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楔子: 
 
「这是什麽?」 
「你的命。」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这句话便是你为我所批之命?」 
「正是。」 
「此话何解?」 
「当中意思,是说只要你一遇风云,便能化作九天之龙,天下将尽在你的脚下!」 
「那何处可遇风云?」 
「不知道。」 
「连你也不知道?」 
「风本无形无相,没有一刻静止;云亦聚散无常,飘渺不定!纵使穷究玄机,也算 
不清天上风云之反复!」 
「无论如何,我毕生宏愿总算得偿,也觉无憾!」 
「不是一生,而是半生。」 
「半生?」 
「这只是你前半生的命!」 
「那後半生呢?」 
「时机未至,无法得知。」 
「何时方是时机呢?」 
「为何世人总想得知天意?虽知天意难测,不知比知更为幸福!」 
「我不明白。」 
「毋用明白,就让一切随缘吧!」 
 
风  
 
刀,似是在深深叹息...... 
  这是一柄不平凡的刀。 
  刀长叁尺七寸,锋刃无瑕,一望而知,是一柄绝世宝刀! 
  宝刀虽好,此际却积满了厚厚尘垢,且与周遭的蜘蛛丝苦苦纠缠,过往的所有璀璨光 
芒,早已万劫不复! 
  从前,刀也曾有过显赫的时刻。 
  它曾被握在主人强壮的手中,斩下无数高手的头颅。 
  但今天,它却被随意挂於此陋室中黝黯的一角,两旁更放满犁耙耕具,昔日的万般光 
华,全都在暗里湮没! 
  假如它只是一柄平凡的刀,也还罢了。 
  可是,它偏偏是一柄绝世的宝刀! 
  试问这样的刀,如何能屈身在此阴暗一角? 
  然而,刀的主人,如今又身在何方? 
  是不是也和此刀一样,屈身在不应屈身的地方? 
  刀名「雪饮」,它到底要饮血?还是要从此饮恨? 
 
  □ 
 
  聂风充满好奇的目光一直未离雪饮,年方六岁的他,竟可目不转睛地瞧着雪饮,已 
然过了整整叁个时辰。 
  晚风轻轻掠进此破陋的斗室,拂起聂风柔滑的发丝。 
  他的脸孔小而灵秀,灵秀中却又隐含几分坚毅之气,刚柔并重。 
  他很想举起这柄大刀,看看它究竟有多重? 
  他记得父亲曾十分轻易便将雪饮举起,甚至还把它用来破柴! 
宝刀用作破柴,多麽浪费,多麽可悲。 
但这是刀的命运,只怪其主人心硬如铁! 
聂风自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一颗赤子之心只想也学他的爹一样举起雪饮,好让自己 
能助其一臂之力。 
  更何况此刀并不如一般的破柴刀,它散发着一种莫明的光芒,深深的吸引着聂风。 
  纵然他的爹从不准其触碰雪饮,然而小小的心灵却一直在跃跃欲试。 
烛光掩映之下,雪饮恍若夜鬼,静静地勾引着聂风...... 
聂风紧蹙双眉,心意立决,遂找来了一张矮凳,小脚踏上,刚要把雪饮取下之际, 
只觉此刀竟是出奇地重,且更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向他的心头涌去...... 
  那是一股不祥的感觉。 
  杀人的刀,大多带有一股不祥之感。 
  聂风心知不妙,可是已经太迟了。 
 
  □ 
  □ 
 
  人,确是绝色美人。 
  她有一个很温柔的名字,她叫颜盈! 
  她正处於此陋室的厨中,不住地把一块肉来回剁着,剁着,似要剁至地老天荒。 
  这个女人,正是聂风的娘亲! 
  皎洁的月色自窗子透进厨内,在落到她的脸上;她的脸美的令人透不过气,正是眉 
目如画,芙蓉如面,彷佛连一颗泪珠也会把她的腮儿滴破。 
  她的心呢?她的心会否如她的脸那般娇弱,一颗泪珠也会把她的心儿滴破? 
  这美丽的女人,也和雪饮一样,同属於一个男人。 
  一个曾叱吒一时的天下第一刀客---北饮狂刀「聂人王」! 
  一想及聂人王,颜盈操刀剁肉的手就更急,使力更重,像是非要把那块肉跺为肉碎 
不可。 
  刀下之肉就如是她的怨,六年多的怨...... 
  想当初,她爱聂人王威武不凡,更仰慕其是群刀之首,谁知道自与他共结连理後, 
爱郎忽尔封刀归田,也封锁了他的心! 
  粗布麻衣,裹不住玉肌冰肤;缕缕炊烟,掩不住倾城艳色。 
  她,确是美人中的美人。 
  如此的一个美人,滴粉搓酥,本应许配给天下第一刀客,何堪沦为寻常村妇,终日 
与饭锅及扫帚为伍?末了还给柴火污了脸上的颜色? 
  真是愤懑填胸...... 
  无从宣 ,惟有操刀更急,肉碎更碎。 
  正自想的出神,忽听的「当」的一声! 
  声音来自厨外,颜盈私下一惊,急忙奔出看个究竟。 
  只见聂风站在矮蹬之上,呆呆瞧着跌在地上的雪饮。 
太重了!即使一般壮硕汉子要高举此刀也甚感吃力,聂风仅得六岁,纵然可把雪饮 
取下,也没能耐将之举起,於是手上一滑,雪饮便重重坠地,更在地上撞出一条裂痕! 
  「哎,风儿,你干什麽?」颜盈赶上前抱着聂风,却发觉他的血脉平和,面上毫无 
受惊的神色。 
  「娘亲,这柄刀内里似乎有些可怕的东西!」聂风不明所以,天真地问。 
  颜盈避而不答,道: 
  「傻孩子,你爹不是叮咛你别去碰它吗?怎麽不听从他的教导?」 
  她的语音异常温柔。 
  「我...我只想帮助爹爹破柴!」聂风童稚的看着颜盈,憨态可掬,颜盈给他逗 
得不怒反笑。 
  毕竟,聂人王虽然令她失望,她还有这个可爱的儿子。 
  她轻挽着聂风的小手,道: 
  「我们莫要给你爹瞧见了,否则他又会训示一番,来!让娘亲来捡起它!」 
  刚要弯腰拾刀,却发觉此刀竟连自己亦无法举起;蓦地,一个沉厚的声音响起: 
  「别要帮他!让他自己收拾好了!」 
  说话的人是一长满须髯的男子,散发,体形颀长,身披褐色衣衫,外表看似是一个 
平凡的庄稼汉子一般,惟眉目之间散发着一股挺拔之气,整个人就如一头猛虎,猛虎中 
的猛虎! 
  「爹!」聂风叫了一声。 
那男子原来是聂风之父---北饮狂刀「聂人王」! 
聂人王扫视着地上残局,跟着侧头向儿子说道: 
「我早吩咐你别碰雪饮;既然此番是你自己弄它下来的,这柄刀,亦必须由你亲自 
挂回墙上!」 
  「人王,风儿仅得六岁,怎有能耐将之挂起?你不是在说笑吧?」颜盈反问。 
  「无论如何,身为男子,应该对自己所作的事承担一切责任!」 
  聂人王说着轻拍聂风左肩,问: 
  「风儿,你明白没有?」 
  聂风似懂非懂,但目光中却流露着一种在小孩眼中罕有的坚毅之色,缓缓地点了点 
头。 
  「很好。」聂人王展颜一笑,继续道: 
  「你还记得我教你的冰心诀吗?」 
  「记得!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对了。冰心诀能使人心境清明,我只想你熟习冰心诀,不想再见你舞刀弄枪,知 
道吗?」 
  聂风不解地问: 
  「为什麽?」 
  「小孩子别要多问,待你长大後,自然会明白爹爹的一番苦心。」 
  聂人王说罢转问站在一旁的颜盈: 
  「盈,你道是不是?」随即轻挽颜盈的手。 
  她不知为何面露愠色,把他的手甩开。 
  聂人王的心略感不妥。 
  聂风却没留意父母之间的变化,他只是定睛注视着雪饮,圆圆的眼睛彷佛在对雪饮 
道: 
  「雪饮啊雪饮!我一定可以把你放回原处!」 
 
  □ 
 
 
□ 
 
聂风虽然是这样的想,可是以其微末的力量,当真要挂回雪饮,却是谈何容易? 
已经是第叁天了,他仍是努力不懈地将雪饮提起,提至半途又不枝放下,一次接着 
一次,毫不间断。 
  颜盈慵懒地斜椅窗旁,半张娇俏凤眼,望着自己的儿子在这样那样,心中不禁感到 
这个孩子真是出奇的傻。 
  和他父亲一般的性子! 
  聂人王又到田里工作去了,他似乎乐此不疲;颜盈每天除了淘米做饭和打扫外,多 
半是无聊地坐於窗旁,怔怔地极目窗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 
  有些时後,倘若邻舍经过,都会有善地唤她一声「聂大嫂」,颜盈总是勉强地挤出 
一丝笑容,笑容当然颇为生硬。 
  是的!她不高兴别人如此称呼她,她本应叫作「聂夫人」呀,如果聂人王仍然是天 
下第一刀客的话...... 
  可惜,聂人王已非昔日之天下第一刀客,她亦永不会是「聂夫人」。 
  「聂大嫂」叁个字钻进耳内,真是每字如雷! 
  对其而言,农村的生活虽是平淡且不快乐,幸而她仍有聂风,这个孩子还是挺得其 
欢心的。 
  他和大多数的孩子不同!他不喜多言,也不会问一些令人无法解释的问题,不过最 
重要的是,他十分喜欢陪伴在颜盈的身旁。 
  这也许是天下第一刀客唯一不同凡响的遗传。 
  颜盈瞧见聂风忙得久了,不由得怜惜地道: 
  「风儿,先歇一会吧,别要给累坏了。」 
  聂风仍旧不愿中途放弃雪饮,答道: 
  「娘亲,我会的了。」 
  一面依然顽强坚持着,可是气息已越来越粗。 
  颜盈也没动气,深觉这个孩子此番心力必定白费,纵然身为他的娘亲,亦根本不相 
信聂风可以办到。 
  然而她也太小觑自己的儿子了,如果她知到在过去数晚,每当夜阑人静之际,一个 
小小的黑影还在不断努力着的话,那麽,她一定会大吃一惊! 
 
□ 
 
  就在第五天的早上,天未破晓,颜盈已先自起来,往厨中准备早饭。 
  当她刚从寝室步出时,她就发现了一桩奇事,不自禁地高呼一声! 
  只见雪饮已安然挂於墙上,颜盈不可置信地看着它,瞠目结舌! 
  聂人王也闻声而至,眼前情景亦叫他一愕。 
  夫妇俩面面相觑。 
  「是风儿挂上去的?」聂人王问。 
  颜盈摇首,道: 
  「谁知道!他那有此等能耐?」 
  「跟我来!」聂人王一面说一面和颜盈步进聂风的寝室。 
  昏暗的寝室之中,聂风仍然在倒头大睡,甚至适才颜盈的叫声亦未能把他吵醒,他 
看来极为疲倦。 
  聂人王细察之下,发觉儿子的双手早以擦破,显见是因为曾摔跌无数次所致。 
  他将这一切看在眼内,忽然道: 
  「真是一个不屈不挠的孩子。」 
  「人王,你的意思是......」 
  「是他干的!」聂人王脸上泛现嘉许的微笑,即使寻常刀客也不能轻易地把雪饮挥 
动,由此可知聂风的潜力深不可测!短短数日之间,竟然可以将雪饮挂回墙上,当中更 
曾因为气力不继而多番倒下,可是,他仍然能够站起来,再接再厉,实是小孩中罕见! 
  颜盈更是雀跃不已,喜道: 
  「太好了!人王,那麽你今後别要强逼他习什麽冰心诀了,索性传他傲寒六诀,好 
让他有天能克绍箕裘,成为另一个扬威武林的刀客!」 
  聂人王骤听颜盈之言,并不即时回答,沉思一会後,才慎重道: 
「我逼风儿挂刀,只为要锻练他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儿汉,仅此而已。至於刀法 
,学了它,反会令他涉足江湖,一入江湖,人便难以回头,总有一天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 
  「但风儿资质如此上乘,若然得你倾囊传授,届时只有别人死在他的刀下,他又怎 
会死在别人手上?」颜盈满怀渴望的道。 
  聂人王听罢只是微微摇头,他坚决不传聂风刀法,实是另有苦衷。 
  颜盈的眼角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彷佛是被他那颗坚决的心刺伤。 
  她默然一瞥睡着的聂风,过了良久,才慢慢转身,迳向厨中走去。 
  聂人王尾随而入,问: 
  「盈,你在生我的气了?」 
  颜盈不加理睬,只顾低头淘米,半晌才道: 
  「别要空着肚子作活,吃点东西才到田里去吧!」 
  她这句话听来虽是一片体贴之言,可是,语调却是异常的冷淡。 
  聂人王的心头不禁一痛。 
 
□ 
 
  时为正午,烈阳当空。 
  大地散发着一股闷人的酷热,远方却有一片乌云在徐徐飘汤,似是下雨前的先兆。 
  在那一望无际的耕地上,农夫们正在田里辛勤插秧。虽然各人热得汗流挟背,惟想 
及最後的收成,这一切辛劳都是值得的! 
  不错!对於寻常的农户,劳力换来秋後丰收,何乐而不为? 
  然而,对於一个曾威震武林的刀客,这些微末的、不得温饱的收获,会否心有不甘 
? 
  聂人王也在人群中插着秧,一干人等忙了整个早上,其他人早已疲态毕露,惟独聂 
人王依然面不改容地工作着。 
  阳光像是熊熊火舌,往他身上煎熬。他的衣衫尽湿,满额都是汗,忙得好不辛苦。 
  但是聂人王毫无怨言,他自与颜盈结合後便矢言归隐田园,从此,永远不再踏足江 
湖! 
  若再耽於江湖,恐怕早晚必会祸及颜盈,他如此深爱这个女人,当然希望她能够活 
得长久、开心、幸福...... 
  幸福二字,对饱历江湖凶险的聂人王来说,原是异常陌生,但聂人王私下深信,只 
有归於平凡,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他坚决为情封刀,义无反顾! 
  这麽多年以来,他堂堂一个群刀之首,不惜纡尊降贵,在田里干尽粗活,全都是为 
了身畔那个独一无二的她,可是,他今天早上方才发觉,她并不快乐! 
  为什麽她不快乐?难道她还不明白,平凡的生活总较亡命江湖的生涯更为幸福? 
  一念及此,聂人王插着秧的双手顿时微微颤抖。 
  尚幸他定力奇高,瞬息之间,情绪又平定下来。 
 
  好身厚的内力!好稳健的一双手! 
  农夫们是平凡人,当然没有如此稳健的手,但离田间不远处的小路上,正坐着一个 
衣履光鲜的人,他的手,才配与聂人王的手媲美! 
  那名汉子仪容整洁,手持一柄绿柄长剑,一身红衣,红得就像是地上的另一道骄 
阳!骄阳似火,不问自知,他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他的剑,也是一柄不平凡的剑。 
  他和聂人王是同一类人! 
  那名汉子在小路的石上坐了半天,农夫们都开使好奇起来,更有人在聂人王身边低 
声道: 
  「小聂,你看!那个人在石上坐了老半天,身体竟可丝毫不动,很奇怪呀!」 
  聂人王但笑不语,他早已瞧见这红衣汉子,只是一直装作视若无睹,继续插秧。 
  他手中的绿柄长剑就像一个无人不晓的记号,曾历江湖的聂人王怎会不知道它的主 
人是谁?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农户们朝声音方向望去,只见百丈外飞沙满天,正有两匹马在飞驰着。 
  两条汉子分坐於这两匹马之上,神色彪悍,威武非常! 
  最使人讶异的是,马儿竟向田间这边冲过来! 
  「啊!什麽事?」农户们大吃一惊,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作骑未到,马上的人已翻身跃下田边,暴喝: 
  「北饮狂刀!」 
  众人一阵诧异,二人分明向着田中暴喝,但这里根本全是日初而作、日入而息的庄 
稼汉子,何来什麽「北饮狂刀」? 
  可是顺着二人的目光看去,才发觉他们的目光,原来是落在那个默默耕耘的小聂身 
上。 
  其中一名汉子已率先道: 
  「北饮狂刀,你莫以为退隐於此穷乡僻壤,我袁氏兄弟便找你不着。当年我俩的父 
亲在你刀下惨死,我们整整花了七年才寻得你下落!今天,快使出你的傲寒六诀,与我 
们的袁氏刀法再决雌雄吧!」 
  说话的人,是袁氏兄弟之老大「袁京」。 
  聂人王却无动於衷,二人甚感没趣,老二「袁正」 目道: 
  「呸!你这是瞧不起我们了?」 
  话声方歇,立用时用刀挑起田中泥泞,向聂人王脸上击去。 
  聂人王似是不懂闪避,给污泥溅个正着,道: 
  「两位大侠,你们找错人了。」 
  袁氏兄弟听後嘿嘿一笑,袁京道: 
  「当年我俩虽是年幼,但至今依然认得你的容貌。别再装模作样,纳命来吧!」 
  二人不由分说,即时腾身而起,双刀在半空中化作两道匹练似的长虹,齐齐朝聂人 
王头顶劈下! 
  聂人王看来真的不懂如何招架,眼看便要给两刀分尸 ...... 
  倏地,红影一动! 
  剑,已闪电间挡在聂人王身前咫尺! 
  「波」的一声!剑还未出鞘,却将两柄来刀当场震断! 
  好快的一剑! 
  使剑的人,正是那红衣汉子! 
  袁氏兄弟面如土色,紧盯着眼前人手中的绿柄长剑,一同惊嚷: 
  「火麟剑?你..你是......」 
  那红衣人气定神闲,一字一字地道: 
  「南麟剑首。」 
  「什麽?你就是南麟剑首断帅?你..为什麽要救他?」袁氏兄弟不由退後一步。 
  断帅满面冷漠,道: 
  「因为你们不配!」 
  袁氏兄地登时呆在当场,他们实难想像世上竟有如斯狂傲之人。 
  只听得断帅朗声而道: 
  「南麟剑首,北饮狂刀,武林齐名!今日我的剑未出鞘,却已震断你俩双刀,试问 
你们又怎配和聂人王交锋?还是快些回去再苦练十年吧!」 
  袁氏兄弟面无血色,心知今日已难报得大仇,惟有一声不响,翻身上马,悻悻然离 
去。 
  仅馀下断帅背向聂人王而立,和那群在窃窃私语的农户们。 
  「多谢。」聂人王首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一声道谢,断帅猝然回首,目如鹰隼,瞪视聂人王道: 
  「聂人王!断某在此观察多时,发觉你的手异常稳健,果然名不虚传!其时你我各 
负盛名於一方,早应一较高下,此番远涉千里而来,就是希望能与你一战!」 
  前门驱虎,後门进狼,聂人王心中叫苦,但仍不动声息,道: 
  「大侠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必定舍身相报,只是在下实非什麽北饮狂刀!大 
侠,请回。」 
  眼见聂人王再度否认,断帅不禁仰天长叹: 
  「聂人王!你是我毕世难寻的好对手,你真的忍心让断某一生孤剑独鸣?」 
  聂人王没再理会他,已然下田插秧。 
  断帅拿他没法,无奈地道: 
  「假如你还记得自己是一个刀客,明午寸草坡,我们刀剑相决,但愿你不会始我失 
望!」 
  说罢调头而去。 
  断帅去後,聂人王的手亦停了下来,他终於可以松一口气了。 
  刚想拭掉额上的汗珠,却见一婀娜倩影倒映在田中,抬首一看,竟是颜盈! 
  她手中拿着篮子,内里盛着全是饭菜,她本是给聂人王送饭来的。 
  聂人王不免心虚,问: 
  「你...全都看见了?」 
  颜盈木然地道: 
  「是的。我还看见袁氏兄弟把泥溅到你脸上,你本不该忍受这等羞辱!」 
  聂人王哑口无言,他很想对颜盈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 
  可是颜盈并没有给他机会张口说话,她接着道: 
  「若你仍是男人的话,便应该去!」 
  她一反常态,声音异常地冷硬,再不是当初那个柔情无限的妻子。 
  聂人王苦笑摇头,颜盈柳眉一蹙,狠咬银牙,随即放下篮子,头也不回地拂袖而 
去。 
  聂人王目送她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内一片黯然。 
  此时,远方边际的那片乌云已然飘至,片刻之间便把烈阳遮盖,田地尽投入昏暗之 
中,蓦地惊雷乍响,下起雨来。 
  农户们都纷纷奔往树下避雨,只有聂人王无视雨点打在自己身上,仍然呆立田中, 
痴痴望着颜盈归去之路。 
  前路一片凄迷。 
  这是一场潇潇的雨...... 
 
  □ 
 
  夜幕已尽低垂,想不到这场潇潇的雨,会是如此连绵不绝,犹在滴答滴答下个不 
停。 
  本来是酷热的日子,顿时变得凉快;人的心,亦渐趋冰凉。 
  聂风半乙窗前,细数着从檐上滴下的雨点,无聊的很。 
  可是,在孩子的眼中,父母比他更为无聊。 
  颜盈装作在修补衣裳,聂人王在回来後则不停着灌着闷酒;二人相对无言,他俩的 
话,彷佛早已说尽。 
  聂风很不明白,为何他的父母总是心是重重,为什麽不可以活的开心一些? 
  聂人王曾教他习冰心诀,常言什麽「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的说话,到头来他自己 
却是坐立不安,是因为娘亲今夜对他不瞅不睬?抑或是他的心已无复冰清? 
  局促的斗室内,还是聂人王首先按捺不住,打破这无休止的静默,望着颜盈道: 
  「不去,他始终死心不息!若依从你的意思前去应战,恐怕我封刀已久,并无必胜 
把握,若然战死,你与风儿便......」 
  颜盈抢着道: 
  「你若战死,我就替你照顾风儿!」她的目光在闪烁着。 
  聂人王竟然避开她那渴求的目光,只自顾继续喝酒。颜盈与他同床共寝多年,怎会 
不明其意,她霍地放下手中衣裳,不作一声地步回寝室。 
  意外地,聂人王并没有跟进去,只是慢慢放下酒杯,隔了许久,终於深深吸了一口 
气,似是下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突然把手搭在聂风的双肩上,神色凝重地道: 
  「风儿,明天你替爹爹办一件事,好吗?」 
  聂风点了点头,忽然发觉父亲的手竟是异常地重,甚至比雪饮还要重。 
 
  □ 
 
  今天,已没有昨天的烈阳,也没有了昨夜的雨。 
  今天,只有无奈,断帅的无奈。 
  断帅依旧披着一身红衣,迎风伫立於寸草坡上。 
  已届午时,聂人王仍是踪影全无,断帅却还是无奈地苦後着;他生平最讨厌的事情 
是等,但今回等的是一个不再是刀客的天下第一刀客,惟有一等再等。 
  然而,聂人王会否不来? 
  断帅原居於乐山一带,今番远涉千里,只图与聂人王一决高下,以求自身剑术修为 
更臻化境,可是昨日亲眼见着那庄稼汉子般的聂人王,心中暗忧,自己此行会否徒劳无 
功? 
  他不明白,为何聂人王会过着如此粗贱的生活? 
  倘若他真的不来,那麽,自己将如何是好? 
  再去找他,还是甘於放弃,返回乐山? 
  断帅不愿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忽闻背後一阵拨草之声。 
  断帅乃是南麟剑首,修为极高,纵使人未转身,已可强烈感到来者气度非凡;在这 
简 的农村之中,能有此非凡气度者,实非聂人王莫属! 
  他不禁喜形於色,一边转身一边笑道: 
  「好!聂人王,你总算没忘记自己是一个刀客,你的心总算还有刀......」 
  话声未毕,他的笑容顿止,眼前人令他吃惊不已。 
  来者并非他期待已久的聂人王,而是一个年约六岁的小孩。 
  这个孩子的气度竟和聂人王十分相若,脸上更流露一股聂人王所没有的平静。 
  断帅讶然猜问: 
  「你...你是聂人王的儿子?」 
  聂风轻轻点头,发丝犹在随风飘扬,道: 
  「你就是爹爹口中那位身穿红衣服的断叔叔了?爹爹说,想邀请你回去一叙!」 
  这一着真是出乎断帅意料之外,不知聂人王又在故弄什麽玄虚? 
  然而,无论聂人王作任何决定,断帅仍然会前去和他一会,他此行绝对不能空手而 
回。 
  绝对不能! 
 
  □ 
 
  如果说聂风的气度使断帅诧异不已,那眼前的情景就更叫断帅一身难忘。 
  当他跟在聂风身後,甫踏进聂家的家门时,他第一眼便瞧见聂人王从厨中走出来, 
正将做好的菜端到桌上,手中还拿着锅铲。 
  这个天下第一刀客,居然也会下厨,手中拿着的并不是刀,而是锅铲! 
  断帅只感到异常滑稽,不知如何应付此等场面。 
  幸而聂风已走上前牵着他父亲的衣角,道: 
  「爹,我已带了断叔叔回来了。」 
  「干的好。」聂人王简单地应了一声,接着把锅铲放在一旁,转脸对断帅道: 
  「断兄,请坐。」 
  断帅卓立不动,说道: 
  「聂人王,你既不往寸草坡赴约,却又邀我前来,究竟是何用意?」 
  聂人王微笑,不答。 
  「他的用意简单的很,他想你知难而退。」 
  说这句话的人,嗓子动听之极,可是语调却是冷冷的。 
  断帅这才发觉,就在桌子之旁,正坐着一个容貌绝艳的妇人,一双剪水秋瞳却满含 
幽怨,於是问: 
  「这位是......」 
  「这是我内子颜盈。」聂人王抢着回答,像是恐防颜盈还会胡说下去似的。 
  断帅也没再说什麽,聂人王接着道: 
  「断兄千里奔波,聂某愧无盛筵以待,只得亲自下厨,微备粥菜,希望断兄莫要见 
怪,请用。」 
  聂人王一请再请,断帅再难矜持,惟有坐下。 
  他俩父子拿起碗筷便大嚼起来,一直郁郁寡欢的颜盈则是吃得很慢,很慢.... 
  断帅依然正襟危坐,似无动筷之意。 
  此时正在大嚼的聂风感到十分奇怪,问道: 
  「断叔叔,你为什麽还不吃?粥菜凉了就不好吃的了。」 
  断帅素来自负是南麟剑首,这些粗茶淡饭又怎能看得上眼?只是禁不起这个孩子盛 
意殷殷,遂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 
  谁知入口之物稀稠得宜,米香扑鼻,不由得脱口赞道: 
  「好粥!」 
  聂人王自豪地笑了笑,道: 
  「这是我跟邻家的卿嫂学了整整一年所得的成果。」 
  「什麽?一年?」断帅立时一愕,他想不到这个名震一时的刀客花掉一年光阴,仅 
为要煮这样一口粥! 
  聂人王侃侃而道: 
  「愈是平凡的东西,江湖人便愈难学会,煮粥仅是其中一门而已。」 
  「为什麽你要使自己如此平凡?」断帅忽然问道。 
  聂人王不答反问: 
  「那你为什麽又要使自己如此不平凡?」 
  断帅一时无辞以对,聂人王不待他回答,已继续说下去: 
  「此番特意邀你到来,其实只希望你能明白,各人皆有自己爱走的路,在我而言, 
名利已成过眼云烟;平凡,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一边说一边瞧着那愀然不乐的颜盈,和那个长发如丝的儿子,目光中泛起无限柔 
情。 
  断帅极不明白,为何他渴求多时的对手竟会变成如斯模样?在聂人王的脸上,他甚 
至找不到半丝刀客的狂。 
  蓦地,断帅眼前一亮。 
  因为,他终於瞧见了雪饮! 
  雪饮如旧挂在此斗室中昏暗一角,左右放满杂物,就像是一名穷途落泊、怀才不遇 
的读书人,混在市井之徒当中,面目无光。 
  「雪饮刀?」断帅一怔,他怎会料到聂人王竟然随意把雪饮弃置於一角!对於刀客 
以言,刀,就是生命,至死亦应不离不弃,除非刀断...... 
  但听得聂人王慨然叹息: 
  「很久以前,这柄刀已非雪饮,它已变为一柄寻常的破柴刀,而我,亦不再是当初 
的聂人王。」 
  断帅不以为然,他在想,雪饮根本就不是什麽破柴刀,只是聂人王却真的已非昔日 
的聂人王! 
  雪饮依旧,人面全非,聂人王爱刀之心到底去了那里? 
  断帅朝两旁的颜盈和聂风一瞥,蓦地恍然大悟,聂人王的心早已给此二人完全占据 
,再无馀地可让雪饮容身...... 
  雪饮,曾一度是他的生命,可惜这柄刀在他心中已经死了。 
  刀若死,战意亦消,难怪聂人王眼中毫无战意! 
  断帅深感惋惜,也不知是在惋惜雪饮的命途多蹇,还是在惋惜自己此後又要寂寞半 
生? 
  他做梦也没想到,此行所得竟然会是由对手所煮的一碗粥,他适才仅喝了一口,此 
刻是否还能够再喝下去? 
  然而为了敬重聂人王,这碗粥,还是要继续喝下去的。 
  他凄然举粥,一口而尽。 
  聂人王从断帅的表情,亦可知他心中一二,道: 
  「断兄,你终於明白了?」 
  断帅苦笑颔首,笑容中又泛起他那种独有的无奈,道: 
  「完全明白!聂兄,请恕断某打扰多时,我此刻亦不便久留,告辞了!」说着向聂 
人王夫妇拱手一揖,聂人王随即还礼,颜盈却依然在慢慢地吃着,未为所动。 
  断帅不以为意,只轻抚聂风的发丝,道: 
  「虎父无犬子!小娃儿知否自己殊不简单,可惜给埋没了...」他一边说已一边 
扬长而去。 
  聂风只感到莫明奇妙,这个断叔叔也和自己双亲一样,满脸忧色,怎麽他们全都是 
一个样子? 
  尤其是娘亲,她的表情向来比任何人更为复杂,她时喜时怒时怨时哀,没有一刻是 
静止的,可是,就在断叔叔离去之时,她脸上竟然再无半点表情。 
  没有表情,才是最可怕的表情。 
  颜盈此际正木无表情地瞧着聂人王和聂风,忽地放下碗筷,默默的站了起来,步出 
屋外。 
  她只是一直向前行,没有回头,也许,她本来便不想再回头...... 
 
  □ 
 
  可是,她始终还是回头。 
  就在傍晚的时候,她终於归来。 
  聂风却感到回来後的娘亲很不快乐,她所有的不快乐,全都已写在她的脸上。 
  然而,她仍是如常地淘米做饭,如常地打扫家居,犹如什麽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直至那一天的黄昏,事情终於发生了。 
  一个十分可怕的黄昏...... 
□ 
 
  那天黄昏,聂人王还没从田间归来,聂风在屋外自行梳洗着他那头柔长发丝,颜盈 
则独个儿留在寝室内抚琴轻奏,身畔还放置着包袱,看来远行在即。 
  指下之琴原是聂人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雕工精细,极尽雅致,她一直珍之重之, 
甚至不许孩子碰它,惟恐有丝毫损毁。 
  此琴不仅是信物,更代表了她与聂人王的结发之情,可说是物轻情重。 
  奏着的曲子,亦是当年她有感於聂人王的心意而谱,调子温馨无限。她曾在多少个 
夜晚,为这对父子弹奏此曲,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今天,虽是相同的曲调,琴音却低回落寞;她的心,为何变得如斯的快,如斯 
的狠? 
  她必须离开它,永远的离开它!这一曲,她弹不下去了。 
  琴音顿止,女人不知从哪儿取出剪刀,狠狠往琴弦剪去...... 
  她要毁掉它,她更要毁掉这段情!但她可知道,这样做亦会毁掉他? 
  她不管了。 
  「铮」的一声,琴弦立断;情,亦随之而断! 
  女人美丽的脸上绽放一丝残酷的、快乐的笑意,她到底得到了解脱。 
  然而,聂人王呢?聂风呢?她有否顾及他俩的感受? 
  女人未及细想,一双强壮的手已从後将她搂抱着;来人悄无声息,可见武艺高强。 
  颜盈转脸回望那人,登时开怀娇笑,喜悦溢於言表,道: 
  「你来了?」 
 
 
  □ 
 
  屋外,聂风本来在一边清洗长发,一边倾听娘亲的琴声,但琴音忽尔停止,也不知 
发生了什麽事情? 
  纵是小孩,亦不免有点忐忑,随即抹乾长发,再跑回屋中看个究竟。 
  甫来至父母的寝前,便发觉门帷已然落下,寝室中人影晃动。 
  内里隐约传出一阵男子的话声: 
  「盈,你决定了没有?」 
  聂风可以肯定此人并非自己之父,这男子的声音异常沙哑,彷佛骨鲠在喉似的。 
  接着他又听见自己的娘亲道: 
  「我决定了!人生本如棋局,当初我千挑万选,拣了聂人王这只棋子,残局几定, 
但不打紧,因为...你是我的最後一着!」语气斩钉截铁。 
  「好!那我们走吧!」 
  走?走往哪儿?娘亲为何要走?难道她想撇下爹爹不要了?她想撇下风儿不要了? 
  聂风正想叫住娘亲,求她不要离去,但「娘」字还未吐出,小小的嘴儿突给一只手 
掌牢牢掩着。 
  谁?这人是谁? 
  他本能地挣扎,此人陡地腾身而起,聂风但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挟着一起向前 
飞逸。 
  周遭景物随即闪电地向後倒退,此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快若奔雷,聂风虽因冰心诀之 
助而为感害怕,但仍拼命使力,以求能挣脱此人的制肘。 
  蓦地,聂风感到此人的身子在颤抖着,一颗眼泪乘着扑面风势,滴到他的脸庞上。 
  泪是热的。 
  他立时停只了挣扎,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除了父亲以外,谁又会为娘亲要离去而落泪? 
  就在此时,这人可能因一时心力交瘁,一个踉跄,与聂风一同跌到草地上。 
  翻滚数周,跌势方止,幸而草地柔软若绵,聂风才不致受伤。 
  不出聂风所料,此人果然就是他的父亲! 
只见聂人王貌若疯癫,双目布满血丝,额上青筋暴现,仰天号哭: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连串的叫喊声中,他发狂地槌打草地,拳头密如雨点,把其身旁的野草震得四处飞 
散,可是仍没法发 心中郁怨,於是再猛然将头额一下下地撞向地上,登时血流披面! 
  聂风只是静静的站於一旁,瞧着自己的父亲不断地将愤怒发 ,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年方六岁,仅是一个无助的小孩,面对如此可怕的情景,除了惊愕之外,还能干 
些什麽?  「砰砰」之声不绝於耳,彷佛上天亦会随时倒塌下来;谁又可以真的达到「心若冰 
清,天塌不惊」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後,聂人王终於颓然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额头, 
满脸的血,满脸的泪,早已混为一团,他犹在抽抽噎噎、自言自语地道: 
  「盈...为了你,我不惜放弃一切,在田间辛勤干活,更受尽武林同道鄙视, 
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无人能答,甚至颜盈自己亦不能! 
  「颜盈...」聂人王半痴地抬起头来,忽然记起自己适才因目睹妻子与人私通, 
一时情急,深怕被她发现而无地自容,又恐怕她会恼羞成怒,不顾而去;他太爱她了, 
无论如何亦不能失去这个女人,故此在不知所措之下,才会带着儿子狂奔,但如今方始 
惊觉,她不是说要和那男人一起走的吗?她始终还是要走! 
  不!她不能走!纵使她与人私通,他亦毫不计较!只要她能再次长伴左右, 守终 
生,他绝对不会计较! 
  「盈!你不要走!你千万不要走!我马上就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聂风只感到父亲语无伦次,倏地,自己的身子再被提起,聂人王已抱着他乘风而 
去。 
 
  □ 
 
  太迟了! 
  当聂人王挟着聂风奔回屋内时,早已人去楼空。 
  颜盈芳踪无觅,空留下她发髻所遗的满室馀香,聂人王的心立时痛得像要爆开一 
般。 
  窗旁桌上,放着一纸短笺,他怆惶拆开一看,只见笺上数行小字写着: 
 
  「人王: 
     我本不欲如此,可惜你早 
   已令我异常失望,而风儿在你 
扶掖之下,更是难成大器。长 
痛不如短痛A此去後会无期, 
但愿你俩能好自珍重。 
  盈字」 
珍重?到了此时此刻,她还说什麽珍重?她早已置身事外,逃之夭夭! 
聂人王的手在狂抖着,他万料不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怎麽可能呢? 
  可是,手中信笺却又白纸黑字地呈示着那颗变了的心,恍若铁案如山,欲翻无从!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枉自为她牺牲一切,她却恋奸热情,红杏出墙,难道她心中毫不顾念旧情?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今以後,他每晚都要独守在这简陋的斗室内,想像她与情夫 
之间的旖旎风光! 
  一想及她将要展开如花笑靥,向那男人投怀送抱时,聂人王再自己,即时狠狠把 
手中的信笺撕至片碎,跟着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淫妇!」 
  是的!她是淫妇!他痛恨这个淫妇! 
  妒恨攻心,聂人王渐陷疯狂,一挥手已将桌上物件尽扫地上,他要将心中的怨恨全 
部发 ! 
  碎声震天!邻人闻声均陆续赶到其屋外窥看,全都在奇怪为何小聂会一反常态。 
  最爱是恨! 
  聂人王只感到浑身血脉沸腾,一股疯狂的火在他体内燃烧,不断驱策着他,要他将 
案中所有物件捣个稀烂! 
  聂风惊见如此情景,急忙上前拼命拉着父亲,嚷道: 
  「爹!不要呀!」 
  但聂人王已失常性,反手一记耳光,便重重将聂风掴倒地上,接着一手抽下墙上雪 
饮...... 
  她已不要这个家了,他还要这个家来干啥? 
  衔着满腔妒火,挟着翻江倒海恨意,聂人王仰天狂嚎一声,向上劈出了这轰天一 
刀!这积压多年的一刀! 
  「隆」然巨响!雪饮顿将屋顶一劈为二,刀劲凌厉澎湃,更硬生生把整间屋子逼向 
左右两旁倒塌! 
 
 
  一刀, 
  两断! 
  家破, 
  情亡! 
 
  这个家,已经被一个女人彻彻底底的毁了! 
  砂石倾盆泻下,聂风浑然不懂闪避,他已瞧得目瞪口呆,他从没想过雪饮竟有如此 
霸道的威力,更从没想过父亲赫然变得如此凶暴可怕! 
  颓垣败瓦之中,聂人王仰天狂笑狂哭,北饮狂刀复活了!雪饮也复活了! 
  夕阳斜照在雪饮的刀锋上,散发着一般疯狂的光芒,像在炫耀着雪饮的潜藏威力! 
  这柄刀,曾经与他出生入死,今天随着难解的因缘,终於回到主人的手中再生! 
  此时邻舍们已全部赶来围观,众人皆神为之骇! 
  聂人王乘着众人惊骇之间,一边挥舞雪饮一边往前疾冲而去。 
 
「爹!」聂风如梦出醒,於惊愕中拾回魂魄,慌忙从後追赶。他一定要追上聂人 
王,因为娘亲丢下父亲不理,他已极为可怜。倘若他还失去儿子,他就什麽也没有了。 
故此聂风还是苦苦在聂人王身後穷追不舍,那怕追至天涯? 
  可是 
  何处方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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