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Pepsi (百事可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沧海Ⅱ 正文 迷宫(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pr  8 20:39:24 2007), 转信



    谷缜道:“先用黑狗血一盆,给这位沈兄洗头净手,再将他丢在粪坑里浸上三天,
别说三魂七窍,就是七魂八魄,也给招回来了。”沈秀未及发怒,姚晴已皱眉道:“好
你个臭狐狸,你不但咒他中邪,还骂我施邪法哩。”  

    谷缜笑道:“岂敢岂敢,我这纯属一片好心。”姚晴冷笑道:“你若是好心,这天
下便没有坏心了。”  

    谷缜哈哈一笑,拱手道:“得姚大美人樱口一赞,我也快成行那个尸,走那个肉了
。”忽见沈秀瞪视过来,便笑道:“沈兄放心,‘行尸走肉’这四个字是兄台专用,普
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小弟纵然心向往之,也不敢乱拾兄台的牙慧,污了兄台的美
名。”  

    他这番话娓娓道来,却无一字不险恶阴毒,沈秀气得脸都白了,心中虽然恨死了谷
缜,却碍于姚晴,不好大打出手。  

    正觉气闷,忽见门外行来一拨商贾,居中一人大腹便便,笑脸团团,听着身周众人
谀词如潮。沈秀双目一亮,急忙赶上两步,拱手笑道:“洪老爷,幸会幸会。”  

    那“洪老爷”眯起细长双目,睨他一眼,却不回礼,只笑道:“沈小哥吗?好久不
见了,今晚瞧上哪个姐儿?洪某人请客如何。”  

    沈秀笑道:“洪老爷好意,敢不领受?只是沈某有事在身,先走一步?”转头向姚
晴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这位洪老爷别号‘投银断江’,他家的
银子若是丢在长江里,能把江水都阻断啰!”  

    姚晴淡淡一笑,却不言语。那洪老爷望着她,肥脸上露出色迷迷的神情,流着涎水
道:“这,这位是新来的姑娘吗?沈小哥好福气……”  

    沈秀得意非凡,正想客气几句,忽听谷缜笑道:“小洪,你好闲的心呢!”  

    那洪老爷闻声,肥躯一震,转过头来,蓦地瞧见谷缜,只一呆,脸上肥肉抽搐几下
,猛地挣开两边侍儿,活似一个大元宝,骨碌碌滚到谷缜脚下,连声叫道:“谷爷好,
谷爷好,小的瞎了眼,竟没瞧见您老,该死该死。”  

    一时间,众人无不傻眼。这洪老爷适才威风八面,谁知一见谷缜,竟矮了半截,沈
秀更是吃惊,他深知这洪老爷富甲一方,自己拍马不及,如今竟对这个毛头小子如此敬
畏,端的不可思议。  

    谷缜伸出手,摸着洪老爷的胖大脑袋,笑嘻嘻地道:“小洪,听说你名号也改了,
叫做‘投银断江’,好威风呢?”洪老爷忙道:“那都是道上的朋友胡乱叫的,小的哪
有这么威风。”  

    “是么?”谷缜笑道:“你虽然断不了长江,但阻断这小小的秦淮河确是绰绰有余
的。”  

    洪老爷浑身大汗淋漓而下,浸得衣裳尽湿,颤声道:“小的,小的来这里只是,只
是陪几个朋友。下次,下次再不敢了。”  

    话音未落,忽听楼上有女子吃吃发笑,谷缜抬眼望去,但见菡玉、婉娘、秋痕倚着
朱栏,正向这边观望。  

    谷缜不觉莞尔,叹道:“小洪起来吧,别让人笑话。”洪老爷起了身,抹了抹额上
的汗水,道:“谷爷要不要去敝舍坐坐,喝两杯清茶,瞧瞧账目。”  

    谷缜摇头道:“我有事在身,过几日再来。我来之前,你要好好反省一下。”洪老
爷陪笑道:“再不敢了,下次谷爷再在这里瞧见小的,只管抽我的筋,扒我的皮,大卸
八块,丢了喂鱼。”说罢唱了个诺,也不顾大肚辛苦,弯腰立在一边,眼皮也不敢抬。
  

    谷缜转身,忽见那三名女子均在楼头向他微笑,倏尔一阵琴声飘来,婉转悠扬,若
醉若嘻,却是一折《幺篇》。厅内众人无不吃惊,均知“萃云楼”中,素琴名如其人,
琴艺独步秦淮,却又清高自许,从不轻调弦柱,是故琴音虽好,王公贵胄也难得一听,
今日忽有所奏,无怪众人惊诧了。谷缜闻弦歌而知雅意,微微一笑,忽地拍手唱道:“
想那等尘俗辈,便似粪土墙。王弘探客在篱边望,李白扪月在江心丧,刘伶荷锄在坟头
葬。我则待朗吟飞过洞庭湖,须不曾摇鞭误入平康巷。”  

    他唱罢这曲,哈哈大笑,拱手道:“素琴姑娘以琴相谏,谷某心领了。”话音方落
,只听琴声骤歇,幽幽传来一声叹息。  

    沈秀瞧在眼里,心中妒火熊熊,萃云楼四大名妓,他抛掷了无数金银,也不过见得
两三面,尚未能一亲芳泽,此时瞧这情形,谷缜分明已做了四女的入幕之宾,若非众目
睽睽,沈秀早已使出“星罗散手”,三拳两脚,打他个稀烂。  

    谷缜笑罢,逍遥出门,沿途无论男女,均是低头袖手,神色恭谨,沈秀被这一阵压
得风头全无,胸中恨苦,满心只想着如何羞辱谷缜,出一口恶气。  

    出门之时,夜阑月明,满河流星,远远一盏莲花灯高悬夜空,尤为夺目。谷缜笑吟
吟正要开口,蓦地脸色惨变,张大了嘴,再也合不拢来。  

    沈、姚二人心中大奇,寻他目光瞧去,只见沿堤的长街上走来一名挽着竹篮的银衫
少女,秀美绝俗,难描难画。  

    沈秀一见这少女,便觉胸口滚烫,心尖也发起痒来,若非姚晴在侧,定要立马勾搭
。却见那少女走到三丈外,悄然驻足,两眼直勾勾盯着这方,那神色既似伤心,又似绝
望。  

    沈秀转头一瞧,见那目光正落在谷缜身上,心头一沉,欲念顿灭,妒意陡生,忽见
谷缜吐了一口气,笑嘻嘻地道:“妙妙,真巧,你也来出恭吗?”  

    施妙妙闻言一愣,继而脸涨通红,啐道:“胡说八道,出什么呀,什么恭呀?”谷
缜惊异道:“你既不出恭,来做什么?”  

    施妙妙恨怒欲狂,喝道:“我正要问你,你来做什么?”  

    “说来话长。”谷缜叹道:“适才我走在街上,忽然内急。你想,我这等斯文人,
总不能当街胡来吧,故而瞧见这房子,便一头撞进去,出恭半晌,这阵子才出来呢。”
  

    施妙妙听他口口声声内急出恭,说得羞人答答的,叫人难以开口细问,红脸半晌,
又问道:“这里大街小巷的,都不干净,你不在别的街上走,干什么来这里走呢?”  


    谷缜心中叫苦,想这丫头平日娇憨老实,怎地一遇上这等事,确是智比诸葛,计压
张良,但他素有急智,接口便道:“怎么不干净了?我一心走路,却不知东西……”说
罢左顾右盼,忽地咦了一声,失声道:“这里莫不是烟花之地?该死该死,我怎么到这
里来了?”  

    他做唱具佳,倒叫施妙妙真假难辨,怒色转薄。沈秀忽地一声清笑,插嘴道:“姑
娘千万莫上谷老弟的当,他是这里的熟客,别说这萃云楼,就是这条秦淮河,上至鸨儿
,下至龟奴,没有不认得他的……”  

    谷缜又惊又怒,眼瞧着施妙妙脸色发白,秀目若有火光迸出,顿时心叫不好。焦虑
间,忽见施妙妙恨恨瞪着沈秀,喝道:“瞧你这厮油头粉面的,也不是什么好人。谷缜
以前好好的,都是你们这些狐朋狗党教坏了。”沈秀被这一骂,莫名其妙。谷缜却暗叫
:“乖妙妙,骂得好。”      施妙妙目光一转,又见姚晴艳装盛服,便将她当成了风
尘女子,冷哼道:“还有你这贱货,不知廉耻,就知道勾引男人。”  

    姚晴脸一沉,扬声道:“你骂谁?”施妙妙不料这“贱人”胆敢顶撞,更觉气恼,
喝道:“骂你又怎的,我还要杀你呢。”说着之间多了一枚小银鲤。  

    谷缜急道:“当心……”话未落音,施妙妙玉手倏扬,空中星星点点,下了一阵银
雨也似。  

    “千鳞”一出,铺天盖地,对面三人躲避不及,纷纷失色。  

    忽然间,一道人影从旁掠至,双手一轮,满天银光倏尔消失。  

    谷缜虚惊一场,定眼望去,自背影认出来人正是陆渐,却见他双手一分,指间精芒
闪动,蓦地十指撒开,银鳞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除了谷缜,在场之人无不吃惊,施妙妙更没料到,竟有人以空手接下“千鳞”,心
一沉,又扣住三枚银鲤,咬着嘴唇,气呼呼盯着陆渐。  

    陆渐一心让谷缜追求姚晴,是故谷缜让他来此,他也不肯同行,只是暗中尾随,直
待施妙妙出手才被迫现身。但他的“补天劫手”尚未大成,接下一枚银鲤已自勉强,遑
论对付三枚银鲤;谷缜却知施妙妙脾气固执,此番因为恼恨自己,迁怒众人,仓促间平
复她心中杀机,难之又难,正自发愁,忽听头顶有人笑道:“施姑娘,别来无恙么?”
  

    施妙妙抬眼望去,只见左飞卿不知何时,已立在房顶,冲着自己微笑。  

    施妙妙心一沉,厉声道:“风君侯,待我杀了这些无耻之徒,再来会你。”  

    左飞卿摇头道:“你要杀人,我管不着,但你抢了左某的猎物,左某却不答应。”
施妙妙皱眉道:“什么猎物?”左飞卿道:“这四人中,有一人是我七日之后必要活捉
的,七日之内,谁若动她,便是与我为敌。”  

    谷缜一听,喜出望外,遥见那盏莲花灯缥缈近岸,当即不待施妙妙答话,一扯陆渐
,低声道:“快走。”  

    陆渐不明所以,被他扯着飞奔,姚晴、沈秀也快步跟随。施妙妙又惊又怒,一扬手
,三枚银鲤散做满天寒星,射向四人。左飞卿一拂袖,纸蝶后发先至,将银鲤挡住。霎
时间,这两大高手竟然不管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斗起神通。只惊得满街行人屁滚尿流
,纷纷钻入妓楼画舫,龟缩不出。  

    谷缜抢到挂灯的画舫前,当先跳入,陆渐、姚晴紧随其后,沈秀正要踏上跳板,不
防谷缜一脚踩在彼端,跳板忽地弹起,沈秀只觉劲风扑面,急住后仰,饶是如此,仍被
木板刮中下巴,热辣辣作痛,不禁怒道:“好小子,敢算计爷爷?”  

    谷缜松脚放下跳板,哈哈笑道:“玩笑玩笑,沈兄请进。”沈秀见他一派大方,反
觉狐疑,不敢再走跳板,自恃轻功,飘身纵上船头。谷缜拍手赞道:“好轻功。”沈秀
虽然恨得牙痒,却也不愿失了风度,冷冷一笑,淡然道:“谬赞了。”  

    说罢钻入舱内,见陆渐、姚晴并肩而坐,不免心生醋意,抢上坐在姚晴身边,目光
如刀,瞪视陆渐。  

    忽听一声笑,谷缜端着酒菜,挑帘而入,摆好杯盏,先给沈秀斟了一杯酒,笑道:
“方才多有得罪还敬沈兄一杯。”说罢自斟自饮,干了一杯。  

    沈秀望着杯中清酒,只恐有诈,踌躇不决。谷缜笑道:“感情沈兄不会饮酒?”抢
过酒杯一口喝了,继而又斟三杯,与陆渐、姚晴对饮,再不给沈秀斟酒。沈秀被他轻易
排挤到一边,恼怒万分,但早先敬酒未饮,此时也不便再喝,望着三人说笑,心中真如
刀割一般。  

    却听姚晴道:“臭狐狸,你这就算摆脱了风君侯么?”谷缜笑道:“还早着很呢,
你且瞧我大变戏法儿。”姚晴冷笑道:“要是跳到这河臭水里洗澡,本姑娘敬谢不敏。
”  

    左飞卿与施妙妙交手两合,胜负未分,他无心恋战,见那画舫远去,便弃了施妙妙
,施展“白发三千羽”,飘临河上,凌虚眺望。施妙妙并无这等神通,见他想走便走,
除了跌足嗔怒,别无他法。  

    左飞卿凝视画舫,些微动静也不放过,只见那画舫驶了二里有余,忽有八艘画舫迎
面驶来,均挂着一色莲花灯,将姚晴所乘画舫围在河心,灯影交错,亮如白昼。  

    左飞卿见那九艘画舫式样一般,烛火宛然,一时又是吃惊,又觉好笑,寻思道:“
这必是晴丫头的诡计,想要鱼目混珠,让这些船来扰乱左某视线,也难为她寻了这么多
一模一样的船来。”想着凝神净虑,双目牢牢锁住姚晴等人所乘画舫,其他八艘画舫均
如不见。  

    不一阵,九盏莲花灯重又点燃,九艘画舫也分散开来,有的向北,有的向南,有的
靠东,有的靠西,姚晴所乘的画舫却趁乱掉了个头,原路返回上流。左飞卿瞧得暗笑,
悄然纵上一处房顶,借着屋宇遮掩,信步追踪。  

    那画舫慢悠悠驶了十里左右,不多时到了秦淮尽处,左飞卿只当姚晴必要停棹上岸
,不料那画舫忽又调转回来,驶向下游。  

    左飞卿心头疑云大起,忍不住飘落舫头,喝一声:“晴丫头。”却无人应。左飞卿
抢上一步,撩开珠帘,却见舱内空空,哪还有半个人影。  

    谷缜走在长街上,仰望天空一轮皎月,蓦地笑出声来。陆渐奇道:“你笑什么?”
谷缜笑道:“你猜我见了这白花花的月亮,便想到谁了?”陆渐抬眼一瞧,也笑起来:
“风君侯吗?”  

    “正是。”谷缜拍手大笑:“左飞卿自负聪明,眼里只有船,却忘了船里的人竟是
长了脚的,只顾追那空船,却不知我已趁暗换到别船,这一计貌似‘鱼目混珠’,实为
‘偷梁换柱’,计中藏计,叫他防不胜防。”  

    姚晴见他这副嘴脸,便觉生气,冷笑道:“你何时弄来这么多一模一样的画舫?难
不成真如沈师兄说的,这条河上的鸨儿龟公都认识你?”  

    谷缜笑道:“他们虽不认得我,却认得我的银子。”姚晴恍然道:“原来是你花钱
雇来的。”  

    “别高兴太早。”沈秀哼了一声,冷不丁道:“风君侯捕风捉影,天下知名,若以
为这点小把戏便能瞒过他,不啻于白日做梦。”  

    谷缜瞧他一眼,笑道:“如此说,沈兄必有脱身的妙计了?”沈秀一怔,他虽恨谷
缜抢了自身风头,但说到设计摆脱风君侯,却有不能,当下皱眉垂目,假装沉思,不想
谷缜存心扫他脸面,始终笑嘻嘻望着他,见他不言,又追问道:“沈兄还没想出来么?
”  

    沈秀被他顶心顶肺,嘴里支吾,心中羞怒。姚晴瞧出玄机,忍不住道:“臭狐狸,
这会儿不是赌气的时候,有话便说,不要拖拖拉拉。”  

    “大美人有命,小子胆敢不从?”谷缜微微一笑:“若有一个地方能让沈舟虚也找
不到,你说,能不能逃过风君侯的法眼?”  

    沈秀冷笑道:“胡说八道,天底下哪有这等地方?”谷缜笑道:“不巧,这里就有
一个。”他倏地顿足,遥指前方一座宅邸。其他三人举目望去,陆渐、沈秀均吃一惊,
感情那宅邸门首,赫然镌着“罗宅”二字,正是早先倭寇藏身之地,宅门已封,守着两
名甲士。  

    沈秀皱眉道:“这里会有藏身之地?”谷缜笑笑,转向姚晴,笑道:“还请大美人
送我进去。”姚晴道:“你没长脚么?”谷缜道:“在下不比各位,轻功不济。”  

    姚晴无法,只得放出一根“孽缘藤”,缘墙而走,钻入宅内,谷缜慢腾腾缘藤爬进
,陆渐紧随其后,沈秀、姚晴轻功高明,纵身掠墙而入。  

    宅中黑沉沉的,谷缜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蜡烛点燃,东摸摸,西瞧瞧,兴致盎然。
沈秀冷笑道:“这里的墙壁檩柱、假山花圃,均被薛耳听过,绝无密室地道,你就不用
白费气力了。”  

    谷缜笑道:“既然如此,为何却没抓住徐海?”沈秀眼中厉芒一闪,寒声道:“这
还得问问陆老兄了。”陆渐面皮发烫,多亏夜色深浓,无人瞧见。  

    谷缜笑道:“沈舟虚素来谨慎,他既然布下人马拿人,必然上天入地,处处设防,
岂会叫人逃脱?但为何昨夜明明围住罗宅,却没能抓住徐海。足见徐海并未出府,而是
从府内密道遁走,只不过,沈舟虚没能找出罢了。”  

    沈秀冷笑道:“就算有密道,家父都找不到,你能找到么?”  

    “沈舟虚都找不到,那才算好!”谷缜笑道:“天部之主都找不到的密道,左飞卿
还不束手无策吗?”  

    “什么。”沈秀脸色陡变,失声道:“你要借倭寇的密道躲避风君侯?”谷缜笑道
:“不错。”  

    这一计匪夷所思,不只沈秀吃惊,陆渐也是骇然,姚晴更是莫名所以,忍不住拉住
陆渐询问,陆渐将来龙去脉说了,姚晴大为惊疑,问道:“臭狐狸,你笃定能找到密道
?”谷缜笑道:“若是笃定找到,岂非无趣。”  

    说话间,四人来到厅后花园,园中久无人理,杂草丛生,墙角有一口八卦井。谷缜
在园中逛了一圈,来到井边,向内探望,但见井水映月,波光荡漾。  

    谷缜审视半晌,忽而笑道:“是这里了。”他见众人疑惑,便道:“这井上的轱辘
,别的井都是木质,这口井的轱辘却是铁的。”  

    沈秀道:“铁轱辘井也不希罕。”谷缜道:“这么说,铁井绳也不希罕了?”说着
伸出指头,拨开井绳上的一层麻线,赫然露出指头粗细,锈迹斑斑的铁链来。  

    沈秀眼中掠过一抹惊色,嘴里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麻绳容易朽断,铁链就结
实多了。”  

    谷缜道:“若是如此,又何必在铁链上缠麻绳?再说一桶水不过二三十斤,用粗麻
绳吊起足够,即便麻绳朽断,也须十年八年,但若是百斤重的人体,却非有铁链不能承
受。沈舟虚虽然智谋深远,却坏在腿脚不便,难以亲自察看,唯有倚仗劫奴,劫奴虽有
劫术,眼力却平常得很。”  

    沈秀神色阴晴不定,忽地冷冷道:“既然你笃定密道在井里,只管下去。”谷缜摇
头道:“若要下去,你我四人都须下去,要么骗不了左飞卿。”  

    沈秀又惊又怒,转眼一瞧,只见姚晴默默望着井下,显然已被说动,自己若不从众
,不止失了佳人芳心,更只怕成为众矢之的。想到这里,不觉后悔色迷心窍,卷入此事
。  

    谷缜笑道:“怎么样,下不下去?”沈秀心念数转,吐出一口气来,冷笑道:“下
去便下去,但这井口只容一人上下,你先下,我们随后就来。”  

    陆渐心一沉,这井下既是倭寇藏身之地,先下者必然身当其锋,当即叫道:“不成
。”沈秀瞥他一眼,正待反唇相讥,谷缜摆手笑道:“若争先后,有伤和气,不如咱们
来比一比本事运气。”  

    沈秀道:“怎么比法?”谷缜道:“还借大美人的珍珠项链一用。”姚晴秀眉微皱
,接下珠链,谷缜接过一拉,贯珠金线断绝,珍珠迸散,落了一地。  

    沈秀瞧得心疼,不禁喝道:“这项链不姓谷,你就不知道爱惜么?”谷缜笑笑不答
,将天青宝石还给姚晴,拾起珍珠,掬满手心道:“这里有三十颗珍珠,大伙瞧明白了
。”  

    沈秀道:“那又如何?”谷缜道:“咱们三人双手将珍珠抛起,再用手背接住,谁
接的珍珠多,谁就后下,谁接的少,谁就先下。”  

    姚晴恍然道:“这是抓子儿?”谷缜笑着点头。原来乡下小孩闲来无事,常抓石子
玩耍,先将石子抛起,再用手背承接,接住石子多者为胜。只是石子方圆不定,质地粗
糙,故而容易接住,这些珍珠却是又大又圆,沾着便溜,碰着即走,较之抓石子,难了
十倍不止。  

    “慢来。”沈秀皱眉道:“怎么只有三人?”谷缜道:“咱们堂堂男子,岂能让女
子先下,这个赌约只限于男子,姚大美人最后下去。”陆渐点头道:“正当如此。”  


    沈秀不料三言两语,反显得自己气量狭窄,一时怒极反笑:“好,沈某先抓。”抢
过珍珠,睨了陆渐一眼,心道:“这厮空手接‘千鳞’,不容小觑;这姓谷的攀藤入宅
,笨手笨脚,分明不会什么武功。”  

    盘算已定,沈秀吸一口气,双手捧珠,凝聚精神,忽将珍珠抛起。要知他练有“星
罗散手”,手上功夫高强,待得珍珠落下,便潜运内劲,珍珠一沾肌肤,沈秀肌肉内陷
,便生吸力,将珍珠牢牢吸住,鲜有滑落,事后一数,竟有二十六颗之多。众人见了,
无不流露惊叹之色。  

    沈秀假意拾回落地珍珠,暗以巧妙手法,将五颗珍珠勾入衣袖,再将剩余的二十五
颗珍珠递给陆渐,说道:“轮到你了。”他自忖如此一来,陆渐即便一颗不落,也算输
了。结果必是谷缜先下,陆渐次之,自己与姚晴在后,那时只需找个机会制住姚晴,然
后割断井绳,堵住井口,不管他徐海也好,陆渐、谷缜也好,若是井下别无出路,必定
死绝。  

    沈秀心里打定算盘,冷眼瞧着谷缜,却见他一无所觉,仍是笑嘻嘻地道:“陆渐,
千万不要输了。”沈秀暗自冷笑,将袖中珍珠抖落手心。  

    陆渐瞧了沈秀一眼,不知怎的,胸中便似燃起一团火,竞争之心大起,一咬牙,抛
起珍珠,双手翻转,珍珠纷落,与之同时,沈秀趁谷、姚二人关注陆渐,偷偷将手中珍
珠撒在地上,以免届时计数,露出马脚。  

    撒过珍珠,沈秀抬眼一瞧,却是呆了,只见陆渐双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叠起幻
影重重,有如一张大网,将满天珍珠兜在上方,任其蹦跳起落,竟无一颗落地。相形之
下,地上的五颗珍珠白惨惨,亮晶晶,扎眼之极。  

    沈秀不料陆渐竟有如此神技,又惊又急,厉声道:“这算什么?踢踺子么?”谷缜
、姚晴低头一瞧,谷缜笑道:“感情沈兄私藏了珠子。”  

    沈秀面皮一热,强辩道:“谁私藏了,这分明是他漏掉的,哼,他不让珍珠落下,
怎么计数?”  

    姚晴瞧过地上珍珠,淡然道:“还计什么数,即便他一颗不落,也是输了。”沈秀
假意没有听见,别过脸去。  

    谷缜也没料到沈秀恁地无耻,眉头一皱,正想如何应付,陆渐却道:“无妨。”说
着双手一挑一错,珍珠弹跳骤止,在他右手背上如叠罗汉,垒成一座流光溢彩的珍珠塔
尖塔。谷缜、姚晴见了,又惊又喜,齐齐喝彩。  

    沈秀瞧得面如死灰。谷缜一数珍珠,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五颗,不由笑道:“陆渐
一手接下二十五颗,两只手便能接下五十颗。地上这五颗珍珠,何足道哉?沈兄以为如
何?”  

    沈秀缓过神来,心道:“输给这小子也是应该,但姓谷的断无此能,我怎么也算第
二。”又见姚晴颇有不悦之色,害怕失了佳人芳心,索性大度道:“陆兄神乎其技,沈
某输得心服口服。”  

    “好。”谷缜拾起珍珠,笑道:“那么沈兄是想第一个下去,还是第二个下去呢?
”沈秀冷哼一声,道:“你有本事,便叫我第一个下去。”  

    “如君所愿。”谷缜一笑转身,从花圃里掏了一把黏土,和着珍珠捏成一团,沈秀
吃惊道:“你做什么?”谷缜道:“咱们约定是双手将珍珠抛起,再用手背接住,对不
对。”沈秀道:“不错。”谷缜道:“可曾说了,不许用泥巴裹珍珠?”  

    沈秀不禁瞠目结舌,眼瞧着谷缜将泥团子一分为二,左右抛起,翻过手来,轻轻接
住,珍珠被泥土黏住,断无滚动之理,三十颗珍珠,自也无一落地了。  

    以姚晴之骄矜,见这情形,也是掩口而笑,不得不承认谷缜古灵精怪,别出心裁。
  

    沈秀面皮涨红如血,咬了咬牙,蓦地低喝一声:“这个不算,这是作弊!”谷缜笑
道:“我哪儿作弊了?你且说说。”姚晴也道:“沈师兄,愿赌服输,若不然被人小看
。”  

    沈秀急道:“师妹你不知道,他们是要害我呢!”姚晴道:“就算有倭寇守在秘道
前,以师兄的能耐,也不足为惧。”沈秀道:“若是井下没有秘道呢?这两个贼子嫉恨
我与师妹交往亲密,屡屡跟我作对,我若下去,难保他们不会割断井绳,封住井口,那
时沈某岂不做了个冤死鬼。”  

    “绝无此理。”姚晴皱眉道,“我在上面,岂容他们胡来。”沈秀叹道:“师妹武
功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姚清心知此人秉性多疑,总而言之,就是不肯下去,正
觉烦恼,忽听见谷缜笑道:“罢了,我先下去吧。”  

    陆渐吃惊道:“那怎么成,还是我先下去!”谷缜摇头道:“我自有分寸。”陆渐
知他计谋多端,既敢先下,必有几分把握,况且也正好叫他一显威风,压住沈秀,想到
这里,便不再劝。  

    谷缜从袖里抽出一口匕首,笑道:“我第一,沈兄必须第二,若不然,姚大美人、
陆渐,你们把他给我塞下去。”沈秀冷笑道:“你放心,若是真有秘道,沈某决不后人
。”  

    谷缜点点头,衔住匕首,缘绳下降。上面三人屏息以待,过得好半晌,也无声息,
三人心中惊疑,借着月色波光,定睛细看,却哪有谷缜的影子。  

    陆渐忍不住道:“我下去瞧。”翻身便要下井,却被姚晴扯住,说道:“不用急,
先后有序。”说罢望着沈秀,冷冷道:“沈师兄,轮到你了。”  

    沈秀再无退缩之理,只得硬着头皮下入井中,但觉森森寒气自脚底涌来,砭肌刺骨
,不觉周身战栗,心生恐惧。  

    他故意放慢,徐徐滑了五丈有余,忽觉足底一凉,浸入井水,但不知为何,始终不
见秘道入口,只不过当此情景,断不容他无功而返,只得继续下沉,沿途用脚拨打四壁
,沉到约莫齐腰深处,脚下一虚,忽地探到一个洞口。  

    沈秀精神大振:“原来这秘道竟在六丈深的井下,无怪以薛耳之能,也无法听到。
”但想若能凑巧抓住徐海,不失为大功一件,便将心一横,沉身下潜。  

    入了洞中,才发觉所谓洞口,乃是一道齐人高的小门,门后有阶梯向上,水势甚浅
,才走两级,便已出水。  

    沈秀怕秘道内伏有敌兵,是故身在水中,便蓄势待发,谁料出水之后,四周寂寂,
漆黑不见五指。他摸索着走了六级石阶,来到一个甬道,甬道高过一人,地面墙上砌有
方砖,揣摩方位,当已越过罗宅围墙,到了围墙外的街道下方。  

    一想到谷缜先入秘道,沈秀毒念陡生:“那厮诡计虽多,却不会武功,如今秘道中
只有我和他两人,大可出手将他弄死,再嫁祸给倭寇……”想到这里,他心中狂喜,但
觉天赐良机,不可错过,当下屏息聆听,谁知秘道中绝无声息,过了片刻,忍不住压低
嗓子,温言唤道:“谷兄弟,我来了,你在哪里?”  

    连唤两声,也无人答,沈秀焦躁起来,生怕陆渐、姚晴赶到,破了杀局,不由得上
前几步,轻言细语,又唤一声,叫声未绝,忽听叮的一声轻响,仿佛玉佩撞着墙壁。  


    沈秀吃吃一笑:“谷兄弟跟我捉迷藏么?”口中说笑,身子如风般掠到声响处,左
脚方落,忽觉一阵钻心刺痛自足底涌来,沈秀惨哼一声,右脚悬空,右手撑向身旁甬壁
,试图稳住身形,不料又是一阵剧痛,直直穿透手掌。  

    沈秀几乎痛昏过去,但他到底是天部少主,自幼浸淫智术,虽遇如此危险,心中仍
有一线清明,寻思四周漆黑无光,也不知还布有多少厉害机关,当下之计,莫如以不变
应万变,静待救援,若是妄动,自己手足受伤,决难活命。  

    想到这里,纵然痛不可当,他兀自咬牙苦忍,只觉得鲜血顺着那伤口源源流出,气
力衰减,受伤手脚阵阵发抖。更有甚者,沈秀发觉,那锥刺竟然生有倒钩,勾住骨肉,
欲要拔出,竟不能够。  

    时光点滴流逝,虽然只有片刻,沈秀却似乎经过了千秋万载,他拼命理清思绪,回
想方才情景,但觉谷缜进入秘道时间甚短,理应不及布设机关,但若是倭寇布下,谷缜
也必不免劫,为何却听不到他痛叫呻吟,莫非他已中了更厉害的机关,当即毙命。  

    想到对头已死,沈秀虽在痛苦之中,也觉快慰,继而更生恐惧,害怕自己稍一动弹
,便牵动那凌厉机关,落得与谷缜一般下场。  

    如此胡思乱想,患得患失,沈秀精力流逝更快,浑身血汗交流,湿透衣衫,恨不得
狂呼大叫,却又怕被倭寇察觉,徒自送命。正觉筋疲力尽,忽听细微水响,他身处恐惧
之中,感官异常敏锐,任何声响落在耳中,均被放大数倍,不由得嘶声叫道:“救,救
命。”  

    只听咦的一声,正是陆渐,沈秀一听来的竟是这个对头,浑身机灵,不由噤声。这
时间,又听水响,接着便听姚晴道:“陆渐,怎么啦?”沈秀一阵狂喜,忙道:“姚师
妹,救我。”  

    原来陆渐与谷、沈二人不同,入井后发现入口,便大声告知姚晴,姚晴怕风君侯赶
到,更不迟疑,飞速下井,是故二人前后相继,几乎同时进入秘道。此时听得叫声,双
双抢来。  

    尚未逼近,忽见前方火光一闪,谷缜笑嘻嘻燃起一支蜡烛,将甬道照得通亮。沈秀
见他迎面走来,目定口呆,吃吃地道:“你,你……”  

    谷缜啧啧笑道:“沈秀好辛苦,这当儿还练金鸡独立呢!”  

    陆渐、姚晴借着烛光,也看清沈秀的怪样,只见他左脚着地,右脚蜷起,却有几分
“金鸡独立”的架势,但定睛细看,不由失色,只见他身周的地面墙壁,密密麻麻插满
生有倒钩的细长钢锥。  

    沈秀见谷缜毫发未损,心中豁然雪亮:“是了,必是这厮先设下机关,再将我引入
此间陷害。”想到这儿,他倏地冷静下来,死死盯着谷缜,神色十分吓人。  

    姚晴也猜到个中缘由,秀眉蹙起,陆渐瞧得不忍,上前拔出钢锥,将沈秀放下,沈
秀不料落难之时,竟得此人搭救,一时又惊又愧,涩声道:“多谢。”  

    陆渐本想帮他起出钢锥,但钢锥贯穿手掌,两端皆有倒钩,若要拔出,势必扯下血
肉,正感为难,姚晴忽道:“你且让开。”她取出一个盒子,从中拈起一把小银剪,与
仙碧的银剪一模一样。原来“地部”主生长,部内弟子未学伤人之术,先学救人之法,
必然随身携带医具。  

    那小银剪锋锐异常,钢锥有如麦秆,应剪而断。但沈秀脚底那枚钢锥并未贯穿足背
,倒刺陷在骨里。姚晴在银剪上涂了一层青色药粉,锲入创口,沈秀初时痛极,随后便
觉伤口发麻,痛觉全无,方知那药粉乃是极烈的麻药。  

    沈秀经此数劫,汗透重衣,虚脱间,忽见烛光之下,姚晴神色专注,更显得娇媚万
方,撩人遐思,沈秀瞧了片刻,禁不住淫情汲汲,心如火烧,竟而忘了伤痛,在她耳边
轻轻道:“师妹相救之恩,沈秀今生结草衔环,不足以报。”  

    说到这里,他的嘴唇故意触碰姚晴耳垂,姚晴顿时双颊发烫,生怕他再说疯话,匆
匆挑出钢锥,胡乱包扎了伤口,便即起身。  

    谷缜前后均然瞧在眼里,只是冷笑,忽见姚晴瞪视过来,喝道:“你先前来过这里
,是不是?”  

    “哪里话?”谷缜漫不经意地道,“我第一次来的。”  

    “当面说谎。”姚晴叱道,“这些钢锥就是你布下的。”谷缜笑道:“你不要冤枉
好人,这分明是倭寇布下的陷阱,与我何干?”  

    “还想抵赖么?”姚晴秀目生寒,咬牙道,“若不是你事先布置,为何沈师兄伤了
手脚,你却一点儿事也没有。”  

    “我也觉得奇怪呢!”谷缜仍是笑嘻嘻的,“难道说这些钢锥日久通灵,专扎坏人
,不扎好人?”沈秀大怒,正要咒骂,却听姚晴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我把你丢在
钢锥上,瞧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谷缜接口笑道:“好啊,不妨试试。”  

    陆渐不料二人一言不和,,剑拔弩张,急忙抢上一步,隔开二人,扬声道:“大伙
儿身在险境,理应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就是设陷阱陷害人么?”姚晴雪白的双颊涌起一阵红晕,“陆渐你让
开,今天我非揍扁这臭狐狸不可。”谷缜哈哈一笑,眼里满是讥讽之意,姚晴更觉气恼
,纵身欲上,却被陆渐拦住。陆渐夹在两人之间,左遮右挡,好不为难,原指望他们一
双两好,自己也能安心死去,万不料这对男女竟似天生的冤家,始终各不相让。  

    姚晴瞪视陆渐半晌,见他全无让路之意,不由一跌足,恨声道:“好呀,你跟他是
朋友,我记住了。”转身扶起沈秀,沈秀见她为自己出头,心中其甜如蜜,故意装得虚
弱不堪,靠在她肩上。陆渐瞧得口唇颤抖,欲言又止。  

    姚晴扶着沈秀跳过钢锥,走在前面,陆渐呆了一阵,来到谷缜身边,低声道:“你
别在意,她气一阵就好。”  

    谷缜冷哼一声,摇头道:“我本意钉死那姓沈的鸟贼,可恨阎王爷不收他。”陆渐
吃了一惊,脱口道:“这机关真,真是你布的?”  

    “记得入城时,你我分开时许吗?”谷缜道,“那时我便起疑心这罗宅中另有秘道
,故而前来探询,不料真的被我找到了。”他说到这里,大为得意,呵呵笑道,“只不
过是探路,陷阱却是这次布下的。”  

    陆渐皱眉道,“既然这里是倭寇巢穴,你一人前来,岂不凶险?”  

    谷缜道:“你不擅骗人,若是早知道此间秘密,必然流于形色,惹人生疑。若论凶
险,哼,你我何时何地不在凶险之中,真要怕死,就该找个乌龟洞藏起来。”  

    陆渐默默点头,望着那些钢锥,又疑惑道:“你手劲平常,时间又短,怎能在砖上
插入这么多钢锥?”谷缜笑道:“记得在狱岛时,我进过,沙天洹的房间吗?”陆渐:
“记得。”  

    “那一次我可找到不少宝贝。”谷缜眉飞色舞,“除了‘幻蜃烟’,还有一种‘化
石水’,抹在砖上,能让砖石变软,待得药水干透,才又变硬。当年东岛前辈曾用这药
水开辟狱岛地牢。我深明秘道,回去后便带了药水钢锥,一进秘道,先把药水抹在砖上
,砖石变软,插入钢锥十分容易,而等沈秀进来时,药水却已干透了。”  

    陆渐微感吃惊,默然半晌,方道:“这么说,你打一发现秘道,便已打算杀他?”
谷缜冷笑一声,道:“沈秀那厮一进秘道,便起杀心,我不杀他,他便杀我。”  

    陆渐叹一口气,道:“如此钩心斗角,什么时候才时个了局。”谷缜笑道:“陆渐
,你既要我追求姚晴,拿就少说多看,但瞧鄙人耍猴便是。”说罢哈哈大笑,洒然前行
。陆渐摇头苦笑,随在其后。  

    走了一程,忽见姚晴、沈秀坐在墙边歇息,谷缜视若无睹,径从二人身边走过,姚
晴忽地伸脚,运劲上挑,谷缜立足不稳,跌了一跤,摔得鼻破血流。沈秀瞧得欢喜,拍
手大笑。  

    谷缜爬将起来,伸袖揩去鼻血,笑道:“流年不利,走路也被狗咬了。”姚晴目光
一寒,跳将起来,伸手便向他脸上刮去,不料一只手横来,一勾一捺,竟将她脉门按住
。  

    姚晴一挣未能挣开,惊怒道:“陆渐,你定要帮他?”陆渐苦笑道:“我不是帮他
,只想大家和和气气。”  

    姚晴望着他,连道了两声“好”,涩声道:“以前你帮仙碧,如今又帮着他,只消
是我的对头,都是你的朋友。”陆渐听得浑身发抖,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沈秀冷笑一声,忽道:“姚师妹,这乡巴佬傻里傻气,跟他说话,有辱尊口。”姚
晴忽地掉头,冷冷道:“谁是乡巴佬?”沈秀怔了一怔,讪讪道:“师妹,你,你怎么
啦?”姚晴道:“他以前住在海边,离我家不过五里,他是乡巴佬,我又是什么?”  


    沈秀一怔,笑道:“他岂能和师妹相比?”  

    姚晴轻哼一声,转身道:“臭狐狸,你方才要上哪儿去?”谷缜道:“我想瞧瞧,
这条秘道通往何方?”姚晴点头道:“你来扶沈师兄,我来探路。”沈秀一听忙道:“
好师妹,还是你扶我的好,这人不安好心。”  

    姚晴道:“他若害你,我给你报仇。”沈秀心道:“我若死了,报仇还有屁用?”
忽见谷缜走来,心头没地一寒,却见他笑嘻嘻地道:“沈兄放心,有姚大美人护着你,
我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使坏。”说着真的将他扶起,沈秀手臂搭上他肩,毒念又生:
“我只消手臂一紧,便能扭断他的颈子。”想到这儿,忽觉背脊生寒,掉头望去,只见
陆渐双眼炯炯,瞪着自己,沈秀只得收起杀心,忍气吞声,由谷缜搀扶。  

    姚晴接过蜡烛,走了百余步,忽地停住。定眼望去,只见幽幽烛光照出两个黑洞洞
的入口,竟是两条岔路。  

    姚晴瞧了半晌,忽道,“臭狐狸,该走哪一条。”谷缜笑道:“我哪里知道?”姚
晴瞧他一眼,心道对付此人,不用武力,难以凑效,正想动手,忽听陆渐咦了一声,说
道:“阿晴,你瞧脚下。”姚晴低头一看,只见地面方砖上刻了一条飞龙,奋爪摆尾,
宛转升腾。姚晴瞧了片刻,忽道:“沈师兄,你家学渊源,可知道这图形的含义?”  


    沈秀也无主张,敷衍道:“想是地砖上的装饰。”谷缜嗤的一笑,说道:“那为何
沿途均无装饰,偏偏这里有了?”沈秀理屈,抗声道:“那你说是什么?”谷缜道:“
还用说么?既在岔路之前,这条飞龙便是路标。”  

    沈秀冷笑道:“这算劳什子路标?”谷缜道:“你是西城天部少主,不会没读过《
易经》吧?”沈秀素来轻浮浪荡,贪图享乐,对学问敷衍了事,经此一问,不禁语塞。
  

    姚晴恍然道:“八卦之中,震挂为龙,莫非这条龙指代震位。”谷缜笑道:“还是
大美人聪明,敢问震位在何方?”姚晴道:“震在东北。”谷缜道:“那么东北方的秘
道便是出路。”  

    姚晴道:“这里不见天日,哪知什么东南西北?”沈秀吃了一只大鳖,正觉气闷,
闻言忙道:“不错,不错。”忽见谷缜微微一笑,探手入怀,取出一面罗盘来。  

    姚晴瞧得喜也不是,怒也不是,笑骂道:“呸,你果然早有准备。”谷缜笑道:“
不敢,这只是常年必备的玩意儿,不足挂齿。”  

    姚晴一百个不信,冷笑一声,忽又皱眉道:“奇怪,倭寇挖出这条秘道已是了得,
竟还能想出这种路标,足见倭寇之中,也有能人。”  

    “倭寇算什么东西,也配称作秘道主人?”谷缜冷冷道,“他们不过是碰巧发现秘
道,鸠占鹊巢,怕只怕,他们根本没瞧出这路标奥妙,一味瞎钻乱窜罢了。”  

    众人均是大奇,谷缜一改嬉笑之色,肃然道:“这条秘道该叫迷宫才对,四通八达
,歧路无穷,遍布南京城下。陆渐,你记得酒楼下那条秘道么?”陆渐道:“记得。”
  

    谷缜道:“那是迷宫的旁支,但比之这条秘道,十分粗糙,多有死路,更无指引路
标。依我看,酒楼下那条秘道尚未完成;而眼下这条,才是迷宫主人苦心经营的正道,
若是循着路标一路走去,必能揭开他的秘密。”  

    说到这里,他目光扫去,只见陆渐神色茫然,姚晴若有所思,唯独沈秀目光闪烁,
露出贪婪之色。  

    谷缜笑笑,转动罗盘道:“出路在左边。”他上前两步,摸索左边洞口,忽而笑道
:“不出我所料。”姚晴将烛火移近,但见洞口左下角,有一个用刀刻成的箭头,,便
问道:“这是什么。”谷缜道:“这是倭寇的路标。”  

    “这就奇了。”姚晴道:“倭寇又怎么寻到出路?”谷缜答道:“笨人有笨法,他
们人多,每条路走上一回,多半也能发现出路的。”  

    姚晴明知前途凶险,却敌不过心中好奇,当先进入左方甬道,四人鱼贯走了两百余
步,又见三条岔路。谷缜在右墙角寻到一枚砖上的浮雕,细腰尖吻,恰是一只猎犬,便
道:“狗为艮,出路应在艮位,艮西北。”  

    他一转罗盘,举目瞧去,忽见姚晴婷婷立在西北入口处,面露讥笑。  

    谷缜一怔,起身笑道:“算你厉害。”陆渐奇道:“怎么?”沈秀接口冷笑道:“
这位谷兄不开窍,既然倭寇留下标记,又何必再找什么龙呀狗的。”陆渐恍然大悟。  


    这次的甬道极长,四人走了一程,忽见前方火光隐隐,姚晴灭掉蜡烛,蹑足走去。
行走未远,便听细微人语,又走数步,前方豁然开朗,两扇铁门正对甬道,紧紧闭合,
火光人语,均自门缝泄出。  

    姚晴动若灵猫,悄然移近,只听有人道:“……傍晚确有一支明军出城,为首的便
是俞大猷,他骑一匹白马,马后有一乘马车,胡宗宪应当就在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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