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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epsi (百事可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沧海Ⅱ 正文 补天劫手(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pr 8 20:38:33 2007), 转信
“你记得那句话吗?”虞照一字字地道,“西城之王,东岛之主,金刚怒目,黑天
不详。”
仙碧恍然道:“是啊,除了劫主,世间还有这三个人能封住“三垣帝脉”,如今万
归藏仙逝,鱼和尚坐化,这世上能救陆渐的,便只有一个人了。”说到这里,三人的目
光俱都投在谷缜身上。谷缜皱眉道:“你们是说我爹?”
虞照叹道:“谷神通若能出手,在鱼和尚的禁制破掉之前,再设两道禁制,陆兄弟
或许还有救。”
陆渐见谷缜木然无语,深知他的难处,便笑了笑,叹道:“多谢各位好意,人活多
久,强求不来,我只活了二十年光阴,能交到这么多朋友,却也不枉了。”
仙碧听得心中大恸,流下泪来,忽听陆渐又问道:“仙碧姐姐,阿晴她……她还好
么?”
仙碧拭了泪,叹道:“你这傻弟弟,真是痴绝。我几次想要岔开这件事,终究是岔
不掉的。”陆渐失色道:“难道她……”
“你别瞎猜。”仙碧道,“她中的水毒已被家母解了,事后她入我地部,做了一名
女弟子。”陆渐转忧为喜,拍手道:“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你先别高兴。”仙碧冷冷道,“那妮子虽然入我西城,却不是安分之人。她面上
装的老实,心里却将焚庄杀父之仇算给西城。数月前,她忽然发难,打伤同门,盗走地
部秘笈《太岁经》和祖师画像,逃出西城,一路向东而来,眼下怕是就在南京。”
陆渐听得吃惊,一想姚晴便在南京,心神大乱,恨不得立马去找,可一转念,又想
到自己寿命不久,见到姚晴,徒增悲伤。想着想着,他默默起身,信步走出房门,来到
湖边,倚着那一排朱红栏杆,远远眺去,只见湖边林莽惨碧,水上烟雾凄迷,偌大的玄
武湖无处不透着几分悲凉之意。
不多时,忽传来仙碧的娇叱声:“你整天就知道喝酒闹事,招惹是非,这次闯祸了
么?这么多年,家母一直避免轻启战端,不和东岛决战,如今就凭你几句话,十年之功
,毁与一但。”
虞照哼了一声,悻悻道:“我说你定要唠叨我三天。”仙碧气道:“你还有理啦?
”虞照接口道:“没理。”他如此一答,仙碧反倒无话可说,只是忽忽娇喘,余怒难消
。
忽听脚步声响,却是谷缜过来,与陆渐并肩依栏,嘻嘻笑到:“那边吵起来啦。”
说着瞥他一眼,说道:“不开心么?实在不成,我去求我爹。”
陆渐摇头道:“你如今冤屈未雪,只怕救不了我,反将你自己陷进去。”
谷缜望着陆渐,眸子清亮逼人,忽而笑笑,叹道:“这么说,你我当真成了生死之
交啦,若我洗不了冤屈,便救不得你,不能同生,便要共死了。”
陆渐哑然失笑,转念间,将无意中发现徐海的情形说了。谷缜喜得手舞足蹈,大声
道:“真是送上门的买卖,若不做成,岂非不给老天爷面子。”
陆渐道:“但我打草惊蛇,如今那贼子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谷缜摆手道:“不
打紧,蟹有蟹路,虾有虾有,徐海怎么也在地上,不会飞上天去。如今棘手的是:我如
何抢险一步,在沈舟虚之前,拿住此贼。”
陆渐皱眉道:“可惜,我若不能借用劫力,便和废人无异,帮不了你!”
谷缜未及答话,便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远远道:”劫力虽不能借,却可以用的!“两
人转眼望去,仙碧与虞照并肩行来,一个娇美妩媚,一个英武豪迈,联袂之间,真似一
对壁人。陆,谷二人见了,心里均是喝了声彩。
仙碧问道:”陆渐,你的劫力聚在哪里?“陆渐道:”在双手。“仙碧问道:“陆
渐,你的劫力聚在哪里?”陆渐道:“在双手。”双手么?仙碧沉呤未决。虞照已道:
若我所料不差,他的劫术应是补天劫手。仙碧吃惊道:“你能断定。虞照道:”不会错
,我瞧过他出手。仙碧知他眼力极高,言不轻发,不觉又喜又惊。
陆渐听得茫然,心道;“沙天也曾说过这补天劫手的名字,却不知道有何玄机?
仙碧看出他心中迷惑,便道:“补天劫手是一门劫术,黑天书的劫力分为四体通和
五神通,四体通强在力量,一旦成就,上天入地,力大无穷。
陆渐恍然大悟道:“就象燕未归?”他算一个!仙碧道:“无量足日行千里,踏水
无痕,已是四体通里顶尖的角色。至于五神通,奥妙在于神意,尝微听几不忘生,玄瞳
鬼鼻无量足,天部六大劫奴中,除了燕未归,其他五人均得五神通。四体通得来容易,
五神通极为难得,某些劫术百年难得一见,而沈周虚一人便练成无种,可说当今劫奴之
强,不出天部。
谷缜笑道:“那几人我大多见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话不对。仙碧道:”若说打斗,或许五神通没什么了不起。但五神通的神奇,
却大多不在打斗上,这种劫奴,往往身负绝世异能。好比尝微烹饪之术古今无双,听几
能听世间任何声音,鬼鼻苏闻香嗅觉通玄,不忘生过目不忘,至于玄瞳,世人当她只会
瞳中剑,却不知她画得一手神秒丹青。
仙碧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只不过,‘补天劫手’却有些与众不同。”虞照
点了点头,长声道:“非体非神,亦体亦神,上穷碧落,下临黄尘。”
陆渐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当年一位天部前辈对‘补天劫手’的评语。”仙碧道,“‘补天劫手’,说
它是‘四体通’也可,说它是‘五神通’也不错,因为‘补天劫手’出手奇快,指力惊
人,这是‘四体通’吧。但它仅凭双手,能知水中游鱼,能之地下虫,练到神妙处,远
方鸟飞虫动,俱能感知,这分明又是‘五神通’。故而说它‘非体非神,亦体亦神,上
穷碧落,下临黄尘。’”
陆渐沉默半晌,喃喃道:“怎么这些事情,宁不空都没说过?”
虞照冷笑一声:“这厮巨奸大滑,保藏祸心。‘补天劫手’威力极大,他若让你练
成,将来势必难制,顾而便藏私瞒着你。”
陆渐回向前事,每次谈到自己双手异感,宁不空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含糊其辞,总
不肯对自己解释明白,或许当真如虞照所说因为心存忌惮,故意藏私。
想到这里,听得虞照又道:“《黑天书》共有三篇。第一篇总纲,阐述‘有无思律
’;第二篇‘元体’讲的是如何修炼劫力;第三篇‘玄用’讲的是如何运用劫力。你如
今不过练成劫力,对运用法门一无所知,动辄形成借力之势,不但极易引发‘黑天劫’
,也不能发挥‘补天劫手’的威力。”
陆渐拱手道:“还请先生指点。”虞照大笑,目视仙碧,仙碧半笑半珍道:“傻弟
弟,你真没眼力,他就是嘴巴会说,又知道什么运用法门了?说到运用劫力,姐姐我才
是大行家呢。”说罢瞪了虞、谷二人一眼,笑骂道,“呆站着做甚?法不传六耳,还不
给我滚到十万八千里外去。”
虞照一笑,挽着谷缜道:“听说之蘅荇水榭里酿了一种莲子酒,酒味淡薄,却胜在
风味独特,咱们到去偷一大坛尝尝。”谷缜笑道:“偷字太难听,不如叫做二人一月刀
。”
虞照一愣,拍手笑道:“好,好,咱们就去二人一月刀。”
两人嘻嘻哈哈,一路去了,仙碧望着两人背影,皱眉道:“这位东岛少主当真不凡
,阿照从来目无余子,竟也和他恁得投契。”陆渐笑笑不语,心道:“他不凡的地方你
还没全瞧见呢。”
仙碧低头想了一会儿,忽地问道:“陆渐,你听说过‘定脉’么?”
“定脉?”陆渐道,“是一种经脉么?”
“不是。”仙碧摇头道,“你且闭上眼,感知你体内‘劫力’现在何处?”
陆渐闭眼凝神,默查半晌,方道:“全身上下,无处不在。”仙碧问道“你知道这
是什么缘故吗?”陆渐茫然摇头,仙碧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因为你的劫力散乱无章
,如行云流水,殊无定质,顾尔才会全身上下,无所不在。”
陆渐道:“这样不好么?”
“大大的不好。”仙碧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劫力无内无外,无阴无阳,是故小
者密布体内,大者充斥天地,很是容易分散。但自古用力,力聚则强,力分则弱,况且
劫力本就奇特,若是离开隐脉,散入显脉,气血一动,就会转化为内力外力,根据第二
律‘有借有还’,这个算是借力,必要偿还的。”
陆渐想了想,问道:“如此说,只要劫力留在隐脉,便不算借力?”仙碧笑道:“
你还算不笨哩。”陆渐讪讪笑道:“但怎样才能让劫力不离开隐脉呢?”
“这就需要‘定脉’功夫。”仙碧道,“劫奴越强,‘定脉功夫就越强。所谓’定
脉‘就是将劫力尽数纳入隐脉,不令之散入显脉。这个功夫,’五神通‘先天较强,四
体通则弱了许多,但任何劫奴,只需依法修炼,均能做到。”
说罢,先碧便用心传授陆渐“定脉”之法,陆渐依法吐纳凝神,散漫于全身的劫里
慢慢聚拢,一点一滴纳入三十一条隐脉中。
仙碧见他精进神速,喜道:“‘定脉’的法子虽然不难,”定脉“的念头却丝毫不
能松懈,便是激斗之中,也要时刻不忘,要不然劫力一散,可就糟啦!”说到这里,他
招收笑道,“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一刻茂密大树下,仙碧又问道:“陆渐你说,人体之中,哪儿是隐脉的枢
纽呢?”陆渐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三桓帝脉’了。”
“大错特错。”仙碧摇头道,“你这念头还是拘泥于‘显脉’的道理!显脉的枢纽
是丹田,在脐下三分,无论谁人,都是一样。而隐脉的枢纽呢,却是因人而异。比方说
,你的枢纽便在双手,一左一右,共有两个,而‘尝微’秦知味的枢纽则在舌头,只有
一个。这枢纽,正是《黑天书》中一再提到的‘劫海’。”
“劫海?”陆渐皱了皱眉。仙碧笑着点头,说道:“若说丹田是显脉的‘气海’,
汇聚了人体内大半的真气,‘劫海’呢汇聚了一大半的劫力。”
陆渐沉吟道:“淡淡填补力脐下三分,‘劫海’却因人而异,修炼劫力,岂不是多
出许多变化?”
“这话问的聪明。”仙碧颔首笑道,“若说修炼‘显脉’的要旨在于换铅汞,练丹
田,那么《黑天书》的要旨便在于修炼‘劫海’劫奴‘劫海’,眼耳口鼻,四肢五脏,
各各不同,是故运用劫力的法门,也就因人而异、无有常法,‘劫海’在哪儿,就练在
哪儿!”
陆渐道:“这么说,补天劫手就练手喽!”
仙碧微微一笑,忽地举掌拍中树干,这一掌看似轻飘,那株合抱大树却是猛然一震
,落叶簌簌,有如雨落,仙碧飞身纵起,十指纵横,落地时,十指间拈满了翠绿叶片。
陆渐瞧的佩服,拍手暂道:“好功夫。”仙碧随手洒落,摇头道:“这算什么好?
我只是给你做做样子。从今儿起,在这些树叶落地之前,你要用十指将他们全都拈住,
不得错过一片。而且只许用劫力,不许借力,更不许用鱼和上教你的武功。”
陆渐听得发呆,但见仙碧神色肃然,方知并非戏言。
仙碧忽一扬声:“燕蝉。远处有人应了一声,一个粉衣少女急匆匆奔出,怪道:”
仙碧姐姐,人家玩得好好的,你叫我做什么?
死丫头就知道玩儿。仙碧佯怒道:“就不怕我的家法么?燕蝉笑道”怕,怕的要死
呢!仙碧没好气,伸指在她雪白的脸上弹了一下,骂道:“你们这些死丫头,口是心非
的,快去,拿一个箩筐来。
燕蝉一溜烟去了,半响提来一个大竹筐,说道:“没见箩筐,就看见一个空篮子。
尽会偷懒。仙碧瞪了她一眼,忽又叹道:“也罢,丢在这里,玩你的去吧。燕蝉道
:”我们在抹骨牌,你也来玩么?仙碧道:“你眼睛长到后脑勺了?没看见我有事吗?
燕蝉撅起嘴道:”不来就算了,干吗挖苦人?说着瞧了陆渐一眼,露出好奇之色,继而
一阵小跑去了。“陆渐。仙碧将竹篮搁在地上,”你拈了落叶,便丢在篮子里,便于记
数。但出手之时,须得不忘定脉。
陆渐点点头,望着那满树绿叶,忽觉面红心跳,无由地紧张起来。仙碧乁抬手,拍
中树干,掌力所及,落叶乱坠,陆渐一边用心定脉,一边挥指拈叶,不由得手忙脚乱待
得树叶落尽,也只抓了三四片,太眼望去,只见仙碧抿嘴直笑,心中好不羞愧。
仙碧叹道:“你太着意与双手,劫力反而难以发挥。须记得,出手之时,不可老想
着拈几片叶子,而要顺其自然,心念在若有若无只间,比是以心欲手,而是以手欲心哩
!
陆渐心头一动,喃喃道:“以手欲心。忽见仙碧挥掌击树,慌忙出手,此次却多拈
了十片叶子。
如此这般,仙碧反复震落树叶,陆渐则反复拈取,但觉双手后来知觉渐敏锐,每片
落叶下坠时的轨迹,他均能清晰感知,初时尚且笨拙慌乱,练了一阵,手挥目送,渐渐
从容起来。
不觉到了午饭时间,陆渐匆匆用了饭,继续苦练,练到后来,只觉舒展开来,再不
是身心带动双手,却是双手带动身心,身随手转,劲在意先,往往信念没动,手已抢出
,拈里好几片叶子,心中才明白过来。
又练时许,忽听仙碧笑:“且慢。陆渐应声住手,仙碧叫来燕蝉,将地上的落叶扫
尽,又将篮中的叶子倒空,说道:”这次我将一树的叶子都震落,瞧你能否一片不落拈
到篮子里,若是能够,算你厉害。
陆渐抬头望去,树上绿叶奚落,经过这一阵修炼,树叶落了大半。
仙碧一整容色,圈转手臂,肩肘关节发出轻微响声,凝时片刻,如风打出,劲力四
通八达,传至树捎,只听然一震,满树叶子不分先后,齐齐下落。
素手中树,陆渐心中便生异感,但觉每片叶子离数之时,便已落入掌握之中,一飘
一砖,了然于胸。霎时间,那光阴也似的凝固了,满天落叶如被无形之力托在半空,悠
悠飘落,等着他一一拈取。
一转眼,陆渐拈取大半树叶,忽渐前方七片离地不远,正要躬身去捞,不料一阵疾
风扫来,树叶应风落地,陆渐情急间知抢到两片,转眼望去,仙碧正笑吟吟收回掌去。
陆渐怪道:“仙碧姐姐,这是做甚……”仙碧敛了笑意,正色道:“好弟弟,你须
记住,这叶子是死的,敌人却是活的,可不会像树叶一般,呆在那儿等你来捉。”
陆渐恍然道:“姐姐说的是,我收教了。”仙碧望着他,暗暗赞许:“我这弟弟人
虽老实,气量却不窄。”便又笑道:“你瞧,这次地上落了几片叶子?”
陆渐低头望去,只有八点绿色,竟不满十,心中顿时惊喜交迸,忽听一阵掌声传来
,转眼瞧去,却是虞照和谷缜走了过来。
虞照笑道:“‘补天劫手’果然了得,动转如电,去万物如拈草芥,不但极快,而
且极准。”陆渐只顾专心习练,是块是慢,全无所觉,闻言讶道:“是么?”谷缜笑道
:“雷帝子的评语,必然不虚。”
仙碧冷笑一声,道:“拈上一两百片叶子算什么?何况还漏掉多多。陆渐,你还要
苦练,一我看来,须用光三百棵大树上的叶子,‘补天劫手’才算小成呢。”
虞照“嗤”了一声,道:“危言耸听。”仙碧白他一眼,道:“总比你信口胡夸,
引人自满要好。”
虞照冷笑道:“我怎么心口胡跨了?”仙碧轻哼一声,正要驳斥,忽听陆渐道:“
仙碧姐姐,你对劫力运用知道的这样多,以前也练过劫奴么?”
仙碧笑了笑,反问道:“你瞧我是养劫奴的人?”陆渐想了想,摇头道:“不大像
,你对燕蝉她们都很和气,据我所见,练奴的人多半心狠。”
“算你会说话。”仙碧笑道,“也难怪你心疑,我虽不练劫奴,本身却是半个劫奴
。”
陆渐、谷缜均是大惊,谷缜更奇道:“既是劫奴,怎么会是半个?”仙碧笑道:“
你们知道‘有无四律’的第四律么……”话未说完,虞照忽道:“仙碧,罢了。”仙碧
瞥他一眼,微微皱眉,正要说话,虞照又道:“罗里罗唆,外面还有人找你呢!”
仙碧奇道:“谁找我?”虞照道:“是个小尼姑,想要见你。”仙碧笑道:“这却
奇了,本姑娘素来不和空门众人交往,怎么会来尼姑?”当下来到正厅,还没进门,便
听到嘤嘤哭声。
仙碧更觉奇怪,入门时,却见一众女笑嘻嘻围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尼姑,那小尼姑一
把鼻涕一把泪,正哭得伤心。
仙碧轻轻哼了一声,呵斥道:“燕蝉,你又欺负人家?”燕蝉委屈道:“才没有呢
,是虞师兄吓哭她的。”虞照怒哼一声,森然道:“小丫头,说话当心。”仙碧见燕蝉
脸色发白,不觉瞪了虞照一眼,说道:“燕蝉,不用怕他,老实跟我说。”
燕蝉这才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看虞师兄慌慌张张跑进来,叫我们来陪这位
小师傅,我们来时,她就在哭,定是虞师兄吓唬她了。”仙碧脸色一沉,冷冷望着虞照
,虞照一皱眉,却不作声。
“仙碧姑娘误会啦!”谷缜忽地笑嘻嘻道,“我和虞兄本在门前喝莲子酒,边喝边
聊,忽见这小尼姑鬼鬼祟祟走过来,趁人不备,就往水榭里钻,虞兄便拦住她说:”光
天化日,私闯民宅么?‘小尼姑便说:“我找人。’虞兄问:”找哪个?‘小尼姑气哼
哼的,说道:“反正不是找你,我找一个头发墨绿,眼睛蓝蓝的女施主,又漂亮又干净
,才不像你这么脏兮兮的,师傅说的臭男人,一定就是你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众女子纷纷掩口偷笑,虞照恼羞成怒,目生厉芒,地部众女被他目光一
扫,个个花容失色,噤若寒蝉。
仙碧也是莞尔,问道:“那虞照怎么说?”谷缜摇头道:“虞兄什么都没说,只是
像方才瞧这各位姐姐一般,瞧了小尼姑一眼,不想就把她吓哭了,边哭还边埋怨:‘原
本来找女施主,没想碰到了两个臭男人。’说完还连叫师父。虞兄失了法度,还是我好
劝歹劝,才将这小师父劝到客厅来的。”
仙碧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嗔怪道:“虞照,我说了多少次?你眼神太厉,寻常人经
受不起。”虞照怒道:“我生来如此,有什么法子?难道将眼珠子挖了不成?”
仙碧骂道:“又说浑话。”说着走到小尼姑身边,温言道:“小师父,你找我吗?
”那小尼姑抬起头,眼汪汪看她一眼,精神陡震,拭泪道:“你头发是碧绿的,眼睛又
是蓝蓝的,一定就是仙碧女施主了。”
仙碧含笑道:“我便是。”那小尼姑从袖间取出一个镶银的四方木盒,说道:“贫
僧是无漏庵的净修,这是一位神仙大哥托贫僧转交给你的。”
众女见她稚气未脱,却口口声声自称贫僧,颇是不伦不类,忍不住又笑了一回。虞
照却是目光生寒,凝注在那盒子上,脸上破天荒到露出紧张之色。
仙碧秀眉微颦,接过合资,问道:“那位神仙大哥,是不是白衣白发,还撑一把白
伞?”
“是呀是呀!”净修露出倾慕之色,欢喜道:“他一尘不染,从天上飞下来,给了
贫僧这个盒子,让贫僧转交给女施主,然后一撑伞,又飞走了。”仙碧问道:“他一个
人吗?”净修摇头道:“不是的,还有一个蛮漂亮的女神仙,撅着嘴巴,看起来不大高
兴。”
此言一出,虞照脸色忽变得煞白。仙碧微一沉吟,忽向燕蝉道:“你备些斋饭给这
位小师父,用完了饭,再送她十两银子,派车马送她回去。”
净修合十到:“斋饭贫僧可以吃些,至于银子,神仙大哥已经施舍过啦。”忽听虞
照冷笑一声,道:“那个不男不女的假神仙,竟花钱让尼姑送信?端地莫名其妙。”
净修偷偷望他一眼,怯惧之外,还有几分气恼,嘴里低估道:“神仙大哥说了,仙
碧女施主生性好洁,若派男子送信,开口便是一股男人的浊气,势必冲犯了她;若派女
子来,又怕仙碧施主对神仙大哥生出莫须有的误会,至于贫僧出家之人,又是女身,既
无冲犯,也不会生出误会,神仙大哥的话,一定没错。”她边说边瞅虞照,那意思俨然
便是,神仙大哥没错,自然都是你大错特错了。
虞照越发恼怒,冷笑道:“那厮就是满肚皮花花肠子,送个信也这么多弯曲。哼,
男人便是一股浊气,他就不是男人了?浊气,浊气,分明满嘴放屁。”
众女听得无不皱眉,仙碧笑了笑,嗅了嗅空中,说道:“我浊气没见着,却有好大
一股醋酸气,要熏死人呢。”
虞照脸上阵红阵白,跌足便走,却被仙碧扯住,说道:“先开了盒子再走。”虞照
呸了一声,怒道:”他给你的盒子,跟我什么相干?”仙碧面色陡 沉,喝道:”你真
个不听?”虞照挥手道:“孙子才听。”说着大步走了,仙碧望他背影,只气得泪花乱
滚。
“这盒子是风君侯送的么?”谷缜忽地凑上前来,望着那盒子,嘻嘻笑道:“久闻
西城‘传音盒’大名,不知能否有幸一观?”仙碧瞧他一眼,鼻烟中闪过一丝异彩,笑
道:”好啊,你和陆渐,都随我来。”
三人来到内室,仙碧将盒子望在桌上。那盒子为紫檀雕成,严丝合缝,六面均有细
银丝勾云描卉,每面凸出一个铜质方块,分别镌着”甲乙丙丁戊己”六个天干数字。
仙碧道:“这盒子名为‘传音’,其实叫‘藏音盒’更贴切。盒里藏了人声,若要
听时,便放出来。不过听声一方,须得事先知晓说话者的暗码,若不知暗码,不仅声音
无法放出,强行开盒,声音还会消失。西城同门时常约定一组暗码,或是‘甲乙丙’,
或是‘丁戊己’,一方接到‘传音盒’,便可依照暗码‘,按下相应铜块,放出声音。
”
“好设计。”谷缜由衷赞道,”姑娘和风君侯也有一组暗码吧?”
“有是有的。”仙碧蹙眉道:”但我也不知道,这盒子当开不当开?”谷缜笑道:
”仙碧姑娘多虑了,虞兄脾气虽大,心眼却不小。”
“若只心眼小,倒也好些。”仙碧神色一暗,”只因当初左飞卿与我有约,擒住姚
晴,便送’传音盒‘给我,可是。。。。。。唉,但若他擒住姚晴,取回《太岁经》和
祖师画像,依照诺言,我就得嫁给他。”
陆渐、谷缜听得目定口呆。谷缜心道:“无怪虞兄那么愤怒。”陆渐却想:”姚晴
竟然落到了风君侯的手里?”想到这里,不禁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赶将过去,将姚晴
救出来。
谷缜沉吟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仙碧姑娘可否相告?”
“说来话长。”仙碧叹息道,”我与虞照、左飞卿自幼一起长大,相处日久,不免
生出情愫。这十年来,左飞卿多次向家母提亲,家母每每问我,都被我婉言谢绝。”谷
缜笑道:”这么说,姑娘心中喜欢的,还是虞兄了?”
仙碧双颊泛起一抹霞红,语调转沉:“若论人才风华,左飞卿天下少有;但说到性
情,我和虞照更加投缘一些,可恨造化弄人,虞照偏偏是雷部之主。”
陆渐奇道:“雷部之主又怎地?”仙碧道:“八部之中,数雷部的’周流电劲‘最
难修炼,炼成之后,还有一个极大弊端。。。。。。”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谷缜眼珠一转,说道:“我来猜猜,是不是有关男女之事?”仙碧面上又是一红,
啐道:“只有你这不正经的小子,才会一猜便着。不错,若有’周流电劲‘在身,便不
能亲近女色。如今虞照虽已养成’雷音电龙‘,但我与他。。。。。。”说到这里,不
禁语塞。
谷缜想了想,问道:“有无解决之法?”仙碧道:“有是有,但很难办。”陆渐不
由问道:“什么法子?”
“那便是散去一身’周流电劲‘!”仙碧道:“只消电劲一失,便可回复如常。但
虞照疾恶如仇,平生仇家无数,若是没了武功,必有性命之忧。再说八部群龙无首,尔
虞我诈,雷部又人丁单薄,虞照一去,势必沦为他部鱼肉,故而这散功之法,万不可行
。”
谷缜道:“只因如此,两位才延迨至今,不能琴瑟相谐么?”仙碧苦笑道:“此次
姚晴反出西城,家母十分震怒。恰遇左飞卿又来求婚,便许诺,只消他拿住姚晴,便让
我嫁他。只因姚晴是我带回的,她惹下大祸,我难辞其咎,家母这么说,我也无法。”
“我明白了。”谷缜笑道:“你此番前来南京,是想在风君侯之前抓住姚晴,好让
这婚约不能实现,谁知风君侯神通广大,仍是占了先手。”
仙碧瞪他一眼,叱道:“让你来商量,你倒好,只知道嘻嘻哈哈的,幸灾乐祸。”
说到这儿,眼眶倏地红了。
谷缜忙道:“好姐姐莫恼,山人自有妙计,包管转败为胜。”仙碧又惊又喜,忙问
道:”什么妙计?”
谷缜道:“我去叫虞兄,徐图商议。”仙碧摇头道:“他禀性高傲,既说了不听传
音盒,死也不会来的。”
谷缜笑道:“这一计若没了虞兄,就好比炒菜无盐,砍柴无刀,都是万万不成的,
你放心,我去叫他,包他前来。”说罢出门去了。
仙碧、陆渐正觉疑惑,忽见人影晃动,虞照一阵风闯将进来,瞪着仙碧,初时一惊
,随即转为恼怒之色,厉喝一声:“谷缜,你给我滚过来。”这一喝有如雷霆,偌大房
舍为之一震。
谷缜背着手,进门笑道:“虞兄找小弟作甚?”虞照额上青筋暴突,双拳攥紧,瞪
着他怒道:“你竟然骗我,说什么仙碧一听盒子,便伤心昏倒?”
“我若不这样说,你会来么?”谷缜笑道:”你一个人躲着喝闷酒,便是嘴死,也
于事无补。”
虞照寒声道:“虞某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谷缜笑道:“与我是不相干,却与
仙碧姑娘相干,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忍心让她嫁给别人?”
这话说中虞照心中痛处,气势大馁,沉默一阵,摇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法
子?何况我已耽误她多年,这样也算是个了结。”
仙碧听得眼眶一红,朱唇颤抖。谷缜冷笑一声,道:“这个了结局只是你的了结,
你光棍一个,死活干净。仙碧姑娘却要嫁给不爱之人,将来的痛苦可说无穷无尽,哪有
什么了结?”
虞照怒道:“那你说怎样?人已被他捉了,难道还抢回不成?”谷缜道:“不错,
正要如此。”
虞照脸一沉:“这是地母娘娘亲口许诺,仙碧也已答允,左飞卿捉到晴丫头,便要
嫁他。人生在世,岂能言而无信?”
谷缜摇头道:“虞兄忒也古板了,并没说让你去抢,嘿嘿,或许不该叫抢,而该叫
救。”他转向陆渐,笑道:”姚晴是你心上人,对不对?”陆渐脸涨得通红,摇头道:
“我配不上她。”
“配不配且不说。”谷缜道,“如今她犯了大错,回到西城必受严惩,你救不救她
?”陆渐正为此事烦恼,说要救吧,自身本事不济 ,说不救吧,岂非眼瞧着姚晴受苦
,此时忽被谷缜挑破心事,顿时瞠目以对。
“一二三。”谷缜数罢三声,笑道:“你不说话,便是默认。我和你是生死之交,
自要帮你。虞兄被人横刀夺爱,难免愤怒,自要找左飞卿打架解气,打他个断手断脚,
才叫痛快。”
虞照道:“呸,虞某岂是这等市井无赖?”谷缜道:”那你眼睁睁瞧仙碧姑娘嫁给
左飞卿,就是英雄好汉了?”虞照道:”放屁。”谷缜哈哈大笑。
“我听明白了!”仙碧忽道:”谷缜你是说让虞照寻事挑衅,引开左飞卿,你和陆
渐趁机救人?”
“姑娘英明。”谷缜笑道:“这一计叫做‘声东击西’,又叫‘调虎离山’。何况
陆渐是为救他的心上人,师出有名,跟地母娘娘的许诺全无干系。”
仙碧低眉沉吟:“救出姚晴之后呢?”谷缜笑道:“自然是和陆渐远走高飞,叫风
君侯一辈子都找不着,他找不着,便不能履行婚约。”
“你想得美。”仙碧喝道:”你借我西城的兵,放走我西城的叛徒,天底下哪有这
样的好事?”谷缜两眼一翻,冷笑道:“那好,姑娘尽管嫁给风君侯好了。”
仙碧与虞照均是气结,对视一眼,皆想“左飞卿既已得手,我二人囿于本门约定,
自不能从他手中抢人,若要破除婚约,唯有仰仗外力,把水搅浑。。。。。。”想到这
里,不禁默然。
谷缜察言观色,笑道:“一二三,二位不说话,也算默认。这条计策一箭双雕,成
就两对神仙眷侣,小子真是功德无量。”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仙碧啐道,”计谋定了,再做什么?”谷缜道:“自然是
先开‘传音盒’。”
仙碧望了虞照一眼,见他点头,便拿起木盒,依照“丁乙甲戊”的顺序按下四键,
只听盒中咔咔数声,忽地传出风君侯的声音:“霸王自刎,雨在天上,十人之家,寸土
必争。”
众人听得大大皱眉。陆渐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话?再放一遍听听。”仙碧摇头道
:”不成,这盒子只能听一次,方才这四句,应是左飞卿设的谜语。”
虞照冷笑道:“这厮行事,从来藏着掖着,忒不爽快。”仙碧道:“他天生喜欢猜
谜,就跟你天生好酒一样,你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说罢凝神思索解迷。
谷缜微微一笑,说道:”“若是喜好猜谜,本人和风君侯算是同道中人。所谓霸王
自刎,霸王者,项羽也,自刎,卒也,羽卒相加,是一个翠字;所谓雨在天上,天上之
雨,云也;所谓十人之家,一人一口,十口相加,上一个古字;至于寸土必争,寸土相
加,是一个寺庙的寺字。若将这四个字合起来,当为翠云古寺。”(云=云)
“小子厉害!”虞照一跷大拇指,”这些鬼名堂,我是一个也猜不出来。”谷缜笑
道:”那寺庙我知道,便在东郊,废弃多年,事不宜迟,咱们立马出发。”
四人心急如焚,离了水榭,打马出城,向东奔了十里,遇见冈峦起伏,碧树成阴,
一处山坳中飞出宝塔檐角。谷缜摇指道:“那便是翠云古寺了。”
四人将吗留在山下,沿石径走了一程,尚未近寺,一阵风案例,拂过满山松林,松
涛阵阵,节律宛然,只一阵,忽又听叮当之声,鸣珠碎玉,引商刻羽,与这松涛想应和
,宛若一人鼓琴,万众吟哦。
陆渐禁不住抬眼望去,那叮当声来自寺中坍塌小半的六合宝塔,铎铃(感觉好像是
铃铎)因风,摇曳交击。
正觉惊奇,忽听谷缜朗朗笑声:“好一曲《凤求凰》!”仙碧瞥他一眼,心道:”
你也听出来了?”虞照却是冷哼一声,神色颇不自在。
陆渐奇道:“什么叫《凤求凰》?”谷缜笑道:”你不觉得这松涛塔铃之声,凑合
起来,便是一支极好听的曲子么?”陆渐点头道:”是呀,这风怪得很,竟能吹出曲子
来。”
“不怪不怪。”谷缜笑道:”这是风君侯知道我们来了,特意引飚动树,呼风摇铃
,奏出这一曲《凤求凰》,寓意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情。想当年司马相如想当年司马相
如琴挑卓文君,弹的便是这首曲子,风君侯这一曲,大有效仿古人的意思。”说到这里
,眼中含笑,望着仙碧。仙碧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这小子太可恶,再瞧,哼,我
挖出你的眼珠子。”
却听虞照冷笑道:“有道是‘千金难买相如赋’,左飞卿自命风流,论到才学,又
哪能比得上司马相如呢?”仙碧见他吃醋,心中欢喜,口中却漫不经心地道:“他比不
上,你又比得上么?”
虞照高叫道:“弹琴作赋,我比不上司马相如,喝酒打架,他也比不上我。何况虞
某堂堂八尺男儿,自当横行天下,又何必拾古人的牙慧,学弹什么求黑求黄。”
陆渐犹豫已久,终于忍不住道:“司马相如是谁?”众人一时大笑,谷缜道:“司
马相如既是大色鬼,又是马屁精,专拍皇帝老儿马屁,专骗年轻寡妇的欢心。”
陆渐吃惊道:“如此说来,竟然不是好人?”虞照听得痛快,一拍他肩,正色道:
“说得对,就不是好人。”仙碧白了他一眼,道:“陆渐,你别听他胡说。司马相如才
冠一时,名重两汉,乃是了不起的大才子、大文豪。”陆渐恍然,点头道:“难怪、难
怪。”
虞照双眉斜飞,纵声长笑:“左飞卿,你这曲子奏得平平,因风为琴却是上佳手段
。这么看来,你的‘周流风劲’已练到十层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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