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最安全
”这个道理吧!

  进了百花楼,那少女却似轻车熟路。唤来一中年龟奴,他见我俩衣着光鲜,自是不敢
轻慢,可待我说要见白牡丹,他却颇为失望,挤出个笑脸道:“白大家好是好,可她毕竟
只有一个身子不是,哪儿能伺候过来这么多大爷?”

  旋即又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再说了,今儿晚上点白大家的主儿,等闲人也惹不起
哩!”

  我瞥了一旁惊疑的少女一眼,塞了块碎银,笑问道:“是谁这么大来头?”

  “公子您想想看呀,白大家在敝楼两载守身如玉,昨晚却心甘情愿留他过夜,他该是
个多大来头!”

  少女虽然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可神情却轻松下来,显然她知道那人就是她哥哥。

  “这么说来,他身份还真是不得了啊!”我感慨了一番,招呼龟奴到近前,小声在他
耳边嘀咕了半天,又递给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他顿时换上了一副阿谀面孔,点头哈腰地
连连说是,目光溜了少女一眼,然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少女狐疑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突然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天机不可泄!”我故作神秘道:“既来之,则安之,百花楼的姑娘你总要见识一下
吧!”

  话音甫落,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带着一阵香风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见到屋里两个俊
美少年,四女俱是目光大盛,对视一眼,或豪放、或扭捏,各自来到心仪的对象身边坐下
,斟酒添茶,然后蛇一般地缠了上来。

  “去!”少女打掉探向她胸腹的小手,呼地站了起来,一脸愠色的瞪着我道:“你这
是什么意思?”

  我也呵斥那姑娘道:“我妹妹虽然顽皮,可你们也该有点分寸,大家一起吟诗做画岂
不美哉!”

  又对少女道:“她们可是百花楼里最着文采的姑娘,学问比起寻常的大家闺秀来,不
知要强上多少倍呢!”

  “骗人!”

  一句话我就知道她对风月场只是一知半解而已,不由微微一笑。

  那四个姑娘也早从龟奴那里知道她是个女儿身,此刻听到少女不加掩饰的声音倒也并
不惊讶。

  “公子说笑了,咱们姐妹哪敢说有什么文采,真正有文采的是白大家哩!”

  坐在我身边的那个清秀脱俗唤做云仙的姑娘淡然笑道:“‘短歌有咏,长夜无荒’,
咱们姐妹只是靠这些词曲儿打发时间罢了。”

  “你知道陆机?”少女惊讶间收拾起轻视的目光,缓缓坐了下来,她神情一专注起来
,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和我从宜伦身上体会的那种皇家风度极其相
似,想来皇家定是有一整套的手段来训练这些金枝玉叶。

  姑娘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都向少女投去关注的目光。

  少女沉吟俄顷,对云仙道:“我且考考你,毛诗正义中蟋蟀一篇序言中言及此诗乃是
刺晋僖公,申曰‘好乐无荒’,此‘无荒’与陆机诗‘长夜无荒’中的‘无荒’同解否?


  云仙张口结舌,顿时被考住了,半晌才端起酒杯,恭敬道:“云仙不知小姐学富五车
,班门弄斧,让小姐见笑了,当自罚一杯!”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少女旁边的两个女孩敬佩地望着她,目光已透着几分爱慕


  我心头却是一愣,这丫头才多大年纪,竟然通晓诗文?眼神便有些诧异。又想起方才
自己挑逗她说钻穴逾墙,她竟诈做不知,暗惊她心机之深。

  少女似乎看出我的心事,不由得意的一笑,挑衅道:“李兄替云仙做答如何?”

  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还是一丫头啊!朗声笑道:“那好,我就来替云仙扳回一
阵。”略一沉吟,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此‘无荒’大异于彼‘无荒’。陆机《短歌行》乃是劝人行乐毋失其时,长夜无荒
,当然是指通宵无歇了,正如楚辞招魂‘娱酒不废,沈日夜些’中的‘不废’……”

  正说话间,突听隔壁传来老鸨的笑声,上来就是连珠似的道歉:“都是奴家不好,奴
家该死,怎么就没想着再调教出几个白牡丹呢,倒让两位爷白走了一趟。”

  她压低声音:“可话说回来,两位爷兴许还不知道吧,昨儿牡丹她房里也留了人了,
所以就算她今儿有空,我也不敢给两位爷送来呀!这两丫头可是正儿八经的清倌儿,最补
男人,只是……”

  “倒不是非白牡丹不可,不过听过她名字罢了,就这两丫头了。至于银子,一切好说
,妈妈你开个价来。”

  那苍老而阴柔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点耳熟,我已愣神,少女却在一旁催促道:“那‘好
乐无荒’又怎么解释?”

  “此荒乃当惑溺解,如太康周幽,君之荒者也,尚书云:”内作色荒,外作禽荒‘是
也……“嘴上一边解释,耳朵一边听隔壁的动静,那老鸨和老者定下了百两开苞银子,想
来那两姝该是姿色不俗,老鸨要走,屋里另一人道:”妈妈,可有唱小曲儿的,或者弹琴
的也成。“老鸨笑到:“真巧了,昨儿刚来了个姑娘,说是会弹琴,想借百花楼赚点银子
,奴家听她弹得倒还顺耳,可究竟水平如何却不知晓。您哪,一看就是个行家,正好请您
帮我考考她,若是中您的意,我就把她留下。”

  这面少女拊掌而笑:“你倒真有点学问!寻常学子只知死读四书五经,要他说出这么
一大堆道理来,不难死他才怪!”

  又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你落了第,原来功夫都用到了旁门左道上。”

  说得众女都抿嘴笑了起来,倒是云仙毕竟年纪稍长,善解人意,忙给我斟了杯酒,柔
声道:“听说今科的状元也曾是个落第的举子,公子倒也不必烦恼。”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我才不会烦恼呢!”


  饮尽杯中酒,我冲少女道:“倒是你这话听起来颇有点老气横秋。”

  隔壁传来听惯了的嬉笑声,说的也都是些调情的话儿,我便收回六识,心道,这世界
千罗万象,总有相似之处,就像眼前这个丫头,竟和我三分相像,说话声音相近的自然也
大有人在,自己倒是多心了。

  “算你耳尖。”少女笑了起来:“这话是我哥的老师说的,正好被我听到了。”

  “别是你哥哥的老师正在给他讲‘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吧!”

  “猜对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师前几日才讲的东西,今儿就用上了。”

  看少女得意洋洋的模样,我一阵苦笑,原来自己竟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脑筋一转,正想发问,却听隔壁“叮咚”响了几下,接着优美的琴声缓缓响起,似春
夜潮生,托起一轮明月当空,照彻宛转江流,一丽人似有无穷心事,在月下徘徊独行,正
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这指法……分明是孙妙一派。”

  酒盏蓦地停在唇边,只一瞬间,我已经猜到隔壁的琴女是谁。

  “指法熟练多了,想来这些日子她是不辍练习,可这究竟为何?又为何来的京师,投
身到这污秽的风月场里?难道,这就是她所谓的修练不成?”

  酒气上行,我心里几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得竟要吐出来。

  魏柔!

  第四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几番出生入死,魏柔在我心中的地位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这
变化让我暗生惧意,害怕自己陷入情网不能自拔,最后背弃了师傅的遗愿。

  魏柔宁波请辞,我虽竭力挽留,心中却也暗松了一口气,沉醉在竹园众女的温柔里,
大慨可以帮我更冷静地对待魏柔吧!

  三个月里,魏柔真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本以为再次相见,我已心如磐石、智珠在
握,却没有想到,情愫一生,时空俱非其敌,反而愈添相思,真是作茧自缚!

  就想一拳打破这木板墙壁,一脚踢爆那两个猥琐客人的脑袋,刚想站起身来,却听少
女奇怪道:“李兄,你怎么了,脸色变得这么差?”

  见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关切,我心中倏地一惊,有她在,我可不敢和魏柔相认,否则,
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无疑。

  心绪冷静下来,头脑顿时就恢复了灵动,记得六娘说过,魏柔外和内刚,此番出人意
表地寄身娼门修行,大慨就是对鹿灵犀和辛垂杨不满的反弹吧,而我此刻去惹动她的情怀
,必然被她认为是想趁火打劫,反而与我大计不利。

  遂按捺下相思与心痛,回少女一句酒喝急了,又低声问云仙道:“可知那位弹琴的姑
娘姓字名谁,仙乡何处?”

  云仙摇摇头,一女插言道:“她昨儿才来的,琴弹的尚算动人,可惜只会些古曲,时
兴的小调却一样不会,怕是赚不了多少银子呢!”

  “既然你喜欢,等一会儿叫她来弹一曲,不就成了?”少女见我有点魂不守舍,忍不
住打断云仙的话,赌气道。

  “不必了。”隔壁一曲《春江花月夜》正好弹完,传来几声巴掌响,就听方才点琴的
那个老者赞道:“姑娘指法虽然有些生涩,可意境高远,来日必成大家!敢问姑娘芳名,
与江南曲凤梧曲先生有何关系?”

  “小女子姓陆名昕,客官您说的曲先生的大名,小女子倒是头一次听说呢!”

  “哦?这倒怪了,姑娘的指法分明是曲式一脉正宗相传,敢问姑娘的老师是哪位高人
?”

  “是孙妙孙大家。”

  “孙妙?”那老者阴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里多了几分讶意:“可是借居苏州秦楼
的琴神孙妙?”

  孙妙大名竟然远播京城,这倒颇出乎我的意料。

  “正是。”

  “那……姑娘学琴多久了?”

  “不足两载。”

  魏柔几乎不易被人察觉的迟疑了一下之后,竟把自己学琴的时间前推了一年多,看来
即便是在一个与自己以往生活毫不相干的环境里,她依日保持着足够的警惕,这倒让我放
心不少。

  “不足两载就有这等意境,姑娘天分甚高!”点琴的那人感慨道:“假以时日,姑娘
或许就能取代那个孙妙,成为新一代的琴神!”

  “琴神?呸,这也能叫琴神?!比起我嫂子来,她差远了。”少女鄙夷道,她说话声
音很大,隔壁顿时没了动静。

  我狠狠瞪了少女一眼,却不敢说话,生怕魏柔听出我的声音。

  而隔壁两人看来也不是争强好胜之徒,只低低说了一句:“不知是谁家的纨裤子弟!
”就又请魏柔弹起琴来,铮铮咚咚的琴声随即再度响起。

  “来来来,喝酒!”我知道魏柔一弹起琴来,就全神贯注,再也不理会周遭的事物,
便放胆畅饮。

  几轮酒令下来,少女输多赢少,连干了几大杯,俏脸被酒气蒸得粉里透红,竟是媚态
横生。

  “你这位朋友是个大美人呢!”坐在我腿上放浪形骸的云仙一边调整着姿势,好让我
那只在她胸前肆虐的大手更加方便一点,一边在我耳边腻声道。

  少女紧握着酒杯,星眸闪动间,目光片刻不离云仙衣下那千变万化的凸起,喉间不时
地蠕动,显然已有点意乱情迷。

  “酒是色媒人,诚哉斯言!”我心中暗叹,却听房门一开,先前那个被我支走替我送
信的龟奴探身进来,冲我飞快地点点头。

  “走吧!”

  “这就走?”少女竟有点恋恋不舍。

  “是呀,不会再有人拿刀子来捅你哥哥了。”洪七发能在粉子胡同混下这么大的名堂
,果然不是一个意气之辈。

  那个龟奴跟在后面,恭敬地道:“请问公子高姓大名,小的万金愿执鞭坠镫,跟随公
子左右。”

  “洪七发给了你多少银子?”我让少女先行,转身问万金道。

  “真如公子所言,洪爷给了我一百两。”

  “嗯,我记着你了。”我只让他告诉洪七发说那一对兄妹身份贵不可言,让他不要轻
举妄动,自寻死路。

  消息索价一百两,结果还真让万金赚到了这笔银子,想来他是个能说会道之人,日后
保不准会用得上:“你先在百花楼待着,届时我来找你。”

  少女看我快步出了百花楼,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道:“看不出,你竟真舍得云仙。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何况,我身边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
,庸脂俗粉岂能入我法眼?!”

  夜色已深,显灵宫门外四周空无一人,少女望了望几乎丈高的观墙,示意我蹲下身子
,一双四寸金莲便踩在了我的肩头。

  “这丫头好重呀!”我一面缓缓站起,一面暗自嘀咕,相比之下,玲珑、紫烟几乎可
作掌中舞。

  “这么大的个头,还缠什么足呀!”心里一想,就觉右肩一沉,少女藉势蹿上了墙头


  “李兄,借你的汗巾带子一用。”她话音未落,一条白色汗巾已落在了她手上:“早
知道你要用,我就从云仙身上顺手牵羊拿了一条。”

  落在观里,才发觉这显灵宫远非其观墙表现出来的那么破旧,地面全是青石铺就,正
面大德显灵宫气势威严,两侧偏殿被森森松柏遮蔽,看不太清楚,可那飞檐斗拱,透着飘
逸灵动。

  西侧两株松柏特异,树枝枯干委地,其擎若手,枝干相连之处细若丝发,枝头树叶茂
盛却倍异其他,十分神妙。

  “没准儿这显灵宫还真拈了点仙气呢!”我和少女都注意到了这奇妙的景象,对望了
一眼,才穿过松柏,进了回廊,过了无极通明殿,便进了二进的道士居所。

  偌大的显灵宫只有六个道士,却不见邵老头儿,我心下狐疑起来,难道我判断错了,
他不是邵元节?

  可少女的一句无心之语一下子提醒了我:“咦,方才开门的那个小道童怎么也不见了
?”

  紧锁的后花园月门当然挡不住少女和我,站在宫墙上,就能看到在青松翠柏中一间小
屋一灯如豆,而松柏形成的道家逆九宫八卦阵自然也难不倒我这个阵法大家,很快两人就
掩到了小屋左近。

  “……弟子头目森森,丹房澹澹,上师……喔……上师~”

  “且听仔细,华池律液入丹田,配合须归造化源。玉液搬上昆仑顶,能教衰老变童颜
。”

  早在几十步外我已听到了燕好之声,出了大阵,那声音越发清晰,听到邵老头诵出一
段修炼秘诀,心中再无所疑,此人定是邵元节!

  龙虎山上清宫讲究性命双修之术,邵元节与女弟子双修练道自不奇怪,可那女弟子的
声音,虽然谈不上熟悉,却绝不陌生!

  练青霓?!这真是太出人意料了!我脑海中不禁浮起了一个清丽身影,她一身灰白道
服,容貌端庄秀丽,态度淡定从容。

  她不是齐放的情妇么,怎么和邵元节勾搭成奸了?

  我心中狐疑,屋子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上师~”、“玄玉过来。”、“上师,弟子守……不住了,要、要、要……啊
~”一阵阵婉转娇啼伴着“噗噗”“咕唧”的淫靡之声传了过来。

  “师——”

  少女功力不足,此刻才听到屋里的云雨之声,顿时惊叫起来,只是刚喊出一个字,她
已经机警地捂上了嘴,可满脸都是骇然之色。

  屋子里的两个人虽然都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但毕竟正在欢好的高潮,耳目比平常弱了
许多,竟没听到少女的惊呼,那皮肉撞击之声自无稍停。

  “原来她竟是练青霓的弟子!”

  一个“师”字已经足以让我明白她和练青霓之间的关系,也最终确认了她的身份。


  大手搭上宁馨的肩头,心神俱乱的她竟毫不躲闪,任自我将她搂进了怀里。

  “自己早该猜到的,代王封地大同离恒山不过五十里,充耀习得的鹰蛇十二变又那么
正宗,宁馨也不可能拜一个男人做师傅,江湖上还有谁比练青霓更符合这些条件?”

  “想不想看看你师傅现在的模样?”我贴着宁馨的耳朵小声道。

  “不……想~”少女下意识地回道,等我已抱着她向窗下掩去,她才低呼了一声:“
啊?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师傅?”

  我没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了,宁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屋里的景象吸引住了。

  朦胧的灯光下,榻上四条肉虫交织在了一起,榻下道袍亵衣散落满地。

  浑身不着丝缕的练青霓骑在邵元节的身上放肆的驰骋着,欲仙欲死的春情把秀丽脸上
的端庄驱赶得毫无踪影,略微有点发福的腰肢狂野地扭动着,带动双丸划出一道道乳浪,
双手更是捧着站在她身前的道童玄玉那鲜蕈一般的阳物贪婪地吸吮。

  又有一长发少女跨坐在邵元节的脸上,双臂紧紧搂着玄玉的腰肢,香舌不住地舔着他
的脊梁;玄玉仰面朝天,闭目沉息,似在苦忍着什么。

  练青霓雪白丰腴,邵元节干瘦如铁,少女玲珑新鲜,玄玉稚气未脱,巨大的反差形成
了强大的冲击波,连我呼吸都是一滞,胯下蠢蠢欲动;宁馨更是面色潮红,呼吸散乱,呢
喃之声几乎细不可闻。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别慌,仔细看你师傅师姐的动作,你很快就要用上它了。”我贴上她的后背,强忍
着心头欲火,轻轻拉摩着她几处大穴,助她平静呼吸,然后握住了她的一只小手,把它牵
向我的下身。

  她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反倒顺势倒在了我怀里,屋子里的一切太过淫靡,似乎已
经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心里紧张,握着独角龙王的力道就相当大,仿佛她抓住的
是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屋里最先败下阵来的是那长发少女,接着练青霓的动作骤然骤然停了下来,琼鼻翕张
,星眸失神,腰腹挺得笔直,肌肤更是如染胭脂,身子轻轻地抖动起来。

  十数下之后,她才长吸一口气,一下子瘫在了邵元节的身上。

  “还是只差一点点呀!”邵元节惋惜道,任由那少女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晶莹汁液。


  “上师金刚宝杵法力无边,弟子自然抵挡不住。”练青霓偷偷瞥了一眼下了榻的玄玉
腻声道,白腻的大屁股轻轻一抬,只听“卜”的一声轻响,一只硕大无朋的肉杵露了出来


  我眼睛顿时一眯,想不到竟在邵元节身上见到了三大名枪中的“金刚杵”!

  看它头冠紫亮,杵身棱棱,宝相庄严,已达臻境,怪不得练青霓无法抵挡。心中升起
较量之意,胯下越发壮大。

  “青霞,你可不要小看玄玉。”邵元节神目如电,练青霓的一瞥没能逃过他的双眼:
“他虽年少,却跟了我十年,期间日夜修行,服食红铅无数,内基极其稳固,不用上你那
春水玉壶一般的妙处,就算你口吐莲花,也是无济于事。”

  “上师你坏死了,师弟这般厉害,也不早告诉人家一声。”练青霓粉掌轻擂,撒娇地
嗔道,那模样仿佛是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哪里还像是一个四旬出头的一派掌门?

  邵元节嘿嘿笑了两声,却没有搭话,一双枯掌在女人肉感十足的娇躯上缓缓游走,女
人舒坦地眯起了眼睛,他的小眼却陡然一转,一道凌厉的目光直射向窗户,竟好似透过了
窗纸,正对上我的目光,那眼神中分明有几分揶揄的笑意。

  我寒毛倒竖,发现我的人竟不是练青霓而是邵元节!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功力?

  而我身前的宁馨也是呼吸一顿,身子立刻就僵住了,抓着独角龙王的小手也一下子变
得汗浸浸的,显然她同样感觉到了邵元节的目光。

  “‘老子一气化三清’?!”我再惊:“这不是武当掌门才可修练的内功秘法吗?而
且,他像是知道来人是谁,难道龙虎山道家秘法真有神鬼莫测之功?”

  不过看他的眼神,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对于窗外有人,他也没有想让练青霓知道的
意思,这倒让我静下心来,一面附在宁馨耳边,细声安尉她,道:“别怕,一切有我。”
一面分析着眼前看到的一切。

  青霞?练青霓使用假名显然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那她知不知道邵元节的来历呢?


  我心念电转,邵元节虽然因为一言契合上意,才遵密旨居于显灵宫,可这一年来皇上
并不经常召见他,故而他受宠之事相当机密,只有亲近大臣才知晓,恒山或是练家掌握此
消息的可能性不大,加上见到了三大名枪中的金刚杵,倒让我觉得练青霓是偶遇邵元节而
萌动了双修之心。

  “上师能在这显灵宫待多久呢?”练青霓爱抚着邵元节胸前嶙峋瘦骨,呢喃问道。


  “那青霞又可在京城待多久呢?”

  练青霓幽幽一叹:“弟子倒想一辈子侍奉上师,却怕上师日久生厌,心中委实难决。


  “青霞你天生异禀,本是我双修的绝佳道侣,可惜呀……”邵元节也是一叹,惋惜之
情溢于言表。

  “上师何出此言?”

  “我正一道教主张彦頨大真人日前来信,让我回龙虎山议论教务,不日就要启程赶往
江西了。”

  “上师不能带弟子同行吗?”

  “龙虎山乃我正一道之灵山宝地,非我教中弟子不可擅自入山,青霞你可愿改投我教
门下?”邵元节目光炯炯地望着练青霓。

  练青霓只微一迟疑,刚想说话,却被邵元节打断:“一旦性命双修,彼此心意相通,
青霞的心思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勉强,若是有缘,日后总会相见。”

  “那……就请上师指点金光大道。”

  “天地氤氲,万物化淳;男女媾精,万物化生。这是提领道家双修术的总纲,青霞,
碍于门规我无法将它解释给你听,不过我可以提醒你,等弄明白什么是氤氲,什么是化淳
,你就该知道媾精化生之道了。”

  邵元节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宁馨更是一脸茫然,倒是练青霓伏在邵的身上一动不动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弟子见状,便替师傅盖上了一层薄被,自己也穿戴整齐,和玄玉一起进了旁边的厢
房里。

  宁馨这才回过神来,松开小手,转头羞涩一笑,月光照着她羞花闭月的娇颇,纯真与
妖媚水乳交融,竟是分外动人。

  “这丫头真是个天生尤物啊!”

  我正有些意乱心迷,突觉小腹一凉,大脑刚反应出这是怎么一回事,身子早已下意识
地急速退后,瞬间就和宁馨拉开了两丈的距离,月色里她手里的那把短匕泛着凛冽的寒光
,刃尖上,一粒血珠凝而不落,宛如妖异的血瞳一般,只是她脸上却露出奇异的表情。


  一阵剧痛这时才从小腹传来,用手一摸,小腹上竟有一条三寸长半寸深的口子,鲜血
已经浸湿了下裳,我不禁暗骂一声,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

  一面飞快地点了四周的穴道止血,一面不解地望着宁馨。

  宁馨脸色变了数变,迟疑半晌,突然高声叫道:“师傅,快来帮我杀了这个淫贼呀!


  第五章

  这丫头在搞什么鬼?

  不容我细想,从厢房里已跃出一女,见到宁馨,失声惊叫道:“师妹,你……你怎么
来这儿了?!”

  我心念电转,叫宁馨这么一闹,练青霓的身份自然暴露,倒不必我多事了,可我自己
的身份却需隐瞒下来,否则被宁馨缠上,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她方才那一刀,已经让
我见识到了这些金枝玉叶的刁蛮与无情。

  想到这里,我大袖一掩面目,身形似慢实快向后退去,如一缕青烟消失在了逆九宫八
卦阵中,耳边隐约听到那女弟子讶道:“咦?这淫贼跑得倒快!”

  凭记忆找到了粉子胡同里一家药铺回春堂,请大夫把我伤口洗好缝好包扎好,万幸的
是,宁馨的匕首虽然异常锋利,却没喂毒,只是两三天内,自己的武功定要大打折扣了,
赫伯权那儿只好暂时放上一放了。

  憋着一肚子气从回春堂出来,抬眼望去,不远处百花楼依旧灯火辉煌,心里更是烦闷
,自从踏入花丛以来,除了苏瑾,自己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堂堂一榜解元、一府推官
、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竟被一丫头片子玩于股掌之上,甚至弄到了受伤的地步,说出去岂
不让人家笑掉大牙?

  不过对宁馨虽怒且气,却没有多大怨恨,杜老四和我的相同遭遇已然让我明白,宁馨
看似放荡,却是守身如玉,反是自己被她的假面所惑,有些操之过急了。

  只是被她撩拨起来的欲火和郁结于心中的戾气纠缠在一起,若是不得发泄的话,势必
要影响我的修为,思量再三,我偷偷溜进了百花楼。

  望着去而复返的我,万金极其乖巧就要去叫云仙来,我却拦住他,问清楚化名陆昕的
魏柔眼下正在演奏,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望着万金远去的背影,我心中突然一怔——为什
么我怕在百花楼里见到魏柔呢?

  云仙自然又惊又喜,推了正陪着的客人,领着我朝后院走去。后院虽然不大,可几座
小楼掩映在假山花树中,却是十分幽静,我这才明白,云仙竟是百花楼的红姑娘。

  路过一栋小楼,里面隐约传来云雨之声,侧耳倾听,那男人却是充耀。

  我顽童之心顿起,心道,你妹妹摆了我一道,那就落在你身上还债吧!低声问清楚云
仙的住所,让她先回去等我,说我去去就来。

  云仙低眉浅笑,轻声叮嘱道:“公子快去快回,莫让奴家等得心焦。”便快步朝自己
住的小红楼走去。

  见云仙进了楼里,我偷摘下一件挂在外面晾晒的月白肚兜,用青草汁胡乱写上“令妹
受困显灵宫速救”几个大字,照准窗户扔了进去。

  屋里顿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就是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我心中窃笑不已,刚拧身要走
,却听屋里充耀道:“外面可是李兄?”

  我脚下一缓,心头顿时一凛:“这兄妹俩倒都不是草包哩!”刹那间就想出了几条日
后相见的对策,我暗哂一声,闪身躲在了假山后。

  须臾,就见充耀神色匆匆地离开小楼,朝大门口飞奔而去,一丽人倚门相送,直到看
不见充耀的影子了,才恋恋不舍地关上门扉。

  “呵,充耀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呢!”四下无人,白牡丹自不会做戏给她自己看,
想来这几日下来已是情根深种。

  我触景生情,心头蓦地升起一个念头来,转身朝前院走去。

  “公子若再相逼,牡丹以死明志!”白牡丹柳眉倒竖厉声道,手一压抵在自己雪白脖
颈上的锋利剪刀,血丝顿时渗了出来。

  一张卖身契“唰”的一声展开在她眼前:“白姑娘你看清楚了,我可是花了一万两银
子买下你,你说死就死,不怕我找上你的家人?”

  “我早与他们恩断义绝了!”白牡丹冷笑道,可她目光却不离那张卖身契:“妈妈怎
么突然肯放手了呢?”

  “一转手十倍利,傻瓜才不肯放手呢!何况她自己的小命也很重要嘛!”我嬉笑道。


  白牡丹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恳切地道:“公子若为求财,牡丹愿加价两千两,只
求公子将此卖身契还给我!”

  我假装意动,沉吟道:“转手赚上两千两,这倒是个不小的数目,可你一烟花女子,
如何有这么多银子?”

  “公子且宽限三天,牡丹自有办法。”

  我倒有点惊奇了,充耀虽然贵为王爷,可家主是他父亲代王俊仗,他哪里能弄出这么
多钱来?

  何况俊仗素有迂腐之名,就算是充耀手里有钱,花上万余两银子去赎一妓女,若是被
俊仗知道,不砸断他的腿才怪,弄不好充耀连世子之位都不保,否则,哪儿会轮得到我买
下这卖身契?

  不过,这些对于我眼下的计策来说并不重要,眼角余光中,白牡丹因为分神,剪刀已
经稍稍离开了脖颈,我左手闪电般出击,一下子夺去了威胁她生命的那把利器。

  白牡丹面如死灰,可当我再度故意给她留出一丝空当儿,她真的就一头撞向了桌角。


  “唉呦!”

  我疼得叫出声来,白牡丹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在我小腹的伤口上,惹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过好在我动作够快,不然她真撞在了桌角上,大概已经香悄玉殒了。

  “好一个贞烈女子!”我赞道:“如此才不枉赵兄一片怜香惜玉之心,如此才配作我
李佟的嫂子!”

  正悲悲切切哀叹自己求死不得的白牡丹闻言一下子止住了悲声,一双泪眼难以置信地
望着我。

  “姑娘恕罪!”我深施一礼道:“在下不忍见赵兄为情所困,又不知姑娘心性如何,
故而一再相试,还望姑娘恕罪!”

  白牡丹此刻倒恢复了冷静,心中却是患得患失,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又来诳我
?”

  “姑娘聪明绝顶,我岂敢相骗。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姑娘。”

  “……?”

  “赵兄身份贵不可言,姑娘若身在欢场,如何进得了赵家大门?就算进得,想必也要
饱受他人冷眼吧!”

  一句话打消了白牡丹的疑虑,却勾起了她的心事,脸上忽明忽暗,一时沉吟不语。


  “寒家虽然远比不上赵家,可也称得上是书香门第,在下亦有功名在身,姑娘若不嫌
弃,叫你一声妹子如何?”

  把白牡丹暂时安置在了兰丫头家里。她见我要租房子给一美女,自然一脸的不高兴,
等我告诉她说是我的嫂子,她才转怒为瞋.我留下了百两银子作为用度,又叮嘱兰丫头父女
替我守密,这才折返百花楼。

  轻敲门扉,云仙应声而出,见果真是我,不由得又喜又怨,低声嗔道:“去了这么久
,奴家还以为你做了那失约的潘必正哪!”

  云仙秀发胡乱盘在头上,露出一大截雪白脖颈,身上只套了件细纱的背子,却连抹胸
都没扎上,一对丰腻双丸若隐若现,看她这身打扮,我早猜到她的心思,上前一把搂住她
纤细腰身,探手入怀,捉住一只玉兔一边把玩,一边凑近她脸蛋,刚想调笑说她陈妙常也
没如此猴急,一根纤纤玉指却压在了我的唇上。

  “小声些,陆姑娘没地方住,妈妈把她送我这儿来了,别惊扰了她,人家还是个黄花
姑娘呢!”

  “谢谢你。云仙。不过,我正好要出去……”

  随着话音,一个窈窕身影从黑暗的屋里走了出来,当我看清楚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
孔,它的主人同样也看清楚了我,话声戛然而止、脚步戛然而止,各自的目光带着各自的
心绪交织在了一起。

  一瞬间,我的大脑竟一片空白,曾经想像过无数种和她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个会让
我如此尴尬与难堪,当意识重新回到我的脑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脸上流露出来的难以
置信的震惊,我知道所有的解释都没了用处,无名岛上的强烈预感此刻又浮上心头,胸口
竟撕裂般的一阵剧痛。

  我要永远失去魏柔了!

  云仙察觉到气氛的凝重与诡异,不由自主地向我怀里靠了靠,我下意识地想把她推开
,却发现自己的胳膊竟然不听使唤,一提内息,只觉丹田有如针扎一般,几乎无法运行周
天,内心大惊——自己心神激荡之下,内息乱窜,已快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见云仙挤进我怀里,魏柔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绝望,银牙一咬、莲足一跺,身形倏地
一晃,屋子里就失去了她的踪迹,半空中只留下一串晶莹的泪珠。

  “绝望?为什么会是绝望?”顷刻间我便明白,原来她方才竟然还怀着最后一丝希望
等着我的解释,真是枉我自诩多么了解女人呢!

  “可我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出呀,师妹!”我心底呐喊着,偏偏连一句话一个字都
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柔从我眼前消失,就觉得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喉头一
甜,“噗”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这才能活动起来,急忙拧身追出门外,外面树影婆
娑,月华如水,却哪里还有魏柔的影子!

  “师妹!师——妹!”

  我不甘心地大叫数声,只惊起宿鸟一群,招来骂声一片,心中既悔且恨,“哇”地又
吐出一大口血来,就觉得天上满天星斗齐齐转动,心底念一句“造化弄人”,就什么都不
知道了。

  “阿柔!”

  睁眼便看到了绣着五彩鸳鸯的月白枕套,一股淡雅的香气随即钻进了我的鼻子,透过
碧纱厨的帏帐,窗前正是一张精美的梳妆台,台上摆着几只像是装着胭脂水粉的小盒,案
头还有一盆水仙含苞待放,愣了一下神,我才意识到自己大慨是睡在了云仙的绣房里。


  魏柔大慨是一去不复返了!

  愣了一会儿,我才一提内息,果不出我所料,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疼,内力只剩下了不
足七成,估计没有三五个月别想复原,不过我心里并不如何担心,反正大江盟和慕容世家
眼下都在观望风声,一时倒不会有什么大的举措。

  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未着丝缕,左右看看,也没发现自己的衣物,只好大声叫嚷起
来。

  “云仙,云仙……”

  “哼,那狐狸精把你害成了这副模样,你还惦记着她,是不是脑子坏掉啦?”外屋有
人应道,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宁馨?

  光听到那略带着一点稚气的甜美声音,我心底就一声轻叹,自己到底落在了这个小妖
女的手里,不必如何推敲,我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云仙见我晕倒,便报告了老鸨,恰巧充耀发现白牡丹被人赎走,也来找她,于是就发
现了我。只是宁馨打的什么主意,一时还弄不明白。

  果然一个颀长的身影停在了碧纱厨外,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少女就挑开了帐帘,那张
天真无邪颇有些倦意的脸上透着七分得意两分关切一分羞怯,不是宁馨是谁?

  “害我的人是你赵大小姐才对。”我苦笑道:“拜托,可否帮我找件衣服先?”心道
,看这丫头的模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倒让我一肚子怨气无从发作。

  “又不是没见过。”宁馨飞快道,目光落在我健硕宽阔的胸膛,一抹桃红悄然飞上她
的双颊。

  照我以往的脾气,我百分之百地会先回她一句“你还摸过呢!”然后把大被一掀,就
这么赤条条地站在她面前。

  然而眼下我却没了这份心情,望着窗外豪雨如注,天色昏暗无比,便问道:“什么时
辰了,我怎么这么饿?”

  “你都昏睡两天了,能下饿吗?”说完,少女便转头吩咐外屋的丫鬟把米粥端进来。


  “两天?!”我眉头顿时一拧,两天没露面,白澜岂不要找疯了?万一皇上这时候再
召见我……身上顿时惊出了一层细汗,心里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事已至此,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接过一碗参苓粥,我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那粥熬得又濡又滑,手艺竟与无瑕不遑多
让。粥的温度也凉热适中,显然花了宁馨不少心思,我不由得称赞起来。

  “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熬什么粥哪!”

  宁馨只是欲盖弥彰地回了一句,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的黄花梨八足圆凳上,饶
有兴趣望着我,看了一小会儿,她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人挺斯文的嘛,换做是我饿了这么久,早狼吞虎咽了。可你……可你……”


  “可我为什么做出了有辱斯文的事情来?”我接言道,宁馨脸一红,目光立刻转向了
窗外,却又飞快地转了回来,气鼓鼓地道:“你要是敢乱说,我就阉了你!”

  “小姐,你可是个大家闺秀哩,拜托你不要说这些脏字好不好?”我却毫不在意地随
口道,一边把粥碗舔了个干干净净,想想心里倒有点可怜起她来。

  或许在代王府里,她所接触到的男人,除了父兄和教书先生之外大慨都是阉人,才会
对杜老四那种五大三粗的壮汉那么感兴趣,反倒是我这眉清目秀的书生因为和阉人有点相
像而受了冷落。

  如果说有什么让她改变了印象的话,十有八九是因为她那一匕首没能扎死我的缘故。


  想到这儿,我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腰间的绷带已经换过,药香中隐约透着一
丝胭脂香气,不知是宁馨还是丫鬟给大夫打的下手。

  “就说、就说!阉了你,阉了你!”

  宁馨一下子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连说了好几遍,一边说还一边挥舞着胳膊做出斩
切的动作,那模样就像是个未晓事的任性孩童一般,不仅我看得莞尔,连外屋的丫鬟都忍
俊不止。

  宁馨见了更是有气,劈手夺过我捧着的粥碗扔向外屋,骂道:“再笑,都把你们嫁作
菜户去!”

  外屋顿时没了笑声,几个丫鬟慌忙收拾起碎碗,都告退了。

  “有脾气朝我头上发呀,关丫鬟们什么事儿?!”我不满道。

  “哼,就你怜香惜玉!”宁馨气哼哼地瞪着我,我毫不退让地凝视着她,对望了好一
会儿,她突然噗哧一笑:“你这淫贼,武功好得很,人家哪儿还敢跟你发脾气呢!”

  “好还被你扎了一刀?说起来你武功高才对。不过,那时候你竟敢叫你的师傅,还真
是出人意料呢!”我似无心地道。

  “谁知道你轻功那么好,人家只一眨眼,你就跑出去一丈多远了,心里害怕,当然要
叫师傅了。”宁馨理直气壮地道,又似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我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我
师傅?记得我当时只说了个‘师’字呀!”

  “她那么大年纪,不是你师傅就是你师娘,可她是个道士,不能嫁人的,自然是你师
傅喽!”我解释道,又问后来结果如何。

  “师傅说要回山悟道去了。”

  我却从宁馨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许多弦外之音,那一晚定然发生许多事情,只是她
不愿意说而已。

  这越发让我觉得她当时刺我一匕首绝非那么简单,而邵元节眼下即便还不知道练青霓
的身份,对她也起了疑心,否则不会轻易让练青霓离去,因为毕竟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好鼎炉实在难找啊!

  “那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回山去悟道?”我嬉笑道。

  “悟你个头!”宁馨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不由又羞又恼,随手拿起一只胭脂盒儿掷了
过来,嗔道:“乱嚼舌根子,老天怎么不把你嘴给缝上?”

  “老天舍不得嘛!”我一伸手便接住了胭脂盒儿,看着式样眼熟,翻到背面,果然印
着同心堂的标记,心下暗自揣测,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馆驿自然是不可能了,可外封藩
王绝不可以在京拥有住宅,看这摆设用度,不是王公贵族,就是朝中重臣之家。

  眼角余光中却见宁馨眼睛倏地一亮,心里明白,自己下意识的一个小动作落在了她眼
里,竟让她看出些许破绽来。

  来到京城之后我才知道,同心堂的货品流入民间的少之又少,单单这么一小盒胭脂售
价就高达千两,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师傅当年在京城偷香窃玉不知偷到了谁的头上,才弄
到几盒,后来师娘得了,都当宝贝似的,而普天下能识得这个不起眼的“同”字标志的人
非富即贵,宁馨心里大慨正凭这个猜着我的身份吧!

  “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心中暗忖,伸了个懒腰,告诉宁馨我必须要走了。

  “天不留人雨留人,李兄何不在此盘桓几日,也好让我兄妹一尽地主之宜!”

  外屋突然传来充耀爽朗的笑声,而宁馨却一个高地蹦起来,叫道:“哥,别把你的破
斗篷乱放,弄湿了我的宝贝,你赔得起吗?”

  “咦,这会儿怎么嫌弃起哥哥来啦?”话音甫落,充耀人已经进了里屋,不等宁馨和
他发火,飞快地道:“老太太招呼你去一趟,别让她等急了。”

  宁馨大约看出充耀有话要对我说,并不多言,只做了个鬼脸,便出了里屋,不一会儿
,就见她披着蓑衣消失在了浓浓的雨幕里。

  第六章

  见妹妹走远了,充耀这才回过头来,轻轻叹了口气,道:“京城这场豪雨连着下了两
天,说是十年未遇,城外良田几乎成了湖泽,昨夜又刮了一夜大风,禾苗毁了十之七八,
今秋歉收已是定局了。城里也好不到哪儿去,东西城各有百余处房屋倒塌,压死了下少百
姓,连交通都堵塞了。听说皇上为此忧心忡忡,竟然病倒了,今儿连早朝都没上……”


  听充耀一番说辞,隐藏在我心底的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心情一松,立刻明白过来
,他话暗藏玄机,十有八九是猜到了我的身份。

  自己留下的破绽不少,而白府若是再着急寻我的话,充耀机警,不难从各种线索追到
我身上来,只是他尚不能完全肯定,故用言辞试探。

  只是他一番试探之辞却透出不少信息,宜伦只告诉宁馨有我王动这么个人,却没说皇
帝要召见我,可听充耀话里的意思,他至少知道我或者说是王动正在等着晋见皇上,这是
谁泄露的天机?是皇上,还是另有其人呢?

  “皇上爱民,乃我大明之福。”我漫应道,看充耀眼中闪过一丝急色,心中暗笑,只
是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一时倒不便硬要离开了,遂捂着脑袋,沉吟道:“不过皇上龙
体,尚有小痒,在下这升斗小民有个头疼脑热倒也不奇怪了。说起来外面的雨这么大,在
下头目昏沉,还真有点畏惧呢,可贸然打扰赵兄……”

  “你我一见如故,何来打扰之说!”充耀喜道。

  “只是我暂居于朋友家中,总要通知一声……”

  “李兄书信一封,我这就派下人送去。”

  我点头称是,却含笑望着他道:“不知赵兄府上如何称呼,万一有事,朋友也好寻得
到我。”

  “那李兄先告诉我,这书信可是送到白府的吗?”充耀终于沉不住气了。

  “王爷高明!”我嘿嘿一笑,翻身下床跪倒施礼:“微臣苏州推官王动拜见王爷千岁
,不恭之处,万望王爷海涵!”

  “果然是你小子!”充耀把我拉起来,瞄了一眼我赤裸的下体,笑道:“赶快穿上衣
服,要不你这模样,可真是不恭了。”

  “那微臣还是回床上算了,郡主也不知道把微臣的衣服弄到哪里去了。”我苦笑道。


  说到宁馨,充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真是胆大包天,不仅敢戏弄本王,就连我妹
子都敢招惹,这下好了,你等着日后头疼吧你!”

  转眼看我脸上都变了颜色,他倒笑了起来:“听说你是风月魁首、花柳班头、江湖上
赫赫有名的淫贼,怎么瞧着不像?罢了,看在你是我大舅哥的份儿上,容我仔细想想。”


  “王爷千万想仔细了,微臣房里已是一妻四妾了。”心中却暗惊,一惊充耀竟然找到
了白牡丹,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被充耀接走了;二惊他竟似有意用亲妹妹来博得我的欢
心。

  不过,无论如何,自己的临时起意眼下却越来越有神来之笔的味道了。

  “这我也听说了,总要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停了一下,突然转了话题:“别
情,我前年成婚,正妃乃蒋氏,你猜猜看,她是何许人也?”(http://www.yunxiaoge.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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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管她是谁!我心中一阵烦乱,可既然充耀这么说,那蒋氏必然大有来历,于眼下之
事也必定大有关系,遂开动心思猜了起来。

  虽然本朝的藩王不得干政,没有多少实权,可若不是像宁王宸濠那样心怀不臣之心而
刻意结交朝中大臣的话,那些大臣还没放在藩王的眼里,他们最怕的该是当今圣上,想通
这一点,我已经猜到了蒋氏的身份。

  “娘娘莫非是皇上生母章圣皇太后的娘家人?”

  “正是,她是皇太后的嫡亲侄女,而这里就是我岳丈长宁侯蒋云竹的府第。”

  “那皇上不就是王爷您的小舅子了吗?”我笑道,心里却蓦地想起白澜来。

  “这蒋氏别和宜伦一个禀性吧!”我暗自嘀咕,宜伦虽然贵为郡主,却也没蒋氏的后
台硬,大礼一案,已足见今上诚孝之心,有蒋太后撑腰,就算充耀是个王爷恐怕也不敢轻
易开罪蒋氏吧!

  “蒋氏贤德,甚是替夫家出力,而我有五个妹妹,她最疼爱的就是小妹宁馨,小妹也
最向着她这个嫂子。”

  我的头顿时变得老大。蒋氏贤德,自然不会让娼妓入门,我赎出白牡丹并认她为妹,
不仅让她有了一个好出身得以嫁入代王府,而且有了我这个强大的娘家后援,她在王府里
也不会受人欺辱,这是充耀最感激我的地方。

  不过,听宁馨所言,她定是认得白牡丹,而她又与蒋氏交好,一个弄不好,势必要将
白的底细和盘托出,告知蒋氏,从而使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听充耀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有意让我降服宁馨,大家一同把白牡丹的身份遮掩过去。


  而我若是不答应的话,不用宁馨出面,充耀就会让蒋氏找她姑妈去,叫我吃不完兜着
走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我干嘛自作聪明去撩拨这兄妹俩呢?

  可世上哪儿有后悔药可吃,我只得苦笑道:“那王爷的两全其美之计可千万想扎实了
,舍妹的幸福可全系于此了。”

  充耀微微一笑:“宁馨也一样啊,做个郡主不见得就快乐吧!”

  见我若有所思,他又道:“别情,你是不是该在京里购置一处宅子了?”

  几近中午天才放晴,豪雨过后,道路极是泥泞,下了马车没走几步,我和宁馨崭新的
鞋上就沾满了泥浆,就连长衫下摆上都是黄泥点点。

  宁馨从没受过这等罪,又走了几步,实在忍受不过,站定身形,望了望胡同两侧的残
垣断壁和一群衣不蔽体的乞丐,恼怒道:“李佟,难道你要在这儿买房子?”

  “非也,不是买房子,而是买地,这儿还有房子能卖吗?”

  离白府和粉子胡同相距不足二里的沈篱子胡同就是昨夜那场飓风肆虐的重灾区之一,
这儿原本就是西城有名的贫民窟,房屋大多年久失修,连日暴雨已经把屋子打透,再经飓
风,胡同里十屋九毁,十数人葬身于瓦砾之中,此时的沈篱子胡同已是满目疮痍的人间修
罗场。

  “买地?”宁馨一脸狐疑。

  “是啊,看到那群乞丐没有,其实两天之前他们还不是乞丐,而是这里的住户,只是
一场大雨之后他们已经几乎都一无所有了。与乞丐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少人怀里还揣着
一张地契,可眼下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谁还有能力把屋子盖起来呢?”

  宁馨眼睛倏地一亮,仔细打量着我,流瞳轻转,低眉浅笑道:“你这人呀,一肚子的
坏水,像淫贼、像恶少、像奸商,就是不像个读书人,偏偏你还很有学问,连我哥哥都夸
你的文章。”

  宁馨虽然易钗而弁,却是大有媚态,那神情怎么看也下像是个二八少女。

  “你是不是想说我满口道德文章,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其实你错了,说实话,我连
道德文章都懒得讲呢!”我轻笑道:“我就是个口蜜腹剑的浪荡子儿。”

  宁馨飞起一脚,我不躲闪,正踢在我的胯上,却没觉出什么力道,只是长衫上下免多
了一个肮脏的泥印。

  “别闹了,顺天府已经来过了。”我望了一眼赈灾的粥棚,两口大锅里面已是干干净
净。

  “有心人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咱们得快点了。”

  胡同里的人一脸麻木地望着我们这两个嬉笑的少年,显然他们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天灾
击垮了。

  我和宁馨走了两个来回,众人的议论之声已尽收耳底,心里便有了计较。

  来到拖儿带女的一家六口面前,我施了一礼,问道:“大叔,请问这是沈篱子胡同吗
?”

  那四旬汉子“嗯”了一声,我又问道:“那侯松侯二哥可是住在这胡同?”

  “你找他?他死了。”

  “啊?他死了?怎么死的?”我惊讶道,心里却暗笑,废话,我当然知道他死了,我
还知道他全家都死光了,否则,我怎么会偏偏提起他来?

  “怎么死的,当然是屋子塌了砸死的。”

  “那他家还有其他人吗?”

  得到已知的答案,我不禁一跺脚,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那汉子终于被我勾起了好奇心,看看我和宁馨衣着光鲜,实在不该与侯松有什么亲戚
关系,忍不住问道:“公子找侯二哥……”

  “喔,是这么回事,我大爷是开饭庄的,极善岭南菜肴,其中最拿手的就是蛇羹和炸
蝎子,每日要耗费大量的毒蛇蝎子,我大爷就想在城里找一处养殖此二物,不知怎么认识
了侯二哥,他说沈篱子胡同这儿地价极贱,又说能联系几户把房子卖给我大爷,我大爷就
动心了,说好前天过来看房子,可偏偏碰上了大雨,就来迟了,没想到……”

  一想到自己要和毒蛇蝎子为邻,那汉子不由破口大骂,道侯二见利忘义,果然是个卑
鄙小人。

  倒是旁边妇人瞧了瞧嗷嗷特哺的孩子,突然小声问道:“公子,你大爷要花多少钱买
侯二的房子?”

  “纹银一百两。”

  “三哥!大爷不是不让你说的吗?!”宁馨在一旁突然埋怨道,她上面有两个哥哥,
出门说为了行事方便,就叫起我三哥来了。

  我心中一凛,这丫头还真机灵!那妇人闻言,眼睛顿时活泛起来,上前扑通跪在我面
前,抓住我的衣襟小声央求道:“大少爷,我卖、我卖!”

  大汉呵斥了一声,那妇人哭了起来,说就算大人熬得起,可孩子怎么熬得起?那大汉
顿时就蔫了。

  妇人拉着我走进一座破院,院里北东西三面六间房子俱已倒塌。

  我面露难色:“大婶,我大爷要的是现成的房子……”

  妇人抽泣道:“沈篱子胡同哪儿还有现成的房子,若是有,谁还肯卖呀!大少爷,您
就发发善心,权当可怜我们吧!”

  “我也得给我大爷有个交待呀!”说话间,掏出一两碎银塞进妇人手里,道:“买卖
不成仁义在,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那妇人见状,越发央求起来。我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宁馨心领神会地道:“三
哥,反正买谁的都是买,这大婶挺可怜的,就买她家的吧,我从月例银子里拿出十两,跟
大爷就说是九十两银子买的。”

  “可大爷说要买一座院子,这里好几户人家,总不能户户让咱俩贴银子吧,再说,这
里又没有中人作保……”

  听我松了口,那妇人连忙说她去与各家商议,至于保人,几户一起作保,官府那里自
然没有问题。

  我勉强点头,那妇人出去不大一会儿,就领来了五人,六张地契房契摆在我的面前,
一看,原来竟是哥六个分家产各得了一处屋子。

  买卖契约自然一蹴而就,签字画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用顿饭功夫,我便用五百
五十两银子买下了这座破落宅院。

  虽然警告他们下可将售屋的消息泄出,可早有有心人在关注着我和宁馨的一举一动,
在我似乎无意中说出我二爷也要买座院子的时候,果然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拦住了我俩的去
路。

  “公子,去我家看看吧!”

  “公子,还是去我家吧,喏,就在前面。”

  “你家什么破地方,猪都不愿意住进去!”

  “你家好,不也是变成破砖烂瓦了!”

  没等我俩说话,几个人倒先吵起来了,吵闹声吸引来更多的人,得知我要购屋的消息
,立刻加入了争夺我的混战中。在生与死之间,人性的卑劣面彻底地暴露了出来。

  “别打了、别打了!我一家一家地看、挨家挨户地看,每一家都看,还不成吗?”


  我看到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竟有不可收拾的迹象,一面高声喊道,一面紧紧把宁
馨护在身前,她那对硕乳顶在我的胸口,像兔子一般欢快地跳着,可两眼却东张西望的,
竟然浑不知什么是害怕。

  众人这才停下手来,见我真的进了胡同口的第一座院子,才轰然散了,各回各的家,
每座宅院的门口都留着人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在每座院子里,我都似禁不住别人的哀求,好意指点他们,说这事我拿不定主意,你
们拿着我的纸条去某某胡同找我二大爷万金,由他来定夺。

  这时倒不用我提醒了,每一户都神神秘秘地离开沈篱子胡同,我又故意在每座院子里
多停留一会儿,好给万金留出处理契约的时间,中间虽有个别人心存疑虑,可禁不住亲友
邻居的攒弄,一切都进行的极为顺利。

  “怪不得你一出门就先去百花楼,和万金嘀嘀咕咕了半天,原来早就安排好了,倒让
人家白奇怪了半天。”宁馨偷偷掐了我一把,道:“那万金贼眉鼠眼的,又是个龟奴,你
怎么就放心他?”

  “山人自有相人之法,法曰:眉长过目,忠直有禄;鼻头圆肥,食足衣丰。他若不跟
随我,一辈子在百花楼作龟奴,哪儿来的富贵可言?!再说了,不过万八千两根子,你三
哥我还没放在心上。”

  “一派胡言!”宁馨嗔道,又狐疑问道:“你真把银票给了他?”见我点头,她若有
所思地道:“怪不得他当时都要哭了似的,原来如此……”

  等到回到万金住的胡同,就见万金正一脸兴奋地在胡同口走来走去,见到我更是一脸
崇敬。

  “赵少爷,小人从来都没想过,一个中午,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小的就花出去
了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啊!”他浑家和几个儿女也都敬畏地望着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万金,你好好跟我干,日后有你吃香喝辣的。”我看了桌上满满一桌子房契地契,
整个沈篱子胡同除了全家死绝了的七户之外,其余一百零六户人家的房契地契尽归我手,
顺利的竟然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随手递给万金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告诉他立刻搬离此地,最好能在缨子胡同或粉子胡
同寻到住处。

  万金也不问为什么,立刻应了下来。我又跟他了解清楚了京城风月场的分布,便和宁
馨收拾好房契地契,赶回了充耀岳丈、皇太后亲弟长宁侯蒋云竹的府第。

  听我说了事隋的经过,充耀立刻明白了我的打算。

  “三分之一地皮做见面礼,你小子好大的手笔!”

  “王爷您这可说错了,微臣这可是拳拳爱民之心呀!您想,国舅高兴了,皇太后自然
高兴;皇太后高兴了,皇上能不高兴吗?皇上心情舒畅了,咱大明百姓才有奔头……”


  充耀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宁馨这才明白我早知道了她的身份,气得狠狠踢了我两脚
,向充耀诉苦说我一整日都在欺负她,充耀说那就把他发配到你那儿三天,三天之内,任
你打罚。

  宁馨这才放过自己的哥哥,一转眼却见我毫无惧意,眼珠滴溜乱转,脸上突然浮起一
抹奇异的笑容。

  第七章

  充耀拿着我的丰厚礼物去游说他岳父蒋云竹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宁馨。

  我一面含笑望着盯着我不放、恨不得从我汗毛孔里发现点什么的宁馨,一面仔细擦拭
着新月一文字。

  离开苏州上京的时候,怕带多了兵器惹人注目,便把斩龙刃和碎月刀都放在了家中,
身上只带了这把尺半短刀和羿王弓,而羿王弓和箭壶又都留在了白府,眼下自己内力受损
,要对付郝伯全甚至华青山,在兵器上就不敢有丝毫马虎。

  “你这把刀很古怪,虽然短,却让人害怕。”宁馨突然道。

  “再怎么古怪,也比不上你的那把匕首。”我随口道,却把下半句咽回肚子里:“否
则,你如何能伤得了我!”

  细想那一晚的一切,在比首刺进我小腹之前,我竟没感觉到一丝寒意;而发觉被刺,
肌肉却封不住利刃,我就知道他那把匕首定然大有来历。

  “‘墨漪’是皇帝哥哥赐给我的,据说还是西域的贡品呢!”宁新得意道,只是脸上
旋即浮起一层懊恼:“它想杀的人,就只跑了你一个哩!”

  “多谢郡主夸奖。”

  我夸张的深施一礼,顺手把一文字挂在腰间,一文字的刀鞘被我故意镶金嵌玉,看上
去珠光宝气的,倒和京城纨绔子弟腰间挎着斗富的饰刀毫无二致。

  走到镜前,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那里面便映出一个俊俏风流的小官儿来。

  “你要出去?喂,你别是没听见我哥哥的话吧!”一张娃娃脸从我肩头探出来,贴着
我的耳朵道。

  虽然她人离我还有半尺远。可那对丰挺的乳房已经顶在了我的后背,透过轻薄的衣衫
,我都能感觉到那里微微有点发赢的凸起,我心中不免心猿意马起来。

  只是想到充耀的话,才皱起眉头道,道:“王爷的话我当然听到了,可王爷并没有说
三天里不许我便宜行事,在下有公务在身,自然一切以公务为重。”

  见我脸色突然变得沉重,宁馨一时摸不着头脑,眨了眨眼睛,欲语还休,半晌倒赔出
个笑脸来,道:“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算了,你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想你一怒之下再在背后捅我一刀。”我一口回绝道。


  “可你若是个守礼君子,我怎么会去刺你!”宁馨忍不住唬着脸道。

  “我天生就是个淫贼。你不是也喊过我半天淫贼吗?那我倒要问问了,你什么时候听
说过淫贼对美女守过礼呢?”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难道说你是郡主,身份高贵,淫贼就不动心了吗?”我微微一笑:“
说实话,在兰丫头家的小店里,我就猜到了你的来历。”

  “你——”

  宁馨一下子被我激怒,气的脸色煞白,想都没想,抬手一掌击向我的后心。

  我暗运不动明王心法,背肌一阵奇异的蠕动,非但化解了他的掌力,而且将她的手掌
猛地带向一旁,她趔趄了一下才站定身形,捧着自己的手腕痛苦的呻吟起来——那手腕竟
然脱臼了。

  “干嘛使这么大的力,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就像杀我啊!”我边说边握住宁馨的那至
玉手,它就和她的身材一样,肉乎乎的却不失骨感:“我要去的地方,男人说的比这还难
听呢!”

  “我不怕!”可凶巴巴的声音却立刻换成了痛苦的尖叫:“轻点、轻点!”

  见我一摊手,她甩了甩腕子,那手腕已活动自如,脸色稍有好转,白了我一眼,怨道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又指着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又要去
找那些婊子?!”

  “别讲得那么难听。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去过。”

  “人家只是好奇……”

  “我也只是去办案。”

  “对呀,我倒忘了你不仅是个举人,还是个捕快哪!”她反身坐进了逍遥椅里,手里
蓦的变出一支赤铜腰牌,正是南直隶下发的捕快腰牌,想来是替我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了
它。

  她把腰牌在两手间抛来抛去:“一个小小捕快,竟然富比王侯,还真是天下少有呢!
”她讥讽了一句,可见我身形欲动,她却飞快的把腰牌塞进了自己的香囊里,笑道:“那
好,姑且信你一回,不过,不管你上哪儿,本郡主是跟定了!”

  一连走了六家妓远,我都是叫来妓院所有的琴师,见没有魏柔,我连一首曲子都不听
,就打发他们离开,顺便也把自己打发出了妓院。

  “你在找人?”宁馨终于明白了我的用意。

  “是啊!”我落落寡欢地道。虽然希望渺茫,可我心里总存着一丝幻想——下一家,
就是下一家,魏柔就会抱着那把古琴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天你在云仙那儿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昏倒了?我看过你的伤口,好像没那
么严重,哥哥似乎知道点什么,问他偏偏又不说,真是气死人了!”

  他瞒着你的东西多着呢!难道要他告诉你,白牡丹已经被赎了出来,不日就成了你的
另一个嫂子?

  就是你,不也是一问起显灵宫那晚的事情来就支吾以对吗?

  我心中暗哂,嘴上却道:“你倒说得轻巧,我天生血液难凝,若不是回春堂的大夫真
有回春妙手,我早就死在你手里了,王爷不过是怕你内疚罢了。”

  宁馨一脸狐疑的望向我,手下意识的搭在了墨漪上,似乎是想在我身上划出一道口子
,来验证我话中的真伪。

  “别疑神疑鬼的了,只要跟着我,你自然就明白了。只是你武功为何这么差?

  你师傅练青霓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的呀!“”父王让我们习武只是为了健身罢了,
师傅也难得进府教大家,只是到了这两年,她进府的次数才多了起来,但加起来每年也不
过个把月而已。“有偏头问道:”师傅她真的很有名吗?哥哥倒是说过,自从习武以后,
打架就很少吃亏了。““你爹爹不喜欢你师傅?”凝馨的模样倒不似假装出来的,如果连
青霓想藉机拉近与带府的关系,显然不算太成功。

  “父往是不太喜欢出家人,说出家人断绝亲情,有悖伦常,故不可深交。”她说着,
脸色微微一红,声音也转低了下来:“其实,他的话也未必全对,出家人一样也有七情六
欲啊!”

  我却听出了其中的门道,倘若真是全然不喜出家人,练青霓怎么会做了他儿女的师傅
?大概是因为前任皇上正德帝喜欢密宗欢喜禅,佛道不相容,他不敢和道门中人来往密切
罢了,而今皇上渐有喜好青词的迹象,练出入王府才较以往频繁。

  而倘若未被练青霓迷惑,看来他迂腐王爷的大号倒是名副其实,也难怪充耀凝馨一旦
离开他的视线,行为就及其放肆,却又十分惧怕他爹知道。

  “美人易伤春,你师傅国色天香,自然耐不住寂寞。”我自然不会告诉她练青霓很有
可能是和邵元节在修炼丹道之术。

  可让我意外的事,宁馨的眼中竟倏的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旋即撅着小嘴儿嗔道:“我
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斜着凤眼问道:“你这话是不是在指桑骂槐啊?”

  “向哪儿去了?有我在,你会寂寞,那才又鬼了哪!”

  “咦?你想赔我一辈子?那我以后嫁人了,你怎么陪呀?”宁馨眼珠一转,目光飞快
的瞥了我下体一眼,诡笑道:“我倒个注意哩,不若你净身入我代王府,就能陪我一辈子
了。”

  我顿时气结,这丫头竟然没想过要嫁给我,或许她眼下还满脑子门当户对吧,自己倒
白担心了半天,可转念一想,充耀的嘱托换个方式或许一样可以实现,自己真要惹动了宁
馨的情怀,日后怎么安置她可是一点谱儿都没有哪!

  心里刚松口气,却突然发现凝馨的眼中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

  “我妻妾成群,若是引刀自宫,头上怕是要绿油油的了。”

  “就知道你这淫贼家里定然少不了女人!”宁馨笑着嘟囔了一句。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粉子胡同,天色渐晚,不少人家都掌起灯来,走未酒肆饭庄的活
计已经开始大声的招呼客人,我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抬腿想去一家饭庄,宁馨却一把拉
住了我。

  “你很奇怪哩,白花楼是粉子胡同最大的妓院,换做是我,第一个就去百花楼找人,
你却过门而不入,莫非你知道所要找的人不在那里?”

  我错愕的望着她,半是夸张半是惊讶,想不到她心思不仅灵动,而且相当缜密!

  想到或许今生与魏柔都不再相干,反而不怕宁馨知道了,便道:“记得那晚在隔壁弹
琴的那个琴师吗?我从显灵宫出来,去百花楼找云仙,和她不期而遇,却发现她竟是我苦
练的情人,当时两人都误会了对方,我怒火攻心,以致昏厥,却正巧碰上了王爷,而她想
来也不会再在百花楼待下去了。”

  “活该!”一番话半真半假,宁馨果然信了,幸灾乐祸地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
西!那些骚狐狸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偏偏勾着你们往那种地方跑,哼,怪不得叫勾栏院呢
!”

  “还不是你是师徒惹的祸!”我不满道。

  宁馨欲言又止,一跺脚回头朝百花楼走去,我忙追了上去,她也不看我,道:“若是
她真心喜欢你,她就一定会在百花楼等着你。”

  魏柔真心喜欢我?

  我脚下顿时一滞,宁馨看似浅白的话语却一下子击中了我心灵最不愿意触动的地方。
和魏柔的交往充满了权谋的味道,我的每一次接近应该都是为了完成师傅的遗命,达成征
服她的目标,虽然我觉得付出的感情越来越多,可这目标却像一座大山始终横亘在我的心
中。

  而把魏柔和隐湖联系到一起的结果,就是让魏柔的每一个举动看起来都像是代表着隐
湖的利益,都含着较量的意味——究竟是我征服了她,还是她征服了我?

  我几乎没有想过,或者我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去想,作为一个独立的存在,魏柔这
个二十岁的花样少女,是不是也付出了一段真情呢?

  像爱宝亭、无暇那样去爱魏柔,难道就一定是违背了师傅的遗愿吗?

  我默然跟在宁馨的身后,一同进了百花楼,心绪百转千回。

  宁馨还记得魏柔的假名,未等我开口,她已对迎来的龟奴道:“去,把陆昕路姑娘给
我请来。”

  见鬼奴竟然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我心底猛地涌起一阵狂喜,就连脸上都藏不住那喜色


  宁馨见状不由轻哼了一生,酸酸地道:“我今儿倒要见识见识,这个陆昕是怎样一个
女子!”

  可随着一阵香风进来的却不是魏柔,而是老鸨,那晚我赎白牡丹蒙着面,她并不认得
我,可见了我之后,她一愣神儿,才一甩香帕扭着身子走到我近前道:“公子是李佟李大
官人?”见我点头,她埋怨道:“奴家琢磨着您就该来了,加上今儿,陆姑娘在这儿可等
了您三天了!”

  “她人哪?”

  “大官人别急,先听我说呀!”老鸨小心翼翼的瞧了瞧我,沉吟道:“陆姑娘出门应
酬去了……”见我脸色不豫,目光冷厉,她连忙赔笑道:“大官人,百花楼不敢得罪客人
,陆姑娘既然在百花楼,总也得守规矩吧!”

  老鸨讲的自然在理,我吸了口气,问道:“是谁请她出局?”可不知不觉间,语气中
竟有了醋意。

  “就是通达车行的洪老板。”

  “洪七发?怎么,他很喜欢听琴吗?”我顿时一征,魏柔自从向解雨习得易容术后,
此番易容的容貌与在宁波时大不相同,宁波时尚能看出几分谪仙的底子,而今已是化身成
了一个平凡少女。洪七发自然不太可能是对她的容貌产生了兴趣,再加上他与郝伯全过从
甚密,不仅让我心中泛起一丝不安来。

  “他一个粗人哪里会喜欢这么文雅的东西!”老鸨笑道:“听说他做东请客,是客人
点名要请陆姑娘出局的。”

  问清楚洪七发请客的地点就在粉子胡同隔壁街的一品楼,我一刻也没停留,就直奔一
品楼而去。

  刚到一品楼门口,却被几个壮汉拦住:“兄弟,你换个地方吧,今儿晚上一品楼被我
大哥全包下来了!”

  听楼上传来的清幽琴声中夹杂着男人淫荡的笑声,我心头稍安的同时却禁不住涌起一
团怒火,挑衅道:“你们大哥挺能摆谱的啊,他怎么不把整个京城都包了?”

  “嗳,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呀!”那几个人一撩就着,其中一个更是认出我来,叫道:
“是那天在老兰家多管闲事的臭小子,哥几个揍他呀!”边喊边当胸给了我一拳。

  “你敢打人!”本来就想生事的我立刻翻脸,右手含忿击出,自是雷霆万钧,同样的
金蛇缠丝手,威力却与充耀手下有着天壤之别,几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胳膊已俱被
我卸了臼,直疼的大声叫嚷起来:“大哥,不好了!有人砸场子来了。”

  七八个壮汉闻声从一品楼里冲了出来,却被我和宁馨联手一口气打趴在地上,宁馨本
来就因为兰家的事情对洪七发一肚子怨气,此时得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一边打一边大
呼过瘾。

  而我望着一地哀号的汉子,怒气总算发泄了大半,只是奇怪楼下打的热闹,怎么却不
见郝伯全出面阻拦。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撒泼撒到爷爷头上来了!”洪七发人未到,声先到,只是一
眼看到我,他突然一怔。

  “李老弟?”

  他诧异的望了望我,又看了看地上趴着的十几个手下,又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宁
馨,脸上愠色渐渐消退,突然笑了起来:“洪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李公子竟是文
武双全,只是李公子未搏佳人一笑,也犯不着拿我手下弟兄开刀吧!”

  “洪老大,我今儿来不是和你打架了,赵姑娘也没求我来替她出口恶气,找你另有其
事,可你手下栏着不让我上楼,我只好先摆平他们。”我注视着洪七发,双瞳寒光四射:
“可是你请了陆姑娘出局?”

  “陆昕?那个弹琴的妞儿?”

  洪七发一呆,脱口道,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宁馨身上,大概在他的脑海里,我为了貌
美如花的宁馨大闹一场尚算合情合理,可为了相貌平平的陆昕,则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了。


  “失言,失言。”洪七发很快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明白我的来意,他语气也
强硬起来:“我是请了陆姑娘。不过是百花楼一姑娘,怎么,请不得吗?”

  “你说对了!”

  我原本渐趋平静的心绪却被洪七发两句话又撩拨起来,一股强大的杀气猝然而发,惊
得洪七发登登倒退了两步,面上惊疑不定。

  “洪七发你听着,他是老子的女人,赶快放她下来,万事皆休;否则,老子让你通达
车行灰飞烟灭!”

  我的声音里似是挟着北冥极地的玄冰,搅得周遭寒澈无比,饶是暑意正盛,身边的宁
馨都不仅微微打了个冷颤。

  而话语中不容置疑的绝强气势更是压得洪七发几乎喘不过起来,求救似地朝楼上望去


  第八章

  “好大的口气!”

  楼上的琴声已戛然而止,显然魏柔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不一会儿,从楼上施施然走下
一个四十多岁的清瘦文士来到洪七发身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扫视了那群被我下了膀
子正哼哼唧唧的汉子一圈,轻蔑地道:“黄口小儿,以为自己会点旁门左道的功夫,就不
知天高地厚了,也下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文士冷哼了一声:“皇城根下,藏龙卧虎,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通达灰飞烟灭!”


  “那你就滚一边给我瞧好了!”我森然道,目光直盯着洪七发,心念电转,光凭洪七
发与赫伯权交好一事,我就可以整得他永世不得翻身,只是没抓到赫伯权,倒不宜打草惊
蛇。

  而眼前这个文士,洪七发见了他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想来他就是洪的妹夫,西城兵
马司指挥廖喜,不过有沈希仪京卫做后盾,区区五城兵马司,我还没放在眼里,心里想好
了主意,我大步上前,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一掌将洪七发打倒在地,冷笑道:“通达
车行不仅欺行霸市,而且偷逃朝廷税银,他不灰飞烟灭,天理何在?!”

  “大胆!”那文士恼羞成怒,喝道:“诬蔑缙绅,罪同谤官,你这小儿叫什么名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佟是也!”心道,既然不想放过洪七发,这廖喜已是
得罪定了,便凑到他近前,冷笑道:“廖大人,我劝你回去把一屁股的屎好好揩干净了,
不然,日后后悔,可别怨我没告诉你啊!”

  说罢,哈哈一笑,将一脸错愕的廖喜推到一旁,昂首踏上了楼梯。

  甫一登上二楼,我就看到了抱琴索然立在墙角的魏柔,那纤弱的身影虽然还隐约透着
一丝卓尔不群的气势,可看上去却是那么孤单。

  一双布满了血丝、略微有些浮肿的俏目怯怯地望着我,竟是茫然失措的楚楚可怜,昔
日笑傲江湖的风采已是踪迹皆无。

  “师妹!”

  我心头忍不住一酸,就连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这个坚强的女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让她看上去竟似完全失去了斗志一般!难道说……是因为百花楼那猝然一遇让她伤
心过度了吗?

  似乎被我那一声深情的呼唤所感染,魏柔的眸子陡然蒙上了一层迷雾,双臂一松,古
琴“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消瘦的肩头止不住地抽动起来。

  俄顷,她竟然做出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发足疾奔,如倦鸟投林般一下子扑进
了我怀里,死命搂住我的腰身,“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师兄,师傅她……不要我了。”

  “你师傅……不要……你?”我大脑一时竟没转过弯来,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这句话的
真正含义。

  “你师傅不要你了?!”一阵无法遏制的狂喜霎时塞满了我的心,我竟然感到眩晕般
的幸福,鹿灵犀竟然把魏柔开革出门了?那魏柔岂不就不再是隐湖弟子了吗?!师傅的遗
命不也就与她无关了吗?!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一时间,我都有点语无伦次,好在魏柔的情绪比我更加激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的
呓语,只是伏在我胸前啜泣不已。

  望着怀里惶然无助的少女,我满心的欢喜霎时间化成了满心的怜爱,一只强壮有力的
手臂环住她的纤细腰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深情而又坚定地
道:“阿柔,你别怕,你师傅不要你,还有我要你!”

  “嗯哼!”

  一声重重的咳嗽把我从狂喜中惊醒,我这才看清楚了餐厅里的景物。

  偌大的餐厅里只在临街靠窗处摆了一张大圆桌子,四周围坐着两男八女。那两个老者
年龄相近,都是五十开外,坐在主位上的一个身材高大、面目清癯,神情甚是倨傲,只顾
低头饮茶,却并不怎么看我,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双眸开阖之间偶有冷
芒闪动,极是锐利。

  陪酒的八个女子都相当美貌,而他身边两个尤甚,且都是十三四岁的雏妓,想到作陪
的廖喜已是六品,这老者该是京城颇有地位的大臣才对,我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他下首那个面白无须的老者又咳了一声,一双略有些浮肿的丹凤眼阴柔地望着我,显
然方才的咳声也是他发出来的。

  “晚生心忧拙荆,多有得罪,老先生务必见谅!”

  我心情大好,言辞自然客气起来。而魏柔听到“拙荆”二字,身子只是微微一颤,却
不出言反对,只是我胸腹间传来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

  “她是你媳妇?!”

  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那两老者不由对视一眼,就连正不知所措地
呆立在大厅中央的六个美貌舞者都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可眼前的情景不由他们不相信—
—陆昕,这个操着贱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少女,正是我这个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哥的
女人!

  “你就是陆昕?”宁馨靠近魏柔,一脸匪夷所思。

  她没掩饰自己的声音,魏柔就任由她扳过自己的脸,泪水清涕满面,自然愈损容颜,
宁馨盯着她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也就这双眼睛称得上勾魂夺魄,再
没一处过人之处,那家伙眼界奇高,怎么偏生放你不下?”

  我差点冲上去亲宁馨一口,她的无心之言,比我说上一万句都有力。

  魏柔眼中果然闪过一丝喜色,只是看清楚宁馨的模样,那双环着我虎腰的藕臂突然紧
了一下,竟似怕宁馨把我抢走了一般,耳边传来她细若蚊蝇的声音。

  “她……是谁?”

  听魏柔声音里面充满着一股浓浓的醋意,我兴奋得几乎仰天长笑。

  其实,方才固然都是我在表白心声,可魏柔没有反驳已经表明了她的心思,然而我患
得患失间一时竟然无法完全相信眼前的一切,不过听她为我而吃起另一个女人的醋时,我
心下再无所疑,方想开口说话,却听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廖喜喝道:“
小子……”

  “嗯哼!”无须老者三度咳嗽起来,打断廖喜的话头道:“廖大人,这是一场误会,
李公子寻妻心切,做事难免焦躁,你就原谅他则个吧!”

  听他阴柔的声音,我顿时想起,他就是那晚百花楼里在我隔壁请客的老者,如此说来
,那个高大老人就是那晚的客人了,他精通音律,也颇为欣赏魏柔的琴技,在座的几人中
也只有他才会请魏柔出局弹琴。

  “可您又不是没听到,这小子猖狂得很!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手段灭了老洪的通达!
”廖喜指着我忿忿道。

  “那必是公子一时气话吧!”无须老者冲我微微一笑道,显然是想做一个和事佬。


  虽然这老者一脸阴柔之相,看起来不那么顺眼,可我还是有点喜欢他了,我无理取闹
在先,他竟然能泰然处之,想起那晚宁馨生事这两人也不计较,看来是个讲道理的人。


  若不是方才自己话说得太满,我心情大好之下,听他递给我台阶,早就借坡下驴,罢
手言和了。

  “气话?这小子心肠歹毒着哪!”廖喜虽然不满,可声调却稍稍降低了两度:“老洪
头脑灵活,为人仗义,通达的生意才越做越大,就有人心存嫉妒,隔三差五的造谣生事,
这小子保不准又是哪个对头请来捣乱的。”

  他顿了一下,打量我两眼,接着道:“瞧他那身行头,绫罗绸缎,那口腰刀上的宝石
怕是值上千两银子,这么有钱的主儿,老婆竟在娼门里头讨生活,谁信呀?!”

  说着转头对高大老者道:“明公,我已吩咐手下前来一品楼,准备将这狂妄小子拿回
兵马司严加审问,看他有没有幕后指使,您看……”

  那高大老者明公的目光在我、魏柔和宁馨身上逡巡片刻,略一沉吟,才道:“琴为心
声,陆姑娘琴声高洁,自有风骨,与这位李公子的关系,松甫你自不必置疑。至于这位李
公子么……”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是在哪个衙门做事,兵马司还是顺天府?”

  “兵马司可没这号人!”廖喜一怔,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狐疑道:“这小子身上是有
点官味儿……嗯?好像还是同行,难道你真是顺天府的?可我从没在郭大人那里见到过你
……”

  五城兵马司专管缉捕盗贼,与我确是同行,而做这一行久了,自然有种特殊的气势,
不仅盗贼见之气馁,同行之间也容易分辨,廖喜津淫此行久矣,一旦用心,我又未加遮掩
,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倒是那明公竟也能大致看出我的身份来,大出我的意料。

  “他是南京来的捕头,你当然不可能在顺天府见到他啦!”一旁宁馨漫无机心地道。


  “南京?捕头?”廖喜闻言胆气顿时一豪,不怒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道:
“一个小小捕头就如此狂妄,南京还真是出人才哪!明公,他们手伸得这么长!不给他们
点颜色看看,岂不是要翻天了!”

  我狠狠瞪了宁馨一眼,却听明公沉声道:“松甫此言差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
是臣下本分,遇上事端,岂有推脱罔顾之理,又岂分官职大小高低!这位李捕头敢于任事
,倒是十分难得!”

  听他意外地说出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语来,我和宁馨都怔了一下,廖喜更是面红耳赤,
却不敢反驳,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声“是”,就低头喝起闷酒,眼角余光却是恶狠狠地瞄了
我一眼,只有那无须老者神态自若,仿佛明公的一席话早在他的意料之内。

  “大人所言极是!”我急着回去与魏柔述说心事,眼下也无心与之争闲斗气,顺水推
舟道:“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洪七发和通达若无贪赃枉法之事,我李佟将亲自登门
负荆请罪。”

  在廖喜呵斥姗姗来迟的部下的骂声中,我带着魏柔和宁馨扬长而去,虽然一开始屁股
后面少不了跟踪者,可三人中武功最差的宁馨轻功亦有相当的基础,绕了个圈子,很快就
把尾巴甩掉。

  仿佛是要把今后的一切都托付给了我,魏柔任由我搂着她前行,只是眼中偶尔闪过一
丝不安,甚至看宁馨的眼神都隐隐有些敌意。

  我不知道隐湖为什么要自毁长城,将魏柔逐出门去,可我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定
是将她心里的理想信念统统打碎,她的自信心更是受到重创,就像当初的无瑕一样。

  而以隐湖的地位,白道中有谁还能明目张胆地接纳她呢?在她心里,大慨只剩下那个
亦正亦邪,对隐湖向来没有敬意且已与她有了数度亲密接触的我才能依靠吧!

  我真该好好感谢鹿灵犀,她竟然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

  来到蒋府大门前,魏柔的脚步突然缓了下来,我立刻察觉到了她心中的那份紧张与抗
拒,便轻声安尉她道:“三天,我们只在这里住三天。”她这才舒缓下来,可一旁的宁馨
却冷哼了一声。

  一进蒋府,管家早等在了门房里,先给宁馨见过礼,便告诉我,说充耀和蒋云竹在书
房已经等侯我多时了。

  听管家喊宁馨郡主,魏柔神情蓦地一变,一股熟悉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陡然出现在
她的身上,就仿佛从前那个自信从容睥睨江湖的“谪仙”突然又活了过来,宁馨顿时惊讶
地叫了起来:“咦?好奇怪呀,这感觉……怎么像是师傅?”

  我心里却暗叹一声,魏柔过度的反应只能说明她心底强烈的自卑,而自卑这个词原本
应该和这个天之骄女一辈子无缘!

  刚想对宁馨说那你就把她当师傅看好了,却想起她对师傅练青霓并不十分尊重,话到
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先是含笑拍了拍魏柔的香肩,示意她别太在意宁馨的身份,然后
瞪了宁馨一眼道:“别拿你师傅和我媳妇比!还有,我媳妇被人侍侯惯了,拜托借你个丫
鬟用三天。”说罢,不理会目瞪口呆的宁馨,随管家朝书房走去。

  见到朱蒋二人才知道,一下午的功夫,蒋云竹已把沈篱子胡同余下的土地全部弄到了
手,他是急性子,迫不及待地想听听我下一步的计划。

  我心中虽急,也只好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可没讲几句,精明过人的充耀已然察觉
到我有心事。

  “什么,你媳妇来了?为何不早说一声!”充耀埋怨两句,又问:“听说你房下妻妾
甚多,不知来的是哪一个?”

  我先向蒋云竹告罪,说未经他的许可就将家眷带入了侯府。

  蒋云竹却毫不在意,反是对如何应付众多妻妾颇感兴趣,连连追问我有何秘诀,我简
单说了两句,已把他勾得心痒难挠,还是充耀把话题岔开,我才告诉他陆昕眼下尚未过门


  “贤侄,你可得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好让老夫与你切磋切磋。”蒋云竹还算体恤人
,忍下好奇心放我离开,可留客之意甚是殷勤,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句,心思早已飞到了魏
柔身边。

  第九章

  等我迫不及特地赶回凝翠阁,里面已是剑拔弩张。

  “李佟,我对你的评价可是一落千丈哦!”

  我还没进屋,宁馨就满脸怒气地冲了出来,指着我道:“你不是说过家里妻妾成群吗
?那母夜叉还没过门,自然不是你的元配正房,对吧?可她怎么比我娘、我大嫂还厉害!
人长得丑点也就罢了,那河东母狮子的脾气你竟然能忍受得住?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呀!”


  她纤纤玉指堪堪抵在我的眉心,哂道:“亏你还是个淫贼,都不知道你那双贼眼长哪
儿去了?!”

  “我是不是男人,你一试不就知道了吗?”我贴着她耳朵调笑道。

  看她的模样,想来是被魏柔气得够呛,可魏柔性格谦和内敛,就算她眼下心绪极不稳
定,也不会不讲道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讨厌,仔细我拔了你的舌头~”

  宁馨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乌有,只是那嗲声嗲气的娇嗔像是向里屋的魏柔示威一般。


  随即她一本正经地道:“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有权安排这里的一切,她,只能和小红
她们睡在外屋,我和你睡里屋!”

  “丫头你疯了!”我吓了一跳,心里却恍然大悟,两女大慨就是为了这个争执起来的
吧!

  可宁馨虽然一整天都和我形影不离已渐有亲近之意,不过一下子就变得如此亲昵,就
算我自诩风流,也觉得大为可疑。

  “是被嫉妒烧昏了头?还是觉得输给陆昕没有面子?”我心中暗忖,一面紧盯着她的
眼睛,一面试探道:“传出去,我不是被王爷打死,就是被侯爷掐死!你呀,还是回你嫂
子的听雨斋吧!”

  “当初你怎么没怕被我哥打死!”宁馨稚气的脸是涌出几分妒意,上前狠狠掐了我一
把:“媳妇来了,就有贼心没贼胆了,胆小鬼!”

  转头对外屋的几个小丫鬟道:“你们谁敢嚼舌头根子,我就砸断她的脊梁骨,让她一
辈子当个废物去!”吓得丫鬟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宁馨,别瞎胡闹。”我有点不高兴了,一甩手,往里屋走去,却没看见身后的宁馨
脸色变了数变,已是泫然欲泣。

  甫一进屋,泪眼婆娑的魏柔已飞快地投进我的怀里,泣道:“师兄,你都听到了吧,
她……她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傻丫头!”搂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我满心爱怜:“她既不是我娘,也不是宝亭,
你怕什么?退一万步,就算是我娘、宝亭,不还有我吗?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把你我分开
了,绝对没有!”我斩钉截铁地道:“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儿,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


  “三哥,那你就舍得我吗?”跟在身后的宁馨突然颤声道。

  回头望去,她宛若孩童的脸上竟浮起一层极不相称的幽怨,一双凤眼痴痴地望着我,
目光里似蕴藏着无穷的情意。

  背子最上的一个扣襻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露出淡黄的抹胸和一小片雪腻的凸起,
那深深的乳沟就连在孕中的无瑕身上都未曾见过,见我目光扫过她酥胸,她更是挺起了胸
膛,饶是我心坚如铁,也不由“怦”地跳了一下。

  魏柔马上察觉出来,侧脸偷看宁馨,脸上顿有妒意,我腰间立刻传来一阵剌痛,耳边
就听魏柔低声骂道:“小狐狸精、小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这是魏柔吗?我一下子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就算是仙子,一旦谪
落人间,也和人间的平凡少女一样,充满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呀!

  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在了她的眉心,动情道:“阿柔,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多么可
爱,真真爱煞我了!说起来天宫高处不胜寒,怎比得上人间鸳鸯成双交颈眠!”

  心下一沉吟,且不管宁馨打的什么主意,既然送上门来,那我还客气什么!脑筋一转
,回头冲宁馨意气风发地道:“宁馨,你也一样喔!三哥是舍不得你,可你若真想留下,
过来叫陆昕一声姐姐。”

  “凭什么?!”

  没想到两女竟然都不买帐,异口同声地反驳道,只是宁馨暴跳起来,像是只踩了尾巴
的猫,而魏柔则是幽怨的一声轻嗔。

  “就她这副模样,给我当……当……我还不要呢,管她叫姐姐,没门儿!”大慨在宁
馨的眼中,这个陆昕一无是处,输给她,简直是丢尽了颜面,就算宁馨并不知道她对我究
竟是个什么心思,可这面子却不能不争,只是对上我严厉的目光,她才不得不把“丫鬟”
两字咽进了肚里。

  “人家的妹子还少吗?玲珑妹妹、雨妹妹,还有人家不知道的什么妹妹……”

  “她们都是你姐姐,比你早过门的嘛!话说回来,你叫宁馨妹妹的机会恐怕也不多了
。”

  “?”

  “她是郡主,能嫁给别人做妾吗?而我又万不能负了你和宝亭她们,我和她,怕是不
会有什么结果的!”

  “那你还……”魏柔神色缓和了许多,眼里却流露出一丝迷惑。

  “李佟,我真看错了你!”宁馨看我和魏柔嘀嘀咕咕,忍不住冲过来,伸手就去拽魏
柔,却被我一把握住了她的皓腕。

  “我这不是帮你说好话吗?你不愿意叫她姐姐,她还不愿意认你这个妹妹呢!”

  “她?!”宁馨气极而笑,恶毒的话语刚想出口,却被我的话堵了回去:“阿柔,你
就别藏着掖着了,宁馨她心高气傲,没有真本事,她一辈子不会认你这个姐姐。”

  魏柔嗔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手便搭在了我腰间一文字的刀把上,“沧啷”一声犹在
耳边,她已如一缕青烟飘向梳妆台前,眨眼间一文字凛冽的刀光就上下交错了四次,镜前
竟似涌起了一团青白雾气。

  没等宁馨叫出声来,又是“沧啷”一声,刀已入鞘,人也重回我的怀抱。

  魏柔一连串的动作如莺起燕落,迅捷而优美,宁馨看得目瞪口呆,转眼见梳妆台上毫
无异样,更是又惊又疑,听我说出“蜡烛”两字,她飞快地跑过去,手方触到那根粗若儿
臂的龙凤蜡烛,就听劈啪几声,八根烛条四下倒去,只剩下四四方方比筷子还细的烛芯孤
零零的挺立燃烧。

  “别惊讶了,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阿柔胸怀锦绣,认了这个姐姐,多得是好处。”
我冲脸色阴晴不定的宁馨笑道。

  宁馨闻言却一下子涨红了脸,酥胸剧烈地起伏,突然挥手将蜡烛扫落在地,狠狠踩了
几脚,气哼哼地瞪着我道:“武功好就了下起吗?我师傅比她武功还高哪,我一样……”


  她欲言又止,目光狠狠剜了魏柔一眼,然后摔门而出,边走边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来
:“里屋留给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好了,不过,李佟你敢欺负我,我……我跟你没完!”


  出门又吩咐丫鬟:“去听雨斋把我的行头搬来,我倒要看看这个淫贼今晚上能闹出什
么花样来!”

  魏柔默然不语,半晌突然小声道:“师兄,你去看看她吧!”

  我一皱眉:“这丫头就这脾气,过一晚上,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心中却暗自奇怪
,方才还斗得不可开交,怎么突然关心起情敌来了。

  “别的事情或许如此,可眼下却大不一样,宁馨对师兄你大有情意,我不会看走眼的
,你去吧,我……我认这个妹妹就是了。”

  “那好,你等我。”

  见我从里屋出来,宁馨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喜色,却把身子一转,只留了个后背给我。


  可听我没上前安抚她,却把丫鬟招呼回来,她立刻转回身来,怒道:“小红是我的丫
鬟,你凭什么使唤她?!”

  “听雨斋和这中间隔了那么远,折腾两趟,明儿你留宿凝翠阁的事儿就会传遍全府…
…”

  没等我把话说完,宁馨已然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我怕?我一淫贼有什么好怕的!要说怕,也是怕你白担个虚名!”我不满道:“你
若是不怕阖府上下都看咱俩笑话的话,我还有更绝的——明早让小红把王爷侯爷都请来,
告诉他们,今晚上咱们已经把事儿办了,要杀要剐随他们的便,反正‘牡丹花下死,作鬼
也风流’。”

  “谁跟你办什么事儿呀?!”宁馨脸上的怒意一半换成了羞意:“想做那下流事情,
里屋不是现成的人吗?她可是眼巴巴地盼着哪!”说到后来,又是醋意横生。

  “这么说,咱俩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我自作多情了?”我惋惜道:“还以为你和
陆昕能做一对好姐妹呢!”

  “想得倒美!”宁馨轻啐一口,脸上怒色渐退,却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兰膏光里,陷入沉思的她安然恬静。那对修长的大腿紧紧合拢,一双莲足也藏进了裙
内,双手交织优雅地搭在膝上,胸前衣襟虽然半解,却因为她雍容华贵的气势而少了淫靡
的气息,倒是她那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的些许烦恼,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静静沉思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突然快速变化起来,忽而温柔一笑、忽而焦躁不安、
忽而自伤自怜,显然各种念头在她内心争执不下,待到脸上闪过一丝憧憬,她突然正容道
:“三哥,你若真是襄王有意,那与她做姐妹也好,不过,我要做姐姐。”

  果然。

  我心下明白,宁馨是想藉此来试探我的心思,看她是否能够获得正妻的身份,我立刻
出言打消她这个念头。

  “宁馨,听你这么说,我心里着实高兴,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若是认识你在先
,陆昕就算比你年长,也要管你叫姐姐,而今,只好委屈你做妹妹了。”

  “不!”宁馨神色一黯,却倔强地道:“我贵为郡主,岂能居于布衣荆钗之下?!”
顿了一下,螓首一垂,语气舒缓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三哥,我长这么大,心里从来
没像现在这么乱过,总觉得有件极宝贝的东西,我应该拼命把它抓在手心里不放,否则,
我可能一辈子都不快乐。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去抓住它,力气大了,它就要碎了,力气小了
,它就要飞了。三哥,你教教我吧……”说着说着,晶莹的泪珠竟然落了下来,滴答滴答
打在地板上,在宁静的夜晚里听起来是那么的凄凉。

  我心里暗叹一声,我要真是你的三哥,那该多好呀!不过,冲你这一番心意,我就试
试看,你和我究竟有多大缘分?

  “宁馨,我和你相识不过四天,其中两天我还昏迷不醒……”

  “我娘说过,有人认识了一辈子,却像是初次见面;有人初次见面,却像是相知了一
辈子……”

  “我懂了。宁馨,我明白,当你享受着郡主威荣的同时,你身上已经背负上无数的责
任和期望。皇族的威望不容践踏、代王府的名声不容损毁,单单这两样,就注定了你宁馨
要做而且必须要做一个姐姐。可糟糠之妻不下堂,我又不是什么几房独子,能让你两头并
大……”

  “是这样啊……”宁馨神色愈发黯然,有气无力地道。

  “不过,若是你肯委屈一下自己,或者耐得住寂寞,那么还有一丁点的希望,你可以
换一个方式做你喜欢的角色,只要你愿意,会有无数的美女管你叫姐姐,而你的亲戚朋友
也一样会以你为荣……”那办法在我心中酝酿了半天,虽然很不成熟,可眼下看来,却是
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真的?!”

  就像从悬崖边上被拽了回来,宁馨脸上顿时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纵体入怀,喜道
:“三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有了我亲口许下的大妇之位,什么是委屈,什么算寂寞,此时大概早抛到爪哇国去了
:“只是,别告诉我那一切都只是希望,你那么大的本事,它一定会变成现实的!”

  “那就要看咱俩的缘分了。”看到宁馨如此激动,我心中蓦地升起一些愧疚,言辞顿
时诚恳起来:“宁馨儿,这条路艰难险阻,就算老天爷对我极其眷顾,我都不知道这希望
究竟有多大,不过,我会竭尽全力去争取。宁馨,别问那结局究竟是什么,你若是愿意守
候一个希望,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而现在,该去叫陆昕一声‘姐姐’去了!”

  虽然两女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姐姐妹妹,可这毕竟是个良好的开端,而宁馨一旦抛开
郡主脾气,倒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少女,对未来满心憧憬的她看起来比心事重重的魏柔更显
得殷勤。

  吩咐小红她们帮两女梳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丫鬟们自然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意,对
我的命令竟然不敢稍违,想来宁馨御下极严。

  两女虽有些拘谨,可听我在外屋率先跳进了浴桶,就任由丫鬟们服侍盥洗,等我穿着
妥当又等了半天,才见丫鬟们捧着木盆巾栉鱼贯而出。

  里屋没了光亮,只有月华如水。只披了一件纱衣的宁馨坐在梳妆台前,藉着月色,正
给一旁的魏柔讲解着同心堂那些胭脂水粉的好处,虽然魏柔看起来似乎心不在焉,可眼神
却相当轻柔,想来两女方才一番袒裎相见拉进了不少距离。

  听我进来,宁馨蓦地打开桌上的一只锦盒,刹那间万道柔和光芒照得镜前青蒙蒙的发
亮,映出两道娇美身影,原来里面竟是一粒鸽卵大小的夜明珠。

  魏柔惊呼一声,双臂下意识地抱拢在胸前,惹得宁馨咯咯笑了起来,道:“这么宽大
的衣服,他能看到什么?亏姐姐还说已经是他的人了哪!”

  魏柔倏地一收双臂,欲言又止,她比宁馨矮了一个头,穿着宁馨的衣服,自然显不出
完美无瑕的曼妙身材。

  我心中荡起一片柔情,走将过去,一手搂住魏柔的纤腰,一手抚着宁馨的香肩,笑道
:“有你这么一个大胆丫头就够了,若是你姐姐也疯起来,岂不要了我的命。”目光向下
一溜,顿时被她胸前的奇景吸引住,没有了抹胸的束缚,她那对丰腻的雪乳几欲裂衣而出
,搭在她香肩上的手动了两动,总算忍住了向下一探的冲动。

  宁馨偷偷一笑,脑袋一歪,俏脸贴在我手背上蹭来蹭去,我心头欲火一下子窜了上来
,却转眼见魏柔心绪不宁,只好用壮大的分身狠狠顶了宁馨的腋窝两下,沉声道:“宁馨
,你先睡吧,我和你姐姐三个月未见,有好多事情要问。”

  听出我语气中隐含的威严,酥了半边身子的宁馨不敢反驳,乖乖上了碧纱厨。

  不过,凝翠阁毕竟是蒋云竹故去的小女儿的香闺,那碧纱厨再大,也只能勉强睡下两
人,魏柔虽然没有一丝睡意,可我知道那是极度兴奋的结果,看她樱唇干裂、星眸布满血
丝,显然这三天她捱得极是辛苦。

  不理会她心里如何不愿意,我还是强迫她躺在床上,自己搬了把圆凳坐在碧纱厨边,
轻轻攥住了她的小手。

  “离开宁波,我就径直回了师门,和师叔讲了事情的经过,师叔安尉了我一番,让我
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去管江湖的事情了。我也正有此意,便在师门闭关修练。”


  床榻里头的宁馨和魏柔一样,心里异常兴奋,辗转反侧了半天,根本无法入睡。

  魏柔机警过人,听我一直用着假名,话就不敢说得太明白,师门名称长辈名讳都被她
一一隐去。

  “六月中的时候,师傅突然送来一封书信,说她和我的师徒缘分已尽……”说到这里
,魏柔顿觉委屈,声音呜咽起来,被我攥着的小手微微颤抖,一行热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你师傅不在师门?”我微微一怔,一边替她拭去泪花,一边柔声问道。

  魏柔哽咽着“嗯”了一声,过了一小会儿平静下来,才道:“师傅平素多是云游在外
,近二年来,更是极少回师门。”

  “哦,竟是这样?!”我惊讶道,原以为鹿灵犀坐镇隐湖潜心修练,只有魏柔和辛垂
杨两人替师门行走江湖,却万万没想到,鹿自己就在这滚滚红尘中。

  是不放心魏辛两人,还是她的武功仍需在江湖磨练?为什么江湖没有得到她的一点消
息?她又是怎样隐匿自己行踪的?隐湖又在哪里?一个个问号从我心底涌起,可此时却不
便开口问魏柔。

  心思转回来,实在是想不明白鹿灵犀为什么突然要断绝与魏柔的师徒关系,问道:“
那,你师傅信中究竟是如何说的呢?”

  魏柔从贴心的香囊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展开一看,却是用秀气的钟王小楷写了满
满一页。

  “柔儿见字如晤:汝入吾门下,已十六年矣。汝性聪慧,足快吾心;而门内诸心法,
汝亦尽知。吾尝言:他日光吾派门楣者,柔矣!此言验之不远矣!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汝心法有成之际,即吾师徒缘尽之时!

  何也?昔日孟子拒齐王,‘言其不可而不言其所以不可’,今吾效之,他日汝当自知
矣。临别之际,赠汝一言——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切记切记。他日有缘,自会重聚
。“一封信直看得我莫名其妙。鹿灵犀在信中不仅丝毫没有透露开革魏柔的原由——她只
是极不负责地留下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日后当知”,而且字里行间竟流露着对隐湖武学宗
旨的怀疑,如果她不是隐湖掌门魏柔师傅的话,我真要怀疑她是想叛出隐湖了。

  心头疑念丛生,不禁问道:“阿柔,这真是你师傅的笔迹吗?”

  魏柔说千真万确,我仔细观察,那笔法丝毫没有局促散乱的痕迹,想来不会是被人胁
迫写下此信。

  胁迫鹿灵犀?江湖上怕是只有我才会生出这个念头吧!我自嘲地一笑,既然这封信的
真实性勿庸置疑,那鹿灵犀何等人物,这等事关隐湖前途命运的大事,她岂能当作儿戏?


  心中仔细思量起来,一条清晰的脉络透过模棱两可且矛盾重重的话语渐渐浮现出来。


  不过,正因为如此,从信中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来安慰魏柔、可让她重新对鹿灵犀和隐
湖充满希望,但对我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一时真说不清楚,不由沉吟起来。

  良久,我心中才下了决心,既然魏柔已然表明了自己的心事,那我就不能再让她在将
来心存一丝遗憾!

  “阿柔,你师傅要解除你和她的师徒关系,这一点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过,你
师傅此举却是大有深意。”

  魏柔嘴角现出一丝苦笑:“师兄,我眼下心乱如麻,竟不知师傅她还有什么深意……


  “阿柔,我不知道心剑如一心法的极限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一句‘天道不可证,
仙道不可凭’已然道破天机,我猜你师傅眼下的见解想必是大异于从前吧!”

  心里不禁暗暗替师傅可惜,鹿灵犀早悟道十年,我大慨就要叫她一声师娘,而师傅也
不会郁郁而终了,这真是造化弄人!

  魏柔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厌倦。

  我心头蓦地一动:“莫非此信已有他人看过?那定是你师叔了,她对这句话一定是大
为不满吧!不过,这应该都在你师傅意料之中。说起来,观念的变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对你师门来说它是利是弊更是一时难以预料。阿柔你武功已有青出于蓝之势,又是下一代
掌门的不二人选,你的意见举足轻重,你师傅不欲师徒关系影响了你的判断,故而说你们
师徒缘分已尽,却不说把你开革出门,实在是用意颇深。而不管她的新观念能否被众人接
受,她都认为,日后光大门楣的人,只有你阿柔!”

  “何况,师徒缘分尽了,还有亲情。记得你说过,她在你心中就像妈妈一样,而在她
心中,你何尝不是她的女儿!一句柔儿,已尽道一份真情,若你心剑如一没练的斩断了七
情六欲,日后相聚,怕是比师徒更亲近呢!”

  “人家的心剑如一早就有了破绽,”魏柔喜上眉梢,眼中射出万道柔情:“师兄,听
你这么说,我开心死了,不光是为了师傅,更是为了你真心待我。对于江湖,我已经倦了
,真的厌倦了,我只想做一个小女人,能为……为你素手调羹……”她越说声音越低,眼
中爱意却越来越盛,灼热的目光竟似要燃烧起来一般。

  “素手调羹?难道你不知道闺房之乐有甚于调羹吗?”说话间,我已经轻轻吻上了她
的嫩白手背,而那手心已是潮热无比。

  第十章

  魏柔很快就睡过去了。她几乎三日未眠,精力早就透支了,终身有托、心结半解,心
情放松下来,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坐在窗前的黄花梨官帽椅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月色里的花园,那一株株妖娆的花树渐
渐化成一个个娇娆的身影,或颦或笑,或喜或嗔。

  “真想家呀!”大喜过后,一缕思乡之情伴着若有若无的彷徨禁不住地从心底涌起—
—魏柔得归、鹿灵犀心境大变、师傅的遗命几近完成,是该过过团圆快活的日子了。

  这一切大概都都是师傅的功劳吧,魏柔终下决心与我偕老,大半是因为她师傅鹿灵犀
,而我隐隐觉得鹿灵犀此番变化与师傅密不可分,两个绝代高手相争,以一方完败而收场
,未免太不公平了,就像师傅为情所困一般,在鹿的心中,大概也留下了师傅的潇洒身影


  是任由鹿灵犀独自品尝悔恨的苦酒,还是……?

  一旦发现她原本否可能成为自己的师娘,我的心情悄然发生了变化,一个六娘己经让
我头疼不己了。

  不过,就算依旧把鹿灵犀列为征服的目标,想来也容易实现多了。

  那么,征服了隐湖之后呢?

  身后的碧纱园里传采一阵淅嗦声,接着就听有人下了床向窗边走来,虽然脚步放得极
轻,却不是魏柔那足不沾尘的飘逸,转过头来,果然见宁馨披着那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踏月
而来。

  “人家睡不着,就想和你说话儿。”宁馨娇羞中带着一丝兴奋,只是是看清楚我脸上
的表情,她顿时迷惑起来:“怎么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不是和陆昕己经重归于好了吗?
难道……你不喜欢和我说话?”

  “别胡思乱想。”我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我膝上:“我只是绝然发现,人生己没
了目标。”

  “还说喜欢人家哪!”未来这亲昵的姿势让宁馨大感羞涩,可听我这么说,她顿时滚
进我怀里,狠狠咬了我耳朵一下,叹道:“没把人家娶到手,怎么能说没了目标?”

  “这算什么人生目标呀!”她露出小女儿的刁蛮模样,我不禁莞尔笑道。

  “为什么不算?!”宁馨顿时撅起了小嘴儿,一连串的诘问脱口而出“”你现在能娶
我吗?你能说服我父王把女儿嫁给你吗?不能吧!

  你说过,这期间充满了艰难险阻,你要竭尽全力去争取,难道我不是你奋斗的目标吗
?“我心头一凛,知道无意之间伤了宁馨的心,见她唬着脸要起身离去,我忙按住了她的
香肩,正色道:”你不是我的人生目标,而是要陪伴我一生去买现我目标的女人,换言之
,给你一生的幸福或许才是我的奋斗目标。“话一出口,我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烦恼和忧
郁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师傅的遗愿是快要达成了,可那并不是我人生的尽头,我和我心
爱之人一生的幸福,或许才是我该用一生去追求与守护的吧!

  “什么‘或’,是‘一定’啦!”

  宁馨转努为喜,一双白生生的藕臂环住了我的脖颈,脉脉含情地望着我。

  似乎是怕惊醒了魏柔,她声音压得极低,几近呢喃道:“三哥,你知道么,自从在显
灵宫刺你一刀,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放不下你,等见哥哥救你回来,我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从家出来那么多天,本来夜里总想起我娘,可这几天,满脑袋却都是三哥的影子,那千
奇百怪的念头时不时地翻涌上来,每一个都连着三哥,直到躺在床上,听陆昕说要做一个
小女人,为三哥你素手调羹,我才知道,那其实就是我想说,想做的……”

  她滑动如水的眸子就像一面镜子,映出她那颗初恋的少女之心,一下子融动了我的心
弦,就像她娘说的那样,这世上本就有一种奇妙的东西叫做一见钟情,宁馨正身陷于此吧


  “宁馨,若是我告诉你,我不是上京赶考的举子,也不是南京的捕快,更不叫李佟…
…”

  “总算你还有点良心!”宁馨竟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喜滋滋地嗔道:“早知道你就是
那个南京解元,苏州推官,大淫贼王动啦,就看你什么时候跟人家坦白!”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王爷没时间告诉你的啊!”充耀察觉到我的身份己经让我吃
惊不小,自己连宁馨都没能瞒过,想想真是既气馁又惊讶,宁馨这丫头心思之灵,心机之
深,还真不能等闲视之哪!

  “哼,哥哥他果然也知道了,竟敢瞒着我,看我不找他算帐去!”

  宁馨埋怨了哥哥一句,抿嘴笑道:“其实你提起显灵宫,又把邵老头和显灵宫联系到
一起,人家就开始怀疑了。来京之后,听长宁候和哥哥提起过邵元节,说皇上亲近他,命
他在显灵宫暂居,你那么一说,人家自然就明白邵老头十有八九就是邵元节。而我听长宁
侯说此事在朝中都属机密,寻常举子怎么会想去打探邵元节的底细?就觉得你有些古怪。


  “那你还能装出个没事儿人似的?”

  “人家好奇,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嘛!”宁馨笑道:“其实人家早就听过你的大名
,师傅过年的时候就无意之中说起,江湖上出了一个武功高强的解元淫贼,那时我就记下
了你的名字,来京城和宜伦姐姐她们聚会,才知道你竟然来了京城,要入朝为官,就住在
宜伦的家里,人家才动了见你的念头。说起来好笑,那天本来就是要去宜伦家的。”

  她嘻嘻笑了起来,眼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人家就想试探你一下可我还没说去白府
,你就紧张起来了;再说你是个鲁男子,你只是一脸不屑。”

  我一阵苦笑原来自己竟然露出了这么多破绽。

  听她续道:“等到了显灵宫,看你过九宫八卦阵如履平地,我心里就更加怀疑。可心
里怀疑却……却禁不住你的撩拨……”

  宁馨的声音陡然细了下来,可羞涩中却隐隐有一丝荡意。

  我想起那晚的情景,心头火热,独角龙王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宁馨身子微微一僵,呼吸渐重,我知道她己有所察觉,就像那晚一样,将她的小手引
到了我的分身上,然后手向上一撩,顺势探进了她怀里,一把握住了一只我一直都想探寻
的硕大椒乳。

  “宁馨儿,好今年究竟多大了?”

  一触手就体会到了惊人的弹性,只堪勘握住一半、比孕中无瑕尚丰一筹的玉乳竟像未
过门的解雨、年少的紫烟一般微微上翘,而这样的弹性只能出现在青春正艾的少女身上。


  “人家……十五岁了。”宁馨“嘤咛”一面靠在我身上。贴着我的耳朵轻喘道,小手
下意识地撸动着我的独角龙王。

  “才十五岁!你到底吃了什么天地至宝,身子竟如此丰腴!”我讶道。扳过少女的身
躯,我麻利地解开了纱衣的丝带,胸口的衣襟还没完全分开,那只硕乳便一下子蹦了出来
,在月色里泛着柔白的光芒。

  那俏立的嫣红乳首虽然大似龙眼,可被丰乳一衬,却是那么娇俏可爱。

  “三哥……你喜欢……”宁馨的话只说了一半,我己经做一探头,把那只乳首含在了
唇间,宁馨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蓦地一僵,顿时屏住了呼吸。

  舌尖在乳尖上轻轻蜻蜓点水似的白了几下,我腿上就一热;轻轻用牙齿一磨,宁馨更
是激灵打了个冷颤,两腿顿时绞在一处。

  她一达扭动着身子问躲着我的唇,一边飞快地系好胸前的丝带,细自求饶道:“三哥
,你再亲人家,人家一难受……回去,娘要骂的……”

  虽然宁馨的话断断续续的,可我依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来代王夫妇管来她极严,一
旦两人把持不住破了她的处子之身,被她爹娘发现,好事可就要变坏事了。

  我遂坐直身子,手虽然还舍不得离开她的胸前,却也只是用指肚儿轻轻地在乳上圆着
圆圈解解馋了。

  宁馨松了口气,媚眼如丝地接着道:“哼,在显灵宫人家就知道,若不杀了你,贞洁
怕是要毁在你手里了,这才刺了你一刀。不想竟没刺死你,只是把你的功夫逼了出来,看
到你那鬼魅一般的轻功身法,我就隐约定得,你就是那个王动,因为这世上亦文亦武的淫
贼,怕就只有你一个了。”

  “还好我有一身武功,否则岂不是死得冤枉!”我手下微微用力:“说我撩拨你,还
不是因为一开始你就乱抛媚眼!一个杜老四就看得你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怎么,没见过
男人吗?”

  “三哥你吃醋了耶!”宁馨刮着脸蛋羞我,声音里却透着几分得意:“人家只是没见
过那么精壮的汉子,身上的肌肉就像是小耗子一样。”(http://www.yunxiaoge.com/inde
x.php     云霄阁)

  说着,她贴上我的耳朵,纤手在我胸膛摩娑着,腻声道:“没想到三哥生的俊俏斯文
,身子却比杜老四还要雄壮。”

  “早知道你偷看过!”我狠狠搓了她乳头一下以示惩罚心道,十七年的血泪汗水岂是
白流的?

  宁馨细细呻吟了两声,才分辩道:“人家只是想查你的身份嘛,谁知道哥哥把你服了
个精光。看到那只南京下发的捕决腰牌和六七万两银票,人家都几乎可以肯定,三哥你就
是王动了。”

  “其买,不管三哥是谁,李佟也好,王动也好,那时候己经都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
,是我能看得见,摸得着三哥你这个活生生的人。可借……”她幽幽一叹:“要是早半年
认识三哥就好了,听宜伦姐姐说,三哥的媳妇二月里头才过门的。”

  “我们很早就定亲了。”人心奇妙,对于久远的事情,总是抱有相当的宽容,相对的
,遗憾也就少了许多,万一哪天宝亭和宁馨相见我不想因为这些遗憾而横生枝节。

  换了话题,我笑道:“宁馨儿,王爷和娘娘喜欢什已,我好提前准备。”

  宁馨噗哧一笑:“三哥,除了你那风流的性子,我爹娘倒是很容易喜欢上你的,就怕
有人在我爹娘面前嚼舌头根子说闲话。”

  “你是说……好师傅练青霓?”我心中隐约察觉到什么。

  俊仗迂腐,听宁馨的意思他似乎并不喜欢练青霓,那么练青霓该是勾引俊仗不成,转
而与代王妃接近,大慨颇有成效,只是练青霓刻意结委一个出了大同就没有多大影响力的
藩王,是何用意?莫非是看中了充耀岳家的势力?

  宁馨只嗯了一声,就停了下来,为尊者讳,她自然不能多说,我便旁敲侧击道:“那
晚你刺我一刀也就罢了,干么非惊动你师傅?她与邵元节正习道家阴阳双修之术,你这么
一来,岂不让她尴尬?”

  “道家阴阳双修之术?”宁馨不屑道,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那我日后也去习这道家
阴阳双修之术,三哥你可愿意?”

  “大胆!”呵斥了一声后我突然笑了起来:“嫁给我之后,你就会明白,我就是好最
好的双修老师。”

  “三哥,人家真想早点嫁给你——”大概是想起显灵宫的淫靡景象,宁馨的身子风火
热起来。

  第十一章

  天刚蒙蒙亮,魏柔就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我坐在官帽椅上宁馨偎在我怀里睡正
得香……她天真的脸上流露着恬静安详的微笑,就像父母怀抱中的婴孩一般。

  嘎怪地望了我一眼,魏柔起身下了碧纱厨。我想把宁馨抱上床,身子刚一动,四肢就
一阵酸麻,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顿时惊醒了宁馨,而魏柔也慌忙跑了过来。

  “宁馨儿,你可真重啊!”抱了她一夜,全身都被她压麻了!宁馨心情舒畅,却不在
意,只嬉笑了两声,冲外屋喊道:“小红,快进来给我三个松松骨头。”转眼却见魏柔己
经伏在我身边仔细搓揉着我大腿的肌肉,她微微一呆,眼镜转了两转,偷偷给小红使了个
眼色示意她出去,然后挪到我身后,一双玉悄然搭上了我的肩头。

  身上的麻痹感很快就消失了,可我却苦不得喊停。魏柔跪在我膝前,那轻纱罗衣虽然
宽大,却隐约可见那对绝妙的玲珑凸起,云鬓蓬乱,睡眼朦胧,更是别有一番温馨滋味。


  而背后宁馨的丰挺双丸也不时在我脖颈上蹭来蹭去。早晨本来阳气就重,此刻胯下越
发蠢蠢欲动,就恨不得那四只在我身上细心捏掐的软绵绵小手干脆转移阵地,好让自己憋
了许多天的欲望发泄出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听充耀惊讶道:“小红,你怎么在这儿?小红支吾道:
”郡主她……她在……要我们在这儿伺候李公子的。

  “魏柔和宁馨蓦地停了下来,对望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闪进了碧纱厨,而充耀己在
外屋喊道:”李兄起床了吗?“我忙迎了出去,见礼之后,讪讪笑道:”这么早王爷就来
凝翠阁,莫非是有什么大事?“充耀打量了我一番,皱眉道:”你不是也早起来了吗?只
是你这身衣服,怎么像是塞在床底下压了一宿似的?“我心道,这还不是你妹妹的功劳!
刚想胡乱解释一番,充耀却一摆于:“罢了,你快去换一件衣服,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
沈篱子胡同看她,你陪我去一趟吧!

  我心下一怔,既然约好了,为何昨晚不告诉我呢?心中暗觉蹊跷,回房一边更衣,一
边低声叮嘱魏柔,让她一切小心,又嘱咐宁馨,说替我照顾她姐姐,莫让蒋府的人欺负了
她。

  急匆匆赶到沈篱子胡同,我顿时吃了一惊,仅仅半天一夜的功夫,整个胡同己被关人
多高的棚栏团团围住。乞丐似的难民不见了,赈灭的粥铺子也撤了,道路虽然还有些泥泞
,可也被收拾的干干净挣,不是那殁垣断壁和十几口破木棺材,这里宁静的就像什么都没
发生过似的。

  “长宁侯蒋云竹果然颇有实力。”我心里暗道。

  一旁充耀正四下张望,几辆马车疾驰而来,头里那辆马车里探出一个圆咕隆咚的大脑
袋,冲充耀喊道:“姐夫、姐夫!”

  “东山,你可迟了。”充耀笑着迎上前去。

  看这二十出头的胖小子模样与蒋云竹颇有些相像,我知道他定是蒋氏家族中人,难怪
充耀不敢怠慢。

  不待马车停稳,东山就“噌”地跳了下来,嘻嘻哈哈地给充耀见过礼,目光一转,落
在我身上,笑道:“姐夫,这位可是一日之间尽购沈篱子地产的那个李佟?”

  “不敢,正是李某。”见充耀竟不加介绍来人,我也权当不知他的身份,吊儿郎当地
一拱手,心中暗自诧异,这消息传得可更快呀!

  “哟,这是什么怪味儿?这么难闻!”随着一面娇嗔,个二十出头衣着奇异的丽人捂
着鼻子从东山马车上下来,四下看看,才袅袅娜娜地走到东山身边,拽着他的胳膊不满道
:“这儿不是沈篱子胡同吗?一大清早的,带人家到这个下三滥住的地方干嘛?”

  “你知道个屁!”东山张口就骂,那女人却毫不在意,似乎早就熟悉东山的脾气。


  而随后从五辆马车上下来的三位公子哥似的少年看上去都比东山年纪小,俱是衣饰精
美华丽,想必身份不会比东山差到哪儿去。几人也都带着女件,却没有跟下车,只是透过
竹帘向外观瞧。

  刚收回来目光,我心中却蓦地一动,眼珠轻转,眼角余光便落在了第四辆马车的车夫
身上,他正跳下车辕,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飞快地打量着周围,目光忽快忽慢,而每一个
让他目光稍微停留的地点在我这个经过了名师鲁卫指点的人眼中,都是可能藏匿刺杀者的
好地方。

  “这人是公门高手!”霎那间,我就做出了判断,不由瞥了从那辆马车上下采的少年
一眼,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身体消瘦,面目惨白,似乎是大病初愈,看起来就显得弱
不禁风,一点都不出奇。倒是车窗后隐约可见一少女美若天仙,竟与解雨、玲珑不遑多让
,在诸女中显得鹤立鸡群。

  这些天璜贵胄、金技玉叶没人保护,那才奇怪呢!我心中释然,见几个少年纷纷上前
与充耀打招呼,却都是喊他姐夫,不知道是因为他们都是蒋家子弟的缘故,还是随东山这
么称呼。而充耀无一例外的以字号相称,显得十分亲切。

  问明眼前就是沈篱子胡同,众人立刻唧唧喳喳起来:“二叔怎么想起来买这儿的地?
”其中一个少年不解地问。

  东山神秘地道:“走,进去看一圈,你们就知道了。”

  胡同并不长,可稍有泥泞之地,车天们必用木板垫道,足足费了一炷香的功夫,这些
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们和那位艳妇才走完一圈。

  方才说话的少年皱眉问东山:“大哥,这儿原来住的都是什么人呀,怎么房子都破成
了这副模样,一场雨就全塌了?”旁边就有人告诉他,说这是西城有名的贫民窟,少年越
发不解。

  “就因为都塌了,二叔才买这块哪!”东山道:“我特地领你们在四周绕了一圈,这
地角你们可都看明白了吧,从这儿北去丰盛胡同兵马司胡同,放屁功夫就到了,那儿可是
六部公卿的聚积地,奶奶的有银子都买不到那儿的宅子!

  众人点头称是,东山越发起劲儿:“往东北不远,就是粉子胡同,哥几个别说你们没
去过吧,反正我是惦记看百花楼的白牡丹、翠云阁的小凤仙。”旁边艳妇骂了他一句没良
心的,地却浑不在意,往西边一指:“这儿过去两条街就是内城河,显灵宫也离此不远,
这么好的地角儿,若是建上几座好府第,一准儿能卖个好价钱!二叔这地,买得相应着哪
!”另一脸上贴着膏药的少年看了看前街后巷,摇摇头道:“二叔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
响了。你们看,这前后两街房屋破败,所居必是贫贱之人,所谓贵贱有别,就算二叔把民
子建得花儿一般漂亮,自重身份的人恐怕也不肯与这些贱民为伍吧!”东山点头道:“四
弟你说得不无道理,可昨晚上我听我爹说,二叔前脚刚把地契拿到手,张延龄后脚就找到
了顺天府,说要购下沈篱子胡同的地产,听有人抢在他前头,又改口说这是籍天灾敛财,
要顺天府治买地人的罪,等知道是二叔,他才悻悻罢手。张延龄机灵鬼儿似的,没百利,
他肯动这脑筋?今儿找到姐夫,就是想听他怎么说。”我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却不由得
一凛,建昌侯张延龄乃是孝慈皇太后的亲弟,为人十分跋扈难缠,若不是有蒋云竹挡在前
面,自己能不能斗过他还真是个未知数。而因为张太后向与皇帝生母蒋太后不和,张家与蒋家的夫系也十分紧张,自己无意之中扯进了两大外戚的争斗之中,祸
D蚜稀

  “张延龄此番轻易罢手,不知他闹得什么玄虚。”充耀沈吟了一会儿,才道:“至于
太启所言,不错,北起十八半街,南至劈柴巷;东起太常胡同,西至内城河,沈篱子、八
千张、榆钱和跨车这并排四个胡同都是贫寒居所,但沈篱子最为贫穷,比起沈篱子来,其
他三胡同的境况要好上十倍不止,特别是跨车胡同,更是寓京举子的聚积地。当然,这种
境况不加变化的话,王公大臣们是很难迁居此处,不过,若是对跨车等三个胡同改造一番
,景象就会截然不同了。”充耀了解到的情况,已经超过了我当初的述说,显然他在劝说
他岳父蒋云竹之前,曾经仔细地考察了沈篱子的周围环境;而我昨晚讲述的计划,大概也
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为什么偏偏要借我之口说给蒋云竹听,难道仅仅是为了让白牡丹的
哥哥显得与众不同吗?

  四弟太启皱眉道:“姐夫,如此一来,所要花费的银两岂不巨万?”充耀摇摇头:“
跨车三胡同受沈篱子胡同拖累,地价比其应当具有的价值低了许多,现在消息没传出去,
收购正当其时,估计花不了多少银子就能低价购得相当一部分地产。加以修缮后,再择人
而租,要么是殷实人家,要么索性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廉价租给贫寒的士子。这么一折腾
,再加上大伙儿一张扬宣传,必然会有人加入到收购行列里去,那时这三条胡同的地价无
疑就会大涨,而地价一涨,则势必带动周围的物价,一些贫苦人家无力在此地生活,就要
迁出。估计不出两年,此地就会焕然一新。”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太启笑道:“那二叔也
不把沈篱子的地留下两处来……”

  东山笑道:“二叔不过得了三分之一,真正的大地主另有其人。”他一指我:“就是
这位李佟李公子。”大概是因为充耀并没有给大家引见,加之我内敛神韵,竭力隐藏自己
的实力,又怕日后要与他们相见,更是做出了与平素截然不同的轻薄神态,于是几乎没有
人留意到我,那个车夫高于也只是粗略打量了我一番,就转向别处了。或许在他们心中,
我就是充耀的跟班吧!直到听东山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才一下子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李佟?京里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啊?”太启道。

  “兄弟祖籍扬州。”李佟这个身份彻头彻尾是个假的,话自然不能多说,眉毛却是轻
浮地一挑,似乎不满太启的言辞。

  “扬州?那儿遍地都是盐贩子,你这么有钱,不是贩私盐的吧!”太启粗鲁地笑道。


  “我家田租就够吃够喝的了,犯不着干那违法的勾当。

  听我不是官宦子弟,几个少年都轻视起来,太启似乎与蒋云竹不睦,追问道:“靠田
租就能买下大半个优篱子胡同吗?你们家到底有多少地?”

  “他家可是扬州有数的大地主。”充耀接过去道:“太启,记不记得我方才说过,现
在收购跨车三胡同的地产用不了多少银子,当然沈篱子就更少了,李佟买地所费不过一万
两而己!”

  “什么?才一方两?!丫的这哪儿他妈的是买,分明是抢嘛!”众人惊讶得面面相觑
,太启更是叫出声来,瞪着我道:“怪不得张延龄要告你籍天灾以敛财哪!”东山也说我
心肠够黑。

  “非也!”太启、东山的话若是原封不动地传出去,对我自然大为不利。听太启脏字
连篇,我心中更是有气,反正充耀也没明说众人的身份,我张嘴就否了两人的指责:“兄
弟此举,于朝廷与百姓均大百益处,岂能说是籍天灾以敛财!”

  众人似乎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都哈哈笑了起,太启更是面露不屑,讥讽道:“这
么说,皇上倒是该下旨嘉奖你喽!”。

  “皇上明鉴万里,圣心自有圣断!”瞥了太启一眼,心道,小兔崽子,你真是瞎了眼
,歪主意竟然打到你爷爷头上来了,今儿倒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一收摺扇,肃容道:“宸濠叛乱,将国库耗之一空,赈灾银两常常捉襟见肘,大前
年河南山东大旱,朝廷无力赈饥,灾民暴起,右都御史俞谏耗时三月方将叛乱平息。去年
两淮洪灾,也淹死了上千人。非是吾皇不爱民,实在是因为国库空虚啊!”

  众人的笑声一下子弱了下去,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我指着残垣断壁续道:“沈篱子胡同十屋九毁,顺天府却只能设些粥铺子而己,根本
无力安置受灾的百姓,日子久了,这些一无所有的灾民极易变成暴民,威胁京师安全,在
下出银购地,每户所得银两,足够他们在城里生活三载,或在城郊购置民屋,如此一来,
不费朝廷一两银子,灾民就己得到了安置;而沈篱子这边发展起来之后,又会给朝廷带来
更多的税银,这岂不是两利之举?”

  几个少年都默不作声了,倒是东山身旁那艳妇一撇嘴,讥笑道:“说的冠冕堂皇的,
可骨子里还不是自己想赚钱吗?”

  “大姐说的是。”

  一句大姐气得那艳妇直翻白眼,东山却乐得大笑,道:“这小子是个商人,当然不会
做亏本买卖!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换做是我,也绝不会放过,可惜没那个脑子!”他转
头望着众人:“肉他妈的没吃上,汤总要喝两口!这地方利厚着哪,早点下手,大家都有
钱赚。”

  他边拉着那艳妇走向马车边道:“临走的时候,我可告诉你们带银子的,哥儿几个想
明白的,现在就和我一块圈地皮去!”

  太启等人哄笑着上了马车应声而去,只剩下充耀和那个唤作永明的消瘦少年留在了原
地。

  而我也终于发现,东山、太启他们离开之前,都似乎不经意地望了永明一眼,在得到
永明极其隐蔽的眼色之后,才放心大胆地离去。而其间,充耀、东山也和他数度变换眼神


  “原来这个瘦弱少年才是众人的首领。”

  能让这群身份高贵的公子哥儿俯首帖耳,再想想有谁能让充耀一大清早就爬起来,这
永明的身份己经呼之欲出。

  我背上顿时沁出一层冷汗,一达暗骂充耀不给半点提示,一边细想方才的话中有无不
妥,好在我怕这群公子哥儿揪住小辫子,说话极是谨慎,总算没有什么不敬,心里稍稍安
定下来。

  “张总管,咱们不在这儿等东山了,直接去显灵宫,东山知道该去哪儿与咱们会合。


  那车夫应了一声,却偷偷给充耀使了个眼色。

  充耀犹豫了一下,才道:“显灵宫素来香火繁盛,游人众多,今儿又是七夕,里面定
然拥挤不堪,不若另择时日,可好?”张总管也连忙接言称是。

  “我出来一回可不容易,再说,游人多,正好热闹。”永明的目光突然转向我,笑道
:“李佟,你说哪?”

  “独乐乐,确买不加众乐乐。”

  此句盂子劝梁惠王的话一出口,永明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深邃而锐利,那乌亮眸子深
邃的仿佛是一望无际的暗夜幽冥,几乎让我迷失在那里;而锐利的目光更好像是一把利刃
直刺向我的头颅,仿佛要把我刺穿了一般。单单一个眼神的变化,就让这个瘦弱的少年顿
时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绝强气势,而我耳边竟似响起了洪钟一股的诵唱:“普天之下,莫
非王土;率工之滨,莫非王臣……”明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景象,冷汗却禁不住从
额头鬓角流了下来,竭尽全力凝住心神,在心底喝出少林寺佛门狮子吼的真言偈语,抓住
那瞬间的空明,我狂提不动明王心法,怪异的感觉才告消退,少年依旧是那个瘦弱少年,
而我凝神静气,神态已与方才的轻浮大不相同。眼角余光中,充耀在苦笑的同时,而出一
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传说皇帝受命于天,心中自百一股天子剑气,想来这绝非妄言。

  “只是,江南倭寇宗设集团余孽伯权己现身京城,轻蹈险地,为上位者所不取。”


  少年大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转头责问充耀道:“你忘了朕是怎么叮嘱你的吗?”


  朕,天子自称曰朕,这少年果真是吾皇嘉靖帝朱厚熜!而自己来京等候了半月有余未
得召见,却不想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他!

  “皇上,臣冤枉!”克耀吓得顿时就要跪倒在地,却被少年所阻,只好肃立在他身边
诚惶诚恐地道:“皇上有旨,臣岂敢有稍违!大概是皇上云从风随,自有君临天下之威,
为王动所觉。”

  “王爷确未告知臣下皇上要微服私访,否则,臣万死不敢以假名污吾皇之耳。”我撩
衣下跪:“臣苏州推官王动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边叩首,一面心中震惊不己,
此番来沈篱子竟是皇上的意思,而目标竟然是我!

  可购买沈篱子地产并不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怎么会惊动了皇上?而且昨天刚刚发生的
事情,又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看眼下的情景
,皇上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起来吧!”少年一挥手:“算你机灵,否则,你冒用身份,朕就要治你一个欺者之
罪!”

  “臣擅用假名也是迫不得已。臣性爱胡闹,又好冶游,不用假名,岂不有损朝廷的尊
严?”

  “强词夺理!”少年呵斥了一声,大概是想起自己也是用假名微服私访,不觉面露微
笑。

  “‘性爱胡闹,又好冶游。’,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了吧!朕本以为你在白府深居浅
处,己悟得谨慎为官之道,不想你一离白府,短短数日,就搅得我王公大臣不得安静,连
朕都被你惊动了!算算结交藩王、勾引郡主、刺探朝中重臣、在酒肆大打出手,桩桩件件
岂是轻轻一句胡闹就能开脱得了的?说你目无朝纲,胆大妄为才是!”

  “皇上,那些实乃李佟所为,而非臣王动所为。”我冷汗涔涔,心中己然猜到,充耀
己将认识我的经过向皇上和盘托出,可连我在一品楼和廖喜、洪七发发生冲突皇上都知道
,他手中掌握的情报系统真是庞大的惊人。

  “哦?”少年闻言颇有些意外:“难道王动与李佟是两个人不成?

  “本尊分身虽是一体,却各有功用。臣王动入京以来足不出户,亲朋好友消息断绝,
何也?因臣深知,臣处境微妙,即便不获吾皇任用,亦当谨慎从事。然,提调江湖,首重
消息,臣在白府久了,耳目俱聋,京中之事无一得闻,臣实忧心仲仲,亦不愿白白浪费时
间,故托李佟之名行事。”

  少年沈吟不语,俄顷,他忽然问充耀道:“宁馨今年十五岁了吧!”

  “皇上明鉴,宁馨二月里过的生日。”

  “皇后嫁给朕的时候,不过十三岁……”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皇上他别是要赐婚吧,听他续道:“充耀,太后很喜欢
宁馨,朕就把她留在京城不回大同了,你回去和代王说,朕要给她找个好婆家。”说着,
瞥了我一眼。

  我心中大苦,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刚见到皇上就要抗旨!可话还没出口,少年己经一
摆手示意我闭嘴,转头对张总管道:“传我口谕,代王五女宁馨郡主朱湖儿娴雅聪慧,甚
得章圣皇太后之心,赐宫女两人绢百匹。至于李佟……”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竟让我心底生出一丝寒意:“皇上
叫我李佟,这是唱的哪出戏?!”

  “缙绅李佟忧心国事,京城雨涝,其率先捐银一万两,堪为缙绅楷模,恩授锦衣卫百
户。张佐,替李佟请功的素章就由你来写吧!李佟,你也别忙着谢恩,你这个假身份,朕
现在帮你变成真的了,充耀乃皇室宗亲,又是外戚,张佐乃朕兴献王时的旧人,朕不怕他
们知晓,可若是你露出了破绽,让不相干的人晓得李佟和王动实是一人,朕立刻诛你九族
!”他微微一笑:“听说你一身奇技淫巧,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

  “李佟之身乃皇上所赐,敢不殚精竭虑,报效皇上!”

  “好!张佐,传旨白澜,宣他明日与王动一同入宫!”

  第十二章

  “臣驸马都尉、前军都督佥事、锦衣卫指挥同知、刑部湖广清吏司员外郎、南京吏部
考功司员外郎白澜叩见皇上!”

  行近两千步,穿过九重朱红禁门,在禁军刀枪剑戟护送之下,我和白澜终于上了建极
殿。

  换上一身滚龙袍,端坐在虎皮龙椅上的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惟我独尊的绝强气势
,让人禁不住臣伏于地。不过听到白澜报出长长的一串官衔,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暗道,他
说就怕皇上赏赐太多,原来是这般意思。

  “爱卿快快平身,赐座。”少年抬手虚引,阶下的东山笑嘻嘻地给白澜搬来一个圆墩
,又趁人不注意,偷偷跟我挤眉弄眼。

  我从充耀那里知道他是蒋太后三弟安平侯蒋云梅的长子,见他在场,我己然明白他才
是皇帝真正的心腹,只是不知他这眼色究竟是何用意。听皇上并没有我起来的意思,只好
老老实实地跪着。

  少年温言道:“卿为先皇和朕掌控江湖十五载,期间江湖歌舞升平,实乃卿之功劳。
不过,卿为朕而独居江南,妻子久不能团聚,为人君者,心实不忍。卿又屡荐王动,言其
文韬武略俱是一时之选,足以接替卿之重任,朕思前想后,就准卿所奏!”

  白澜喜动颜色,立刻匍富在地谢恩,又说以往亏欠妻子太多,眼下只想多陪伴她,放
请辞本兼各职。

  “歇息一阵子倒无妨,不过,爱卿乃国家栋梁,理当为国家出力。着革去锦衣卫、刑
部及南京吏部之职,升前军都督同知,晋宜伦郡主为宜伦公主。”

  白澜升任前军都督同知乃是意料中事,可宜伦晋封公主,却是极少见得荣耀,白澜激
动不已,连连叩首。

  皇上让东山将他扶起,又褒奖了几句,才对我道:“代天巡视江湖,关系朕江山安危
,王动,你浪荡不羁,朕本无意让你担重任,不过,白爱卿与数位王公大臣保荐于你,而
剿倭一役又足见你忠君爱国之心,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授王动锦衣卫副千户、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妻段氏宜人,妾大玉氏、小玉式、
萧氏安人,赐宝剑一口、金十斤、绢纱各三十匹、胭脂水粉各五盒。”

  “走,咱们鸿冥楼喝酒去,今儿我做东,庆贺你官升三级!”皇上留下白澜,吩咐蒋
迟蒋东山送我出宫。蒋迟在宫里还像个人似的,一出宫门,就立刻勾肩搭背上来,嬉笑道


  “小侯爷,跟您去鸿宾楼喝酒的该是李佟才对。”我笑道:“从今儿起,王动不仅要
洗心革面,而目不能擅交王公大臣了!”

  “皇上的话,你倒是是一句!”蒋迟哈哈笑道,小圆眼睛滴溜转了两圈,伸手在我胡
子上摸了几下,突然问道:“你在皇上面前夸下了海口,说能漫得过太启他们,可他们都
看过你的庐山真面目,我绞尽了脑汁儿也没想明白,你有什么招子能扭转乾坤?光靠这撇
胡子……”

  “易容之术而己。”我笑道:“这只是江湖上的雕虫小技,说白了一钱不值,不过,
还需小侯爷您配合。”

  “哦?怪不得皇上让我跟着你,原来是给你打掩护啊!还以为他总算大发慈悲,给我
找点事儿做哪!”

  我微微一笑,却没言语,心中暗道,蒋迟你大智若愚,又是皇上至亲,乃是皇上要着
力培养的心腹之人,让你跟着我的目的,我岂有不知!你也别心急,这个位子老子现在己
经没有多大兴趣了,做上两三年我自会让给你。不过,若是急着跟我玩阴的,嘿嘿,皇上
给的权力我若都不会利用的话,那可真是个白痴了。

  上了马车,掏出易容的家伙事儿,双手飞快地在脸上抹动了几下蒋迟顿时瞪大了眼睛
:“咦,真T.M.D怪了,你明明是王动,可我怎么就觉得你是季佟呢?却又和昨天见到的似
乎不完全一样。”他啧啧称奇,仔细看了半天,沉吟道:“胡子没了、嘴唇薄了、眉毛长
了、眼角翘了,嗯,关键是那眼神,T.M.D怎么看怎么轻浮淫荡!”

  “小侯爷好眼上!”我笑道:“再过两天,这模样还要变上一变,直变到大伙儿都觉
得王动与李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止。”

  “有意思!”蒋迟一点就透,喜道:“你身上牛黄狗宝还真不少哪!成了,我就暂目
跟着你,你可要把这个、这个易容术教给我。你不知道,我家媳妇妈的整个一大醋坛子,
老子在外面养了两个小妾都差点被她打死,这回呀,我他奶奶的跟你学,易容变身!看她
怎么找到我!”

  说到得意处,不禁嘿嘿淫笑起来:“今儿晚上人多,就先将就鸿宾楼了,赶明儿你给
我易容,咱们翠云阁会小凤仙去!”又叹了口气:“可借我几天没去百花楼,那白牡丹竟
然被人赎走了,他奶奶的,连个下落都没有!不然,咱就去百花楼了。”言下颇为惋惜。


  我一听便猜到充耀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向皇上坦白,至少他没有提及白牡丹是被我
赎出来的。说起来,那晚地能找到白牡丹,一来是他知道我去而复返百花楼,二来他知道
我在兰家租下了一间屋子,旁人不了解其中的关节,自然猜不到我身上。不过,兰家并不
十分安全,早把她转移走才是上策,而沈篱子胡同的宅子一半时建不起来,自己也要尽快
寻个住处。

  想到这儿,耳边又不禁响起临出宫前皇上看似无心的家常话:“听说你那个未过门的
妾室陆氏弹得一手好琴,让她在京至多住些日子,朕保不准哪天想听她弹琴。”皇上的话
就是圣旨,若是他再不提及此事,陆晰就要一辈子住在京里,加上宁馨,皇上己经不动声
色地给我脖子上套上了两道枷锁,好在没有人知道陆晰就是魏柔,我倒要赶快给她寻个替
身了。

  一旁蒋迟叹息了一番,却复哈哈笑了起来:“你没看见我姐天充耀王爷那副模样,找
不着白牡丹,他简自如丧考妣,那个心疼啊!”可笑着笑着,他的小眼睛突然颇有些同情
地盯着我看了起来:“听皇上说,宁馨看上你了,可我就不明白,漂亮姑娘有的是,你没
事招惹那疯丫头作甚?她可是属刺猬的,见人就扎,而且翻脸比翻书还T.M.D快,前一刻还
跟你笑语盈盈的,下一刻就拿刀子扎你!前几天我老爹请他兄妹吃酒,席上太启不过开了
句玩笑,这丫的就不干了,吓,一酒杯就摔在了太启脸上!我家那头母老虎都没这么厉害
呢!你呀,等着受罪吧!”

  “真的?!”我既吃惊又苦恼地道,心里却暗笑——宁馨是头母老虎?母老虎能逗得
显上、皇太后那么开心吗?怕是你们都看走了眼。想起昨天太启和克耀抬杠,原来根上的
毛病在这儿。

  “认识她的时候,我又不知道她是郡主,等知道了,一切都晚了。”把事情的经过捡
能说的说了一遍。

  蒋迟虽然嘻哈地打浑插科,可问的都是关键之处,几句过后,我顿时明白过来,他这
是在替皇上问话,目的当然只有一个,与充耀的话相互印证,看看我俩是不是对皇上一片
忠心,没有丝毫隐瞒。

  怪不得昨天皇上不让我回长宁侯,却让我直接去了白澜家。好在蒋迟不知道我和白牡
丹己经见过面,无意中让我猜到了充耀对奏的大致框架,按照充耀的思路,—一做答。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刑部。刑部早得到了圣旨,尚书赵鉴不在,左侍郎李承勋亲自接待
了我俩,验过公文,温言鼓励了几句,便叫来我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浙江司郎中黄良,按照
圣旨的交待,告诉他我俩要在浙江司锻炼。

  其实,自大明开国以来,代天掌控江湖者几乎都挂着刑部某清吏司员外郎的头衔,一
来刑部拥百事关江湖的最为详尽的机密档案,调阅档案自然方便;二来有了这个头衔,一
旦需要,可以直接插手地方刑名,以期快速解决争端,并取得第一手的资料。估计是白澜
考虑到大江盟的老巢在浙江,与慕容世家这一仗又与私盐密切相关,而浙江司正代管两浙
盐运,才向皇上建议我任职浙江司,而蒋迟作为我的助手,自然就成了浙江司的主事。


  整个刑部只有尚书赵鉴和负责通缉江湖罪犯的河南清吏司主事陆眉公两人知道我和蒋
迟的真正身份,黄良并不清楚,而他属下的员外郎和主事俱是满额,骤然多了两人,他一
时也摸不着头脑。好在他认识蒋迟,以为我也是个皇亲国戚,倒也不敢轻慢,介绍了同僚
,又带着我们熟悉刑部各有司及机密档案库房。

  有司的工作流程当然要熟悉,可重点却是这档案库房,望着浩如烟海的档案,蒋迟趁
黄良没注意,忍不住发出一阵哀嚎:“妈呀,这么多!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也看不过了
来啊!”

  “等问清楚白大人再说吧!”

  我环视四周,屋外加盖的参天大树遮挡住了阳光,库房里昏暗而朦胧,几乎占满了整
个屋子的书架红漆斑驳,架上的书册更是古旧发黄,空气里弥漫着历史的沧桑气息,就连
磨香和麝香、花椒香气混在一起形成的奇异气味都想那沧桑的历史一样,忍不住让人怆然
涕下。今后的三个月,我就要埋首在这故纸堆里,去探寻江湖的秘密,掌握江湖的脉搏了


  第十八集第一章

  和蒋迟约好了晚上鸿宾楼见面,两人就在刑部分手了。回到白府,这儿早接到了喜讯
,阖府上下俱是兴高采烈,下人们忙里忙外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与白澜夫妻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庆贺宴,我就告辞了。白澜带回了圣旨,要我立刻搬
离白府,另觅他地居住。

  因为还有一大票事情要与我交接,今後不乏相见的机会,白澜并不如何戚戚,倒是宜
伦颇有些舍不得,殷殷叮嘱要我常来白府做客。

  暂无居所的我在京城里只有桂萼这个名义上的姑夫一门亲戚,自然不能再去旁处了。
同样得到了消息的桂府看似平静,可桂萼中午已闭门谢客,请来了方献夫与沈希仪为我庆
贺。

  一个是我师兄,一个是我准大舅哥,相见自然欢喜,却也少不得挨上一顿埋怨。

  我见方献夫红光满面,衣著光鲜,腰间更是挂上了一副精美的双鱼玉沛,风流倜傥大
异南京之时,心中诧异,一问才知他新纳了宝珠为妾。

  「人逢喜事精神爽,怪不得师兄看著年轻了好几岁!」我恍然大悟∶「可惜,礼物是
给我侄女过百岁预备的,师兄的只好暂时欠奉了。」

  提起自己的女儿,沈希仪顿时乐得合不上嘴。方献夫却盯著我嘴上的那撇八字看了
半天,才道∶「别情,你留起子,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成熟稳重多了。为官者重官威
,官威首在容貌风度,你这麽一来,还真有点朝中大臣的风采。」

  「我这算得哪门子朝中大臣?」我随口道,皇上旨意不能不遵,眼下自然不是提及李
佟的时候,我只好把留子的事情含糊过去。

  方献夫却笑著说,有明以来,除了跟随太祖成祖打江山的功臣之外,很少有非科举正
途出身的文官年纪轻轻地就做到了从五品,该知足了!

  桂萼也道∶「一部员外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别看只有从五品,可多少人一辈子就
停留在六品主事上无法登上这个台阶。倒是三年後的大比,你怕是要让主考官头疼了。」


  沈希仪笑道∶「还大比什麽,乾脆请皇上恩赐一进士出身,不就成了吗?」

  桂萼沈吟不语。方献夫微微一皱眉,道∶「唐佐,你有所不知,今日与别情一起去刑
部报到的还有安平侯世子蒋迟,虽然圣旨是分开下的,可两人俱在浙江清吏司,这就颇耐
人寻味了。」

  「蒋东山?我认得,不就是一憨少嘛。」沈希仪毕竟是个军人,全没把桂方两人的忧
虑当回事∶「不过他走马章台的花花性子倒是和别情有那麽几分相像。」

  「传言不可尽信。皇上此举大有深意,蒋迟必然不会仅仅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裤子
弟。」方献夫道∶「我与子实兄才进中枢,对锦衣卫掌控江湖一事不甚了解。不过,白澜
代天巡视十几年,身份一直都相当机密,直到这一两年,才渐为人知。可我听子实说,别
情你接替白澜一事已经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这可不是什麽好事!」

  方献夫把两件事连在一起说,就连沈希仪都明白过来,讶道∶「叔贤兄,你是说别情
他只是一个过渡人物,将来真正掌权的是蒋迟?」

  方献夫微微一笑,道∶「不然的话,子实兄洛uㄓT年之後的大比呢?别情若想不为今
上所忌,必然要走科举正途,以示与江湖身份彻底决裂之决心。」

  沈希仪脸上顿起忧色,可片刻後却笑了起来∶「别情这小子┅┅是那麽好相与的吗?


  「你想害死我呀!」我笑著踢了他一脚,心中却暗道,桂方两人毕竟津淫官场久矣,
一点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看出许多问题来。

  不过,从蒋迟变成我助手的那一刻起,我已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白澜身份的暴露很可能是皇上有意而为之,毕竟他是先皇正德的心腹,皇上根基一旦
稳固,势必要替换上自己的人马。

  不过白澜掌控江湖多年,朝野关系根深蒂固,又是蜀王让栩的妹夫,能够和平交接自
然是上上之策,但白澜一系的人马又必须清除,於是这遭人骂的苦差事便落在了我的头上
,一俟清洗完毕,就趁我羽翼未丰,一举换上心腹之人。

  若是届时我老老实实地听从皇上安排,估计安安稳稳地做个轻闲京官该没有什麽问题
。而宁馨的出现,让皇上多了一个安抚我的手段,从而促使他下了决心。

  只是┅┅我那麽好相与吗?

  「三年後的大比我是一定要参加的,当然我要竭尽全力争取师兄做那一任的主考官,
不然姑夫也成啊!」

  沈希仪不由笑了起来∶「老天,这都是什麽辈份呀!子实兄已经成了你姑夫,你师兄
再成了你的房师,我不平白的矮了一辈吗?」

  转了话题,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一顿饭吃到天色已昏才告结束。

  沈希仪听我说要在京城待上三个月,便偷偷告诉我,说希珏陪著她嫂子孩子两个月後
抵京,届时就把事情悄悄办了,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等我匆匆赶到鸿宾楼,离与蒋迟约好的时间只差顿饭功夫了。鸿宾楼整个楼上都被蒋
迟包了下来,他的一班狐朋狗友早早就等在这里,离著大老远就能听到众人的喧哗声。


  待上楼一看,黑压压坐了七八十号人,之乎者也与妈个巴子齐飞,青襟道袍与抹胸肚
兜共色,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倒是昨天著过面的几个蒋家子弟却还没有一个人到场


  见进来个陌生人,众人并不在意,只是有人随便问了一句是不是给小侯爷道贺的,可
他不等下文就忙著和怀里的女人亲热去了,倒是几个妓女见我人物风流,偷偷抛起媚眼来
,惹得旁边之人大翻白眼。

  找了个角落坐下,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起众人来,我知道,这其中的某些人日後很可
能成为蒋迟的班底。

  「小兄弟,少见啊!」耳边传来略有些沙哑的女声,转头看去,旁边桌子一个三十多
岁的俊俏少妇正递来一缕挑逗的目光,她眉眼浪荡,体态风流,可看她的打扮,却不像是
妓家中人。

  「姑娘也一样。」

  「姑娘」二字一出口,周围几个人都嘻笑起来,就有人「蒋姑娘」「蒋姑娘」地喊她
。我心头一怔,蓦地想起昨日和东山在一起的女人也是这般风骚,心道,这女人姓蒋,别
是蒋氏家族中的什麽人吧,暗自警惕起来。

  那少妇眼睛一亮,一边敲著那几个小子的爆栗,一边把椅子挪到我跟前,亲热地道∶
「好俊的小夥子,我这姐姐当定了!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在下李佟。」见众人脸上都是一副好戏开锣的模样,我知道这少妇定然有些整人的
本事,可我还是笑眯眯地瞥了一眼她胸前的丰满凸起,才慢条斯理地做答,随後又加了一
句∶「姐姐姓蒋?」

  「弟弟耳朵倒尖。」少妇笑盈盈地一抬手,兰花玉指亲昵地朝我点来,可似乎是一个
不小心,宽大的香纱袍袖扫到了桌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水顿时向我倾洒过来。

  如果不是扮作李佟的话,我大可以从容地一挥袍袖,或者施展出神鬼莫测的无上轻功
幽冥步,保证绝不会有一滴茶水落在我身上。

  可我现在虽然也是双足一点,带动椅子一下子退後了好几步,然而速度却与往日相差
得不可以道里计,於是茶水不可避免地洒在了我的衣襟上。

  「哎呦,你看姐姐粗手粗脚的,没烫著弟弟吧。」她伏下身去,就想用手中的香帕去
擦水渍,只是她用力过猛,椅子一歪,人坐不稳,整个身子就向我怀里倒来。

  「奶奶的,这骚娘们在搞什麽鬼?」

  我心中已然明了,方才的情景全是她故意制造出来的,可目的何在却不得而知。

  心中恼怒,一只虎掌飞快地横在了胸腹之间,蒋氏撞进我怀里将我扑倒在地的同时,
我的大手已经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她的丰乳上。

  少妇「嘤咛」叫出声来,旁人都以洛uo是故意做作,俱都哄笑起来,只有我见到她眼
中闪过的一道厉芒,就觉得一只灵蛇似的小手藉著与我身体接触的机会,飞快地在我腰间
怀中的钱袋香囊上掐摸了几下,又倏地缩了回去,顺势在我胳膊上轻佻地一捻,白了我一
眼,细声嗔道∶「坏弟弟,还不放手~」

  原来竟是个下五门的偷儿!我心中不觉释然,五师娘就是江南神手帮的大小姐,我对
偷儿自然有些爱屋及乌。而著手处绝不似三十几岁的妇人应有的柔软,倒像是刚出阁的少
妇一般坚挺,想来绝非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男人可以轻易地得到她的身体。

  「真有点舍不得呢!」我低声调笑道,话音甫落,却听头前传来一阵大笑∶「奶奶的
,蒋嬷嬷又在发骚了,这回是哪个倒霉蛋?」

  然後就听众人七嘴八舌地喊道∶「小侯爷来了!」「恭喜小侯爷!」「给东山兄道喜
!」恭喜声此起彼伏顿时响成了一片。

  「妈的,又不是做了御史尚书,区区一个六品主事有什麽好恭喜的,不过是让大家有
个托词儿给家里交待,哥们弟兄好尽兴地聚上一聚。」蒋迟边走边说,话音离我越来越近
,待看清楚倒在地上的两人,他惊讶地「咦」了一声,小眼睛睁得溜园,脸上的胖肉抖了
两抖,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绝配,绝配!你们俩儿一个是降服汉子的行家里手,一个是
花街柳巷的妇女班头,还真是他妈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呢!」

  「小侯爷这话奴家听著伤心。」蒋氏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抛给蒋迟一个幽怨的眼神∶
「奴家倒是想降服小侯爷哪!」

  「妈的,奶先把我家媳妇降服了再说。」对这没上没下的话语蒋迟却浑不在意,一边
说笑,一边拉起我来。

  他身後的蒋逵蒋太启见到我颇有些惊讶,可见我两胯之间的衣襟湿了一大片,便幸灾
乐祸地笑道∶「李佟,你不是被蒋嬷嬷吓得尿裤子吧?」

  「四少,我倒是想痛快地撒他一回野,可惜和蒋大姐是初次相见,我俩闹得惊天动地
的,岂不是喧宾夺主?别忘了今儿的主角可是小侯爷。」

  我故意把小侯爷三个字说得极重,蒋逵果然面色一变。

  他父亲蒋云松虽然也是个侯爷,可他却是次子,又是庶出,世袭的清河侯爵之位自然
轮不到他头上。而我听蒋迟说,蒋家少一辈中数蒋逵最为狂妄,兄弟六个他没一个放在眼
里,对久病的同父异母哥哥世子蒋遥更是半点敬意都没有,常叹老天不公,洛u鞲L早生十
天!

  「初次见面?我看你们倒是前世的冤家!」蒋迟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和蒋逵言语上已
经交锋了一次,嘿嘿笑道。

  蒋逵深吸了口气,眼珠一转,浮起一脸坏笑,大声道∶「哥们弟兄静一静,我给大夥
儿猜个应景的闷儿。」

  四周安静下来,蒋逵道∶「听好了,这谜面是「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止
宜在下。」」

  联想到方才蒋氏压著我的模样,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有人问打什麽,就有一个瘦小的
少年怪叫道∶「打什麽,打洞呗!」

  几个妓女夸张地嗔怪起来,蒋氏也立刻反唇相讥∶「小死猴子,没老娘给你牵线搭桥
,你只配五个指头告了消乏儿,还懂什麽打洞?!」惹得笑声越发响亮。

  蒋逵笑道∶「当然不是打洞了,这可是个字谜,猜中了小爷有赏。」说著,从怀里掏
出五两银子来。

  「俺说这是个「一」字。」方才那个瘦猴似的少年掐著陕腔抢著道,听起来那个「一
」字倒像是个「日」字。

  蒋逵大喜,随手扔过银子,赞道∶「好!小猴子,够聪明,回去告诉你师傅,赶明儿
我去给他捧场。」

  我只冷眼观瞧,蒋逵不仅有急智,而且还会收买人心,怪不得他看不上装彪卖傻的蒋
迟。

  蒋迟却任由蒋逵表演,等瘦猴少年一个劲儿地谢赏,他才一挥手,笑骂道∶「这银子
既然是你「日」得的,也得由你「日」出去,等会儿就让蒋嬷嬷给你找个俊俏小娘来,银
子不够,少爷给你添上。」

  说罢,他快步走到大厅中央,先是谢了一番,接著一声「开席上菜!」,山珍海味便
流水介似的送了上来,眨眼间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

  蒋迟顺手拎过一坛花雕,拍开泥封,斟了满满一大碗酒,怪叫道∶「今儿咱们是不醉
不归,谁他妈的要是唧唧歪歪的,就是看不起我蒋东山!」说著,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大声叫起好来,杯盏交错,席上顿时响起一片「叮当」之声,不一会儿,猜拳声
酒令声就喧天而起,大厅里已是热闹之极。

  蒋迟见酒不要命,一连乾了十几碗,已是醉态可掬,却仍嚷著要乾杯,他亲弟蒋远却
是滴酒不沾,在一旁一边给众人使眼色,一边往酒里掺白水,最後更是在白水里倒上一两
口酒就递给他哥哥。

  大家似乎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听蒋迟骂骂咧咧地说这酒都能淡出个鸟来,却都说
这酒没问题,是他自己醉了。

  「妈的,不喝了!」蒋迟一摔碗,晃晃悠悠地在席间穿行,忽而摸一下和尚的光头,
忽而掐一把妓女的奶子,突然看见正和蒋氏说话的我,他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蒋嬷嬷,奶┅┅奶的脸真他妈的红呀,是不是看、看子愚他他他俊俏,奶、奶就动
心啦?」

  「小侯爷您净寻奴家开心,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家的心思都放在了谁身上了!」蒋氏
大抛媚眼道。

  蒋迟嘿嘿淫笑几声,身子一歪,就想坐在她怀里,她却轻盈地闪开身去,蒋迟便一屁
股坐在了圆凳上,刚想发怒,女人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他怀里,一盏斟满了酒的青花杯子
抵在了他唇边。

  「奴家给小侯爷道喜。」

  蒋迟顿时眉开眼笑,牙齿叼住杯边,一仰脖,那酒一小半吸进口中,大半却沿著下颚
脖颈直流下去,他却好像不知似的,头一甩,杯子飞出去落地摔碎了,嬉笑道∶「奶奶的
,我、我就喜欢奶这┅┅骚模样。」一只胖手更是毫不掩饰地攀上了女人丰满的胸脯,若
无旁人地掐捏把玩起来。

  蒋氏假意推搪了几下,便转身面对蒋迟跨坐在他腿上,身子贴上去,仔细给他擦拭脖
子上的酒渍。

  蒋迟体肥,坐在圆凳上,屁股还露出了一半,此时身子无法後退,那只手不得使唤,
只好换到女人的後背上。

  我心中暗笑,蒋迟借蒋氏让众人觉得他只不过是个爱胡闹的纨裤子弟,而蒋氏何尝不
是借蒋迟来保护自己呢?

  看她的动作,蒋迟大概只能占点手上便宜吧。只是两人这样子待久了,不是蒋迟被人
看出他是假醉,就是蒋氏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

  「小侯爷,在下还等著蒋大姐给介绍几处好地角的宅院,否则过两天,我可要睡大街
上了。」我替两人解围道。

  「瞧我我我这臭┅┅脑子,啥┅┅他妈的都记记记不住。」蒋迟推开蒋氏,一拍自己
的脑袋∶「你小子现在是、是他妈的锦衣卫那个百户了,自然不能、不能再住我我我姐夫
家了。」

  周围的喧哗声顿时弱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便有些畏惧,就连蒋氏也都意外地偷瞥了我
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锦衣卫既是皇上亲卫,又拥有三法司之外的独立司法权,南北镇抚司更是有诏狱擅断
之权,凶名威震四海,一个锦衣百户,权柄不下於寻常禁卫千户。

  虽然今上大力裁撤锦衣卫几乎过半,可人数仍有五万之众,指挥使张佐又是皇帝红人
,缇骑之名依然赫赫。非但寻常百姓畏之如虎,就连亲贵大臣也不敢等闲视之。

  「这个锦衣百户,我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哪,」我虽是自谦,脸上却现出几分得色,
道∶「想来我是祖上有德,平空落下一场富贵,正好砸在我头上。」

  看蒋逵、蒋远的模样,大概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奥妙,可谁也不敢说破,蒋逵又羡又妒
地道∶「李兄平步青云,怪不得我大哥要请你来。不过,沈篱子胡同叫你买下了大半,岂
会没了住的地方?」

  蒋远却道∶「四哥,等沈篱子胡同的房子能住进人去,短了说也是明年开春了,李大
人还真得找个住的地方。蒋嬷嬷走东街窜西巷的,知道哪儿有空宅子,问她正是问对了人
。」

  「对,这事儿就┅┅落在奶头上!」蒋迟打了个酒嗝,指著蒋氏道,回手端起酒壶,
塞在我的嘴边∶「这小子┅┅才他妈的走了狗屎运哪,哥儿弟兄,往死里灌、灌他奶奶的
!」

  第二章

  “一去就没了人影,两天都不着面,回来又醉成个死人似的,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我们姐妹?!”

  宁馨望着浑身酒气、几乎是被丫鬟背进来的我既心疼又有气,转头又埋怨跟进来的充
耀:“大哥,你明知道他身上有伤,为什么还让他喝那么多酒?!”鼻子嗅了两下,疑道
:“奇怪,怎么你身上一点酒气都没有?”

  旁边魏柔虽不言语,却忙不迭地从丫鬟手里接过我,把我搀到官帽椅中坐下,转身又
去准备茶水给我解酒,已然拿起了茶壶,她这才醒悟过来,以我深厚的内力,怎么可能喝
醉?不由回头偷偷嗔了我一眼。

  充耀连忙辩解:“不关我的事儿,今儿可是蒋东山作东请客。”

  “他?”宁馨大惑不解:“他平白无故地请三哥作甚?”

  “李佟他捐银赈灾有功,皇上亲自简拔,封他锦衣百户。蒋东山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
,自然要替他庆贺了!”

  “可三哥明明是……”话只说了一半,宁馨突然一顿,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涌起一
股难以置信的表情,拉着充耀的手急切地问道:“大哥,这两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等你三哥醒了,让他告诉你吧!”充耀说罢,不理会妹妹的央求,带着丫鬟飘然而
去。

  “三哥都醉成这副模样了……”宁馨气得直跺脚,一转头,却正对上我一双清澈明亮
的眸子和一张含笑的脸。

  她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是装醉而已,不由扑进我怀里,狠狠擂了我几拳,嗔
道:“人家都担心死了,你还笑!死三哥!坏三哥!”

  “就算我没醉死,怕也要被你打死了。”我夸张地呻吟了两声,转眼看魏柔眼中流露
出一丝幽怨,便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她略一迟疑,宁馨已脱出我的怀抱,皱着鼻子
道:“三哥,你莫不是把酒都喝到了衣服上?”

  “算你聪明。”

  却见宁馨晕生双颊,下意识地瞥了魏柔一眼,又回头望了望外屋——小红她们都被充
耀带走了,外屋已是空无一人,她犹豫了一下突然顽皮一笑:“人家可不想这凝翠阁里酒
气熏天的,你说是不是呀,陆姐姐?”说着,上前拉着魏柔朝外屋走去,边走边伏在魏柔
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我一愣,这丫头弄得什么玄虚,方才还急着追问事情的真相,这会儿怎么又不急了?


  可宁馨的声音极轻,我内力受损,竟听不清楚她说什么,忙跟了出去,却被宁馨推了
回来,她顺手竟把里屋的门也关上了。

  侧耳倾听,两女手脚甚轻,间或传来几声叮当脆响,却不知在做些什么,直到断断续
续的淅沥水声传了进来,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宁馨竟是拖着魏柔要给我设汤沐浴呀!


  于是那些声音一下子都有了意义,往浴桶里添水的水流声、铜壶暖炉的相撞声、硝石
相击的打火声、蒲扇扇动的风声,真是声声关情,悦耳动听。

  悄悄推开门,却见满脸炭灰的两女蹲在炉前,一边猛摇蒲扇,一边焦急地望着火炉,
那火炉只见青烟,却不见半点火苗,原来两女摆弄了半天,竟然连火还没生起来,“你们
两个笨丫头,火可不是这么生的。”

  望着这两个天之骄女的狼狈模样,我心头蓦地泛起一股柔情,话语虽是埋怨,可亲昵
中却透着万般爱意,魏柔闻言甜甜一笑,牙尖嘴利的宁馨也不反驳,只是撅着小嘴辩解道
:“人家看小红她们就是这么生火的嘛!”

  拎开硕大的铜壶,炉膛里果然塞满了红萝木炭,我用火钳把木炭夹出一半,把炉底的
木炭松动了几下,一股红焰猛的窜起,俄顷,满炉木炭俱都燃烧起来。

  “不愧是贡炭啊!”火苗很快转成了幽蓝颜色,铜壶底部的水珠顷刻间就化成了一缕
青烟,回头取下魏柔手里的蒲扇,笑道:“瞧你们俩画的,快去洗洗脸吧!以后啊,还真
得找个人好好教教你们,不然,连怎么伺候自己相公恐怕都不知道……”

  两女对视一眼,这才从对方那张被木炭炉灰弄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脸上察觉出自己的狼
狈,顿时掩面惊呼起来,齐齐起身奔向面盆架子,飞快盥洗起来。

  等两女收拾妥当,我早已把那只巧夺天工的沈香木浴桶推进了里屋,放在了碧纱厨的
旁边,原先摆在那里的屏风却被我挡在了窗前,严严实实地就连月光都遮去了,那龙凤香
烛摇曳的烛光便陡然暧昧起来。

  京城政局变化多端,皇上心机高深莫测,自己该早点把与两女的暧昧关系明朗化了。


  和魏柔有过多次亲密接触,加之眼下她恋情正浓,又心无所忌,想得到她不是件难事


  可宁馨却不一样,她看似放荡,却守着底线不肯放松,偏偏皇命一下,宁馨的重要性
已不言而喻,我在京城只有短短三个月,自然没有时间一点一点来攻破她的贞洁防线,只
好出此下策,欲以霹雳手段,加之两女的竞争之心,一举得到两女的处子之身,造成既成
事实,以安稳我的大后方了。

  两女虽然羞赧,可谁也不肯率先出言反对。眼见我来来回回折腾了数次,终于调好了
浴汤,魏柔这才轻轻吁了口气,细声问宁馨道:“妹妹可有玫瑰花露?”

  “有啊!”宁馨随口答应一声,才明白魏柔话里的意思,慌忙从梳妆台里拿出一只精
致的瓷瓶,拔下塞子,一股馥郁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往浴汤里滴了两滴,她便琢磨出点滋味来,一边下意识地搅着兰汤,一边微微有些醋
意地小声问:“陆姐姐……你怎么知道三哥他要用玫瑰花露,你自己可都不用它的呀?”


  我闻言暗自放下一小半心来——在这等旖旎的气氛下,宁馨却不逃走,她大概已经察
觉到,我带回来的消息,和她的终身大事有关。

  我遂微微一笑:“哪有女人不知道自己相公癖好的,日子久了,你也会知道。”

  话虽这么说,可放在魏柔身上的一半心思却免不了有些诧异,隐湖不尚奢华,魏柔当
然不会去用比金子还要昂贵十倍的玫瑰花露,就算住在竹园,她在指月轩的起居也是相当
简单,事实上她能叫出这等奢侈之物的名字已经相当令人惊讶了。

  而我喜好玫瑰花露还是未出师的时候,等玉家母女过门,三女都喜闻我自然的体香,
后来的宝亭、解雨、武舞也莫不如此,我就极少用到它了,魏柔又是如何知道我旧日的喜
好呢?转眼看魏柔,她目光倏地一转,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羞意。

  “皇帝哥哥封了李佟,你又说你是人家的相公……”宁馨眼睛倏地一亮:“这么说,
三哥你得到的果真也是喜讯了!”那神情极是患得患失。

  “难道三哥得了锦衣百户不是喜讯?”

  “你明知道人家说的是什么意思嘛!”宁馨急切之色溢于言表,随即幽幽道:“人说
福无双至,昨天人家得了皇帝哥哥的封赏,就一直心绪不宁,见你一整夜没回来,我和陆
姐姐别提多担心了,连七夕乞巧都没了心思。问大哥,大哥只说没事儿,再就不肯多说一
个字……”

  “皇上不让王爷说,他当然不敢说了。不过,常言倒是没说错,确实是福无双至,这
几天福气接踵而来,七福八福都有了。”我插言道,心里却不期然想起了去年的今日,那
时正和萧潇及玉家三女泛舟太湖,忘记了乞巧的我帮着玲珑姐妹乞子,那旖旎景象历历在
目,仿佛就像是昨天一样。

  “三哥你果然知道人家受赏的消息。”宁馨白了我一眼:“只是,哪儿来的这么多福
?”她嗔怪之后却迷惑起来,扳着手指头认真数着:“找到陆姐姐是一福,授封锦衣百户
是一福,人家得了赏赐算一福,嗯……认得三哥……这也算一福,一二三四,这也不过才
四福嘛!”

  “想知道的话,伺候相公入浴啦!”

  说话间,那件浸满了酒渍的长衫已被我脱了下来,烛光里,肌肉盘结的赤裸上躯雄壮
如狮,油亮的肌肤更是隐泛毫光,配合一张俊雅的面孔,自有一种奇异的魅力,而小腹上
那道被墨漪划开的伤口快速愈合后留下的刀疤更添男人气概。

  二女呼吸顿时一窒,愣了片刻,才齐齐绯红了脸,啐了一口,倏地背过身去。

  又不是没见过!我肚子里暗自发笑,自己的身体这两丫头一点都不陌生,如此害羞多
半是因为对方的缘故吧!

  将衣服尽数脱去,钻进浴桶,坐在浴桶浅处,我叫道:“阿柔、宁馨,过来帮我洗洗
头搓搓背。”

  两女不由对视了一眼,可谁也没有动,倒是宁馨轻哼了一声。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就连我都有点莫名的紧张。

  正犹豫是不是该使上天魔吟,却见魏柔的小手缓缓握紧,那裙摆也无风微微飘动起来
,紧接着白影倏地一闪,宁馨的身旁已少了一人,随后一只纤细的手臂从我身后探出,捞
去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木舀子。

  “陆姐姐……”

  魏柔故意荡起的一缕清风立刻惊动了宁馨,她惊讶地叫了一声,扭头一看,目光顿时
变得异常复杂,犹豫了一下,她才快步追过来,轻擂了魏柔几粉拳,见她正用木勺向我头
上浇水,便拿起一块混了香精的皂角在我发上轻轻搓揉起来。

  两女动作生硬无比,自然没有什么手法可言,就算比起同样云英未嫁的解雨,都差了
好大一截。

  宁馨无名指上长长的指甲不时弄痛了我的头皮,而从魏柔手中木勺浇落下来的水也总
慢了一拍,使得那皂角的泡沫杀得我两眼几乎流泪,想来两女现在俱是羞涩难当,心乱如
麻。

  可我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爽快,天下能有几人有福享受这样两个贵女的服侍呢?何况,
我已隐隐猜到了魏柔的心思。

  意飞神驰,我一时陶醉在两女的羞怯和生疏中,那独角龙王却不甘寂寞地暴涨起来,
大有劈波斩浪之势,可惜浸在水里的下半身被浴桶形成的阴影遮住,只有那巨大的龙头在
水波荡漾中忽隐忽现,背后的两女自然看不到这奇景。

  “三哥……”一时走神儿的我突觉肩头一痛,却听宁馨嗔道:“还有几福哪~”她虽
然极力平顺着自己的声音,可依旧能听出她心中的不安和憧憬。

  “喏,三哥帮你数,我得授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兼锦衣卫副千户算是一福吧……”


  不能迫得太紧,我语气便煞是轻松。魏柔的小手微微一缓,耳中似乎听到她轻轻太息
一声,想必是她明白我已正式接替白澜了。

  虽然离开了隐湖,可师门多年的恩情岂能一朝断绝?惦记师门自在情理之中。而我原
本对隐湖就没什么好感,现在又不用再顾忌她,她心中怕是担忧起隐湖的命运来了。

  宁馨却惊讶地叫出声来:“方才你和大哥不都说是锦衣百户吗?怎么……怎么又弄出
来个刑部员外郎,又是什么锦衣副千户的?”

  “锦衣百户是李佟,锦衣副千户可是王动啊!”

  “可……可刑部员外郎乃是从五品,三哥怎么会无缘无故连升三级?而那锦衣副千户
更是功勋子弟才能得授……”宁馨紧张起来,想来充耀并没有把我入京的真正目的告诉她


  “皇上以我为腹心,自然要委以重任。”虽然嘉靖过河拆桥的可能性极大,可眼下,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称得上是他的心腹。

  “哦,是这样。”宁馨的情绪陡然低落下来:“人家还以为你为了我舍了王动的身份
,原来……是我猜错了。唉,皇帝哥哥还不知道李佟就是王动吧!”她错会了意,语调低
沈,听着竟是万分沮丧,纤手更是蓦地停了下来,微微抖动起来。

  “欺君?欺君可是要杀头的啊!”

  话音未落,一道倩影倏地闪到我眼前,宁馨的俏脸便近在咫尺,那一脸的狂喜顿时映
入我的眼帘。

  “三哥,你是说,皇上知道你既是王动,又是李佟;既封了王动,又赏了李佟?”


  “然也!”

  宁馨眼睛越发明亮:“那皇帝哥哥让我留在京城……”

  “自然是要你做我李佟的老婆啦!”

  “我明白了,明白了……”宁馨脸上喜极而泣,呢喃道:“原来三哥你早就想好了主
意!王动虽然妻妾成群,可李佟却是中馈乏人。”

  滚烫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都打在我的手臂上:“可三哥,万一皇帝哥哥不答应怎么
办?人家想想都后怕……”

  “大不了拐了你跑路!”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花,我笑道:“不赌上一赌,我怎么对
得起美人情重?好在我总算赌赢了!”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还没等我开口,皇上已经决定利用她来束缚我的手脚了,把宁馨
留在京城,我就多了一层羁绊。

  皇上也没有明旨,要宁馨嫁给我的身外化身李佟,毕竟宗室的颜面总要保存。可尽快
得到她,却可大幅降低皇上对我的戒心。

  宁馨,只好日后多疼你些了……

  “什么赌赌赌的!是皇帝哥哥看你可怜吧!”宁馨再无所疑,心花怒放,转眼间已是
笑语盈盈,连眼角眉梢都尽是笑意,抬头对魏柔道:“陆姐姐你说,他非但是个淫贼,还
是个赌鬼,咱们怎么……

  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陆姐姐、陆姐姐——“宁馨喊了两声,才听魏柔轻轻应道:“
恭喜妹妹了。”却没了下文。

  宁馨心思灵动,自然和我一样,听出魏柔有心事。想来是猜到大概与自己有关,她笑
容一敛,一双俏目眨了几下,便朝我望来。

  薄命怜卿甘做妾?

  嫁入豪门的隐湖弟子鲜有为正室者,那些功成名就能助隐湖一臂之力的官宦大多已是
人到中年,身边自然不乏妻妾。就算魏柔与那些甘愿为师门牺牲自己的同门不同,她对妾
室之位也不会太过排斥,让她心生醋意的,多半是我为了宁馨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而显露
出来的那份深情。

  可阿柔你哪里知道,这一切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隐湖,都是因为你呀!

  头上已经好一会儿没有水流下来,却有一滴一滴的热泪落在我肩头,每一滴都似乎打
在我心上。

  “阿柔,其实你和宝亭、无瑕她们,当然还有宁馨一样,都是我的心头肉!”

  我缓缓站起身来,转身一把抱住拧身欲逃的魏柔,她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突然呜咽
起来。

  “说是你的心头肉,那在无名岛上你为什么不要我?在宁波为什么又轻易让我离开?
你……你就是害怕我师门,你就会骗我!”嘴里说着我骗她,胳膊却死死搂着我的腰,仿
佛生怕我消失了似的。

  “阿柔,我比窦娥还冤哪!”

  搂着魏柔,我知道她再也跑不掉了,虽然伏在她耳边急切地辩解,心下却是一阵轻松
,钻进了牛角尖的女人是难以捉摸,可这个牛角尖毕竟叫做爱情。

  “我哪里不想要你!可难道你想让我告诉咱儿子,当初他爹上了他娘,只是为了解那
‘春风一度丸’?害怕你师门?那更是天大的笑话!我连皇帝都不怕,岂会怕了你师门!
不信?看我如何荡平它!”

  “你敢!”魏柔转愁为喜,樱脣突绽,一口咬在我赤裸的胸膛,一阵刺痛传来,肌肤
竟渗出血来,让她红脣玉齿一下子变得妖艳起来,听她呢喃道:“师兄,你若是负了我,
亦或对不起我师门,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这辈子是没这机会了!”望着梨花带雨的魏柔,我心里明白,眼下的她心神脆弱
,最是容易为外物所感,一言能悲之,一言亦能喜之,若不尽快抚平她心灵的创伤,不仅
她武功会大受影响,而且她捉摸不定的心思能可能会打乱竹园的宁静与平衡。

  “宁馨儿,你不是数不出这七福八福究竟是什么吗?就让你相公一一道来,这第六福
,就是你陆姐姐要过门了——”说话间我并指如刀,魏柔身上的鲛绫纱背子白绫束胸便应
声而裂,双手握住她的小蛮腰向上猛然举起直过头顶,娇呼声中,洁白的纱衣抹胸飘然落
在我臂弯里,那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的绝美娇躯赫然露在了我和宁馨眼前。

  两女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惊呆了,魏柔甚至忘了去遮掩胸前的那对玲珑凸起
,直到温热的浴汤漫过她的腰身,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薄如蝉翼的亵裤之外,
再无一物蔽体,就连绣鞋香袜都被我脱了去,慌得她忙摀住酥胸,飞也似地将身子缩进水
中。

  不想眼前却是昂首怒目的独角龙王似乎要择人而噬,她愈发羞赧,紧闭双目,身子后
退的同时,螓首倏地沈下水去。

  却见几个巨大的气泡翻滚上来,随着气泡破裂的卜卜声,一对纤细的手臂蓦地伸出水
面胡乱拍打起来。

  “魏柔惧水!”我心头忽地一动,知道她踩空滑进了浴桶的深处,急忙上前跨了一步
,伸手握住她的胳膊猛的一拉,将蜷成一团的她拉出水来拽入怀中,而她方出水面,便剧
烈地咳嗽起来。

  “别怕、别怕,相公在这儿。”我轻抚着魏柔消瘦细嫩的香肩后背柔声道,心里却似
火烧一般,魏柔那几近赤裸的娇躯紧紧贴在我身上,双腿更是死死缠在了我的腰间,且不
说胸前传来的酥腻几乎腻到了骨髓,单是抵在她两腿间的独角龙王感觉到的柔嫩,就算是
隔着一层绫罗亵裤依旧妙不可言。

  “你们……”

  打断我销魂好梦的自然是宁馨,她正吃惊地望着拥在一起的我和魏柔,惊羡的目光里
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妒意。

  魏柔这才惊觉眼下的姿势竟是如此羞人,咳声立停,骤然变得火热的娇躯再度滑进水
里,却不敢像上一回那样放开手来,抱着我的大腿倏地一转,躲在了我的身后。

  “什么你们他们的,宁馨儿,你应该说……我们!”我抚摸着魏柔湿漉漉的秀发,冲
宁馨邪邪一笑。

  “我们?”宁馨眼中一羞,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了独角龙王上,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渐渐
蒙上了一层清雾,那声音也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般朦胧动听。

  “三哥,莫非你也想要我吗?”

  大概是皇上的许诺让她没了顾忌,让她动了献身的念头——代王爷也不能抗旨不遵吧


  身后的魏柔却不由自主地向我靠了靠,脸几乎贴在了我的外胯,一只挺翘的玉乳更是
抵在了我的大腿上,带起的水声掩盖了她细不可闻的低语:“她真是个小狐狸精呢……”


  “宁馨儿,你可是我的第七福喔!”

  一句话击碎了宁馨残存的矜持,她飞快脱去弓鞋,展开双臂,挺起丰胸,嫣然一笑:
“三哥,人家也要你抱进去嘛~”

  宁馨个高体重,我依言抱她进来的时候,浴桶竟然轻微晃动了两下,她就顺势扑进我
怀里,小腹碰到硬梆梆的凶物,她只象征性的微微退缩了一下,就屈服在我强有力的拥抱
下,似乎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小腹更是顶着独角龙王贴了上来。

  那张交织着童真与春情的娇媚容颜就停在我眼前两寸处,虎目对凤眼,胆翼对琼鼻,
灼热的目光和撩人的体香勾起彼此内心最狂野的欲望。

  宁馨毕竟是个处子,俄顷已是呼吸渐乱,轻轻呻吟一声,似是唤着我的名字,然后星
眸一闭,朱脣半启,一副任君采摘的娇羞模样。

  一股火热倏地从小腹窜起,脑袋微微向前一凑,大嘴一下子噙住了眼前那嫣红的香脣
。宁馨身子一颤,腻哼一声,一双藕臂霎时缠上了我的脖颈,忘情地咂吮起我攻进她口中
的舌头来。

  “这丫头不像是第一次亲嘴儿哩。”我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丝疑念,正解着她对襟背子
钮扣的右手不由得缓了下来。

  而宁馨却已浑然忘我,直吻得快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松了口,迷离的俏脸上闪
过一丝恍悟,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莫非这丫头只是偷看过谁?我心头方动,宁馨已复送上了樱脣,细心体会,她就像得
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好奇而又贪心。我放下心来,飞快解开她前胸的衣服扣子。

  却听“噗”的一声轻响,眼角余光中就见一道晶莹水箭从浴桶激射而出,“噗”地将
龙凤蜡烛打灭,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明暗的变化并没有惊动陶醉在深吻里的宁馨,然而我却明白了魏柔的用意。

  果然,身后的她已缓缓站起,只迟疑了瞬间,一具湿漉漉的娇躯便贴上了我的后背,
纤细的手臂顽强地穿过了我和宁馨紧贴在一起的胸腹,死死揽住了我的虎腰。

  温凉水珠里夹杂着的几滴灼热让我知道魏柔又哭了,她该是从没想过,自己不仅要低
头服小做妾,就连床笫之事都要与他人分享。

  “委屈吗?其实我也想陪着你们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然后把你们一个个开开心心地
哄上床,让你们心甘情愿的奉献自己。可江湖险恶,为官亦险恶,为了日后我们能尽情地
享受美好生活,你们相公还要再打拼两三年,恐怕顾不及那些花前月下的事情……”

  “……相公,是贱妾的不是……”

  这是魏柔第一次喊我相公,声音虽然呜咽,可我却绝对不会听错!

  喜悦霎时间就涌上了心头,动少、师兄、相公,整整一年我都在等待着这一声称呼啊
!两代近二十载的恩怨情仇似乎都在这声呼唤里化为了乌有。

  “要说你或是你们有什么不是,那就是你们太出色了,出色得让我舍不得你们中的任
何一个。”我示意宁馨让出半个身子,把魏柔拉在身前,紧紧把两女拥在怀里:“虽然委
屈,可相公保证,你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美妙的夜晚。来,再叫一声相公。”

  相公、相公、相公、相公……

  魏柔羞涩的呼唤激起了宁馨争强好胜的心,她腻在我身上也相公相公的叫个不停;而
黑暗似乎也让魏柔少了许多顾忌,那呼唤一声声地大胆起来。

  倒是宁馨叫到后来,说还是觉得三哥叫着亲切顺口。

  我当然明白这一声声“相公”所蕴含的情意,此起彼伏的娇呼听起来就仿佛仙宫纶音
一般,嘴里“好媳妇”、“好老婆”地乱叫,手上也不闲着,左手去扯宁馨的背子束胸,
她拧动着娇躯配合着我。

  右手沿着魏柔后背优美的弧线一路下滑,顺势撕开了她的亵裤。

  魏柔身子顿时僵硬起来,发烫的俏脸伏在我胸前怎么也不肯抬起来,可下身却听话地
靠了上来,腿间稀疏柔软的一蓬水草贴在腿上,水波荡漾,那水草也随波逐流,荡在腿上
,痒在心里。

  燕瘦环肥,若说宝亭解雨丰若有余柔若无骨,丰腴得让人忍不住想压在她们身上,魏
柔则纤弱得惹人生怜。

  大手滑过纤腰,落在雪臀上,小屁股虽然圆润挺翘,摸起来却有一种青涩的感觉,仿
佛手下并不是一个青春正盛的姑娘,倒像是十三四岁未发育成熟的少女一般。

  真是奇妙哩,我心中不由感慨起来,与右手的触感截然不同,左手五指几乎陷进了一
团雪腻中,那只似乎双手才能握住的雪丘玉峰竟是一个才满十五岁的少女所有,而指尖手
心更是传来柔软和弹性完美结合的美妙感觉,那沈甸甸的乳房饱满得如同充满了乳汁一般
,就像产后的无瑕,却不似无瑕那般微微下垂,反而傲然上翘,上天造化之玄妙,真是不
可揣度。

  僵硬融化在了温柔的爱抚里,魏柔的身子越来越柔软。不过,酥胸毕竟比香肩雪臀敏
感得多,魏柔只是娇喘渐急,宁馨却已细细呻吟出声来,搅得魏柔心头鹿跳,脸颊火烫,
终于压不住心底的好奇,细长的睫毛蠕动几下后,她偷偷偏了小半个脸窥视着宁馨。

  屋子里虽然没有一丝光亮,可近在咫尺的那只丰乳,魏柔想必看得清清楚楚,在五指
的蹂躏下,它正变幻出千奇百怪的形状。

  “好看吗?”

  魏柔羞赧无语,可搭在我手上的那只纤手却狠狠拧了一下。我假意躲避,大手却向下
突然插进了她的双股之间。

  魏柔如遭电殛,呼吸顿窒,就连心跳似乎都一下子停了下来。俄而,心跳有了,却宛
若疾驰的奔马;呼吸有了,却仿佛干渴的白鱼。大脑却似没了思考的能力,僵直地贴在我
身上,却不知道逃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水中的缘故,触手处的雌花竟比我经历过的所有女人都要娇嫩,甚
至八年前的萧潇似乎也略逊半筹。

  鲜花正含苞待放,轻轻抚弄几下,就仿佛春风吹过,倏然绽放起来,连花蜜都泌了出
来,饶是在水中,都能感到那丝丝的滑腻。

  “阿柔,你就像世间最名贵的花朵……”我极细的赞叹传进她的耳朵,她娇躯顿软,
双腿大启,任由我的大手肆虐起来。

  那边宁馨闻听魏柔偷看,身子也火热起来,酥乳愈发挺拔,竟似要从我手里跳脱一般
,人更是伏在我肩头娇喘:“三哥,我好看吗?”

  “好老婆,你浑身上下亦是无一处不美……”

  “不管多美,从今以后,它都属于三哥了。”没等我说完,女孩就轻笑起来,她容貌
本就出众,自然胜过易容后的魏柔太多,那颀长而丰腴的身材更足以自傲,难怪她笑声中
透着几分得意。

  “……所以你和你陆姐姐,正是春花秋月,各擅专场。”

  “陆姐姐?”宁馨不由自主地瞥了魏柔一眼,在我耳边低语:“三哥,你……莫非喜
欢小女孩?可人家也只有十五岁呀!”

  “你才是我心目中的小女孩。”

  我知道魏柔六识通神,宁馨的话再轻也瞒不过她的耳朵,只有替宁馨补救一番,心里
却着实无法将这丰满的娇躯和年方及笄的少女联系在一起:“你陆姐姐学识过人,足以做
你的老师了。”却不知道陶醉在爱抚中的魏柔根本没有听见我和宁馨的话语。

  “人家不是……”

  宁馨听我曲解她的话,急忙申辩,可刚开口说了几个字,我始终在她丰腻凸起下缘活
动的五指中的两个突然捻住了那粒已然勃起的乳首,骤然得到祈盼已久的爱抚,宁馨激灵
打了个冷颤,乳珠更是急速地肿胀起来,话自然说不下去了。

  “宁馨儿,你别不信喔!”

  双手同时抬起,按在两女的香肩上,手上传出的沛然力量让两女明白,我是想让她们
跪下。

  骤然失去情郎的抚慰,魏柔竟嘤咛出声来,待明白我的意图,不是第一次跪倒在我面
前的她只犹豫了刹那,就顺从地屈下膝来。

  宁馨见状,身躯也渐渐滑进水中,洁白的纱裙便渐渐浮在水面上,宛若盛开的水莲花
一般,直到那片片莲瓣托起了一对莲蓬,才听宁馨惊呼一声:“三哥,陆姐姐她、她……


  就在魏柔跪下的同时,独角龙王的头冠已经点在了她的樱脣上,瞬间恍惚后,她轻轻
握住龙身,朱脣微启,香舌乍吐,滑腻的感觉便在龙头上四处蔓延,等宁馨矮下身子注意
到这边的奇景,那硕大龙头已然尽没在了魏柔的檀口中。

  故地重游,心情却大不相同。无名岛上,是为师门献身的隐湖魏柔,眼前却是讨好情
郎的女儿魏柔。同样是那条细腻的香舌,无名岛的羞怯与躲闪透着几分无奈,而今羞怯依
然,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欢喜。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吧!除了献上贞洁无瑕的处子之身,女儿家如此表达自己心
中的爱意已算是到了极致了。

  凝望着漆黑的夜,虚空里似乎现出师傅的眼眸,那曾经让我伤心不已的忧郁似乎不见
了,充满睿智的目光传达着赞许的信息。

  征服,不是非要把被征服者踩在脚下啊……

  想起自己对着郁郁而终的师傅许下的诺言,要把隐湖弟子一一踩在脚下,我心中慨然
一叹。

  那时,虽然也同样幻想魏柔跪在自己面前,可她应该颈上戴着狗项圈,屁股里插着狗
尾巴,向我摇尾乞怜;而我抚着魏柔湿漉漉秀发的大手更应该握着皮鞭,在她身上留下道
道鞭痕。而今……

  征服了一颗隐湖少女心,师傅在九泉之下也该含笑瞑目了。而以往幻想中的那些场景
就算能够出现,也是闺房里的秘戏,意义截然不同了。

  “宁馨儿,好好和你姐姐学吧!”

  “这个……人家也会。”

  可带着银丝的独角龙王刚落在争强好胜的宁馨手里,她就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咦,
怎么和邵元节的不一样啊?”

  宁馨天真的话语虽然引得伏在我大腿上轻轻喘息的魏柔莞尔一笑,却一下子拉近了两
女之间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到两女的拘谨和敌意似乎少了许多,于是趁热打铁地问道:“
怎么不一样了?”

  “邵元节的就像韦舵手里拿着的那根大杵,而三哥、三哥……”宁馨脱口道,可说了
一半,却突然扭捏起来。

  “相公的……是不是更像君临天下的龙王?”魏柔羞涩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对对,真是像极了哪!这儿就是龙头……”宁馨轻声附和,只是纤手轻轻抚摸着独
角龙王的头冠,却惊讶地叫出声来:“咦,这儿怎么多了一个角,以前怎么没见过?”叫
声把魏柔也引了过来。

  却见头冠上一只肉角渐渐凸起,就像龙头上的龙角一般,龙身上的青筋也暴起盘结,
仿佛龙鳞似的,整个阳物就似一条巨龙傲然立在云端,睥睨着天下苍生。

  魏宁二女都被这惊人的变化惊呆了,俱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它,直到诸般异象
倏然隐去,两女才长舒了一口气。

  独角龙王的真身向来只可能出现在激情的最后时刻,而我修练的不动明王心法,更是
让它难得一现,虽然御女无数,却只有在太湖边上和无瑕的那场欢好,真身才偶现踪迹。


  不过,自从得到了易筋经,我结合洞玄子秘注十三经,经过多日苦思冥想,终于初窥
运作内息现出真身的奥秘。

  又经过一个多月禁欲的刻苦修练,才让自己的女人亲眼目睹到了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精
彩奇观。

  可惜天下之事无法尽善尽美,十成功力的我也仅能支持一袋烟的功夫,眼下内力受损
,只能做惊鸿一现了。不是因为宁馨见过邵元节的金刚杵,自己心里隐隐有着一争高下的
念头,我还没想让它这么快就现了身。

  “好凶啊,怎么像是要吃人似的。”宁馨呢喃道,小手却忍不住摸索起龙身来:“还
是现在可爱哩~”

  虽然高昂的龙头凸起的青筋依旧仿佛要择人而噬,可较之方才压迫得让人几乎喘不过
气来的凶威,眼下的分身确实可爱多了。

  “……妹妹,这可是独角龙王,当然……当然要吃人了。”

  “姐姐,你见过?”

  “独角龙王百万中无一,我……我怎么会见过?”魏柔羞得打了宁馨一粉拳,宁馨却
委屈道:“可我只见过两人,就……”

  魏柔愈羞,一边往宁馨身上撩水,一边嗔道:“傻妹妹,你还说!”

  “宁馨儿,你姐姐胸藏锦绣,这个……虽然没见过,却也认得。”

  “相公也来欺负人家~”黑暗中,我似乎都能感到魏柔送来的白眼,不过她声音虽有
嗔意,可落在我身上的粉拳却让我知道她并没真的着恼。

  其实在听到她说出独角龙王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对三大名枪并不陌生。从她隐约
透露出来的片言只语中我已猜到,隐湖对于门下弟子的教育相当全面。

  说来也不奇怪,隐湖俱是女性,留在门内的行走江湖时要提防淫贼,嫁入豪门的更要
取悦自己的男人,不了解男人如何能行?

  故而就算是像魏柔这般需要守身如玉的未来掌门,对男人的身体也绝不陌生。而这种
教育对其他男人或许是种灾难,可对我来说,却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那好,等一会儿再欺负你。”我笑道,藉着闪躲魏柔的粉拳,一屁股坐在了浴桶的
浅处,双腿一左一右分别插进两女的腿间,顺势向前,两女便分坐在我腿上滑进了浴桶深
处。

  两女都惊叫出声来。宁馨个子高,站在深处,浴汤尚没过她的乳首,自然不是因为怕
水的缘故,只是我的小腿正顶着她丰腻的私处,虽然隔着亵裤,女孩儿也经受不起,就像
方才的魏柔一样,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而魏柔略有些惊慌的叫声方起,我的胳膊已经揽住了她的腰肢,稍一用力,她便扑进
了我怀里。

  浴汤漫过魏柔的酥胸,那些动人的隐秘之处便隐藏在了水中。黑暗中,浴汤仿佛幽深
的古潭,水下什么也看不清,这让她的动作一下子大胆了许多。

  偷偷挪动了一下身子,人便跨坐在了我的大腿上,左臂揽住我的虎腰,右臂自然放松
下垂,手便碰到了壮大的独角龙王。

  刚给她一个暗示,那纤细的小手便温柔地抚慰起龙王来,没几下,她腿间那朵已经微
微有些闭合的娇花就紧贴着我的肌肤重新悄然绽放开来。

  这奇妙的感觉让我直想把她抱进怀里恣意爱怜,只是顾忌别忍不住在水里要了她的第
一次,我才按下心头的躁动,可大手还是探向了她柔媚的雌花,那花顿时大放,只是手指
想刺探花心,却不料那花径竟是异常狭窄,指尖方进,她已细细呼痛起来。

  “三哥偏心~”

  和魏柔一样,宁馨的僵直也融化在我下意识的温柔爱抚中,见魏柔几乎霸占了我整个
胸膛,她立刻娇嗔起来,正欲上前钻进我怀里,不想那浴桶深区浅区之间过渡得相当陡峭
,她足下一滑,人向前扑倒,身子一下子全没进了水中。

  我足尖急忙一勾,宁馨的身子便稳住了,可却不见她头伸出水面,我心下正疑,方想
抬腿把她带出水面,突见水下亮起一团雾蒙蒙的青光,那光亮虽弱得几乎透不出水面来,
可对我来说却不啻是盏明灯一般,仿佛眼前这一对玉人的粉弯雪股都能尽收眼底。

  这丫头什么时候把夜明珠带在了身上?我暗自惊喜,转眼看魏柔正羞赧伏在我怀里,
星眸紧闭陶醉在我的爱抚中,丝毫没有察觉水下有了变化,心中一动,左手向那光亮处一
探,正捉住了宁馨的柔荑,她手中果然攥着那粒鸽卵大小的夜明珠,我稍稍用力一掐她的
小手,夜明珠便落在了我的掌心。

  宁馨“呼”的一声从水中钻了出来,方想嗔怪,我却抢先笑道:“三哥当然偏心了,
可偏心也是偏在左边呀!”而握着夜明珠的手在水下晃了几晃,却始终未出水面。

  “三哥最会哄人啦~”

  春心荡漾的宁馨思维比往常慢了许多,可她还是看出我似乎要用夜明珠做点什么,便
顺着我的话不满地娇嗔道。

  “难道馨儿你不是?快来让三哥听听。”我挪动身子,让自己坐在了深浅交汇处,随
手拉过宁馨,让她坐在我腿上,她那一对长腿荡在深区里,这才活动自如起来。

  巍巍高耸的一对丰乳挺立在我眼前,妖媚之极,我强压着心中一股冲动,才没将那勃
起的乳首擒在嘴里,可目光却不住在那团丰腻凸起上流连。

  而右手动作不免大了一些,魏柔娇呼一声,羞得越发不敢睁眼,可握着我独角龙王的
小手却又快了两分。

  宁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嫣然一笑,双手伸到脑后,边解发钗边说:“三哥讨厌,把
人家头发都弄湿了。”湿淋淋的长发落下来,披在肩头,愈添妩媚。

  这丫头果然是天生尤物啊!不想再忍,将夜明珠卡在我卵子下,左手一揽,那雪丘玉
峰便迅速向我接近。

  于是一句调笑就成了真实的写照,偌大的乳头含在嘴里别有一番滋味,竟让我爱不释
口。而宁馨则像是被一下子击中了要害,身子一软,就瘫在了我的身上。

  雪腻一团压在我脸上,竟让我无法呼吸。等宁馨难过地绞起双腿扭动玉臀,我肺里的
空气也已耗尽,吐出肿胀到了极处的乳首,两人都大喘了一口气。

  “今儿你可别想再逃了!”我贴着她耳朵轻声道,宁馨腻腻应了一声,小手不由自主
地沿着我的胸膛向下滑去,无意摸到我小腹上的刀疤,才蓦地一停。

  “三哥,还疼吗?”宁馨边问边下意识地想俯下身子看去,却见那夜明珠在我腿间放
出光华,朦朦胧胧地照出独角龙王的身影,一只白嫩的小手半握住粗大的龙身正快速撸动
,从龙头到龙尾,竟要滑动相当的距离,越发显得那只小手纤细可爱。

  而一旁我的大手却消失在雪股之间,虽然看不清那手在做什么,可那白腻股肉却忽而
收紧,忽而放松,带动小屁股不时小幅的抬起落下,倾听细若箫管的娇喘和纷乱的心跳声
,任谁都知道这娇躯的主人是情动已极。

  这淫靡的景象一下子吸住了宁馨的目光,半晌她才轻声问道:“三哥,这样……舒服
吗?”可不等我回答,她突然跳进浴桶深处,飞快褪下碍事的纱裙,一头没进了水中。


  宁馨的螓首快速向我腿间接近,水中漫舞的秀发很快就遮住了夜明珠光,魏柔的胳膊
忽地碰到了一团柔腻凸起,小手吓得立刻停了下来,而独角龙王巨大的头冠却突然落入了
炽热中。

  “呼——”我舒服地长吁一口气的同时,就觉握着龙身的小手倏地松开,耳边传来魏
柔惊羞的叫声。

  “呀,什么亮……”

  魏柔六识通神,从秀发中透出来的几丝光亮自然逃不过她的目光,她这才明白自己方
才那些亲昵的动作都落在了宁馨眼里。

  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她羞得几乎要哭出来,我忙在她耳边轻声哄道:“傻丫头,闺房
之乐,本就有甚于画眉者,相公喜欢你还来不及,你倒是害得什么羞?真害羞,过来看看
宁馨儿。”

  拢起宁馨的秀发,那青蒙蒙的烛光复又大亮起来。水下品萧乃闺房绝技,等闲女子怕
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宁馨误打误撞施展出来,却不知其中奥妙,怕水呛着,只好一动不动
,就连细滑香舌也只是在我龙口周围舔来舔去。

  可充满天真稚气的绝美娇颜和散发无穷魔力的独角龙王构成的图画极其奇异,就连我
都有点看呆了,遑论魏柔了。

  隐去傲人的身材,这张童稚的脸才让我把宁馨和她的年龄联系在一起,十五岁?单看
这张孩子气的脸,或许说她只有十岁也有人相信吧!可腿上那沈甸甸的椒乳却分明告诉我
,这果实已经熟透了。

  忍不住探进她的亵裤,那悄然绽放的花朵丰润饱满,似乎在向我说:“有花堪折直须
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宁馨本就有点坚持不住了,私处被袭,人顿时钻出水来,似怨非怨地嗔了我一眼,见
魏柔正望着她,她轻咬朱脣,蓦地一笑。

  “陆姐姐你偷看~”她扑进我怀里,却捉住魏柔的小手拉到龙王身上撸动起来,娇笑
道:“人家也要看你嘛!”自己却拧动着娇躯,任由我将她剥成了一只白羊。

  三人遂腻在了一处。情火越烧越旺,动作越来越没有顾忌,两女渐渐迷失在了滔天情
海中,只有我尚留着一丝空明。

  “你们两个丫头,快点给相公洗身子吧,再闹,水可都凉了。”

  第三章

  “相公,别、别看……羞、羞……”

  碧纱厨里,魏柔小手捂着脸羞赧央求着。夜明珠光下,她赤裸的娇躯散发出惊人的魅
力,粉颈桃腮、纤腰酥乳、粉弯雪股,诸般妙处在情欲催动下,甚至比往日还要娇艳三分


  那朵粉嫩羞花更是绽放到了极致,泌出清腻的花蜜,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缓缓流过
菊蕾,落在臀下垫着的白绫上。

  “陆姐姐的身子真好看呀!”侧身躺在她身边的宁馨发出由衷的赞叹,甚至忘记去爱
抚我的独角龙王。

  “这就是……女儿家最美的时候。”

  俯下身躯,轻轻拉下魏柔的手,让她直视着我的双眸。读懂了炽热目光里蕴含的一切
,她瞬间就被融化了,白生生的身子陡然染上了一层粉腻,大腿悄然分开,藕臂娇羞环上
我的脖颈,痴痴呢喃道:“贱妾纤纤弱质,相公千万珍惜……”

  那浓浓爱意竟似透过了易容膏,让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陡然焕发出异的神采,我心中竟
恍惚起来,自己身下的女孩儿,究竟是魏柔还是陆昕?

  “错觉吧……”

  来不及嘲笑自己,那迷离朦胧的星眸已倏然接近。

  有花堪折直须折,盛开的花朵迎来了摘花客。硕大的独角龙王刚触到娇嫩欲滴的花瓣
,便引来一阵细细的娇喘。

  可龙头抵在柔软滑腻的凹处稍一用力,连花道的入口尚未橕开,身下的佳人就嘤咛一
声,蛾眉顿蹙,露出痛楚的表情,那双玉腿更是一下子把我身子夹住不让稍动,眼里已满
是怯意,雪雪呼痛道:“相公……疼~”

  “相公疼你。”我心中怜意大生,吻着她秀发柔声道,虎掌探上她的酥胸轻轻摩娑起
来,身子却不敢稍动。

  方才嬉戏的时候就知道她花径狭窄异于常人,就做足了功夫,没想到依旧如此艰难。


  宁馨也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出,目光在我和魏柔脸上来回逡巡,小手却下意识地学
着我的模样,轻轻搓揉着魏柔另一侧的椒乳。魏柔黛眉渐渐松开,痛苦之色渐退,大腿怯
怯地重新张开。我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龙头稍退,不等花道闭合,复又挺进至方才的地
方。魏柔嘤咛一声,浑身一哆嗦,浓腻的花蜜洒了出来,那花径口顿似大了一点。

  我心中一喜,乘势进了一分,魏柔却又呼起痛来。如此一来却苦了我,只敢在花径口
小幅进进退退,进一分却要退二分;而几乎每进一分,都要靠魏柔小丢一次身子。

  等我费劲千辛万苦,龙头终于遇到了真正的阻碍,魏柔已是丢得浑身瘫软,香汗淋漓
,臀下的白绫更是湿得一塌糊涂了。

  而我若不是胯下神功盖世,恐怕也早就射得腰酸腿软没一丝力气了。

  知道现在不是疼惜她的时候,我揽住她的纤腰,身子微微一沈,就觉得龙头撕开了阻
碍,一路破开细嫩的媚肉,眨眼就顶到了一处柔腻的凸起。[云霄阁合  http://www.yun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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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被利箭射中的白天鹅,魏柔陡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哀鸣,身子花道一齐剧烈颤抖起
来,阴中热流泛滥的同时,泪水唰地涌了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手臂死死抱着我的脖颈
,失声痛哭起来。在龙王冲破阻碍的一刹那,我脑海里轰然一响,好像隐藏在心底的一样
东西也同时被打破了,浑身上下竟是说不出来的愉悦轻松,就仿佛巨龙破壁而出,飞上云
端,自由自在,翱翔蓝天一般。

  半晌,目光才从虚空收到眼前,望着怀中宛如小女孩一般哭泣的魏柔,我心头竟是百
感交集。

  “今生来世,卿,永为吾爱吾妻!”

  晨曦顽强地透过屏风,一寸一寸地驱赶着屋子里的黑暗。碧纱厨里有了动静,三具交
织纠缠在一起的白生生的身子随着光亮蠕动起来。

  “三哥,人家还睏~”身边睡意朦胧的宁馨呢喃道。

  侧脸望去,枕在我臂弯里的少女明艳如花,凤眼似拢非拢,樱脣挂着幸福满足的笑意
,仿佛昨夜高潮的余韵至今尚未消散。一条修长玉腿亲昵地勾缠住我,坟起的牝处紧贴着
我的肌肤散发出温热的湿气。

  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她颀长优美的脖颈滑下去,落在巍巍雪丘之上,那雪白的酥乳嫣
红的乳珠丝毫看不出曾经被我肆虐过的痕迹。这丫头的体质才是万中无一哩!“我心中惊
叹了一回,不禁想起昨夜的狂欢来。

  魏柔花枝娇嫩无比,破瓜后再也不堪挞伐,那一身傲视江湖的内力功夫竟没有多少用
武之地。可搂过宁馨,业已兵临城下,她却害怕起来。

  这都是魏柔惹得祸。另一侧,佳人正蜷在我怀里安然恬睡,芬芳甜蜜的气息随着她细
长的呼吸萦绕在我的鼻间。

  眼波落在枕边两块白绫上,那雪白的鲛绫上俱是落红,其中的一块更是被染红了大半
,深深一吸,女儿脂香中尚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饶是我破了无数处子之身,看到她流了那么多血,也有点慌了手脚,难怪宁馨看得毛
骨悚然了。

  还好自己没心软。我心中窃笑起来,这丫头与魏柔截然相反,周身上下无一处不丰腴
,就连私处也丰腻无比,虽说不是七大名器之一,可花道幽深繁复,正是大同女子里的绝
品。

  魏柔花心甚浅,吃不进一半龙王,可宁馨却能纳入大半,竹园中只有宝亭可与之匹敌
,不是独角龙王发威,等闲还降服不了她呢!说北地女子发育迟,宁馨才十五岁,经过一
两年的雨露滋润,宁馨怕是更让我期待吧!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轻轻把胳膊从两女头下抽出。

  “再陪人家睡一会儿嘛~”宁馨半梦半醒,腻声央求着。魏柔虽然也被我的动作惊醒
了,却羞得不敢睁眼,只是缠着我的粉臂玉腿却透露出与宁馨同样的心思。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几天相公怎么也得装装样子啊!”甜言蜜语哄了一番,终于
说动两女继续躺着歇息,我自己起身下床,心里不禁怀念起苏州的悠闲时光来。

  小红几个丫鬟早等在外屋,连早餐都已做好了,见我出来,都慌忙口称少爷道起万福
来,却无一人敢问及宁馨。

  倒是我边吃边交待她们做些补气血的燕窝鱼翅羹来,又叮嘱不要打搅了她们的主子,
这才匆匆离了凝翠阁,去内堂拜会蒋云竹充耀翁婿。

  蒋云竹只随口恭喜了一句,我还没弄清楚他到底恭喜的是什么,他已急着追问起御女
术来,甚至连沈篱子胡同的地产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我从教给高七的那一套心法里挑些简单
的讲给他听,老头就乐不颠儿的试验去了。

  等蒋云竹离开,充耀这才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别情,过几天我要回大同了,宁馨
就拜托给你了,只是,别让她挺着大肚子做新娘喔!”

  在昏暗的刑部档案库房里,我埋首在发黄的案卷里。蒋迟没看几页,就已不耐起来,
把案卷一推,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埋怨道:“这他妈的哪是人待的地方!再说了,咱办
的可是皇差,给弄点冰水儿也算是个意思,这赵明甫也忒他妈抠门了!”

  他肆无忌惮地数落着刑部尚书赵鉴的不是,也难怪他心烦,库房里密不透风,仿佛蒸
笼一般,他又胖硕过人,虽然蒲扇摇得呼呼直响,可汗水还是很快就把他贴身的衣服打透
了,官袍前胸后背处处可见一片片的汗渍阴影。

  “小侯爷,不若你帮我去买幢宅子,如何?”

  刑部档案浩如烟海,没有白澜的指点,一时还真难理出个头绪来;而白澜如横空出世
一般出任前军都督同知,老朋友自然闻风而动前道贺,不知底细的人更是踏破了白府的门
槛,前军府自然也少不了贺客。

  虽然前军府与刑部只是一墙之隔,可这两天想见到他是不大可能了。而我方得两位佳
人,心思也不在这刑部档案上,便暗自打算,干脆利用这几天把家先安定下来。

  “大日头的,我可不想遭那份儿罪!”蒋迟一口回绝道,可又似想起了什么,他迟疑
了一下,凑到我近前,问买房子的是王动还是李佟。

  “两人都要买,不过,王动有我姑夫张罗,就不必我操心了。”

  蒋迟顿时来了兴趣,嬉笑道:“李佟可就大不一样了,没准儿又是个发财的机会。得
了,我就陪你走一遭吧!不过,先得找个人打探打探情况。记得昨晚上那个蒋嬷嬷吧,她
是京城有名的马泊六,西城一带的大户人家,没有她不知道的。”

  “想发财的话,小侯爷可要失望了。”我微微一笑:“改造沈篱子、八千张等四条胡
同,所需资金巨万,而且都需事先垫付,寒家就算再有钱,也无力他顾了。不过,俗话有
云,‘四方之货,不产于燕,而毕聚于燕’,想在京城里发财,机会多得是。”可像沈篱
子那般一本万利的少啊!“蒋迟满脸悔意。

  一问才知道,那天蒋家哥几个动用了两万余两银子一下子收了八千张等三个胡同近一
成的地产和房屋,其中蒋迟自己就占了一半。可等昨儿蒋迟媳妇带着亲戚再去的时候,三
胡同的地价已经飙升了六成,而且是有价无市了。

  “你他妈的还好意思问怎么升得这么快!升得越快,你不就赚得越多吗?”蒋迟边往
外走边道:“大通钱庄、同升和、宝悦坊三家一动手,摆明了看好那块地角,消息一传出
去,可不一下子就抢翻了。”

  “我当然希望地价升上去,不过,应该是一个可控制的递进过程对咱才更有利。”


  见蒋迟一脸迷惑,我解释道:“沈篱子四条胡同要成为丰盛胡同那样的公卿聚积地,
其所建宅院势必是豪宅大院,无论是用料还是工匠都应是上上之选,就拿工匠来说,京城
虽然工匠人数过万,可高手能有多少?大家一窝蜂地抢到了地皮,自然就会一窝蜂地抢工
匠,以期早完成早见利,工匠的酬劳势必要暴涨,那建房子的材料亦是如此。而一下子多
出那么多的豪宅,必然也要拖累价格。”

  蒋迟这才明白过来,停下脚步,挠着脑袋愁道:“那……怎么办?其实我倒无所谓,
反正不是很缺钱花。只是既然做了这笔生意,自然要让利益最大化。”我沈吟了好一会儿
,心中才有了主意,微微一笑:“前两天,我无意间路过显灵宫,发现它破败不堪,甚至
不如江南寻常道观……”

  “怎么可能!”蒋迟立刻反驳:“前两天我还去了一趟,三大殿才经修缮,气象庄严
,怎么能说它破败不堪?!要说难看点,也就它的观墙大门旧点罢了。”

  “小侯爷可说到点子上了!”我随口赞了一句,心里明白,蒋迟自然不会自己没事儿
做跑去显灵宫,便暗暗调高了邵元节在嘉靖心中的地位:“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这脸面的事儿可含糊不得。”

  “可修个大门观墙能有几两银子?”蒋迟渐渐琢磨过点滋味来。

  “银子自然不会多,否则大臣们又要说三道四了。不过显灵宫乃是御观,征调大工匠
理所应当……”

  “你小子可真是一肚子鬼主意!”蒋迟恍然大悟,兴奋地捣了我一拳,又瞥了我一眼
,惋惜道:“可惜你已成家了,不然我非把妹子嫁给你不可!话音未落,院门口便传来一
阵低沈的笑声:”王大人什么事儿让小侯爷如此高兴,要把郡主嫁给他?“随后就见一瘦
小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我一直未能见到的搭档之一、刑部河南司主事陆眉公。

  他看到我微微一怔,旋即笑道:“王大人真是深谙为官之道啊!”

  显然是注意到了我与往日颇为不同的打扮修饰。

  “妈的,这小子又多才又多金,长得又他妈的能迷死人,又是新鲜热辣的一部员外郎
,还用得着扯事儿让我高兴?倒是眉公你没事儿跑这倒霉地儿干吗?”蒋迟说话很随便,
显然和陆眉公熟稔得很。

  “唉,也不知道是谁在皇上跟前告状,说宗设集团的余孽赫伯权现身京城,皇上命刑
部查办,差事就落在了俺老陆的头上。小侯爷您兴许还不知道吧,宗设这股倭寇是王大人
和京卫沈希仪沈大人联手剿灭的,说赫伯权在京,岂不是打沈王两位大人的脸吗?”

  “眉公多虑了。这本就是在下向皇上禀告的。宗设集团溃而未灭,皇上也早就知道。
其实,宗设党羽所剩无几,在下还怕他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哪,赫伯权在京城现身,正
好可以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原来如此。“陆眉公点点头,又问:”王大人可知赫伯权的下落?““具体在哪儿我
也说不上来,不过有一人应该知之甚详,西城通达车行的老板洪七发。”

  “洪七发?”陆眉公微微一怔:“他不是西城兵马司指挥廖喜的小舅子吗?怎么和宗
设余党搅到了一起?”

  “赫伯权用了另外一个身份。”虽然我很想藉此构陷廖喜洪七发,可听陆眉公竟似认
得两人,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言辞便含糊起来。

  “我和廖喜只是认识而已。”陆眉公一眼便看出我担心什么,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不想现在就在这些成了精的老家伙心里留下个阴谋家的身影,那该是以后的事儿了。


  听他嘿嘿一笑,解释道:“河南司代管东城兵马司,自然与西城有些联系,何况我还
在北城做过一段时间的兵马司副指挥哪!”

  他沈吟一下,又道:“既然怀疑洪七发,那廖喜也不能放松,不过兵马司位卑却权重
,廖喜虽只是六品,想侦缉他也要尚书大人下令,除非……”他目光转向躲到树荫下的蒋
迟:“小侯爷,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您还是锦衣副千户吧!

  这回我倒是由衷地暗赞一声,姜还是老的辣!锦衣卫不受三法司限制,别说侦缉廖喜
,就算直接捕了他,只要能弄到口供,也没有几个人敢替他喊冤。

  可我记得陆眉公就是锦衣百户,为何还要求助蒋迟?是想拉蒋迟一起蹚这池混水,还
是他锦衣之职已被革去了呢?

  蒋迟却一摆手:“不成!皇上一再告诫,不许我拿着鸡毛当令箭。

  再说了,我他妈这个锦衣副千户手下一个人都没有,总不能我自个儿去盯着廖喜那王
八羔子吧!““哪儿能让小侯爷吃苦遭罪哪!我也只是因为赵大人这几日不在京城,怕赫
伯权那边出了纰漏,一时心急罢了。”陆眉公见风使舵,却给我使了个眼色。

  蒋迟如此谨慎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很快我就释然了,蒋迟精明过人,知道他怎
么花天酒地甚至欺压良善,皇上都不会如何怪罪,可一与朝政沾边,眼下他最好还是韬光
隐迹为妙。

  “不打草惊蛇的话,赫伯权倒是不会很快离开京城。”

  陆眉公听我给他一个台阶,便顺势说那还是等赵大人回来之后再与商议商议,闲谈了
几句,便告辞了。

  等陆眉公走远,蒋迟才问起赫伯权和洪七发来,我把来龙去脉简单交待了一番。

  蒋迟眼珠转了几转,沈吟道:“车行?车行很赚钱吗?”

  “我不知道京城如何,可我认识江南最大的车行老马车行的老板孙二,他旗下不仅养
活了近五百名弟兄,而且一年的纯利约有十万两之巨。”

  “这么多?”蒋迟眼睛一亮,我趁势道:“其实赚钱倒是次要的,所谓车船店脚牙,
那可都是获取情报的重要途径。”

  “他妈的,我可真佩服你了,明明你想整廖喜出口恶气,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蒋
迟顿时嬉笑起来:“不过,这银子若是不赚,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一番好意?不若叫上你
朋友,咱们就合伙在京城开上一家车行!当然,一定要先把通达整垮!”

  “小侯爷明鉴!”我一竖大拇指:“孙二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未必对此感兴趣,不
过,向他借几个熟手,这点面子他总会给的。只是如何对付通达和廖喜,倒是要好好思量
一番。其实方才陆大人的话给我提了个醒,用锦衣卫。可惜我和小侯爷的锦衣之职都是件
摆,不过我记得陆眉公好像是锦衣百户……”

  “他说自己年纪大,过年后就请辞了,皇上也准了,毕竟他和杨廷和关系密切。”蒋
迟随口道。

  我闻弦歌而知雅意,白澜、陆眉公相继请辞,想来都是洞悉了皇上的意图,绝非仅仅
因为杨廷和的缘故。

  而今看来,陆眉公很快就会把勘定恶人榜的职责一并辞去,谁来接替他,我倒要未雨
绸缪了。

  鲁卫当然是最佳人选,只是他与我过从甚密,反而最不容易得到这个职位,况且我也
需要这么一个朋友帮我镇守苏州大本营;苏耀、翟化年龄太老;冀元亨冀师兄又太过方正
;李岐山倒是个秀才,不过总不太让人放心,放在眼皮底下或许更安全……

  十几个相熟的人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竟没找到一个中意的,我甚至后悔
起来,当初应当力劝南元子出仕才对。

  “陆眉公的劲儿借不上了,可别忘了李佟也是锦衣百户嘛!修缮显灵宫虽然是工部的
事务,但照例要派中官及锦衣监督,因为这里面没多少油水,想来也没有几人愿意揽这趟
差事,我再和皇上通融通融,正好让李佟出场。一旦皇上许了,便可藉机行事找通达的毛
病。”

  蒋迟一脸得意道。

  订好了计策,想把新车行放在粉子胡同,李佟的宅子自然在它附近为宜,这正合我心
意。两人约好下午凉快一点的时候在一品楼见面,我先去锦衣卫报到,领了腰牌,随后便
回了桂府。

  桂萼办事极其迅速,一头午的功夫,已经给我找到了两处宅子,可都离桂府有段距离


  好在我本就不欲让王动在京城过于显眼,便挑了离刑部衙门相对比较近的一处让桂萼
替我买下。然后,我甩掉了跟踪者,造访宁白儿的家。

  “星宗子弟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没人能扮成弟妹。不过,我在教坊司里有一亲密姐
妹却正是合适人选,且她一直想跳出火海,却苦于无人敢伸出援手。师弟你想必也知道,
教坊司龌龊到了什么地步,若是你嫌弃她……”话虽如此,可宁白儿眼中却满是渴求。


  “没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只是……她是姓刘姓江还是姓钱?”我斟酌道。

  教坊司的女子其实就是官妓,除非是像宁白儿这样的管理者,否则失身在所难免,不
过这倒不是我犹豫的关键所在。

  教坊司里绝大多数都是罪属,听宁白儿的语气,此女的身份肯定相当棘手,而这几年
的罪臣里,今上和百姓最嫉恨的自然是刘谨、江彬、钱宁三贼,朝中大臣就算想赎他们的
家人,也要思量一下自己的前程。

  “她叫钱萱,乃是钱宁的大女儿,今年刚满十七岁。此女容貌虽不十分出色,可琴棋
书画却无一不精,是教坊司有名的才女。”宁白儿闻言颇为宽慰,赞许地瞥了我一眼。


  果然!我一阵头疼,钱萱扮演陆昕或许无甚难处,可我两个身份都无法动用,如何能
不着痕迹地救她出来?

  何况她对今上必然心怀怨恨,万一她再有反志,我可真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了。

  “其实她越默默无闻越好。”我沈吟起来。

  宁白儿却不搭言,让我明白她是真心要救钱萱,想起传言钱宁擅房中之术,没准儿师
姐为了练成星宗绝技,和他曾经有段露水姻缘。

  “救她亦无不可,只是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啊!”见宁白儿眼中竟流露出几分哀求,我
心顿时软了下来,为了这个星宗师姐,就赌上一赌吧!

  “有这话就成!”宁白儿顿时喜笑颜开,可旋即却微微一叹,声音里透着些许遗憾:
“其实本来是给白郎预备的,可惜宜伦太霸道了!”

  她顿了一顿,问道:“师弟在朝中可有什么对头吗?”

  第四章

  “这就是陆……兄弟?”

  在宁馨面前,蒋迟收敛了许多,可见到易容男装后貌不出众的魏柔,他还是忍不住评
论起来:“子愚,你的眼光……嘿嘿,她不是有内媚吧?”

  “不是内媚而是内秀,贱内弹得一手好琴。”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魏柔生得究竟有多美,不过看蒋迟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歪
了道儿。

  转眼见那边蒋嬷嬷蒋烟已经拉起了刚从马车下来的宁馨的手,便笑道:“蒋大姐,你
倒是荤腥不忌,男女不分呀!”

  “大姐这双眼睛,还不至于那么走神儿,连姑娘小子都看不出来!

  这是李大人的妹子?“易钗而弁的宁馨与我有着五六分相似,乍一看,就像亲兄弟一
般。

  不过偷儿和媒婆都极讲究察言观色,蒋烟很快发觉宁馨的眼神绝不是一个妹妹应该有
的,就偷偷问我道:“是姑表亲,还是姨表亲?”

  我含糊一笑,李佟的身份要尽快传扬出去,少不得借助这些媒婆的力量,认错了关系
,对我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妈的,一看到俊俏小官儿你就发骚!”蒋迟见蒋烟离开我和魏宁二人,重新腻在了
他身上,忍不住开口骂道。

  两人打情骂俏了一番,蒋烟才带着我们去看房子,可连走了四家,不是我没相中,就
是魏柔宁馨看不上眼。

  众女依旧兴致勃勃,可蒋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待过缨子胡同再往南走,进了一个窄
小得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胡同,蒋迟没走进几步,往前望了望,见里面几乎都是一模一
样的门脸,街上又没一个行人,他终于忍不住,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唬着脸道:
“蒋嬷嬷,你说的到底是哪一家,咱还要走多远?”

  “小侯爷就是心急。”蒋烟风骚地嗔了一句,抱着蒋迟的胳膊朝胡同深处行去,我带
着两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宁馨虽然年幼,可身子有着极强的恢复力,蹦蹦跳跳地浑不似一个刚刚失去处子之身
的少女;倒是魏柔不时蹙起蛾眉,想是嫩枝不堪攀折,我便放慢了脚步,示意她依偎到我
怀里,偷偷笑她道:“让你在家歇着,你偏不听,这会儿辛苦了吧!

  走了近二百步,才发现这是一条死胡同,蒋迟骂道:“妈的,怪不得叫口袋胡同呢,
看着就邪气。”

  那边已经开始叫门的蒋烟接言道:“小侯爷,您别看不起这口袋胡同,这儿不显山不
显水的,住的可都是些殷实人家。”

  半天才见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来开门,见都是陌生的面孔,老人迟疑地问找谁。蒋烟
上前笑道:“您是唐管家吧,我是灯市口的蒋嬷嬷,听板肠胡同的马大善人说你们这幢宅
子要兑出去,就带几个朋友过来看看,不知这宅子兑出去了吗?”

  又随口问了一句:“你家老爷的病好了吧?”

  “灯市口的蒋嬷嬷?哦,我想起来了,马家二小姐就是你给保的媒吧!马老爷还真上
心,我也只是和他随口说那么一句罢了。”老管家一面把我们让进来,一面絮絮叨叨地说
个不停:“当初要卖的不是这幢宅子,而是对面那幢,不过这两幢宅子格局倒是一模一样


  为了它们,我家老爷可着实费了一番心血,现在他病也见强了,卖不卖还两说哪!“
蒋迟一听,顿时就要翻脸,我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在他耳边低声道:“这老管家看着糊涂
,其实精明的很,他若真不想卖,怎么会让我们进来?”

  蒋烟也是明白人,冲冲老管家笑道:“看看无妨,反正我朋友也不急。”

  进了外院,我一眼就看见了那精致的垂花门,心中顿时暗赞一声。

  向外一侧的麻叶梁头仿佛红云漫卷,梁头下一对倒悬的短柱雕饰出朵朵莲叶,将垂柱
装点得宛若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垂莲柱间的梁上雕刻着“玉棠富贵”的图案更是喜庆吉
祥。

  外面的那道楠木棋盘门上包着六排铜箍儿,显得十分结实厚重,里面的屏门更是用了
上好的铁木,油漆明亮几可鉴人,可见老管家所言不虚。

  待过了垂花门,众人眼前更是一亮。三正四耳的堂屋高大气派,东西厢房也是雕梁画
栋;庭院内十字甬道全是青石铺就,余处则是绿草茵茵;正房前面种着几株枣树,枝头青
果累累;东边是一溜葡萄架子,西侧则遍栽丁香,甬道正中摆着一只巨大的荷花缸,缸内
荷花正盛,不时见到几尾金鲤跃出水面,发出劈啪的声音。

  院子相当优美幽静,就连东西厢房传出的读书声都相当轻柔。

  “不错啊!”蒋迟四下张望了一圈,不由赞道。

  老管家拿了钥匙出来,闻言面有得色,笑道:“这两幢宅子在口袋胡同排不上第一,
也是头三名。”

  宁馨悄悄碰了我一下,小声喊了一声:“三哥~”

  看宁馨的眼神就知道她极是喜欢这地方,可总不能让卖家看出自己的心思,我便忙示
意她别出声,那边蒋迟却装傻道:“哦,这胡同里还有更好的宅子?那他卖不卖呀?”


  老管家干笑了两声,声音里不免带了两分嘲笑,蒋迟顿时不乐意了:“老头你笑什么
?小爷我买他房子是看得起他……”

  他话没说完,人已被我拉到一旁去,蒋烟陪着笑脸对老管家道:“唐大爷您别生气,
我家少爷就这脾气,受不得一丁点委屈。”她冲我一努嘴:“买房子的正主儿是这位李公
子,外地来京做买卖的,想把家眷安置在京城。这宅子若是卖的话,大爷您说个价儿。”


  “老头就是一管家,哪儿能做得了主啊!”话虽这么说,可老管家还是带我们去了对
面。

  进去一看,两处宅子果然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庭院里的花树荷花缸都一
模一样。只是院子虽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可花坛里仍可见杂草蔓生,正房厢房也听不到一
丝起居的声响,显然是没人居住了。

  看过正房,就连魏柔都露出喜欢的神色。那边老管家似乎禁不住蒋烟的软磨硬泡,偷
偷把东家的底牌泄露出来:“听老爷说,这宅子带上家俱没有一万五千两银子是绝不会卖
的。”

  蒋烟一呆,大概是这个数目大大超出了她的想像。宁馨却喜上眉梢,偷偷摇了摇我的
胳膊。

  我却犹豫起来。万五是个相当公道的价钱,别说宅子本身就值七八千两银子,单是那
些做工精美用材极其讲究的家俱怕是万两也挡不住。

  可因为竹园的资金都有他用,我此番上京不过带了八万两银票而已,除去送给桂萼方
献夫沈希仪三人各三千两,白澜二千两,赎白牡丹一万两,买沈篱子胡同地产近一万两,
被皇上讹诈赈灾一万两以及桂萼帮我购置的住宅约五千两,所余不足三万五,若是再花去
万五,势必要影响到沈篱子胡同的建设,从而引起别人对李佟实力的怀疑。可若在蒋迟面
前显得底气不足,一样对我不利。

  宁馨心思玲珑,眼珠一转,贴近我耳朵细声道:“三哥,进京的时候,我娘给我带了
一千两银子,人家只花了一小半;蒋伯伯还给了一千两的见面礼……”

  宁馨一番好意却激起了我心中豪气:“区区万五还没放在你三哥眼里,你手上的私房
钱还是留着日后体贴房里的姐妹吧!”

  宅子主人卧病不起,便由他太太出面接待了我们。我和蒋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毫无商
场经验又相当羞涩的少妇,轮番用话挤兑。

  那边蒋烟则缠住了老管家,又有意无意地透露了我的身份,最终那幢宅子以一万两千
五百两的低价成交了。

  “唐勉?我怎么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蒋迟望着房契上的主人印签,突然开口问管
家道:“你们家老爷是做什么生意的?”

  “是茶叶。”

  “茶商?”蒋迟端详着手中那盏精致的三足白瓷茶碗,然后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起茶
来,不再出声了。

  “人家今天就想搬过来哪!”地契转到宁馨手里,她自是兴奋异常,拉着魏柔在新购
下的宅子里转来转去。

  蒋烟是个自来熟,又见多识广,便热心替宁馨出起主意来,从仆人丫鬟到内堂摆设,
两人越说越热络,看宁馨的架势,甚至要把蒋烟拉来做总管,我忙藉故打断两人的对话。


  “宁馨儿,你和你陆姐先回府去,我去找万金,明儿再请蒋大姐给咱介绍几个得力的
丫鬟。”

  宁馨一点就透,含笑称是。蒋迟却随口问道:“万金?百花楼的那个万金?”

  我赞了他一句交友广泛,蒋迟却压低了声音诡笑道:“正好,我也有日子没去百花楼
了,就陪你走一遭,见不到白牡丹了,可还有姚碧莲哪!”说着嘿嘿一阵淫笑。

  于是先把魏宁二女送回长宁侯府,蒋烟这才知道我与蒋家关系极为密切,可拐弯抹角
地打探二女的身份,蒋迟却摆出安平侯世子的架子,警告她不要多问。

  蒋烟并不如何害怕,腻在他身上,笑道:“大不了是个郡主娘娘呗,不过,脾气这么
好的郡主,奴家真还没见过哪,奴家心里自然喜欢!”

  “她脾气好?她脾气好的话,太启脑袋也不会开花了!”蒋迟一撇嘴:“也就是遇上
子愚了,妈的,这才是老鼠怕猫,一物降一物哩!”

  说着这儿,他才品出蒋烟话里有话,瞪了她一眼,骂道:“奶奶的,你是不是嫌我媳
妇太厉害啊?”伸手就去掐女人的丰乳。

  蒋烟假意躲闪了两下,就伏在蒋迟身上任他放肆,只是眼角余光偷偷递过一丝幽怨。
我不为所动,含笑望着两人嬉闹,心中却暗暗揣测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百花楼很快就到了,三人都是轻车熟路,姚碧莲虽然有客,可那客人不敢得罪蒋迟,
蒋迟自然抱着美人云雨高唐去了。

  蒋烟则钻进那些妓女的房间,一面推销自己在豪门深宅里见到的新奇玩意,一面东家
长西家短的闲聊,倒是让她打探出不少隐私来。

  我告诉万金准备辞职,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之后便找来了云仙。

  听说我要赎她,她自是喜出望外,低眉浅笑说那几日照顾陆昕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而老鸨似乎也觉得云仙年龄偏大,又因为读过几天书而不太愿意狐媚客人,加之忌惮
蒋迟,故而没拉锯几个回合就答应了我八百两赎金的条件。

  银契两清,老鸨笑道:“陆昕、云仙都只有读书人才喜欢,李大人看着也是个读书人
,没想到拳脚却那么厉害!”

  在一品楼与洪七发、廖喜发生冲突的那晚,陪侍的歌女舞女都是百花楼的人,老鸨得
到信儿自不奇怪。我随口笑着说了一句狗急还跳墙哪,便问这两日可有廖洪两人的消息。


  “怎么没有!洪……七发已经放出风来了,说要大人好看,不过,大人有蒋小侯爷这
样的朋友,自然不会怕他!”老鸨谄笑道。

  “洪七发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我打了个哈哈:“他手下也只有一个叫什么白师
傅的还能上得了台面。”

  “白师傅?”老鸨怔了一下,方才醒悟道:“大人说得是白曲白老头吧,他可不是洪
七发的手下,只是听说他好像赔了生意,才寄人篱下,帮着洪七发训练车把式,顺便教他
们几招拳脚,还指点过敝楼的护院哪!不过,看来也就是些花拳绣腿而已,要不,怎么那
么多人都没伤着大人一根寒毛呢?”

  “哦,这是多久的事儿?”

  “有三四个月了吧!”老鸨也拿不准。

  我心中微微一怔,如此算来,赫伯权在松江沈家一战之后,就脱离宗设集团,秘密潜
回京城了,显然他和宗设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何密切。

  可宗设能得到那么多的马匹,除了赫伯权,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可疑之人。联想在杭
州西湖快马堂弟子的对话,我心中渐渐生出一丝疑念,快马堂的生意骤然滑落,中间会不
会是有人捣鬼,他加入大江盟又会不会是另有内幕呢?

  不过洪七发似乎并不知道赫伯权的真实身份,否则不会轻易让他露面,白曲的身份想
来是赫伯权早就预备好了的,那么他当初的马匹生意恐怕就问题多多了。

  和老鸨闲聊了没多久,很快弄清楚赫伯权眼下就住在通达车行。我有心前去一探,便
欲去找蒋迟,告诉他我要先走了。

  “带奴一起走吧,奴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多留了。”云仙抱紧我央求道。

  换了前两日,我或许真的会带她离开,可昨夜一场盘肠大战已经让我郁积了近两个月
的心火得到了发泄,对她自然没有太多欲望,更何况千娇百媚的魏宁两大绝色美女也一定
在凝翠阁里等着我回去温存,我就藉口宅子需要修缮,温言安抚了几句,让她在百花楼里
再待上一晚。

  搂着云仙送她回自己的住处,一路之上就有几个得到信儿的姐妹龟奴向她祝贺,她复
又高兴起来,甫一进后花园,她就送上了香脣。

  “呦,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云仙姐姐怎么也傍起情郎来了?”

  却见假山后面接连转出七八个人来,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其中一女惊讶地笑谑起来
,她依偎着的那个男人也诧异地望着我道:“子愚,听我大哥说,你是个风月魁首、花柳
班头,没想到真是这般大胆风流,你就不怕宁馨吃醋吗?”却是蒋逵蒋太启。

  “人不风流枉少年!四少不也是家有贤妻嘛!再说了,没那金刚钻,咱也不揽这瓷器
活儿。”蒋逵能知道我和宁馨的关系,想必是充耀开始散布消息了,而蒋家自然第一时间
就得到了情报。

  “你丫跟谁说话哪!”蒋逵旁边一白净的公子哥儿听我言语没有半点敬意,便尖声喝
问,却被蒋逵喝止。

  他瞥了云仙一眼,笑道:“子愚,也难怪小七无礼,你堂堂锦衣百户,来百花楼即便
不是姚碧莲葛昙作陪,也要是李樱柳芳这等出色的人物相伴,云仙姑娘么,嘿嘿……”说
话间一脸哂笑。

  云仙顿时花容失色,怯怯地躲在我身后。我却冷笑道:“四少此言差矣!姚碧莲葛昙
之流,不过得妖媚二字而已,岂能与云仙相提并论?!再说了,云仙已被我赎出成为在下
的姬妾,日后谁敢出言无状,别怪我李佟心狠手辣!”

  “哈哈,笑死人了,你赎了云仙那老屄货……”那小七讥笑之声方起,我已轻轻推开
了云仙,一步跨到他跟前,抡起铁拳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眼看就要打上他的鼻尖,却猛然觉得一道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目光阴冷凌厉有如毒蛇
一般,竟让我觉得极不舒服。

  “蒋逵身边有高手!”

  我目光微微一转,却见蒋逵身后两艳女正亲昵地依偎在一文弱秀美的青年怀里,那青
年目光灼灼的望着我,目光里分明带着几分惊讶,那张面孔却极是熟悉,竟是唐门三少唐
五经!

  咦,他怎么来京城了?又怎么和蒋逵走到了一处?

  心念电转,拳头已然砸在了小七脸上,只听他一声哀嚎,身子顿时飞了出去,砰然落
在了两丈之外,再看他已是血流满面。

  哄笑声戛然而止,蒋逵和同伴一下子都愣住了,后花园里只能听到小七痛苦的呻吟。


  半晌,蒋逵才色厉内荏地骂道:“李佟,你丫太放肆了!打狗还要看主人……”

  “四少,您瞧我,就这副驴脾气!我也是发贱,跟他妈一条狗一般见识个什么劲儿呀
!”

  我打断蒋逵的话,一抹手上的血痕,嬉笑道,突然一指唐五经,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挑衅道:“小白脸,别他妈的像个女人似地看我,就算老子喜欢操屁眼,也只喜欢女人的
。”说着大手在云仙臀上揉了两下。

  唐五经虽说为人狠毒又贪花好色,可却是唐门的后起之秀,一身武功甚至不在解雨之
下,且其父唐天威在易容术上的造诣颇深,估计他这方面也不会太弱。

  我易容成李佟能不能瞒得过他,殊难预料,看他眼神,想必已是起了疑心,我只好反
客为主,心里却道:“妈的,这小子真是碍手碍脚,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呢?


  月色中,唐五经白皙的脸一下子涨得血红,胳膊突然一分,将怀中两女齐齐震开,上
前一步与蒋逵站在一处,眼角余光望了蒋逵一眼,见他脸黑得如同锅底一般,目光更是恨
不得把我杀了似的,便一抬手,摺扇唰地一拢,指着我森然道:“李佟,你敢辱骂于我,
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只是目光里却透着一丝犹豫。

  “呵,谁这么大胆,敢对锦衣百户不客气?”假山后面无巧不成书地传来蒋迟的声音
,就见他搂着一丽人嘻嘻哈哈地从一帮人身后走到蒋逵旁边,上下打量了唐五经一眼,笑
道:“挺斯文的一个人,火气干嘛那么冲啊?”

  第五章

  “子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蒋迟听众人七嘴八舌地告状,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经
过:“赎了云仙,嘿嘿,连我他妈的都没想到哩!”

  “四弟,你也别生气。”他搂过蒋逵的肩膀,望着满脸是血的小七感慨道:“比起宁
馨这位夫婿来,咱哥俩儿可有点相形见绌了!我看也就这厮的脾气,才能压制住那疯丫头
!”

  扭头见和他走在一起的丽人脸色不豫,他又嬉笑地许诺道:“碧莲,妳也甭羡慕云仙
,赶明儿我也赎妳出去!”

  叫蒋迟一搅和,蒋逵只得悻悻地瞪了我一眼,而那小七更是怨毒地望着我,却敢怒而
不敢言。

  蒋迟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唐五经的身上:“这位仁兄少见啊,四弟,是你朋友吗?”


  “他叫唐五经,是做珠宝生意的。”蒋逵微微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情愿地介绍起彼
此来:“五经,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大哥蒋迟蒋东山。”

  我心中蓦地一动,不错,唐门的确是做珠宝生意,可比起它名下的药材生意来,名声
相差何止十倍!蒋逵是不知道,还是有意避而不谈呢?而看他的态度,却似乎与唐五经颇
为亲近。

  “唐五经?这名字有意思,莫非你哥哥叫唐四书,弟弟叫唐六艺?”

  蒋迟随口开了个玩笑,又问:“贵宝号怎么称呼?”

  “敝号宝大祥。”唐五经的目光飞快掠过我的脸。

  “哦?”蒋迟微微一怔:“可是应天府的宝大祥?前一阵子听说它通倭走私被人告发
了,后来却没了动静。”他望着蒋逵笑道:“四弟,不是你替宝大祥说了什么好话吧!”


  “小侯爷说笑了,真正替宝大祥出力的乃是苏州判官王动王大人,后来他成了宝大祥
殷东主的乘龙快婿。不过,宝大祥还是因为这场官司一分为二了,应天扬州号为寒家所得
,依旧保留了宝大祥的名号。”唐五经耐心解释道,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我的表情。


  “这么巧?王动可是我的顶头上司!你认得他?他眼下正在京城哪!”

  蒋迟的惊讶恰到好处,唐五经不由迷惑起来:“在下自然识得王大人。”他目光转到
了我身上:“说实话,这位李大人和王大人长得颇为相似,在下差一点就认错了人。”


  “乍一看子愚和王大人是有些相像。”蒋迟并未遮掩,却也没多说,看起来极是自然
。反倒是蒋逵在一旁解释着我的身份,唐五经听说我是代王俊仗的准女婿,眼中疑色这才
退去大半。

  “既然是卖珠宝的,赶明儿带几件好东西给我瞧瞧,说起来积古斋的老赵心眼也忒小
了点,早该有人和他们争上一争了。”又闲聊了几句,蒋迟便拉着我告辞,前去安顿云仙


  两人出了百花楼,蒋迟才沈吟问道:“这唐五经是不是有点来历?”

  我解释一番,蒋迟皱眉道:“蜀中唐门?太启怎么跟江湖人搅到一块儿去了?”

  “说起唐门,它更像是个商业世家,而唐五经父子就是专门处理门内生意的,或许他
真是为了宝大祥在京发展才结识了四少。”

  蒋迟身份特殊,我不想让唐门给他留下一个毒药世家的形象,便只好暂时便宜蒋逵和
唐五经了。

  “但愿如此。”蒋迟打了个哈哈:“别情,我这个四弟可不太安分,你别小看了他。
”见我点头,他才换上了招牌笑容:“我陪你来百花楼,你也该陪我去趟翠云阁了。”


  回到长宁侯府已是二更天,魏宁两女果然在凝翠阁翘首以待。虽说二女昨夜方才破瓜
,可两人一直歇息到了中午,此刻尚有精神。和二女温存了一会儿,宁馨见我迟迟不更衣
,蛾眉渐渐簇了起来。

  “三哥可是要出去吗?”

  “什么都瞒不过妳。”我送上一顶高帽子:“相公倒是想和妳们好好亲热亲热,可我
发现蒋逵与江湖人关系密切,怕他另有图谋,想去他家探上一探。好老婆,妳去过他家,
说说那儿的布局地形。”

  而原本想去一探赫伯权的情况,眼下自然让位给唐五经了。

  “那个混蛋,人家看他就不顺眼!”宁馨兴奋起来:“清河侯府那么大,一时哪能讲
清楚。三哥,那儿离这儿就隔着一条街,干脆人家陪你去一趟,不就成了吗?”魏柔也满
怀希翼地望着我。

  如果没见到唐五经,带着宁馨一道去自然亦无不可,然而我曾亲眼目睹唐五经的飞刀
绝技,眼下自己的内力不足原来的七成,自保有余,想护住宁馨可就难说了。而魏柔新妇
破瓜,功力也是大打折扣。

  “清河侯府并不安生,因为唐五经很可能就住在那儿。”

  “唐五经来京城了?唐门来的好快呀!”魏柔微微一怔:“相公任职刑部的消息怕还
没传到江湖哪,等消息传开了,来京的江湖人怕是更多了。”

  我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瞥了宁馨一眼,万一被江湖人发觉我和李佟是一个人,宁馨她
立刻就成了我的软肋。如此说来,精通易容术的唐五经更是留不得了。

  “唐五经是蜀中唐门的人?”宁馨毕竟是练青霓的俗家弟子,对唐门自然不算陌生:
“他武功很高吗?可三哥你是江湖十大高手啊,怎么怕起他来了?”

  “我怕他?换在以往,三招妳相公就能砍下他脑袋来!现在可好,遇上妳们姐妹,一
个刺我一刀,一个弄得我差点走火入魔,我没死翘翘已是老天保佑了!”我没好气地道,
逗得魏宁二女齐齐笑了起来。

  宁馨终于明白自己去了就是拖累,便仔仔细细把清河侯府的格局讲述了一遍,又通情
达理地让魏柔与我同行。

  “算了,妳陆姐也是新妇不良于行。倒是妳没事儿就把练青霓教妳的东西说给妳陆姐
听听,让她指点指点妳,日后咱们夫妻也好同进。

  同退。“宁馨记忆力惊人,清河侯府只去过一次,却记了个八九不离十。顺利地找到
了世子蒋遥的住处,我戴上了黑色头套。

  当看到病恹恹的蒋遥出现七连环的中毒症状后,我心里全都明白了,蒋逵到底和唐五
经做着什么生意。

  只是蒋遥虽然被那嗜心吸髓的剧痛折磨得满床打滚,汗如浆涌,可发作的时间却比唐
三藏形容的短了一半有余,而且他也没有完全失去行动的能力。

  大概是唐门对七连环的毒性做了些许改进,让它更加不易被人怀疑吧!而唐门负责研
制毒药的百草堂乃是唐天威的嫡系,唐三藏不知道七连环的新变化并不奇怪。

  听宁馨说,蒋遥虽然自幼多病,可两年前才得了这怪病,我知道该是那时候中的七连
环了。而不管七连环如何变化,时间拖了这么久,毒性也早就深入骨髓,神仙难救了。


  “两年前,蒋逵还不满十八岁……”

  躲在屋檐下的我陷入了沈思,一个是不知道哪一天会咽气的蒋遥,一个是豺狼心性的
蒋逵,究竟哪一个更有利用价值呢?

  过了片刻,我望了一眼榻上昏睡的蒋遥,悄然离去。

  天还没亮,就听充耀砸起凝翠阁的门来。

  “云仙死了!东山差人来报,说她昨晚被人奸污,自缢身亡了!”

  “……自缢?!”

  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我睡意全消,手足顿凉,愣了好一会儿才失声嚷道:“不可能!
我才赎了她,她怎么会自缢?!”

  脑海里蓦地浮起小七那双怨毒的眼睛,我叫道:“妈的,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只是,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妄为,难道我锦衣百户的名头都不足以震慑他们?还是他
们另有所恃?

  伴随满腔怒火与悔恨的是一丝寒意,却不如何悲伤。对云仙我只有一份欣赏和同情,
却没有多少爱意,有魏宁二女在身边,就连在她身上发泄欲望的心思都淡了。

  赎她,一半是为了给宁馨找个伴儿,一半是为了闯出李佟的名号。

  可即便如此,心头的复仇之火却依然越烧越旺。

  “我要把那小子挫骨扬灰,让他后悔为何要生在这世上!”

  魏宁两女见我脸色冷得吓人,都连忙起身,一边帮我更衣,一边柔声相劝。宁馨更是
半解罗衣,把我脑袋抱进自己怀里,细声道:“三哥,你别乱了方寸,爹说过,官场上,
每一个可疑事件的背后都有阴谋。”

  我遽然而惊,心思一静,顿时觉出几分蹊跷来。云仙久在欢场,名节二字对她并不像
对普通人家的女孩那样有着强大的约束力,她与我也多是感激之情,就算真被奸污了,多
半是设法掩盖,以图日后复仇,自杀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而小七心怀怨恨,怕云仙离开百花楼就没了报复的机会而强奸她尚在情理之中,可他
只要咬定和蒋逵在一处,我只能哑巴吃黄连,看着他逍遥法外,他实在没必要杀人灭口。


  可偏偏云仙死了。

  我看不透整件事背后的重重迷雾,可代王爷的官场经验却不容我忽视,把当晚在场的
人细想了一遍,总觉得蒋逵、唐五经似乎也脱不了干系。

  “宁馨儿,妳替我去趟刑部,待在档案库房不要出来,有蒋东山掩护,不会有人看出
破绽的。”

  唐五经的出现,不由得我不小心,自己的身份不容暴露,我便预先做出安排。

  又让魏柔给蒋迟送去书信,告诉他别去百花楼而改去刑部,更请充耀说动蒋云竹,请
他出面安排顺天府在京城四门严查出入人员,一旦发现唐五经等人,立即扣押。

  匆匆赶到百花楼,现场已被顺天府的衙役封锁了。带队的张姓捕头从老鸨那里听说我
是蒋迟的朋友,本就有点头大,再看到锦衣腰牌,越发紧张起来。

  “听说云仙姑娘已被大人赎出,下官就没敢擅动尸首。看样子,似乎是……不堪受辱
而自缢的。”

  我望着悬在梁上的云仙,她脸上既痛苦又快乐的表情煞是奇怪,仿佛是在痛苦中羽化
登仙,衣衫也相当整齐,看不出被辱的痕迹。

  只是撩起裙摆,一股精臭尿液混在一起的怪异气味便扑鼻而来,下体更是狼藉一片了


  目光四处逡巡,炕上两条锦被胡乱地堆在一处,十几处指甲大小的精斑散布在床褥各
处,却不见一丝毛发;云帐幔钩一点都没破损,想来云仙并没有得到多少抵抗的机会。


  梳妆枱没有什么异样,几上的茶盏也是丝毫不乱,不过凑近一看,几上明显可见水渍
的痕迹,那茶杯底也残留着茶渍。云仙是个精细的人,仅这一处我就知道,现场显然被重
新布置过了。

  端起茶杯,杯口隐约可见淡淡的胭脂红,仔细嗅了一嗅,却嗅到一缕奇异的幽香,似
乎并不是云仙的气息。查了云仙的胭脂水粉,果然都与之迥异。

  凶手中有女人,我心中暗道。

  “今晨一个留宿客人离开的时候,想偷看云仙姑娘,结果发现了她的尸体。眼下,百
花楼的客人已经全被下官扣押下来,只是……”

  一旁张捕头局促地道,想来扣押了不少有身份的客人,时间久了,他就无法控制局面


  “记下姓名,留下口供,就放人家走吧,反正凶手留在百花楼的可能性不大,而且,
我相信顺天府。”

  “多谢大人。”张捕头松了口气,却突然反过味儿来:“凶手?大人是说云仙姑娘是
他杀?”见我目光陡然冷峻起来,他才讪讪退出房去,走了老远,隐约听到他啐了一口:
“真他妈的邪门!”

  我自然不会和他计较,目光落在老鸨身上,自从知道我锦衣卫的身份,她就一直战战
兢兢,此刻慌忙掏出我赎云仙的银票双手奉上。

  “妳不必害怕,我李佟是个讲道理的人,云仙的死若与妳无干,百花楼依旧可以照开
不误。不过,有几个问题妳想好了再回答。昨天我和小侯爷走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妳一五一十道来。”

  客人争风吃醋,妓女互别苗头,光是打架就有两起,这一晚上百花楼还不安生。

  蒋逵几人都没留宿,在我和蒋迟走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云仙旁边住的柳芳虽然听到
云仙屋里有欢好声,可她并不知道云仙已赎了身,自然也没多留意。

  至于百花楼的姑娘谁和云仙交情好,谁与她有过节,她的恩客都是哪一个,老鸨自然
都一一道来,连那个小七的资料,她也说得相当详细。

  很容易就在八千张胡同找到了任小七,不过当我把犹在睡梦中的他从被窝里拎出来的
时候,我心中已然明白,这小子八成不是凶手--除非他是个杀人的惯犯,否则他绝不会
睡得如此安稳。

  看到锦衣腰牌,任小七已经变了颜色,待听说云仙死了,顿时嚎叫起来:“冤枉!我
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是四爷的人,我要找四爷!”

  没叫上两句,已被我手下锦衣给戴上了口塞,蒙上了黑布。

  “没有几个凶手一上来就肯承认自己的罪名,不动刑有谁肯招?”

  我望着瘫软在刑房里的任小七,好整以暇地道:“不瞒你说,我上任没几天,却久慕
本卫北镇抚司诏狱刑法大名,今儿终于有人能让我亲自试上一试了。”

  锦衣大刘拿起杀威棒,一把撸去任小七的下裳,锦衣老赵眼睛便顿时一亮,望着那雪
腻一团淫笑起来:“妈的,这小子倒生了一个好屁股!”[云霄阁合  http://www.yunx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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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一动,过去在他下身一探,腿间竟是空荡荡的一片,才知道他竟是个为了求富
贵自行阉割而滞留京城的阉人,却不说破,对老赵大刘两人道:“你们审吧,我只要口供
!”说罢,便出了牢房。

  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心满意足地拿着口供谄笑道:“大人,这小子招了!”

  看口供上记述的杀人经过漏洞百出,我已敢肯定,任小七与云仙之死毫无干系。不过
,一条阉人擅留京城的罪状已足够把他发配到穷乡僻壤去戍边了,我也不怕抓错了他。何
况,凶手不是他的话,那蒋逵、唐五经的嫌疑可就更重了。

  “任小七,你一个伶俐小官儿,手无缚鸡之力,若说云仙是你自己一个人杀的,着实
难以置信!实话告诉你,云仙是被奸杀的,而你,好像已经没有强奸女人的资本了吧!”


  任小七这才明白我是成心冤他,虽然极力掩饰,可目光中的一缕仇恨却始终挥之不去


  我不为所动,冷笑道:“快点把同党说出来,看在你没本事奸污云仙的份上,我没准
儿法外容情,饶你一死!否则,哼!诏狱阎王殿的大名岂是白叫的!”

  第六章

  “逮捕唐五经?难道真是他杀的云仙?”

  魏柔眼中寒光一闪,她曾和云仙一起住过几日,云仙对她颇为照顾,骤然得知凶手,
不免勃然而怒,可片刻她就冷静下来:“相公,唐五经可是雨妹妹的三哥啊……”

  “唐五经乃衣冠禽兽,阿雨在黑石村的时候就已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何况,唐门内讧,唐天文一系与唐天威一系已势同水火,除去唐五经,唐天文该拍手
称快才是。不过这一切,有心退出江湖的魏柔已经没必要了解了。

  “那……贱妾陪相公去吧!”

  “阿柔,毕竟血浓于水,就连我都不会亲手去杀唐五经这混蛋,当然也不希望妳们姐
妹因此而心生芥蒂。”

  就算我知道魏柔是得力的助手,就算我弄不清楚唐门在京的实力,可我也不想让她手
上沾上唐家的鲜血,我只能尽可能地小心应对,这才回蒋家来取兵器。

  将宁馨随身携带的一口上好长剑挂在腰间,又别上新月一文字,随后亲了亲魏柔:“
放心吧,一个唐五经,相公还没放在眼里。”

  唐五经住的客栈就在清河侯府的同一条街上,我匆匆赶到那里,老板却说他昨晚就没
回来。到他的房间一看,虽然尚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和七零八碎的杂物,可涉及他身份和唐
门生意的物证却一样也没有。

  跑了?这么说,真是做贼心虚了?

  眼下四门盘查甚严,我自不虞他出城逃逸。何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唐五经
能逃得生天,我大可藉此紧逼唐门交人,不过能在京城抓到他自是上上之选。

  略一思索,我还是按原计划来到了清河侯府。

  投进名刺求见清河侯蒋云松,管家很快把我请了进去,他边走边替主人致歉,说主人
偶感风寒无法出面待客,我再三请求,管家只是不允。

  这本在我预料之内,虽然李佟宁馨夫婿之名怕是已传遍蒋家了,可我用得是锦衣名刺
,两者地位相差悬殊,蒋云松又不知道我的来意,避而不见自然合情合理。

  遂退而求其次,说见蒋逵亦可,管家便说蒋逵犹在高卧,让我稍等片刻。

  坐在客厅里,竹帘后便不时有人偷偷窥视。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见蒋逵恹恹而
至。

  “李佟,你丫不去和云仙风流快活,怎么跑到我这儿扰人好梦来了?”蒋逵神态自若
道。

  “四少嘴上留德。”我冷笑一声:“在下爱姬新故,心情可是差得很!”

  “操!你小老婆死了关少爷鸟事儿?我被人搅了好梦,心情还不好呢!”蒋逵立刻翻
脸,端起茶杯咳了一声,刚想说送客,手却突然一缓,迟疑道:“你有几个小妾?死的…
…不会是云仙吧?”

  “正是云仙!”

  蒋逵倒吸口冷气,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李佟,莫不是你认为我杀了云仙?”

  “不是我认为,而是任小七已经招了,四少你就是这桩血案的幕后主使!”

  其实我已从任小七那里了解到,蒋逵离开百花楼之后,便去了任家与其燕好,直到近
四更方才回家,杀云仙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我却依旧想藉此来打击蒋逵的气焰,以方便我
计划的实施。

  蒋逵面色大变,腾一下就站了起来,竹帘后也传来几声惊呼。他在厅里来回走了几圈
才站定下来,连说数声“好”,不怒反笑道:“想不到啊李佟,你胆子竟如此之大,大得
连皇亲国戚你都敢攀污!锦衣卫他妈的是个什么地方,你以为小爷我不知道吗?!三木之
下,何样口供你得不到?说我是幕后主使,你居心何在?谁他妈的是你的幕后主使!”


  “四少,是不是攀污你,审了才知道!要说胆子大,在下不如四少多矣!起码在下就
不敢明目张胆地带人把你抓回锦衣卫去!”

  “就算你带人来,你能走出我家大门吗?!”蒋逵气焰顿炽,突然喊了一声:“陈叔
!”

  话音甫落,就见一身材高大的老者昂首挺胸走了进来,瞥了我一眼,问蒋逵道:“是
个小子?”

  “就是他。”蒋逵眼里露出戏弄的表情:“李佟,先委屈你一会儿,我保证我家比锦
衣卫舒服多了。小爷我还要睡觉去,等我睡醒了,再问问皇上,你这狂妄之徒究竟该不该
杀了。”

  陈叔咧开大嘴嘿嘿笑了两声,蒲扇似的大手带着风声向我胸前抓来,似是根本没把我
放在眼里。

  “想留我?”

  我往旁边一闪,大袖一挥,手掌便向陈叔的尺关切去,正是鹰蛇十二变中的金蛇缠丝
手。

  为了立威又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掌上便只用了两成内力。没想到那老者皮糙肉厚,
打在他尺关上竟似未觉,只是虎吼一声,一反手复又抓来,右手更是沧啷抽出了肋下长刀
,顺势横扫,只见刀光霍霍,气势竟颇为雄烈。

  横扫千军?

  在剿倭营待了数月,我一眼就认出这招式的来历,乃是大明军中极为流行的罗汉刀法
中颇有威力的“横扫千军”,顿时猜到这陈叔定是蒋云松在燕山左卫当指挥使时的部曲,
心中再无顾虑,新月一文字龙吟而出。

  只听“当啷”一声,那老者的长刀顿时飞了出去,身子更是被震的连连倒退,眼看我
右腿撩过来却再无力躲闪,被我一脚踢倒在地,挣扎了两下竟没爬起来。

  蒋逵没想到我功夫竟如此强横,大吃一惊,忙尖声呼哨。四名大汉应声涌进客厅,却
被我连施重手,不是折了手腕,就是断了胳膊,一眨眼的功夫全都失去了战斗力,等蒋逵
明白过来,一文字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这就是四少的待客之道?还是四少果真是杀人凶手,心虚失措?”

  竹帘后突然传来重重一咳,接着就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李佟,你是代王女婿,
代王爷就是这么教你礼节的吗?”听口气,想来就是清河侯蒋云松了。

  “非是李佟无礼,在下孤身来此,未带一个部曲、未带一副刑枷,足见诚意。可求见
侯爷,侯爷却避而不见;二公子更是刀剑相加,不是在下还有两把刷子,地下躺着的就该
是我李佟了,侯爷怕是还在一旁看热闹呢!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给我一刀,
我当然十倍还之!”

  “放肆!”

  竹帘里外齐齐断喝,蒋逵更是高声叫骂:“小子,你他妈的敢对我爹放肆?!你最好
弄死我,不然我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

  我倒有些佩服起他来了,为了讨老爹欢心,竟然连自己小命都豁出去了。

  就见竹帘一分,一个与蒋云竹颇为相像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李佟,难道你不知道蒋家和代王爷乃是姻亲?”

  “在下当然知道,而我李佟也没兴趣做一个大义灭亲的孤臣!可既然在下高攀,和蒋
家沾亲带故,那二公子为何杀我姬妾?!”说着将任小七的口供扔了过去。

  在我的润色下,那份口供看起来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破绽了,从起因到结局,一切都显
得合情合理。

  蒋云松匆匆浏览了一遍,脸色顿时沈了下来:“逵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儿也莫名其妙!”蒋逵急道:“李佟一见到我,就说我杀了他小妾。”

  “蒋荣,二公子昨晚是什么时辰回府的?”

  管家支吾了半天,说是三更,蒋云松面色越发阴沈:“逵儿,你们昨天在百花楼可有
过冲突?”

  “也说不上冲突。”蒋逵辩解道,却不敢全然否定。他不知道任小七的供状上都写了
什么,委屈中便带着一丝紧张。

  “这唐五经是何人?”

  “乃是一珠宝商人,孩儿也是认识不久。”

  我怕蒋云松再问,就问出蒋逵的破绽来,便突然插言道:“侯爷,这案子锦衣卫自会
审理,不劳侯爷费心。侯爷若是不放心,大可请旨陪审,至于二公子,还是跟在下回锦衣
卫吧,刑部驾帖一出,我岂有空手而回之理?!”

  刀架在脖子上,不由得蒋氏父子不屈服。只是我拉着蒋逵回锦衣卫的同时,蒋云松的
马车已疾驰内城皇宫而去。

  “四少,请问唐五经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把马车停在一处僻静所在,我钻进车理问
道。

  蒋逵冷哼一声,头一别,却不回答。

  “四少,虽然你很不尊重我,又是杀害云仙的疑凶,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尊重一样东
西,我们就有共同语言。”

  蒋逵神色微微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我脸上,却又飞快移走,冷笑道:“和你有
共同语言?李佟,你现在才想起来和我套近乎,晚了!再说,我可是杀害云仙的疑凶,你
难道不想为云仙报仇了吗?!”

  “逝者已矣,来者可期!就算我把四少千刀万剐,云仙也不能死而复活,何不放眼将
来?何况杀了四少,或许真正的凶手还在后面窃笑呢!”

  “什么意思?”蒋逵迷惑起来。

  我却转了话题:“四少说现在套近乎晚了,可我不过二十出头,四少也才满二十岁,
通往权力之路才仅仅开始,怎么能说晚了呢?”

  我淡淡一笑:“再说,我没把任小七是你娈童的事情写在口供里,也算对得起四少了
。否则,以清河侯的军人脾气,就算你大哥蒋遥一命呜呼了,你也难承继清河侯位,别忘
了你弟弟蒋迁可是嫡出啊!”

  “李佟,你他妈的胡说什么?!”蒋逵色厉内荏地叫道。

  “四少,或许你不知道,我李子愚曾经做过几天捕快,年前应天府出了一桩奇案,五
十多个人中了一种叫做‘七连环’的毒药……”

  骤然听到“七连环”三字,蒋逵顿时面如死灰,冷汗“唰”地便流了下来,猛的就想
站起身来,可屁股刚离开坐垫,却又重重摔了回去,原来他的腿已经软的支橕不住身体了


  “四少如此胆小,倒让李某好生失望!”

  我用上了些许佛门狮子吼的力量,蒋逵这才缓过神来,一拱手,勉强挤出副笑脸来:
“太启有眼不识泰山,对先生多有得罪,万望先生念我年幼无知,原谅则个。只是先生所
言,太启心中实是莫名其妙……”

  “人言四少乃是蒋氏六子中最负才气之人,看来是言过其实了。”

  被我一激,蒋逵呼吸顿促,沈吟半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脸上惊恐竟去了大半
:“既然先生已知,那先生有何要求,但凡太启能做到,敢不从命!”

  “四少言重了。”我当然明白,放长线钓大鱼,鱼线可不能绷得太紧:“我与蒋家沾
亲带故的,怎忍见令尊连失二子?不过,唐五经若是落在了别人手里,四少你该知道后果
吧!”

  见我真把蒋逵带回了锦衣卫,同僚们顿时肃然起敬。锦衣卫虽然权势熏天,可经过皇
上一番整治,眼下还真没人敢轻易招惹那些圣眷正隆的权贵和皇亲国戚。

  虽然蒋逵看起来神色倨傲,浑不把卫所当一回事儿,可人毕竟是到案了。

  等看到任小七前后几份截然不同的口供,蒋逵这才明白过来,我早知道他不是杀害云
仙的凶手,不禁埋怨道:“子愚兄,你这不是成心冤我吗?”

  “四少,若云仙是你杀的,我早把你碎尸万段了!不过如此一来,别人就不会想到,
仇人似的两个人,暗地里却是同盟军。只是四少你千万记着,人前人后,最好叫我李佟。


  “这么说,人也不见得是唐五经杀的喽?”蒋逵拿起任小七最后一份口供,沈吟道:
“小七岂不是也要冤死?”

  “人是不是唐五经杀的已经不重要了。至于任小七,他连你都敢出卖,留他何用?何
况,京城里找个带把儿的二尾子难,可找不带把的阉人却是一大把一大把的,孰轻孰重,
小侯爷您自个儿掂量吧!”

  看到方来客栈登记薄上写着何素素的名字,我知道蒋逵的消息完全正确,问过老板,
才知道何素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归。

  至于唐五经,老板说印象里有这么一个小伙子,只是这几天仅见过一回。

  何雯、何霏姐妹依旧留在客栈,我知道何素素必然还要回来。老赵大刘很容易将姐妹
俩调开了一会儿,我则打扮成了伙计模样,进屋搜索起来。

  闻到何素素的胭脂,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了凶手。只是我不明白,唐五经为何冒着偌大
的风险奸杀云仙,难道仅仅因为我昨晚曾经羞辱过他吗?

  直等到快晌午了,才见何素素急匆匆地走进客栈,却不见唐五经的踪影。

  不一会儿,她便带着女儿会了帐,又匆匆离开。老赵、大刘按照计划跟在后面。两人
都是老锦衣,跟踪的手法极是高明,对京城里的道路又十分熟悉,不时交叉换位,忽而在
前,忽而在后,何素素虽然十分警惕,却没发现她已被人跟踪了。

  我在方来等了半天,何素素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道尽头了,却见从树荫下斗牌的人群
中踱出一人,虽然面目与唐五经颇为不同,可冷酷的目光却泄露了他的身份——或许是因
为觉得没人注意他,他忘了掩饰自己的眼神。

  四下张望了一番,他才快步朝何素素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我紧紧跟在他身后,有了鲁卫的指点,我的跟踪技术还在老赵、大刘之上,一路上光
是头上方巾就换了四块,又利用马车换了三套衣服,终于跟着他来到一家名为大福的客栈


  远远望去,却见唐五经掏出一样物事给老板看了一下,老板便拿出了登记薄,唐五经
翻看了几页,与老板耳语几句,才施施然上了楼去。

  过了半晌,估摸着唐五经也该动手了,我这才进了客栈,将锦衣腰牌递给了老板。


  “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就三拨官爷……”老板嘀嘀咕咕地拿出了帐簿。

  看清何素素的房号,我拎起柜枱上的铜茶壶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

  何素素房间的隔壁,果然传来了淡淡的血腥气。

  把铜壶塞进更换下来的长衫里,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甩手将长衫扔了进去,就听“噗
噗”数声,四把飞刀打在长衫上,将它贯出老远,直钉在了墙上,那铜壶“当啷”一声落
地,热水洒落在地,地上竟冒起一大片白泡来,呲呲作响,果然房间已被唐五经下了毒。


  可惜,他不知道,我是他堂妹唐棠的心上人,她早把唐门毒药的趋避解毒方法一一告
知于我,对通常的唐门毒药,我也早有了抗性。

  而除非唐五经自己也不想活了,否则,屋里毒药的毒性绝对不可能太强。

  铜壶骨碌几下,便被人一脚踏扁,而我则趁势抢入了房内。

  “王动,你这般藏头露尾的,岂不辱没了十大的名头!”

  唐五经垂手立在房中央,冷冷地注视着小心翼翼的我开言讥讽道,只是语气中却分明
能听出几分紧张。

  刚用过极耗内力的“天狼七星变”,他内息一时跟不上,一柄飞刀虽已扣在左手,却
不敢发出,目光不时扫过我的脚下。

  我真想告诉他,我脚下快靴的鞋底是一层精钢,地板上那蓝晶晶的细针对我毫无作用
。心中冷笑,目光却飞快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景象。

  大刘倒在唐五经身旁,喉咙上鲜血咕咕而出,显然是被唐五经一刀毙命。唐身后何素
素胁持着一身是血、只能呵呵却说不出话来的老赵,见我进来,目光颇为奇特。而随着白
烟渐起,老赵的脸色越来越灰暗。

  “唐五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敢杀官,等着凌迟吧!”

  “你能找到‘方来’,我杀不杀官又有何区别!不死在你手里,蒋逵那个王八蛋也不
会放过我!不过,王动,到这时候了,你还演戏,莫非是怕同僚知道你身份?那好,我就
逼你现形!”

  话音未落,就见唐五经的手臂在胸腹前划过一道奇异的圆弧,四把飞刀已经落在他手
中,只是那速度极是惊人,飞刀看起来仿佛是自己从腰间皮套中跳将出来,组成四道亮晶
晶的银线,就像琴弦一般,唐五经五指挥出,那四柄飞刀宛若跳跃的音符骤然而出。

  我挡、挡、挡、挡!第三次见到华丽的“天狼七星变”,我心中早有对策,只靠着拔
刀诀左右抵挡,便将四把飞刀尽数破去,其中一把更是被我击飞,正扎在了老赵的心窝上
!而我因为内伤未愈,看似轻松,额头却见了细汗。

  “好一招借刀杀人!”唐五经瞥了一眼老赵,咬牙切齿地道:“看来你真要赶尽杀绝
了!只是我唐五经与你何怨何仇,你这般苦苦相逼?”

  “那云仙又与你有何仇怨,你却先奸后杀?别急着否认,何素素留在云仙房里茶杯上
的口红已经泄底了。”

  唐五经目光一凝,可惜何素素在他身后,无法看到其中的那丝怨毒。

  目光扫过我额头鬓角,他突然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又何必隐瞒!不过,你
武功一下子差了许多呀!不管你是不是王动,今天你死定了,素素,咱俩联手杀了这厮!


  “好!”

  何素素应了一声,苗刀一送,竟直扎进了唐五经的后心!

  望着前胸透出的半寸刀尖,唐五经的脸骤然扭动起来,白皙的面孔霎时间变得血红,
不见他如何动作,两把飞刀已从袖底激射而出,蓝芒乍现已没,飞刀正扎在离他不足一尺
的何素素身上,何素素闷哼一声,苗刀一撤,鲜血立刻从唐五经的前胸背心喷了出来,他
嘶吼一声,砰然倒地,气绝身亡!

  变生肘腋,我仅仅来得及抱住将要倒下的何素素,只短短几息的时间,她的脸上已全
是灰暗颜色。

  “……没用了,飞刀上是……阎王帖,连唐门也没解药……”

  见我手飞快伸进唐五经的衣服里寻找解药,何素素吃力地道,她那原本火辣灵动的眸
子也渐渐失去了光彩。

  “去刑部的……是个女孩,可我、我没告诉唐五经。你和动少……”

  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我早该死了,能死在……你怀里,我、我也心满……
意足了……”

  “雯雯、霏霏快来呀!”

  我抱着她直往隔壁冲去,可声音却变了调,武林茶话会上那个豪爽大方热情似火的何
素素一下子回到我的记忆中,竟让我心头异常酸楚,一面飞快地点着她伤口周围的穴道止
血,一面忍着悲恸含笑道:“大姐,我是王动,我是王动……”而何雯、何霏看到母亲的
模样,却是吓得号啕大哭。

  “不要叫我大姐,我……不配,云仙……是我杀的,虽然唐五经威胁我,可……可听
说赎她的人八成是你,我就忍不住杀、杀了她。

  别怨我,我还债了,只是……只是霏霏、雯雯……听叔叔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知道,何素素,这个我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怜的女人,就这
样走了。

  第七章

  “相公,别太过自责了,或许,对何姑娘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魏柔搂着几
乎被吓傻了的何雯何霏,关切地望着我。

  我没想到何素素的死竟给我带来了如此大的冲击,也许她曾经袒露出的情怀让我觉得
她是我亲近的人,纵然她最终屈服于唐五经的淫威之下。

  如果倒在我怀中的不是何素素,而是宝亭、无瑕……

  我不敢再想下去,何素素那张苍灰的脸又浮现在我脑海里,直到生命的尽头,那张脸
都没露出痛苦的痕迹,反而安详从容,甚至嘴角还流露出一丝笑意,或许真的像魏柔说的
那样,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一种解脱。

  “可她原本可以不死的……”我揉了揉被何素素攥得发紫的手腕,淤紫的颜色分明告
诉我,她对生的留恋。

  “她杀了云仙,如何再面对相公?难道让她一辈子忍受心灵的煎熬吗?”魏柔轻声道
:“相公现在的样子,大概何姑娘走得也不放心吧,你可是我们姐妹的主心骨啊……”


  望着那双妙目射出的海样深情,我遽然而惊,是啊,逝者已矣,我更该关心爱护的是
我的妻妾儿女才对,为了她们,就算是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换上一套素白衣衫,我来到书房,管家来催了好几次,说蒋云竹要见我。

  “大哥方才来过,被我劝回去了,他是个军人,脾气不免大了点,贤侄你别见怪。”
蒋云竹一边喂鱼,一边慢条斯理地道。

  我斟酌着词句道:“小侄也是性子急了点,心痛姬妾被杀,怕凶手逃逸,故而不得不
出此下策,对清河侯也不免多有得罪。眼下凶手已经伏诛……”

  “和太启那孩子没关系吧?”蒋云竹打断我的话,狡黠一笑,见我点头,笑道:“都
是亲戚,你不必担心,私下里找机会跟我大哥说清楚就成了,他是个明白人,不会怪你,
只会感激你。”

  饶是我聪明过人,听到蒋云竹这番云遮雾罩的话,一时也没弄清他的用意。

  不过,很快他自己就将谜底揭开:“皇上待蒋家恩重如山,一门三侯,乃是少有的殊
荣,眼红的人不知有多少。而蒋家子弟仗着自己的身份特殊,行事难免骄纵。说起来,多
赚几两银子多占几亩地没人说你什么,可有人要干预政事,这可是外戚之大忌,总要有人
不时出来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清醒清醒才是,否则,尾巴翘上天,最后惹得皇上都厌烦了
,那可不是蒋家之福。”

  “侯爷的意思,小侄就是这个扮黑脸的?”我恍然大悟,望着露出狐狸般笑容的蒋云
竹,心头慨然——他,和那个追着我问御女术的荒唐侯爷是同一个人吗?

  “当然是自家人好,你和我蒋家的关系,说近不近,可说远也不远,正正好好。像我
,就不可能拿着棒子到我大哥府上逮人吧!”

  蒋云竹的话意犹未尽,可我明白,按照他的想法,我大可对蒋家严厉行事,只要留着
回旋的余地即可,只是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蒋家的共识,可不管怎样,蒋家已
经对我开始敞开了中门。

  蒋云松说动蒋太后请来了圣旨,曰锦衣卫不得羁留蒋逵,蒋逵也需随传随到,两下都
保住了颜面。

  不过,由于老赵、大刘的殉职,我自然少不得挨了张佐一番申斥,只是他看在皇上和
桂萼的面子上并没有深究,甚至连唐五经和何素素的身份都懒得理会,只说将此案全权交
给我处理,务必尽快结案,想来蒋云松也让他不堪其扰。

  锦衣的怒火发泄在任小七的头上,等我得到消息,他已被活活鸡奸而死。蒋逵虽然痛
惜,也只能接受现实,毕竟自己的前程重要。当然,他少不得和我大骂一场,方悻悻离开


  不少锦衣见到圣旨,就隐约察觉我可能来头不小,见我没了部曲,纷纷要求做我的属
下,都被我用危险二字一一婉拒。

  老赵、大刘之死,本就是在我的算计之内,空出来的两个职位,当然要委以心腹了。


  可惜秦楼的人一个都用不了,否则高七、白秀都是绝佳的人选。放眼江湖,却一时想
不出合适的人来,只好把此事暂时放在一旁。

  想起桂萼替我购屋约好了今日给我房契钥匙,只好打起精神,前往桂府。

  桂萼让儿子桂靖陪我去看房子。房子坐落在僻静的马宁子胡同,离刑部快走只要一袋
烟的功夫,而且从这里去桂府,正好路过口袋胡同,对我行事极是方便。

  三间两耳的小四合院就算在平头百姓居多的马宁子胡同里也是不显山不显水的,庭院
和摆设更是相当简朴雅致,正和我的心意。桂萼早替我准备好了被褥铺盖,搬进来就能住
人了。

  于是我干脆就从桂府搬了出来,好在东西不多,只是府上的书籍却被我拿走了大半,
反正桂萼眼下没时间读书,而桂靖一心进学,也不可能去碰那些闲书了。

  买了几个伶俐的丫头,除了少了个女主人,这儿也算有点家的味道了,只是丫头们望
着衣饰精美的我和接踵而至的几顶八人大轿,再看看不带一丝奢华气息的院子,总有些茫
然失措。

  刚送走桂方沈三人不久,就听有人扣门。开门一看,门口一老者面目清臞,白发飘然
,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竟是我的泰山大人萧别离。

  “您老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忙把他让进屋里来,只是顾忌那些丫头,却不敢以
岳父相称,待把丫鬟打发下去,我才重新见礼。

  “不是潇儿稀罕你,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哪!”萧别离边说边递过来一只精致的香囊,
说是萧潇叮嘱捎给我的。

  言罢,环视四周,又瞥了我那胡子一眼,颇有些惊讶的道:“动儿,你倒转了性子!


  “不得不如此啊!”

  我感叹一声,偷偷掐了掐香囊,里面似乎是个同心结,却不像是丝线绣成,心中狐疑
,怕是私密的东西,便随手把香囊揣进了怀里,开言问起了竹园的情况。

  虽说已经接到宝亭寄来的一封平安信,可毕竟信中有许多事情都无法细说。

  “竹园、秦楼都平安的很,松江那边诸事也进展顺利,若说有事儿,也就是你那一大
堆媳妇儿都好像染上了相思病似的。”萧别离笑道:“玉氏母女也很好,那两小丫头片子
,真爱死人了。”

  说着他瞪了我一眼:“潇儿跟你七八年了,怎么连个屁都没生出来,你小子是不是偏
心呀?”

  “我偏心也是偏在萧潇身上。”我嬉笑道。

  重新摆上酒菜,翁婿俩边吃边谈。我这才知道,萧别离进京已经两天了。

  “你小子神出鬼没的,不是盯着桂萼,我还找不到这儿哪!”又说来京的路上,曾经
远远见到大江盟的高君侯和齐小天,不过萧别离是日夜兼程,便赶在了头里,估摸高齐二
人再过两三日也该到了。

  “他们来京的目的自然和我一样,你和白澜突然失踪了,江湖这才叫热闹哪,说什么
的都有!”

  算算从离开苏州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我和白澜同时失踪,有心人大概能猜出个七八
分来。

  不过,他们恐怕也不会想到,我在京城枯等了半月有余,才阴差阳错地接替了白澜的
职位。

  “别他妈管过程如何,关键是你得到了这个位子!”听我讲述了来京后发生的事情,
萧别离喜笑颜开:“风水轮流转,我神教终于盼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

  “我是我,魔门是魔门,可别搞混了!”

  萧别离却不和我分辩,笑道:“乍一看你住这破地儿,我还以为你被皇上打入冷宫了
哪!”说着,他一皱眉:“这地方太过僻静,你自己可要小心。想当初白澜韬光养晦,没
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像你,弄得满城风雨的,小心最后大家把矛头都指向你!”

  “不至于我刚上台,就要我好看吧?否则,齐小天高君侯来京城干嘛!您老人家这一
趟,明着也应该是慕容的主意。”

  “就你机灵!”

  萧别离没有否认,把最近江南地面上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大江盟和慕容都按兵不动
,只在商场上斗得你死我活。

  霁月斋自然首当其冲,六大档手中,两人回归殷系宝大祥,积古斋也争取到了一人,
而慕容私下支持唐系宝大祥抢到了江南第一珠宝高手周哲,均衡下来,四方实力相差无及


  殷系宝大祥因为事先抢购储备了一批原材料,在价格上占了上风;而周哲投入新东家
后,使出浑身解数,精品迭出,一举扭转了唐系宝大祥的不利局面,扬州应天两地大半巨
贾富商都被其吸引过去了。

  霁月斋当然不肯坐以待毙,一面利用关系封杀了殷家和积古斋在宁波开设分号的计划
,一面却在湖州和温州连开了两家分号。

  更有甚者,在萧别离离开江南之前,已经有传言说,霁月斋和殷家秘密接触,准备出
售其苏州分号给殷家。

  “如果高齐二人能够肯定你已接替白澜的话,霁月斋苏州号大概就是送给你的礼物了
。”

  “我那位岳丈大人还不至于如此贪心。”就算他贪心,我那位星宗师姐也应该能够劝
住他:“倒是慕容托您老人家送来什么礼物?”

  “胡姬两名。”萧别离嘿嘿笑了两声:“俱是绝色,果然大异中原女子,也不知道他
是从哪儿弄来的。两姬眼下正住在客栈,要不要给你送来?”话虽如此,可最后一句听起
来就呛人的很。

  “算啦!”我嘻嘻一笑,道:“您老人家也看到了,眼下我可是要洗心革面了。”心
里却叹了一声可惜,慕容虽然深知我的脾气,可惜所托非人,就算我再无耻,也不能当着
自己的老丈人收下这样的礼物,当然时机也不大对头。

  “这儿是有点简陋,不过,李佟那幢宅子价值万二,想必适合金屋藏娇吧!”

  毕竟是老丈人,一眼就看穿了我,我只好实话实说:“竹园的女人够多了,我不想一
晚上睡十张八张床的还睡不过来;而李佟的妻室说白了都是人质,我一日羽翼未丰,她们
一日出不得京城。而我一年在京待不了几天,多说也就两三个月而已,李佟的屋里人自然
要能耐得住寂寞。那胡人朝秦暮楚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兴许没事儿,放在京城,没准儿就
弄得我头上花花绿绿的了。”

  “你倒老实。”萧别离笑了起来:“也好,两方的礼都不收,也算公平。不过,”他
收起笑容,正色道:“眼下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旗下都聚集了大批的江湖人物,两家都不可
能让一群雄赳赳的武夫整日里在商场上打拼,只是因为你态度暧昧,两家才强压着众人不
敢动手。可压抑久了,总要爆发出来,否则,不用对头来打,两家自己就分崩离析了,而
这种结局,想来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不可能接受。一旦两家不再忍耐,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不若你现在就拿个主意,就算是小打小闹的,也好让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有事可
做啊!”

  萧别离一口气地把话说完,显然他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其实,对江湖出乎寻常的平
静下所隐藏的巨大危机,我同样有所察觉。

  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实力都太强大了,削弱他们的势力实属必然,可两家这一战该怎
么打,打到什么程度,我却要一一算计清楚。

  打大了,两家成了生死仇敌,至死方休,不仅会动摇整个武林根基,让我失去在皇上
面前说话的本钱,而且躲在暗处的练家很可能趁势杀出;打小了,两家没伤筋动骨,很可
能对我阳奉阴违。

  而且,我的前任白澜让江湖歌舞升平了十几年,这难免对我产生影响。我一上任,江
湖就杀得血流成河,容易让人找到攻讦的藉口,可能我连位子都没坐稳就被人轰下台了。


  而且,如果这一场江湖大战仅仅涉及武林中人的话,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毕竟朝
廷乐得看见这些江湖汉子从世上消失,可大江盟的背后已经闪现出丁聪的影子,再看慕容
世家在镇江府的手段,也很可能有官府暗中助之。这一战弄不好的话,极有可能震动朝野
,我也难逃替罪羊的下场。

  当然,若是能因势利导,当前的局面或许更有助于我掌控江湖,关键之关键,是我如
何平衡各方的实力。

  “别总想着非把人家的路数算得一清二楚不可,想算你也算不清楚,谁都不是诸葛亮
!就算诸葛亮,还有失街亭的时候嘛!”萧别离显然看出了我的心事,一针见血地道:“
叫我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万全之计,你只要比别人少犯一个错误,最后的胜利就是
你的。动儿,别瞻前顾后的什么都舍不得,就算咱没干好,可最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大不
了咱们一起出洋,去暹罗,去东瀛,天下之大,哪儿不能找到咱爷们吃饭的地儿!再不济
,咱们就去当海盗,你一媳妇原来不就是倭寇吗?”

  一番话让我顿开茅塞,不禁笑道:“老爹,你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

  萧别离当晚就离开了京城,拟定的计划需要离别山庄的配合,他自然越早回去越好。


  等我偷偷回到长宁侯府,魏柔和宁馨都惊讶地望着我——何素素、云仙的死带来的悲
伤已经被我深埋在心底,眼下的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昂扬的斗志。

  “三哥,人家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似乎天地万物都被你踩在脚下似的。”宁馨纵身投
进我的怀抱笑言道。

  “这话就在闺房说说罢了,要是让妳皇帝哥哥听见,相公脑袋可要搬家了。”我笑谑
道:“不过,把妳们压在身底下恣意爱怜,我倒是很乐意喔!”惹得二女忍俊不止。

  第二天一大清早,请显灵宫做了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事,以妾室之位发送了云仙,紧接
着又发送了老赵大刘。

  一位王爷、两位侯爷世子、数名外戚勋贵、十几个锦衣千户百户参加了云仙的葬礼,
连老天爷都遂人心愿,下起了淅沥小雨。云仙生前未能享受富贵,死后总算尽享哀荣。


  几乎与此同时,唐五经和何素素在普济寺化成了灰烬,顺天府、锦衣卫以及京城著名
武林人士八极门掌门尤笠、大如镖局总镖头谢朴一同查验了当时的现场,三方一致认为,
唐何二人乃是杀害云仙的凶手,在击杀了追捕他们的锦衣卫赵刘二人后,因发生内讧而互
相残杀致死,这一结论已报刑部备案。

  “人死如灯灭呀!”

  众人几乎散尽,一直在我身边絮絮叨叨问着昨日发生的诸般事情的蒋迟此刻却发起感
慨来,一面回头对玄玉说明儿要请他师傅做趟法事,乞福求子,一面对我道:“我他妈的
老婆娶了都快三年了,可她连一男半女都没给我生下来,万一哪天我嘎崩一声没了,连个
送终的人都没有,岂不凄惨?”

  玄玉应了一声,我一怔,问道:“邵真人不是回龙虎山了吗?”

  玄玉嘻嘻一笑:“家师法力通神,缩地成寸,京城龙虎山之间当然是瞬间往返了。”


  “竟有这等神通?!”蒋迟顿时来了兴趣,我却明白,这世上哪儿有这等神功?!既
然邵元节根本没回龙虎山,那晚他对练青霓的一番话便是诳语。

  “莫非他早已知晓练的身份?”我心下暗喜,开始盘算如何能够不着痕迹地拜见这位
道教天师。

  第八章

  “那头母老虎,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听宁馨正扮成我的模样在刑部,到中午才能离开,蒋迟死活不肯自己单独回去了。昨
晚宁馨只说蒋迟横看竖看都不顺眼,便捉弄了他一回,没想到竟让他畏之如虎。

  “这可如何是好,我总要娶她的,本来还想高攀和小侯爷做个通家之好……”

  “天哪!我家那婆娘已经够我受了,你可千万别让这两头母老虎碰到一处去!”蒋迟
脸都变色了,急忙打断我的话:“要来,你带那个陆昕什么的来,也好让那婆娘看看别人
是怎么伺候男人的。”

  看蒋迟似乎不像是完全装出来的模样,我迟疑道:“小侯爷,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

  “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蒋迟道:“我知道你是个解元公,不是因为去剿倭寇的话
,十有八九还是一榜进士,可跟我不用文绉绉的客气。这几天下来,你还不知道我性子?
我喜欢爽快汉子,什么小侯爷的、什么高攀的,陌生人叫着也就罢了,你也这么喊,太生
分了吧,是不是想让我喊你一声驸马爷?再说了,一个王动还不够你斯文的呀!”

  “东山,这还真是我的不是了。”我笑了起来,心中却暗道,蒋迟豪爽的性子如果真
是他本性的话,对日后接掌江湖倒是大有益处。

  “虽然弟妹是徐公爷的女儿,难免娇纵,不过醋吃到这份儿上,也算少有。想来不外
乎她爱极了你,不愿与人分宠;又没有儿女,怕小妾母凭子贵……”

  “对、对,可有什么招儿没有啊?”蒋迟连连点头。

  “请邵真人就是妙招儿,他们龙虎山有种子秘诀,缠着他多学两招总没坏处。”

  “嗯,皇上也是这么说。”蒋迟若有所思地道。

  “再有,就是东山你得多锻炼了。”

  蒋迟晃了晃一身的脂膘,自嘲道:“我都这副模样了,还锻炼个鸟儿!”

  “嘿嘿,正是要锻炼鸟儿!”

  蒋迟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自己下身,迷惑道:“丫的这玩意儿也
能锻炼?”

  “那是,不然我怎么能娶那么多媳妇!赶快附耳过来吧!”

  见唐家已把口袋胡同的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蒋迟连个藉口都不找,就一溜烟地跑了
,见猎心喜的他忍不住要去修练洞玄子十三经了。

  等到了黄昏时分,他就喜滋滋地找上门来:“东山,你少说也要修练一个月才能开荤
,别是你忍不住……”

  “你丫想哪儿去了,快跟我走,有好事儿!”

  魏宁二女和我布置家正起劲儿,见我要走,自然满心不高兴。魏柔只是叮嘱我尽快回
来,宁馨却似乎要把蒋迟吃了一般:“跟你能有什么好事儿?再说,明儿去不行吗?”


  “是皇上召见嘛!”蒋迟缩着脖子道。

  “皇上怎么啦?!皇帝哥哥也得让人吃饭睡觉啊!”可话虽这么说,拉着我的手却悄
悄松开,只是又狠狠瞪了蒋迟一眼。

  蒋迟拉着我逃命似地离开了我家,走没多远,我就发现胡同口停着三顶小轿,周围十
几个轿夫都是二十左右的精壮汉子,个个精气神十足,一看就知道是军中的好手,而张佐
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正往胡同里观瞧。

  心中一动,连忙一路小跑跑过去。众人见有人从胡同里出来,都暗自戒备起来,张佐
低声说了句什么,大家才放松下来。

  “李佟来了吗?”中间那顶小轿的轿帘一掀,露出半张苍白文弱的脸,正是嘉靖,他
见我要跪倒施礼,手掌虚引,道:“免了,朕微服私访,爱卿不必拘礼。”说罢,轿帘便
放了下来。

  张佐简单交待了两句,告诉我护在皇上轿边,把马缰绳递给我,就匆忙上了头前的轿
子,众人开拔,向西行去。

  我落后嘉靖轿子半个马头护着轿子前行,目光不时逡巡着四周,以防不测,心中却暗
自揣测起来。

  此行的目的地自然是显灵宫了,记得蒋迟说过,皇上最近崇道之心日盛,已数次偷偷
驾临显灵宫,估计邵元节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也将越来越重,兰家那次偶遇,不知我给他
留下的究竟是个什么印象?

  而由我替换陆眉公担当护驾重任,想来陆眉公淡出已是不争的事实。至于我,至少在
表面上已经开始成为皇上的心腹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瞥了那顶青呢小轿,突然觉得方才看到嘉靖,不过是个平常
的少年,只是气势有点迫人罢了。

  细细一品味,心中哑然失笑,就算这世上真有什么天子剑法,一个尚不满十八岁的少
年怎么可能把它练到了十大的境地?!

  那惊人的威势,倒有一多半是自己对皇权的恐惧作祟的结果,就像十几年前的老爹,
每每看到县令都会浑身发抖,可现在生意做大了,见到知府他都会主动打声招呼……

  一路无语,只是从嘉靖轿中偶尔传出几声细细的娇腻喘息。路上行人对我们也多是漠
不关心,谁也不会想到,这不起眼的小轿里,竟坐着当今圣上!

  很快到了显灵宫,就如那晚一样,宫外寂静无人。不过,同样是敲了半天门,同样是
玄玉开门,可他一看到张佐,就立刻大开观门,恭恭敬敬地将一行人请了进去。

  邵元节闻讯迎出,少年正缓步走向大德显灵殿,那日在沈篱子胡同见过的丽人面带潮
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君臣礼毕,三人隐入大德殿,只是邵元节临进大殿之际,有意无意地冲我微微一笑。


  张佐吩咐我和蒋迟带着几人留在院子里把守大门,自己带着余下众人也跟进殿中。


  见他离去,蒋迟这才轻松起来,凑到我近前笑道:“子愚,感觉如何?”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这样的好事,还是少点为妙!”

  “习惯就好了,再说他也不常出宫。”蒋迟似乎很满意我的感觉,笑道:“我说的好
事,是皇上答应修缮显灵宫,并委了你我监工。”

  “太好了!”我喜动颜色:“眼看就上秋了,风干物燥,正是大兴土木的好时候。明
儿我就去工部催促他们准备征调工匠,沈篱子那边也该开工了。”更高兴的是,我总算有
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拜会邵元节了。

  “工部还是我去吧!”蒋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我不可想再和那头母老虎待在
一块儿了。”

  两人商议一番后,话题便渐渐转到了显灵宫上:“我小时候来显灵宫玩,那时候才叫
破败不堪呢!就像大殿的柱子,油漆早就脱落得几乎一干二净了,上面更是写满了千奇百
怪的留言,我还在上面刻了一句‘蒋东山到此一游’哪!转眼不到十年光景,这里已是焕
然一新,倒是往日香火极盛的普济寺却冷清了许多……”

  蒋迟望着一轮明月爬上树梢,肥胖的脸上竟露出少有的凝重,这兴衰更迭在他眼中或
许更有一番深意,能体会到其中的奥妙,该是蒋家之福了。

  “听说皇上幼年随父亲进京时,曾经受过西域番僧的冷遇……”

  蒋迟点点头:“我爷爷那时是京卫指挥同知,还要受那番僧的气哪!

  一个外地藩王,那些番僧怎么会正眼相看?可笑报应来得快,几天前,皇上就说,佛
是从外国传来的,跟中国人语言不同、衣服也不一样,大家为什么要信它?又说我朝历代
先皇文功武治足以安邦定国,干嘛要去宠信一个西方之教?当然,皇上自然说得文绉绉的
,可就是这个意思。“我心中一凛,皇上前一句尚是韩愈“论佛骨表”里的言语,纳与不
纳当在圣裁之中;可后一句却是出自唐武宗的禁佛诏令,诏云:“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祸
乱,以文理华夏,执此二柄,足以经邦,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

  诏书一下,立成法难,无数宝刹名寺毁于一旦,光是被迫还俗的僧尼就达二十六万之
巨。

  看来皇上毁佛决心已下!

  毁佛崇道本与我毫不相干,子不语怪力乱神,事实上我对佛道两家向来都没有什么好
感,可眼下武当已落入清风这个阴谋家之手,却不得不让我考虑毁佛崇道带来的后果。


  清风手握武当练家两家强兵却依然不敢太过放肆,少林乃是头功,一旦少林被毁,清
风就更难约束了。

  想想嘉靖如何对待自己的伯母孝慈皇太后,就知道他的复仇之心谁也阻挡不了,毁佛
已是必然,我所能做的只是让这股洪流尽可能的不波及到少林,而这进言之人,当然是邵
元节最合适了。

  皇上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月色里,他苍白的脸颊似乎多了些红润,精神
也颇为兴奋,倒是那丽人神情乏倦,越发弱不禁风。

  军士们都各回轿前,少年却站在了那株奇异松柏前,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轻声诵道
:“紫殿怀明主,丹丘侯羽人……”却又沈吟起来,一时无语。

  “匡时久不任,适已近知真。显灵宫等待明主多时了,而今终于等到了。”邵元节接
过话头道。

  少年点点头,突然转身冲我招了招手,待我到了近前,他笑道:“听邵真人说,你一
篇文章做得沈稳老成,有二甲前十的功力,今儿就考考你的诗文。”

  “邵真人过奖了,那日多有诳语唐突,真人勿怪!”

  我先致歉,心下却一阵暗叹,头也顿时大了起来。兰家一番偶遇,我既没瞒过宁馨,
也未瞒过邵元节,虽然是因为自己不经意露出了许多破绽,可也实在是出糗出大了。

  而听皇上和邵元节的对和,显然是青词的一种,自己从没做过,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忌
讳。

  心念电转间,一阵微风吹过,那株奇异松柏枝叶摇曳,仿佛是对着少年飘然下拜,一
时顿有所悟,开言道:“松柏抟阴古,蒲桃抱蔓新。此辈知圣意,俯首悟前身。”

  “好一个‘此辈知圣意’!”望着那株频频顿首的松柏,少年高兴起来:“朕赐汝名
知意松!”

  回宫的路上,皇上便提起昨日的事情来,说我擅自拘禁蒋逵,有辱皇家尊严。

  我道圣上乃是圣上,蒋家乃是蒋家,不可混为一谈。又曰臣是圣上之臣,而非蒋家之
臣,皇上便释然,转了话题,问起唐五经、何素素之死。

  我迟疑了一下,毕竟我现在顶着李佟的名头,张佐蒋迟知道无所谓,可这些军士……


  少年似乎看出我的心事,笑道:“石家四兄弟乃是朕的死士,不必多虑。”

  我这才打消了顾虑,简单解释了一下唐家的背景,虽然无法避开它在江湖的地位,但
我还是尽力把它描绘成一个商业世家,最后道:“……唐五经素来行事乖张,违法自毙乃
是意料中事。”

  “这么说,蒋逵和江湖中人有来往……”

  我故意犹豫了一下,才道:“微臣不敢枉断。不过,微臣得到消息,唐家插手珠宝生
意本来业绩平平,可最近得到江南玉器顶尖高手周哲的鼎力相助,业绩大涨,遂有意向京
城发展。因为京城珠宝市场几乎被积古斋垄断,唐家不得不另辟蹊径,欲与蒋家联手,故
而与蒋逵结交,如此看来,蒋逵知不知道唐家的江湖身份尚在两可。”

  少年嗯了一声,赞许道:“你能持中而论,甚是难得。只是京城豪门巨贾遍地,唐家
为何偏偏找蒋家议论联合事宜?”

  “听说积古斋有建昌侯的股份。”

  “张延龄?这倒很有趣啊!”少年的语气隐约带着一丝怨恨,沈吟道:“记得你媳妇
殷氏的娘家就是做珠宝生意的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事就留给殷家吧!”

  “可微臣和蒋逵闹得极不愉快……”

  “跟蒋逵闹不愉快的是李佟,又与殷家何干?”少年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许笑嘛~”

  离开了蒋家,少了寄人篱下的束缚,宁馨自然比前日放开了许多,我这才知道,她在
代王府里闲极无聊,偷看过几次太监和菜户的欢好,弄得她对男女情事一知半解又似是而
非,不过却也学了几招少见的花式。

  魏柔虽然羞涩,可宁馨的大胆也唤起了她骨子里那股争强好胜的性子,她身子已恢复
过来,自然不像破瓜时那么不堪。两女争奇斗艳,竟吸出我的精来。

  宁馨神游太虚半晌,才发现一股白浊的粘液从花瓣中缓缓流出,惊得连忙下榻盥洗,
见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更是大窘,不由嗔怪起来。

  我不禁莞尔,可骤然大亮的夜明珠光下,宁馨巍巍雪丘之上的青紫触目惊心,自己心
疼起来,肚子里的邪火干嘛发泄到这个无辜少女的身上呢?虽然她也姓朱……

  “三哥,人家知道你这两天心里难受。”

  不必再在我眼前掩饰什么,宁馨天真无邪的面孔下隐藏着的那颗洞晓世情的心便清晰
地摆在我面前,或许这就是藩王们赖以生存的法宝。

  时光流逝,朝代变迁,藩王们与当今圣上的血缘关系已经越来越淡,再没有敏锐的政
治嗅觉,怕是只有死路一条吧!

  “娶了妳们两个,惹得老天都嫉妒,才在蜜里给我加了点黄连,不过有妳们,那点痛
苦都算不得什么了。”我搂过细心擦拭着独角龙王的魏柔展颜笑道,而话里话外则故意把
她们的思绪引向歧途,毕竟我明白,那些有违忠君之道的念头会吓坏了她们。

  七月里暑意正浓,饶是魏柔千娇百媚,可一身香汗地腻在我怀里,两人都觉得不爽利
,遂唤小红等丫鬟设好浴汤,三人便钻进了浴桶里。

  魏柔内功深厚、宁馨体质特异,欢好后气力恢复得相当迅速,竹园众女中只有无瑕能
与之匹敌,连萧潇玲珑都差了数筹,更遑论没有功夫在身的宝亭、武舞和素卿了。

  有了精神,宁馨率先闹起我来,魏柔也不甘人后,那浴桶本就比蒋府的小上一号,水
花激荡,自然洒得一地是水。

  “好了、好了,别闹了!再闹,今晚上可就什么正事儿都甭干了。”

  我抓住宁馨探向我臀间的小手——这丫头中阉人流毒颇深,总是忍不住想试探我的底
线。

  又搂住魏柔的身子,她一对玲珑玉乳正在我胳膊上蹭来蹭去,眼波柔得如春水一般,
再让她蹭下去,大概只有将她就地正法了。

  “什么正事,非得今晚上去做?”

  “记得在兰家打败了妳哥哥、又要帮洪七发掠妳的那个老头吗?他可是朝廷通缉的要
犯,倭寇余孽赫伯权。”

  “赫伯权?谁?”宁馨坐上我的大腿,一脸茫然,显然练青霓并未提及过他。

  魏柔却是微微一笑,贴近我的耳朵轻声道:“相公不必多虑,直到今天上午,赫伯权
还在通达车行里。”

  “?”

  虽然我发出了疑问,可我马上就明白,定是她从我与宁馨在兰家的偶遇里发现了赫伯
权的蛛丝马迹,才利用今天上午的空闲,亲自去查探了一番。

  再想到从姓名到容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白牡丹赫然出现在家中,我心里明白,
解开了心结,那个心思玲珑行事如剑的魏柔又渐渐回来了。

  “好老婆,相公可真要好好谢谢妳……”我吻上她炽热的樱脣,她羞涩而大胆的回应
告诉我,这正是她心里想要的……

  第九章

  “王动来迟了,真人勿怪。”

  “别情说得哪里话,你那晚就来过显灵宫,如何说来迟了?”邵元节大有深意地一笑
:“亏得你媳妇演了一出好戏,才让贫道识得青霞的真正身份。”

  “可晚辈却结结实实捱了一刀。”我苦笑道。

  “哦?宁馨这丫头还真舍得下手。”邵元节有些惊讶,沈吟片刻,才道:“她不太喜
欢她师傅吧!”

  我点点头,这当然是原因之一,可更重要的是,宁馨同样猜到了邵元节的身份,不欲
让练青霓获得强援,又想保住自己的贞洁,才下决心刺我一刀。

  “可惜。”邵元节轻轻叹息了一番:“青霞实是龙虎双修的绝佳道侣,可惜她心有旁
骛。贫道虽然知道她功力精湛,却不知她竟是一派之尊。”

  人说龙虎山正一道有教令严禁弟子涉足江湖,竟是传言不虚。练青霓这等功力的女性
在江湖本就寥寥无几,身为正一道治头大祭酒的邵元节竟然猜不到她的身份,想来对江湖
近乎一无所知。

  他能知道我,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不时有朝中重臣提起我的名字,这才引起了他的
兴趣吧!

  “真人既知练青霓乃是恒山派掌门,那知不知道她还是武当掌教清风真人的亲妹妹呢
?”

  邵元节端茶的手蓦地停了下来,眼中精光一闪,那目光如雷似电,气势竟然咄咄逼人


  俄顷,他精光倏地一敛,缓缓啜了口香茶,沈声道:“别情,武当莫非是你接掌江湖
的一块心病?”

  “真人神目如电。清风雄图大略,所图非小,江湖自然是他的目标,可重塑三丰真人
时代的辉煌亦是他能调度武当上下全力投入江湖争霸的先决条件。”

  我的话正击中了正一道的隐痛。太祖成祖都曾宣扬过,自己取得天下,乃是武当真武
大神的阴翊,若不是当时的武当掌教张三丰自诩清高,辞官不就,恐怕还轮不到正一道教
主张正常来统领江南道教。

  即便如此,太祖还是大封武当,张三丰获真人称号,其弟子邱玄清则入朝做了太常卿
,风头不在正一道之下。

  只是后来继任正一道教主之位的张正常之子张宇初实乃一代天骄,不仅巩固了正一道
的地位,而且用计分裂了武当,使其实力大减,这才让武当百年来再无力挑战正一道的道
教领袖地位。

  然而,太祖成祖之言仿佛一把利剑一直悬在正一道的头顶,让教中首脑不敢或忘武当
的威胁。我的一番话,顿时让邵元节心生警惕。

  “别情,你的意思是,青霞是有意接近贫道了?”邵元节沈吟半晌才重新开口。

  “虽然晚辈宁愿相信她是真心求道,可事实恐怕不尽然。真人可以回忆一下两人相识
的过程,期间是不是充满了巧合?”

  “可她所图为何?”

  “所谓佳人独行,正是偷香窃玉之机。真人在正一道中地位尊崇,正如佳人。孤身在
京,亦如独行,换做是我,也要把握此机会,小则困真人于情丝之中,大则图真人襄助于
武当。当然,她也可能想利用真人来阻止晚辈接掌江湖,毕竟我是魔门中人。”

  “我正一道向来绝足江湖,不问江湖之事,恒山派亦属道家,想来应知我教教规森严
。”

  “可贵教难道连朝政都不关心吗?晚辈接掌江湖,绝非江湖之事那么简单,真人明知
其中利害,何必欺我?”我虽然还是含笑而语,可言辞却渐渐锋利起来。

  “谁说别情可欺?”邵元节微微一笑便化解了我的攻势:“不错,贫道不仅给皇上看
了别情的文章,而且对你接掌江湖投了赞成票。

  所谓言为心声,你那篇策论说,‘天下惟至粗之物于磨炼为宜耳,乃君子至精之用,
若不惜以治至粗之法治之,心体以磨而益净,故无稍玷之神明,性分以磨而益莹,故无不
发之光彩’,颇得我教龙虎双修的精义,想来你接掌江湖,于我教有利。“怎么会是这样
?!我的老天爷,他究竟把天下至粗之物当作什么了?!

  虽然早猜到邵元节赞同我出掌江湖,只是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的理由,我还是不免露出
愕然的表情。

  “青霞心中是有一段魔障无法除去,不过该与别情你无关,你进京之事,寻常大臣都
不知晓,她如何能知?此番接近贫道,想来是为她哥哥出力的可能性为大。”

  我心道,你邵元节的身份又有几人知晓,练青霓不一样找上你了吗?

  不过,我却没有纠正他的想法:“真人既知她的企图,想来清风再弄不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皇上有道家慧根,自是道门之幸,而道门一洗先皇时的晦气想必指日可待。然而,
毁佛一事,过犹不及,沙门经历数次法难,都是毁而复兴,破而后立。而复兴之后,带给
道门的却是重重劫难,譬如会昌法难,唐武宗毁寺院四千有余,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之巨,
禁佛不可谓不彻底,可宣宗一继位,佛寺即复,刘玄清、赵归真等十数道家真人命归黄泉
,前事可鉴啊!”

  我缓了口气,续道:“故而晚辈以为,虽然佛教乃夷狄之教,理当严禁,可手段需缓
。”

  邵元节点点头:“贫道亦正有此忧。只是,皇上外柔而内刚,又是性情中人……”他
停下话来,不再说下去了。

  我当然明白,邵元节的话就是刚愎自用、睚眦必报的另一种说法:“这正是晚辈要恳
求真人之处。禁佛大势所趋,不可避免,但保全其中一二,真人应有此能力。江湖中素有
少林武当之称,武当势大,唯少林可以抗衡,一旦少林被毁,武当更难以驾驭,对晚辈掌
控江湖极是不利。而且,武当一旦在江湖上没了对手,它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正一道呢
?”

  等蒋迟带着工部营缮司营缮所的一个吴姓所丞来到显灵宫的时候,我已经在和显灵宫
提点孙玄清品茗论道了。

  四人很快商议好了大致的修缮方案,因为七月十五乃是道教的重要节日中元节,开工
日期便定在了七月十七。

  那个吴所丞似乎是吃了蒋迟的贿赂,将简简单单的一个工程说得重要无比,孙玄清自
然爱听,而我和蒋迟则会心一笑。

  随后便按工部掌握的花名册发了调签,我不经意地一问,才赫然发现,征调的大工匠
当中,竟然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桂萼监工的献皇帝祀庙工程中抽调过来的。

  “这可不行!”我偷偷拉过蒋迟小声道:“祀庙工程本就被工部户部拖来拖去误了许
多工期,这些人再被调走,我姑夫怎么向皇上交待?”

  蒋迟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我说这帮丫的怎么这般好说话,原来是想让咱们自个
儿人打自个儿人呀!”又说难怪离开工还有好几天,吴所丞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人手都从祀
庙那里调过来。

  蒋迟是蒋太后亲侄,和桂萼自然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不甘心被人愚弄,转身就想
立刻找吴所丞算帐,却被我拦下。

  “东山,你这一闹,怕是连显灵宫的工程也扯上皮了!人手都调来也好,不光是祀庙
工程的人手,其他工程不也抽调了不少人吗?既然人到了咱们手里,怎么用可就是咱们说
的算了!”

  我瞥了吴所丞一眼:“让这厮在家歇上十天半个月的想来不是难事吧?咱们就把人手
一分为二,一部在这里悠着干,另一部白天在沈篱子,晚上去祀庙,我让姑夫给工匠们加
点工钱,咱们这边再补贴一点,这么多人手,祀庙那边的进度非但拉不下,连原来耽误的
工期怕是都能赶回来,我这回要玩死工部户部这群王八蛋!”

  蒋迟兴奋得嘿嘿笑了起来,我说桂萼眼下还不知道我李佟这个身份,与他协调的事儿
就拜托蒋迟了,他一口应了下来。

  工部调签果然十分有效,人手很快聚集起来,可五十多个大工匠听说自己要干的只是
砌墙、抹灰、铺路这等小工力工才干的活儿,又要白白空闲好几天,俱都鼓噪起来,却被
吴所丞弹压下来,又说这几日工钱照发,大家虽有怨气,也只能忍了。

  等蒋迟拉着吴所丞花天酒地去了,我才把计划告诉这些工匠们。先是推崇了一番他们
的技术,讲述了一番当今圣上如何爱戴自己的父母,修建献皇帝的祀庙是多么的重要;又
说沈篱子胡同乃是蒋家新要开发的地产,蒋家是皇上的娘家,为蒋家效劳,就是为皇上效
劳;最后自然是亮出自己的锦衣身份,要求他们把嘴巴都管牢了,否则,诏狱伺候!

  这样的事情,大工匠们经历的多了,自然见怪不怪。何况,自己不用做小工了,工钱
还可能长上一成两成的,何乐而不为?于是大家都点头称是。

  推举了两个临时主事的,在他们的指点下将工匠们分了工,各工种也推举了管事之人
,又招来五十小工力工点拨一番,显灵宫这边的工程就专等十七日开工了。

  带着各工种管事的去沈篱子胡同,其他人则约好了明日在胡同口相见。这一部领头的
公输起听了我的设想之后,捻着山羊胡子沈吟道:“沈篱子长约六十丈,按照大人的设想
,大约可建两座大四合院和四座中四合院,如果用材也依大人提议,大四合院每座所需银
两约在八千两左右,中四合院则需六千两,这六幢宅子建起来,就要四万两银子哩!”


  “公输,钱你不必多虑,蒋家和我还没把四万两银子放在眼里,材料用度我会用现银
支付,你只要关心质量和进度。不过,钱多也不能当冤大头,谁要敢在材料价格上跟我玩
花样,我要他的人头!”

  心里却暗自感激我的老泰山萧别离,没有他雪中送炭的十万两银子,我怕是只有向宁
师姐告贷了。

  “大人放心,小老儿也不敢坏了公输家的名头啊!”公输起的脸上同样流露出了放心
的笑容。

  安排妥当,我不由松了口气。沈篱子这边自有蒋云竹派人来照看,我和蒋迟只需照顾
好显灵宫不出纰漏,一切就算万事大吉。

  坐在刑部档案库房宽大古旧的桌子后面,我独自一人品味着一份难得的宁静。从遇到
宁馨、充耀兄妹开始,事情就接二连三地发生,让我都有些应接不暇,此刻总算找到了一
点安定的感觉。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男人一生中的两大得意之事在短短几天里我又重新体会了
一遍,虽然形式或有不同,可快感却无二致。

  大权在手江湖我有的豪情快意,魏柔、宁馨破瓜的娇羞颤栗,回想起来,都会让我忍
不住偷偷笑出声来。

  可云仙、何素素的死也同样提醒我,前路崎岖,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如临深渊的戒
备之心,我一样可能瞬间成为京城里的匆匆过客。

  “该着手处理赫伯权了。”

  李佟这个化身已经开始深入人心,沈篱子购地、宁馨夫婿、云仙被杀以及拘捕蒋逵等
一连串的事件够众人回味一段时间,暂时不必再为他而东奔西走了。

  除了与白澜交接之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利用我在京城接近中枢的机会对付丁聪一党
和宗设余孽。

  我望了一眼桌上摆得满满的档案,那里面竟有快马堂的资料,虽然不够详细,可也聊
胜于无。

  快马堂是赫伯权一手建立的,他的本家兄弟在广宁马市做一小官,与负责和蒙古人交
易马匹的卫所军官相熟,每年在为大明军队选购马匹的同时,给他留出百十来匹好马。


  蒙古马少见于江南,把马贩过江,扣去各种费用,每匹马几乎有一倍的利润,故而年
景好的时候,快马堂一年能有三四千两的纯利,差一点也有两千两,十几年下来,赫伯权
着实是个不大不小的富翁,怪不得江湖把快马堂当作中小门派发家致富的典范。

  这些资料,李岐山大多都不知晓,虽然他当过几天快马堂的总管。

  记得李岐山说过,去年一年,快马堂除了与大江盟的那一笔四十匹战马的交易之外,
一笔生意也没做,而大江盟的那笔生意则完全是赫伯权亲自去谈的,内幕无人知晓。

  李岐山虽然精明,可也不可能想到赫伯权日后将成为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否则,他
必定使出浑身解数来搞到快马堂的帐簿。

  然而眼下,我只能猜测赫伯权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把马卖给了宗设,这中间是不是大
江盟在穿针引线?

  抓到赫伯权应该就能知晓这一切,可惜皇帝把对付他的任务交给了刑部,是为让我安
心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探索江湖的奥秘,还是想从赫伯权嘴里印证一下倭贼的灭亡经过呢?


  我不得而知,不过,我知道我不能轻举妄动,在陆眉公正式向我求援之前,我只能在
暗中监视赫伯权,以防他重新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佩服佩服,你还真能坐得住啊!”

  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蒋迟突然出现。可我恶作剧地掐着嗓子喊了一声啊呀,蒋迟
竟然吓得一哆嗦,扭头就跑,等听到我的哈哈笑声,他才明白过来,气急败坏地冲进库房


  “你丫变态啊!好好的装什么女人!”他忿忿地道:“妈的,我早晚得叫你们公母折
腾死!”

  “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我是不是还有演戏的天分,毕竟我现在一人扮演两个角色,很
吃重哩!”好在王动需要保持低调,又有宁馨相助,否则,我真不敢想像会出什么乱子。


  蒋迟颇有同感:“别说你累,我看着都累。”他抹了把汗,道:“先不说你,方才路
过前军府,正碰上白澜被一帮子人围着,说要请他去百花楼。那些人也不想想,就宜伦那
脾气,别说百花楼了,就算是一品楼,回去晚了都要吃闭门羹,说起来,比我还不如哪!


  提起白澜,我不禁一阵苦笑,获封这五天里,他始终忙着应酬宾客,看样子怎么还得
五七天才能消停下来,可自己的时间却耽搁不起。

  脑海中闪过宁白儿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幽怨眼神,我暗自生愁,竹园里的女子会不会也
是一腔幽怨呢?

  正说话间,却见陆眉公气冲冲地走进来,把一本手卷往桌上一扔,怒道:“气死老子
了!惹火了老子,老子不干了!”

  我和蒋迟面面相觑,忙问出了什么事儿,陆眉公道:“咱前几日不是说要监视廖喜么
?今儿下午尚书大人回来了,我去请示,不料却挨了一顿训斥,说我不该道听涂说,捕风
捉影。虽然准了我的提议,却把我属下的几个人都抽调走了,说是什么中元节快到了,皇
上皇太后可能去几大宫观乞福,要加强保卫。奶奶的,我一光杆司令,如何监视得了廖喜
?”

  虽说皇上出行大多是锦衣护卫,可有大的节日,刑部通常会配合顺天府及锦衣卫做好
防范工作。

  陆眉公手下的几员干将都曾受过他的点拨,在刑部赫赫有名,赵鉴临时把他们抽调出
去来加强保卫的力量,根本无可厚非,大概是陆眉公挨了训,心里别扭,就觉得赵鉴此举
乃是针对他个人而来的。

  心中虽憾,可报复廖喜毕竟只是我一己之私,便劝慰了陆眉公一番,说赫伯权才是主
要目标,廖喜且放一放也无碍,反正他也不会跑了。

  蒋迟则说晚上要请陆眉公出去喝酒玩女人散心,随即晃着脑袋,嘴里喃喃自语,带出
一长串酒楼妓寮的名字,想来是在琢磨今晚的去处。

  陆眉公哭笑不得,趁他不注意,赶紧溜走了;我也不等他拿定主意,忙道:“东山,
今儿晚上恕不奉陪了,不然,我的下场比白澜好不了多少!”[云霄阁合   http://ww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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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丫净他妈的装熊。”不过,他总算体谅我眷恋新家的心情,又见陆眉公没了踪影
,便说改日定让我醉死在百花楼、翠云阁,倒看看宁馨如何整治我。

  和蒋迟在刑部门口道别,踏着晚霞归家。没走多远,就觉得似乎有人在跟踪我,虽然
跟踪的技术相当拙劣,可惊人的身法却弥补了技术的不足。

  我心中忽地一动,站定身形,缓缓转过身来,不理会周遭人诧异的目光,对着熙熙攘
攘的人群朗声道:“高先生、齐兄,别来无恙?”

  第十章

  “这就是动少的家?”

  “是简陋点,不过那四个俏丫鬟就足以让动少露馅儿了。”

  齐小天凤目中露出一丝狐疑,高君侯却是一语道破天机,而我的目光则落在了两人身
后。

  “见过王大人。”

  随着黄莺出谷般的声音飘然下拜的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绝色少女,不说她明眸皓齿、容
光四射,竟有倾国倾城之貌。难得的是她这翩翩一拜,气定神闲、从容不迫,颇有大家之
气,绝不带一丝草莽气息,倒像是世家门阀训练出来的大家闺秀一般。

  只是她眉目隐匿风情,虽然还梳着双丫髻,可显然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看这少女的穿着打扮绝非婢侍之辈,而高君侯心系青襟,行事颇尊孔孟之道,想来不
太可能是他的女人,心思一动,郑重还了一礼,笑道:“大人二字太生分了,我和齐兄是
打出来的交情,嫂夫人叫我名字即可。”

  “动少好眼力!”

  齐小天爽朗地笑了起来,可他眼中倏然闪过的一丝痛苦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我心下
顿时恍然大悟。

  经历了诸多事情,尤其是大江盟接管了宋廷之名下生意之后,我和大江盟之间的关系
已经极其微妙。

  不管大江盟之前是不是曾经千方百计阻挠我接掌江湖,可眼下既然大局已定,无论它
心里愿不愿意,都需要示好于我,否则,立陷我和慕容世家的联手夹击之下,就算大江盟
真要对付我,那也是击败慕容世家之后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身为少盟主的齐小天不得不为本盟的利益做出妥协的姿态,慧剑斩情丝而
放弃追求魏柔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练无双。”

  “练姑娘?呵呵,齐兄,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啊!”我吃惊地赞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又
落在了少女身上。

  她……就是名人录及绝色谱中最神秘的人物练无双?她……怎么会是练无双?!

  不是说少女不够美丽,事实上她的容貌绝不输于竹园众女,而她空谷幽兰般的容颜也
和练青霓有着三分相似,可她的骤然现身却让我觉得突兀得近乎没有道理。

  记得从萧潇嘴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开始,练无双三个字就变成了神秘的代言人,虽
然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绝色少女,又身怀不俗武功,可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
面目,甚至连总掌江湖的白澜都只是见过童年时代的她。

  按照我的推断,练无双如此神秘,大概是像隐湖那些神秘弟子一样,成为练家和亲的
工具而嫁入豪门了,可嫁给齐小天……?

  我真是一头雾水,练家与大江盟之间有宫难齐萝的姻亲关系、有齐放练青霓二十年的
恋情,练家还有必要非投下如此大的本钱吗?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的右手,虎口隐约可见细小的茧子,想来是练剑留下的痕迹,只
是感觉她的内息,却与名人录第五十二名应具有的实力还有一段距离。

  “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把满心疑虑压在心底,我笑问齐小天,他却目光灼灼地望
着我道:“匈奴不灭,何以为家?”

  “齐兄,你可真够坦白的了!”

  我不禁气乐了,就算慕容千秋和我熟得可以赤裸坦诚相见,也没有说过如此露骨的话
语。可转念一想,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本就斗得你死我活,齐小天不过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已
,只是传达出如此强硬的信息,却和他带着练无双一道来访的良苦用心背道而驰。

  “动少,不是我坦白,而是因为这是大江盟数千弟兄的共同心声啊,我岂敢隐瞒!”


  “所谓和光同尘,其乐融融。大家都在江湖上讨生活,为何要杀得血流成河,方肯罢
手?”

  心中暗骂齐小天狂妄,竟然用几千武夫来威胁我,脸上却是笑容可掬:“当然,慕容
贪鄙好色、行事毒辣,非白道族类,大江盟看不过眼,自不奇怪。可慕容对江北武林,却
也颇多贡献,江北罪案率就不比江南来得高嘛!何况,南人北人性格迥异,南人讲究以理
服人,以德治人;而北人则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快意恩仇,所谓橘移江北而为枳,大
江盟的那一套拿到江北不见得就适用啊!”

  有练无双在,我自然不能轻易表露我的态度。不过看几人的表情,显然是不认同我的
观点,再说下去,很可能引发激烈的争论。

  “王兄,”冷场片刻,练无双出人意料地接过话题:“小天他曾和我说过,您是淫贼
中的君子,君子中的淫贼。既是君子,则淫亦有道,小天他就一直感谢您,说您在苏州的
时候,并没有因为和慕容是多年的朋友而有所偏颇,相反却是一视同仁。”

  练无双从容道出“淫贼”二字,竟没有丝毫扭捏,让我不由另眼相看:“淫贼中的君
子,君子中的淫贼,弟妹只说了一半,是怕那另一半与慕容相近,对妳相公不利吗?”我
微微一笑:“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一入官场,同样身不由己,自然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
行事。否则,唐棠我所欲也,魏柔我所欲也,慕容玉我所欲也,弟妹亦我所欲也,岂不天
下大乱?”

  练无双这才露出小女儿姿态,倒是齐小天知道我对有夫之妇没有兴趣,闻言开玩笑道
:“动少,你是不是又想让我割爱呀?”

  “得了,君子不夺他人之美。何况,我现在要修心养性了。不瞒你说,前两日慕容托
萧别离送来两个绝色胡姬,都被我回绝了。”

  齐练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高君侯却正色道:“王大人拒绝的好!

  大人自幼饱读圣贤之书,心中自有正邪之分。至于一入江湖官场身不由己,俱系托词
。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在苏州,大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当
默处,隐而不发;可现在身处枢机,当出则出,该语则语,匡扶正道,扫灭佞邪,这才是
江湖之幸啊!“见面伊始,高君侯就刻意低调,放手让齐小天来主导谈话的内容,似乎他
此番来京只是为了彰显大江盟对我的敬意。

  可不知何故,他说着说着,竟然少有的慷慨激昂起来,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似乎带着
教训后辈的味道,齐小天不由尴尬地冲我笑了一笑。

  在龙潭镇白澜组织的新一代武林高手联谊会上,我已经知道齐小天并没有读过多少书
,高君侯一番之乎者也,恐怕他只能听懂字面上的意思。

  出、处、默、语,君子之道,这是孔圣人在易经系辞里的至理名言,不该说的时候,
一个屁都不能放;该出手的时候,虽千万人吾往矣!

  高君侯似乎是说,眼下时机到了,是该我澄清江湖的时候了。可再听下句“动少身处
枢机”,却不由让我生疑起来。

  大江盟能到刑部来找我,想来是得到了我履新的消息,虽说消息并没有控制传播,可
通常六部一个司的员外郎还不至于引起官场的轰动,眼下在京城,王动远不如李佟显眼,
毕竟我和蒋逵合演的一出好戏更容易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齐小天等人在路上得到消
息的可能性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么,大江盟自然是在京城有相当通畅的消息管道了,
高君侯的话即是明证。

  谁传递的消息呢?是丁聪在京的同党,还是另有其人?

  只是以我的资历,还暂时谈不上什么“身处枢机”,倒是在同一篇系辞里,提到了君
子之枢机。

  传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
可不慎乎?”说君子言行,足以惊天动地,不可不慎!与他前面一段话,竟是大有矛盾之
处。

  我不禁想起老泰山萧别离曾经说过的话,当初镇江之战,高君侯似乎隐藏了自己的实
力。离别山庄加入慕容世家动机不纯,莫非他排帮加入大江盟也是心怀鬼胎?

  高君侯,你究竟使的什么心机呢?入云龙,是不是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呢?

  镇江一战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痕迹,伤愈后的他几乎和去年杭州相见时别无二致,那
不经意在眼中闪过的精光依旧锐利无比,只是鬓间多了几缕白发,毕竟这一年的江湖实在
是多事之秋啊!

  “高先生说得不无道理,不过江湖之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了解,大江盟十几年都等
了,难道就心急得连几个月都等不了吗?”

  “宁馨儿,妳知道练无双吗?”

  与老丈人萧别离带回给慕容的消息一样,我向齐小天下了京都禁武令,三个月内,严
禁江湖中人无事来京,否则我不讲江湖情面,以阴谋叛逆论处。

  来京人员,如有胆敢跟踪我的,以行刺朝廷命官论处,我当即格杀勿论。中秋重阳几
大节日相继而至,蒋太后的生日也很快就到了,而我扮演双重身份本就吃力,再来些江湖
人整日里的打扰我,我就更吃不消了。

  高齐很知趣,只是简单解释了接手霁月斋的事情,表明与宋廷之毫不相干,两家只是
单纯的买卖关系之后,并没有提起将霁月斋苏州号转让给殷家的动议,就和萧别离一样,
连夜离开了京城。

  正因如此,我才能有机会抚着宁馨的香肩,看刚刚出浴的她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练无双,我知道呀,她是师傅的侄女,我还见过她哪!”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却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回答,便急忙追问起来。宁馨不明就
里,自然满脸迷惑,魏柔却偷偷嗔了我一眼。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人家年纪小,同来的几个人又都穿着道服,戴着道冠,
也记不得她的长相了。”宁馨回忆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想起来练无双的模样,不过总算记
起了她们来代王府的目的:“好像是因为嫂子她喜欢弹琴,而练无双精通琴技,才来指点
我嫂子的。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以后就再没来过了。”

  说着,她拉住魏柔嬉笑道:“姐姐,那天我在百花楼说的话,妳千万别放在心上,妳
的琴技当真好得很,我嫂子也只是和妳差不多而已。”

  宁馨心思聪慧不亚于魏柔,人情世故甚有过焉,知道我不喜欢她吃醋,近来就绝不在
我眼皮底下争宠,可却想尽办法要压魏柔一头,这两日,竟开始和魏柔学琴了。她本就有
点底子,两天下来,原来荒废生疏的手法也渐渐熟练起来。

  我心中却一怔,竟不期然地想起魏柔的琴技师傅孙妙来了。宁馨为了避免争执,她方
才的话反而当不得真,所以她嫂子的琴技定是高于魏柔。

  而眼下魏柔的琴技已是大为可观,那么练无双能指导宁馨的嫂子,她就算不是孙妙那
种级数的人物,恐怕也相差无几。

  这真是出人意料啊!

  练无双的琴技自有师承。师傅琴棋书画样样皆工,曾纵论当代著名琴师,印象中北地
里能与孙妙比肩的没有几个。若有必要,这未尝不是调查练无双的一条途径。

  只是想起练无双的大家风范,我心中不免微微有些遗憾,她,竟是江湖绝色谱上罕有
的文武双全!齐小天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算有所得了。

  可……练家怎么不派她来勾引我呢?是清风过于自负,认为我无足轻重;还是觉得无
法用美色拴住我,不愿白白搭上一张王牌?

  “三哥,你见到练无双了?她……是不是很美?”宁馨画完最后一笔,尾指指甲已染
成了豆蔻颜色,愈发显得纤长手指白嫩可人,剪水秋瞳送来娇嗔眼波,说不出的狐媚动人


  “妹妹画儿一般的人物,吃这干醋作甚?小心酸死妳!”魏柔一旁明着劝宁馨,暗里
却狠狠掐了我一把,想来方才自己有些遗憾失落的眼神被她捉了个正着。

  “吓,不得了,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啊!”我嬉笑道,顺手搂过魏宁二女:“媳妇的
话自然是千真万确,练无双再美,也比不上妳们姐妹!”

  这绝非诳语。浴后的两女只披了件纱衣,衣下再无丝缕,雪白胴体若隐若现,极是诱
人。只是女儿脂香中隐隐藏着一丝奇异的香气,像是母兽发情的气息。

  魏柔还是宁馨?

  宽大的碧纱厨里,赤裸的三人纠缠到了一处。魏柔跨坐在我腰上,纤弱的身子似乎被
独角龙王挑了起来,几乎是靠我扶在她腰间的双手,龙王才没刺穿她的花房。清腻的花蜜
因为龙王来回的肆虐,已经成了狼藉的白浊。

  宁馨却像是美人犬一般跪在我的头顶,雪丘在我脸上蹭来蹭去,更不时把那对诱人的
红莓送进我嘴里。

  雪股间,一朵丰腻粉嫩的牡丹绽放开来,清澈的露珠带着晶莹剔透的丝线缓缓从花瓣
上滴落下来,一滴,两滴……
--
   既然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相见;既然情牵来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
重遇,又为何偏偏让自己有份无缘,苍天再叁戏弄,情何以堪啊! 
   人说,相思最苦,苦在两地分离,天人遥遥永相隔,分离不苦,天人永隔又如
何,纵是黄泉碧落,终有相会之日。 
   真正的苦,是苦在朝夕相对,却遥望而不可及,这才是相思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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