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Pepsi (百事可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沧海 正文 第五章 天神宗(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pr  8 20:32:20 2007), 转信



    桥本一巴冷笑道:“废话,怎么不想救?”陆渐道:“我带你去。”桥本一巴奇道
:“你知道公主在哪里?”

    陆渐道:“我知道,你敢去吗?”桥本一巴神色一变,蓦地哈哈大笑:“好得很,
我正想去会会那天神宗。”随行的武士道:“桥本师父,不回去找帮手吗?”

    桥本一巴冷笑道:“害怕的,都可回去。”

    三名武士互视一眼,大声道:“情愿拼死跟随桥本师父。”

    “好。”桥本一巴喝道:“公主何在?”

    陆渐喜道:“东南方五十里。”桥本一巴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如此清楚,当真是
奸细了,就算你有埋伏,老子长枪在手,又有何惧?”一伸手,将陆渐抓上马鞍,打马
狂奔。

    不一阵,前方密林中现出灯火,丝竹之声伴着女子笑语,随风飘至。陆渐道:“到
啦。”

    “前面是一座废弃的神社。”一名武士疑惑道,“怎会有人?”

    “管他是人是鬼。”桥本一巴道,“上去再说。”

    此时月华深藏,夜如浓墨,大地升起蒙蒙岚蔼,浮在密林深处,令那灯火也缥缈起
来。

    桥本一巴策马到神社之前,将陆渐扔给属下,厉声道:“看住他,公主不在,便砍
他脑袋。”翻身下马,提枪上前。

    神社内酒香醉人,铺锦堆绣,几个妖艳女子玉体横陈,绣衣半遮,肌肤若隐若现,
手足交缠如蛇,淫靡香艳之处,令一众武士目定口呆。

    神龛前红火翻腾,一只初生牛犊,剥皮去脏,涂满浓厚酱汁,在火上烤得滋滋有声


    一尊巨人盘坐龛内,即便坐着,也有一人来高,戴石盔,披石甲,遮得密不透风,
乍一瞧,几疑为一尊石像,唯有盔后两点红光,闪烁不定。

    “阿市公主!”陆渐脱口大叫。众人之中,唯有他没被艳姬巨人所迷,一眼便瞧见
阿市,她目光呆滞,躺在石甲人身前的供桌上,四肢摊开,被铁链绑在供桌的四腿上,
秀发后披,发梢水珠滴落,衣衫被血红的液体浸得濡湿。

    石甲巨人哈哈大笑,笑声洪亮,屋瓦皆震,他蓦地举起一只斗大金碗,在身旁一尊
黄铜大缸内,勺起如血液体,碗倾水落,淋在阿市的脸上,阿市紧闭双眼,发出呀呀哭
声。

    几名武士头发上指,拔刀欲上,桥本一巴喝道:“别担心,那只是葡萄酒。”他一
扬声,“你是天神宗吗?我是织田家枪术教师,桥本一巴。”

    石甲人笑道:“你来干么,来瞧我跟你家公主亲热吗?”

    桥本一巴面色丕变,喝道:“好狂徒!”一挺枪,欲要纵出,忽见精芒一闪,堂中
有微风掠过,嚓的一声轻响,枪尖坠地,半截枪柄兀自握在桥本手中,他微微怔忡,低
头望了望枪杆,又瞧了瞧左胁,忽觉眼前的景物无端动了。

    倏忽间,桥本一巴从颈至胁,半片身子保持着顾看姿势,斜斜滑落,鲜血自他身前
身后,喷涌而出。

    “桥本师父。”众武士凄声惊叫。

    天神宗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柄九尺长的黑沉倭刀,左手拈着金碗,勺起一碗猩红
酒液,直灌入喉。“痛快。”酒一入肚,他目中妖光更戾,“哈哈,痛快。”

    剩下的三名武士手握长刀,自小腿起不住颤抖,渐渐有若筛糠,当啷一声,一名武
士长刀落地,转身便跑,身下二人如法仿效,丢刀便逃。

    又是一道冷电,掠过大殿。那三人一前两后奔出四步,忽地从头至胯,齐整整分成
六片,残躯兀自向前蹿出丈余,方才仆倒,腑脏鲜血,遍撒殿前。

    “哈哈,痛快。”天神宗又勺一碗酒,望着陆渐笑道,“你怎么不跑,人小鬼大的
小子,想瞧我跟你们的公主亲热吗?”他刀横膝上,慢慢抚摸阿市的脸。

    陆渐脸色苍白,嗓子发干,一股冷气亘在胸腹之间,令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但见天
神宗的手移向阿市胸口,也不知从哪来的气力,蓦地喝道:“拿开你的手。”

    “哈哈。”天神宗抬起头,眯眼瞧来,“十年来,你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唔,上
次那个,好像是个城主吧,我跟他老婆亲热的时候,他也这么说。”

    陆渐被那一双妖目凝视,寒毛直竖,双腿有虚软之感,竭力定了定神,方道;“你
的名字叫天神,既然是神仙,就不该行凶作恶。”

    天神宗笑道:“这话不对,我既是神仙,那么天下凡人都是我之奴隶,不只他们是
我的,他们的金银珠宝、娇妻美妾都是我的,做一个神,就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陆渐心目中的神仙都是从年画上瞧来的,无非相貌和蔼的寿星公公与姿容美丽的麻
姑仙子,闻言大觉不解,忽见天神宗举起长刀,奋力劈下,这一斩之势,足将偌大神社
斩成两半,落下之时,却只在那烤牛腿上割下其薄如纸的一片精肉,送入口中,细细咀
嚼。

    陆渐一颗心几要跳出,眼见天神宗频频挥刀,每一刀都是力道千钧。落下之时,却
只割下一片烤肉,他每食烤肉一片,必饮红酒一碗。

    天神宗虽不正眼瞧来,陆渐却觉那刀随时都会劈来,每次割中烤牛,如中己身,这
般折磨,犹胜摧残肉体。

    须臾,酒干见底,烤牛见骨,陆渐却近乎虚脱。

    天神宗蓦地侧耳,笑道:“露姬,取信长人头的人回来了,带他们进来。”

    一名艳姬起身出殿。不一阵,带了两个蒙面黑衣人进来,那两人各抱一具尸体,其
中一具尸身焦黑,手足俱无,另一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天神宗冷哼一声:“信长的头呢?”那两人齐齐跪倒,涩声道:“有辱使命,请宗
主责罚?”天神宗怒道:“信长府中,还有人挡得住你们虎豹鹿蛇吗?”

    一名蒙面人道:“我们本已潜到信长身边,眼看得手,不料飞来两道火光,轰然炸
裂,虎、豹二人当场毙命,我们不知敌踪,不敢久待,只好带了尸体回来。”

    天神宗沉声道:“将尸体放下。”两名蒙面人放下尸体。天神宗瞧了一回,喃喃道
:“这是西城八部中的火部神通,而且一击必杀,莫非昆仑山来了高手?”说罢一阵沉
默。

    陆渐却是心头一沉:“难怪宁不空不肯来救阿市,竟是为了守卫信长。”

    忽听那蒙面人道:“看来信长的头,还得宗主亲自去取。”天神宗冷笑道:“我只
因找到这个美人,又见织田家防卫松懈,才让你们四个废物去杀信长,没料到两个死了
,另两个还敢回来。”那二人身子倏震,颤声道:“还望宗主从轻责罚。”

    天神宗摆手道:“罢了,如今正当用人之际,且饶过你们小命。信长的头我明日去
取。适才飞来五只蚊子,被我拍死四只,还剩一只,你们替我打发了。时辰不早,我要
和美人们睡觉取乐了,来来来,露姬、风姬,给小公主宽衣。”那两名艳姬嘻嘻荡笑,
碎步上前,褪去阿市外衣。    陆渐两眼喷火,忽见那两名蒙面人挺身站起,左方那人
取出一根状若鹿角的拐杖,说道:“我是鹿。”另一人则抖出一根乌黑光亮的链子枪,
说道:“我,是蛇。”

    那鹿道:“我们两个,你喜欢死在谁手里?”他这话问得狂妄已极,陆渐不由瞠目
以对。

    “既不答话,那就是鹿了。”鹿嘿嘿一笑,“蛇老弟,对不住,抢走你的乐子。”
那蛇轻声冷哼,手指微动,链子枪缩进袖里。

    一点星芒,来自鹿角拐端头的精钢锐刺,忽地在陆渐眼前急剧扩大,钢刺下的黝黑
孔洞清晰可见。

    陆渐出刀,切中钢刺,刀刺相交,他蓦地感知,那拐竟是空的,不自觉猛然低头。


    “砰”,烟火迸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味,神社的朽壁露出一个大洞。

    鹿角拐竟是一支伪装起来的鸟铳。

    鹿的必杀一击落空,微感怔忡,便听一声猫叫,手腕倏凉,鹿角拐当空一转,带着
一只断手跌落在地。

    鹿一声惨叫,同时乌光喷薄,蛇的“乌蛇枪”动了。

    陆渐长刀上削,乌蛇枪若有灵性,倏然下沉,绞住长刀,枪头一昂,绕过长刀刺向
陆渐。

    陆渐撒手弃刀,抓起一段织锦,凌空抖出,枪刺织锦,竟被绞住。陆渐纵身前扑,
左手攥起地上的龙角拐,只一送,噗的一声,插入蛇的小腹。

    蛇的喉间喀喀有声,面肌扭曲,眼中布满惊恐之色。

    “啊呀!”鹿的左手多了一柄长刀,纵身劈下,陆渐拧腰拔背,乌蛇枪绷直,嗡的
挡下刀势,双足力撑,一头撞在鹿的胸口。

    鹿倒退三步,定住时,忽地满目刀光胜雪,刀气掣空,萧萧有如幼时在森林听过的
风声,眼前的景物急剧变幻,忽而屋顶变成地板,忽而地板变成屋顶,最后,他听到自
己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的骨碌声。

    神社内一阵岑寂,夜风从鸟铳击穿的孔洞灌入,凄厉如哭。斑斓锦绣间,立着浴血
的少年,掌中双刀迎着烛火,寒光刺目,一只波斯猫踞在肩头,幽幽蓝眼迸出骇人凶光


    “喵——”北落师门一声长叫,风、露姬二手足俱软,瘫倒在地。

    “痛快!痛快!”天神宗大笑鼓掌,“我错了,哈哈,老子阅人无数,竟走了眼!


    陆渐浑身发软,嗓子似着了火,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他也不知何以如此之快,只知
稍有迟疑,便会送命。此番是他首次杀人,但不杀人,人便杀己,生死只在霎息。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天神宗笑抚膝上长刀,“此刀长九尺五分,重三百四十
六斤,黑铁锻脊,精钢成锋,度人无数,是名‘慈航’,小剑客,记住了么?”

    “记住了。”陆渐点头道,“你放了阿市,大家两相罢手,岂不更好?”

    “罢手?”天神宗纵声大笑,“慈航”刀光芒一炽,映亮大殿。刀锋未出,刀气已
泄,裂帛声起,殿内锦缎无征而裂。

    陆渐手中刀沉,心更沉,如潮疲意汹涌而来,恨不得就此睡去,唯双手尚有知觉,
感知慈航刀的刀气,判别着它的走向。

    天神宗并未坐着,第一刀挥出,他已在三丈高处。他是无敌剑客,精于审敌,深知
遇上如此快刀,绝非坐能致胜。

    陆渐连退三步。只此三步,天神宗精准入微的一刀,只劈中他足前两分,刀气排空
,一道十丈裂缝如龙蛇蜿蜒,贯穿整座神社。

    陆渐衣衫尽裂,左手刀却已探出,触到“慈航”。那一瞬,陆渐心中澄澈,忽地高
高纵起,大喝一声,右手刀奋力斩下,劈中“慈航”柄下四尺七分八厘三毫。

    慈航刀是倭刀,但就倭刀而言,太长太沉,虽有天神宗神力驾驭,本身却难承受如
此挥动,陆渐刀锋所向,正是天神宗神力所聚、慈航刀至脆至弱之处。  www.lcrea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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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尺七分八厘三毫,“慈航”刀断,天神宗坠地,轰然一声,数百斤的石甲令他双
足深陷。

    陆渐双刀轮转,左刀探其虚实,右刀批亢捣隙,如解全牛,在石甲的缝隙间游走。
眨眼间,一轮快刀使罢,他前蹿丈余,抢到阿市身前,大喘一口气,回头望去,天神宗
犹然伫立,仿佛定住了。

    吧嗒,一小块石甲落地,霎时间,天神宗周身石甲有如雨坠,筋肉虬结的裸背上白
印纵横,血迹全无。

    “没伤着他么?”陆渐目定口呆。

    天神宗抖了抖,身周残甲纷落,他慢慢摘下头盔,转过头来。陆渐第一次看清这怪
物的脸庞,鼻直口方,细目长眉,竟然甚为英俊,只是两眼血丝密布,倍增凶狠,他的
身量高得出奇,修长剽悍,筋肉间似乎蓄有无穷精力。

    “痛快。”天神宗双目微眯,红光更炽,“十年来,你是第一个将我逼到天上,又
从天上逼到地下的人。”

    陆渐双刀撑地,气喘如牛,绝望已令他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何以要穿这千斤石甲、使九尺重刀么?”天神宗微微一哂,“只因唯有
这石甲重刀,方能限制我的神力,神力受限,我的杀戮之心才会平静。”

    他赤手空拳,大步走来。“小子,你大可以此自傲。”天神宗声如冰锥寒箭,“你
让北伊势的神魔醒来了,那一次,我斩杀千人。”

    陆渐一声低喝,纵身,出刀。他蓄力而发,刀速如故,而天神宗却快了数倍不止,
左手二指拈住右刀,右手攥住左刃。

    丁当不绝,左刀粉碎,右刀寸折,无俦巨力自天神宗双手涌来,咔嚓两声,陆渐双
臂齐肘而断,发出惨哼。

    天神宗纵声长笑,右拳一舒,细亮钢屑簌簌而落。

    “你会死得很舒服。”天神宗狞笑道,“我先断你四肢,吊在梁上,让你亲眼瞧着
我如何摆布这位小公主,然后再细细碎了你,丢在山沟里喂狗。”

    “陆渐……”阿市的声音微不可闻,陆渐的心却似沉到千寻谷底。他感到阿市的眼
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骨骼断了,但肌肤的知觉仍在,刹那间,无名的悲凉涌上心来。


    天神宗跨出一步,陆渐不自觉闭上眼睛。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下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不知何时,殿外传来悠悠的诵经之声,竟非倭言,而是华语。

    陆渐忍不住睁眼瞧去,却见天神宗的脚似被钉住了,脸上露出惊怒神气。

    “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
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那诵经声绵绵而至,天神宗破天荒露出烦躁之色,蓦地
喝道:“洗足,洗足,洗你妈的大臭足……”骂的竟也是极粗野的华语。

    陆渐听得吃惊,忽见天神宗操起一截断刃,嗖地掷向门外,门外那诵经声兀自不绝
:“……敷坐而坐。”天神宗怒道:“坐你老母,鱼和尚,有种的滚进来。”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左膝着地……”随着念经之
声,一个白眉灰袍的瘦小老僧左手竖立,右手二指捻着一截断刃,步子舒缓,飘然而入


    “左膝着地,哈哈,照啊,”天神宗笑道,“爷爷就是佛,鱼和尚,你见了爷爷怎
么不左膝着地?”

    那鱼和尚面容枯槁,闻言白眉微挑,淡然道:“大言无忌,不知所谓。不能啊不能
,你不过是佛身上的一只跳蚤罢了。”

    天神宗冷笑道:“谁是不能?老子叫天神宗,天神之长,万佛之宗。鱼和尚,你这
十多年逼得老子好苦,今晚难得有点儿乐子,你又来坏我好事。”

    “不能,这十多年来,你奸淫掳掠,杀人无数。”鱼和尚叹道,“自九如祖师、花
生大士以降,我门中从未出此妖孽,若不能将你度入无间地狱,和尚也无法解脱。”

    “想杀老子?嘿嘿,怕有点难处。”天神宗笑道,“这两年来,老子的大金刚神力
已有大成,力扛九鼎,超越三界,你这把老骨头怕是经不住拆。”

    鱼和尚叹道:“你若当真大成,又何必穿石甲、使重刀,强行压制体内大能?分明
是能放而不能收、能行而不能止,顶多是个‘一合生相’。何况佛门善法,无相无法,
无休无止,何来大成之说?”

    天神宗冷笑道:“鱼和尚,你就是嘴巴厉害。当年遇上万归藏,还不是被他三下五
除二赶来东瀛,做了个缩头乌龟?在比睿山,你持无法无相、无我无佛之说,舌灿莲花
,三日三夜间,辩折千僧,将一向宗、真宗、日莲宗千余倭僧斩于舌下。结果如何,还
不是被那帮东瀛和尚称之为目无佛祖的“佛敌”,下令天下信徒追杀。哼,老子便不吃
那一套,嘴巴再厉害,也是空的;刀子砍头却是实的,辩折千僧算什么,在北伊势,我
刀斩千人,杀得血流成河,从此之后,东瀛佛门闻风丧胆,若不是你处处作梗,老子早
就直上比睿山,杀他个鸡犬不留。”

    “罪过,罪过。”鱼和尚叹道,“不能,你入魔太深。”

    天神宗笑道:“你不是常说无法不破,一切善法均有破绽,是故有法不如无法。既
然都有破绽,佛法、魔法又有什么分别?与其行佛法行到你这个田地,还不如大行魔法
,杀人放火抢女人,图个眼前痛快。嘿嘿,说起来,老子这也算无法,如来说法,名为
无法无相,老子说法,叫做他爷爷的无法无天,我与如来,也算殊途同归了。”

    “佛有道,魔亦有道,道臻无极,本无参差。”鱼和尚叹道,“故而佛法可破,魔
法亦可破,佛有无相之说,魔亦有无穷之变化;佛魔之别,只在初衷。当日,世尊眼见
众生经历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种种苦状,心怜悯之,苦
求无上妙谛,解脱众生苦难,故于菩提树下经历诸方魔劫,创设古今未有之法。佛之初
衷,在于众生。而你则不然,为图一己之私欲,置众生于水火,杀人放火、淫辱妇女,
无非图自身之享乐,故而你的初衷,在于我。只此一念,已入万劫不复。”

    天神宗呸了一声,道:“你这么会说,怎么还是输给万归藏了?他为一己私欲,杀
人如麻,算不算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的‘大金刚神力’怎么就破不了他的‘周
流六虚功’?”

    鱼和尚道:“既然无法不破,破与非破只在刹那。和尚的法尚未臻至空明圆觉之境
,为万归藏所破,也是应当,若是花生大士今日尚在,万归藏岂能横行天下?”

    天神宗哈哈大笑:“闹了半天,总是强者为王,咱们还是拳头上见高低罢。”说罢
一拳挥出,这一拳并不迅捷,相反很慢,陆渐似乎生出错觉,时光随他巨拳推移,竟也
变得缓了。

    鱼和尚神色凝重,也慢慢送出一拳。两只拳头,一只瘦小干枯,一只硕大丰满,撞
在一起,偌大神社倏地一震,房顶尘埃瓦屑簌簌而下。陆渐心头便似压了一块巨石,几
乎喘不过气来。

    两人纹丝不动,慢慢收拳,另一拳又缓缓打出,两拳未交,堂中已如飓风卷过,屋
瓦哗啦啦跳跃有声,艳姬们面色惊恐,纷纷闪至墙边。陆渐骤然惊悟,忽地挣起,挡在
阿市上方,他双臂已断,无力支撑,竟压在阿市身上,阿市轻哼一声,陆渐见她泪水滚
动,不由窘道:“对不住。”话音未落,屋瓦坠如雨落,打在陆渐头颈后背,陆渐疼痛
难忍,连连惨哼。

    “陆渐。”阿市眼泪终于流下来,“你别管我,快走呀。”她饱受惊吓折磨,声音
极轻极细,陆渐若不与她面面相对,也难听见,当下忍痛笑道:“不打紧的,我一定救
你出去。”

    忽听天神宗闷哼一声,倒退一步。两人见状,均是一喜。

    “和尚早已说过。”鱼和尚踏上一步,“你能放而不能收,能行而不能止,伤敌八
千,自损一万,终究难入神妙之境。”

    他说一句,送一拳,天神宗则退一步,步步后退,已近墙角,蓦地他长臂后伸,抓
住风姬,嘻嘻笑道:“这娘儿们皮肉细嫩,滋味绝佳,咱们师徒理当有福同享!”说着
将风姬迎向鱼和尚。大金刚神力至大至刚,血肉之躯身当其间,便与蝼蚁无异,鱼和尚
劲力疾缩,变拳为抓,接住风姬,但觉巨力涌至,顿时倒退一步,再瞧风姬,已是肋骨
寸断,口吐鲜血,竟被天神宗趁势震死,不由得口宣佛号,流露悲愤之色。

    天神宗哈哈大笑,一回身又抓住露姬,笑道:“这美人双腿浑圆修长,床第之间妙
不可言,也请师父笑纳。”说罢骤然掷出。

    鱼和尚无可回避,仍只得接住露姬,但天神宗将无俦大力注入露姬体内,鱼和尚接
人,顿受莫大撞击,低头瞧时,露姬口溢鲜血,香消玉陨。不由白眉倒立,厉声喝道:
“无耻孽障!”

    天神宗反手又抓一女,笑道:“此女眉眼生动,媚态天然,哈哈,也是难得尤物呢
。”挥手掷向鱼和尚,一时间他将诸女当做兵器,借物传功,以大金刚神力撞击鱼和尚
。鱼和尚心忧诸姬安危,不敢运动抵御,连遭撞击,只觉喉头发甜,眼前金星乱迸。那
些姬女本是天神宗掳来,长久生于淫威之下,心胆已丧,此时惊得傻了,靠在墙边,如
待宰羔羊,瑟瑟发抖。

    陆渐瞧得心急,用倭语叫道:“你们快逃啊。”众女子耳中虽然听见,双腿却止不
住发软。天神宗出手如电,掷一人,杀一人,顷刻间六名姬女尽数毙命,他蓦然掉头,
瞧见陆渐、阿市,面露狞笑,纵身掠来。

    蓦地人影骤闪,鱼和尚口噙鲜血,拦在前方,两人齐喝一声,四拳相交,鱼和尚噔
噔噔倒退三步。

    “师父承让!”天神宗狞声狂笑,一拳打中鱼和尚心口,忽觉这一拳中体,并无骨
骼粉碎之势,鱼和尚的心口反而生出极大黏劲,将他拳头黏住,一股热流顺着手臂急涌
而来,热流所至,天神宗筋脉胀痛,竟难提起气力,不由得骇然色变:“这是……”

    “断生入灭,万象俱空,以我此躯,化彼红莲。”鱼和尚长叹道,“不能,你也当
听说过‘红莲化身断灭大法’。”

    天神宗厉声道:“死和尚,你要跟我同归于尽?”

    “善哉善哉。”鱼和尚叹一口气,眉间忽地流露凄凉之色,“你一身武功,由我而
来,你之罪孽,也由我而起,今日你我师徒同归于尽,天意昭昭,合当如是。”

    原来,鱼和尚被天神宗以姬女为武器,连番重创,心知无法再与此獠抗衡,当下毅
然施展“红莲化身断灭大法”,将浑身血肉化为无俦大能,注入天神宗体内。鱼和尚固
然难免血肉化尽、枯败而死,天神宗也必被那绝世怪力冲破周身经脉,与鱼和尚同归于
尽。

    忽听天神宗狠啐一口,道:“死和尚,你想得美!”蓦地大喝一声,拼死跨出一步
,鱼和尚伤损之躯,又展大法,马步竟被拖动。天神宗身高臂长,一伸手已按住陆渐后
心,厉声道:“死和尚,你,你不撤功,老子,老子一掌震死他们。”

    鱼和尚白眉紧蹙,陆渐此时伏于阿市身上,天神宗若撇了性命不要,大力一吐,这
对年轻男女必然双双毙命,但若就此放过此獠,固然放虎归山,自己三人也绝无幸理。
鱼和尚不觉好生为难。

    天神宗却觉气力渐衰,心知再拖下去,必死无疑,心一横:“老子先震死这个男的
,死和尚慈悲为怀,必然心软,他心一软,便有机可趁。”他曾为鱼和尚的弟子,深知
此老性情,算计已定,正待吐劲,忽觉头顶一沉,多了一个毛茸茸的物事,还未还过神
来,左眼剧痛钻心,不由厉声惨叫。

    “北落师门。”陆渐惊呼一声,但见那波斯猫趴在天神宗头顶,前爪血淋淋的,攥
着一只眼球,敢情它这一抓,竟将天神宗的左眼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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