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作 家: xian (去日留痕) on board 'Emprise'
题 目: 风云28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Thu Sep 25 23:51:27 1997
出 处: bbs@s1000e.whnet.edu.cn
□
他还是没变!
除了身材长得与应雄一般高大外,他的神情,仍如往昔一样,总有说不出、道不尽
的沉郁,更出奇的沧桑。
唯一变了的,是他那誓不抬首的头;他已经成全慕夫人死前心愿,在这五年抬首做
人。
只是,抬首与否,对他来说已无多大分别!当年他刻意低首,是因为不想再有人看
见他脸上的英雄奇相,那种眼泛盖世剑光的奇相......
可惜,此时此刻的他,当年曾在他眼中洋溢着的惊世剑光,那种令世人不敢直视的
目光,竟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换上的,只是为自己累死慕夫人的无限内咎与悔意。
他的气概,早已给内咎与悔恨,消蚀得━━━荡然无存!
□
念妻崖。
位於慕龙镇外二十里;传闻,这是一个殉情的地方。
据说,於唐朝有一才子,清贫乏金,欠缺盘缠上京赴考,空有满腹经纶,却是有志
难抒。
其妻有见及此,不惜背着爱郎,暗地於青楼当上歌妓,零沽色笑,纵卖艺不卖身,
最後亦终筹得银两供爱郎上京赴考。
後来,其夫当真高中状元回来,其妻固然欣喜万分,深感自己终生所托非人,只是
,其妻是青楼歌妓的事,很快就被状元的同寮得悉;为免令爱郎於人前蒙羞,这个为丈
夫不惜牺牲自己的女人,最後亦作出了最大牺牲,於念妻崖跳崖自尽,结束了薄命了一
生,也结束了自己与爱郎的夫妻名份,免他给世人耻笑。
他俩的故事,本应就在此曲终人散;有名有利的状元,想必会续弦再娶,开枝散业
,很快便忘却一个曾为他当歌妓的亡妻,也羞提这个亡妻。
可惜,这女人实在低估了其夫对她的深情!
其夫得悉她的死讯後悲痛不已,更日夕守於崖边,不眠不食,希 爱妻的一缕芳魂
,能够回来与他相聚.然而......
一日不见,两日不见...十五日後也不见!
本应可锦衣美食一生的他,终於在崖上活活饿死了。
故而,後人为纪念这个为夫不惜牺牲的女人,与及这个对爱妻至死不渝的男人,便
把他俩毙命的这个崖,唤作━━━念妻崖。
典形老套的故事,典形老套的结局,却永远又是最令人感动的情之传奇。
遗憾的是,许多年後的今天,念妻崖上虽立着一个慕龙为悼念慕夫人的墓冢...
念妻的人━━━慕龙,却没有来!
来的只有两个念「母」的男人!
与及一个思念舅娘的女孩!
□
走了约半日路程,英名、应雄与及小瑜,终於抵达念妻崖这个传奇的地方。
时已渐近黄昏,其实若非因荻红一再拖延了起行时分,恐怕三人早便到了,也不用
迟至若此。
暮色渐浓渐重,念妻崖在夕阳之下,益发显得凄迷缠绵;而崖上慕夫人的墓冢,更
是格外孤清。
然而,今日的她已不再孤清了,她一生最牵挂的两个儿子,竟亦联袂前来祭她,探
她。
小瑜诚心的为她的舅娘上了一 清香,应雄也上了一 ,英名也是;只是,三人虽
同时上香,所站的位置却是相当遥远。
小瑜就站在应雄与英名中间,把他俩隔了开来。她本不想如此,可是应雄总是像不
屑与英名为伍,而英名又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他,像是恐怕与他一起,他这个孤星会克
死慕夫人唯一的儿子似的。
想必,他认为自己克死了慕夫人,再不能连她唯一的儿子也害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怕自己会误及其他人,包括小瑜;他与小瑜,也是保持着一段距
离。
一路之上,他并没与小瑜及应雄说半句话,只是一直自顾前行,而应雄看来也不屑
与他说半句话,他甚至没有看英名一眼,彷佛此人从不存在。
彷佛,但实情呢?
这五年来,应雄对英名真是「无微不致」,是的!任何一个细微的机会,他都不会
放过,他总是毫不吝啬,出言出力尽情贱踏、奚落英名。
不仅如此,有一次他要外游,竟还命令英名为他备马,否则不许他继续留在慕家,
可是,他却偏要挑拣整个马槽内最污脏的一匹马,他要他把马从头到尾清洗得点污不留
!这种低下的工作,只合该下人去办,他竟把英名视作下人?
这犹不止!当他跃上英名彻夜为他所备的马时,居然还刻意扫了冰名一腿,把他踢
得头破血流,应雄憎恨英名之情之深,可想而知。
然而,他真的因为其母之死而迁怒於英名?他真的是这样的人?
慕龙更是利害!他完全已不把英名视作一个人,因为每次他在慕府内遇上英名,总
是脸不动,眼不移,浑无反应,全然当作没看见一个人一样!
饶是如此,英名却始终像欠了他父子俩什麽似的,无论他们对他如何不好,他还是
逆来顺受。
天大地大,一个男儿何处不能栖身?他为何还要留在慕府?还要耽在这个不欢迎他
的地方?
也许全因为,他放心不下。
他放不下一个父亲,人个用五两银买他回来的父亲。纵然当年他买他的手段卑鄙,
可是,他毕竟也用白花花的银两,辗转为他寻觅命硬的师父,养育他多年。
他也放不下一个大哥,一个本来对他并不怎样,最後却因母成恨的大哥;如果留下
来继续默默看顾二人可以报答慕夫人,他在所不惜。
故而,每一晚,当慕龙倦得在书桌上困着之时,总还有一双无声的手,如慕夫人在
生时一般,悄悄怀着一颗不可告人的孝心,为父亲搭上披风......
每一清晨,应雄也会发现,自己的案头会有一盆烧好的水给他抹脸,这盆烧好的水
,本应是给慕夫人的......
可惜,应雄比谁都聪明.他很快便知道是谁的杰作。他并没有用这盆烧好的水,更
总是趁英名偶儿经过的时候,不发一言地在他的跟前泼掉那些水。
他毫不领情!
但,他的心呢?他的心底会否有丝毫触动?
谁知道?
只有小瑜,一直旁观者清,一直暗暗把英名为他俩所干的一切看在眼里心里。
她并不怪应雄,她明白应雄丧母之痛,迁怒英名实不足为奇,或许假以时日,他会
原谅英名亦未可料。
她只是更为欣赏英名,只因他是一个难得的人。
遗憾的是,这个难得的人,他眼里难得的盖世剑光已随着无止境的内咎而消逝,那
是一种她极欣赏的光芒!因此,今日在舅娘慕夫人的孤坟之前,小瑜暗暗的向慕夫人祈
求了一个心愿:
「舅娘,但愿你在天之灵,保佑英名表哥...能早日回复当年他眼内的光芒,更
希 舅娘你能保佑,他兄弟俩......」
「能早日和好如初!」
这便是小瑜一颗芳心唯一的心愿,祈愿之後,小瑜不由自主的朝站在自己右畔的英
名一瞟,只见他正看着慕夫人的墓冢,眉头深锁,沉郁之情更深,他,会否也像小瑜一
样,在心里暗暗为慕家祈愿?
小瑜又不禁回 站於其左畔的应雄,随即更吓了一跳;赫见此刻的应雄呆呆的看看
亡母清坟,神情如同铁铸,彷佛正在默默告诉坟里的慕夫人,他已经对自己的一生没有
什麽心愿!
但却会一生坚守、成全其母对一个义子的心愿!
即使如何不择手段......
□
祭罢慕夫人後,三人便开始回程,走至半途,却经过一个距慕龙镇十多里的市集,
时虽黄昏,惟市集上的人潮熙来攘往,买卖不绝,应雄与小瑜对这个市集似 甚感兴趣
,只是英名却是例外;他其实对许多事情都不感兴趣,他更不知因何而活。
倏地,本来嘈吵的市集,赫然响起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高声呼道:
「唏!我早已说过,你相公是没得救了!你快替他办身後事吧!不要再来烦我!」
应雄与小瑜闻声顿觉纳罕,不约而同朝话声所传的方向眺去,英名却仍旧漠然。
二人放眼一 ,只见市集上其中一个摊档,正坐着一男一女,那个女的,一看便知
是个寻常人家的妇人,而那个男的,却是双目失明的中年瞎子,适才的话也是出自其囗
!
原来!这瞎子是此市集上以摸骨看一生的运程维生的江湖术士,更向有「摸骨圣手
」之称。
那妇人乍闻自己的官人没救,急德得哭了出来,泪下如雨的哀求:
「摸骨公!我...相公向来是好好先生,不该会如此...短命 !而且我们夫
妇俩膝下犹有五子四女,我相公...若然死了,你...教我一个寡妇,带着...
九个子女,以後该如何是好 ?摸骨公!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相公吧!」
那妇人哀恳相求,声类俱下,状甚可怜,可是那摸骨圣手却是一点同情之心也没有
,只是耍手摇头,凶巴巴的道:
「哼!我摸骨圣手虽事料事如神,但你以为我真的是生神仙吗?一年前你官人染上
重病,你来求我替你摸骨,以你骨格看你相公会否渡过此劫。当时我早已告诉你,你相
公是没得救了,你不若省回他的医药费留待日後之用吧!你偏不听我说!你瞧!如今我
的说话是否灵验?大夫也说你相公必在十日内病死,嘻嘻!证明我料事如神了吧?喂!
你还是赶快回去送你夫一程吧!烦死了!」
那摸骨圣手虽是凶恶,惟那妇人仍是死缠烂打,继续哀求:
「不...!摸骨公!我回去...也只是光睁着眼...看着他死,那我...
不若就跪在你跟前,求求你...大发慈悲,试试有什麽方法可以转运续命,救救我相
公吧!我宁愿跪在你面前至死......」
小瑜一面看,一面只感到无限凄酸;想不到,世上苦命的人可多着呀!但世上铁石
心肠的人有何其多?就像眼前这摸骨圣手......
那摸骨圣手犹是毫不动情,冷冷道:
「呸!转运续命?你造你的春秋大梦吧!让我寿手告诉你!命运绝不能变!你相公
是死定了!即使你跪在我跟前跪至死也没用!横竖我是盲的,看不见你,你尽管跪吧!
不过可别忘记我的话,你相公的命运是怎样也改变不了的!嘿嘿......」
命运真的牢不可变?
正因为摸骨圣手这一句话,惹来了一个不服的人!一个见义勇为的人!
应雄!
应雄遽地排众上前,傲然对那摸骨圣手朗声道:
「命运真的绝对不能改变?嘿!江湖术士,信囗开河!你又知道天机多少?依我看
,你只是一个骗饭吃的人吧!这位大嫂,人言岂能尽信?别太伤心!」
那摸骨圣手本一直在为有人向他跪地乞求而洋洋得意, 料却乍闻一个十六岁少年
的声音如此 自己,不禁勃然大怒,骂:
「乳臭未乾的小子!你懂个鸟?听你声音,也只不过是十六上下年纪,老子在江湖
替人摸骨之时,你还没出世呢!你算老几?老子替人摸骨,代天行命,你敢触怒我?」
小瑜听那摸骨圣手如此恶巴巴的,正想劝应雄不要生事,谁知应雄未待她出囗,已
抢着与那瞎子针锋相对:
「呵呵!你代天行命?很好!本少爷就要看看你如何代天行命!」
说着,应雄霍地伸出自己的右掌,邪邪一笑:
「臭老头!你就摸摸本少爷的掌,若你能摸出本少爷的过去未来,前世今生,令本
少爷囗服心服,那你就真的是有资格代天行命的人!」
「哼!小子!」摸骨圣手冷哼一声,自负的道:
「你以为老子会怕你麽?老子是真材实料!好!就让老子摸一摸你!让我看看你到
底是什麽臭囗臭舌的贱骨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益发僵持不下!那摸骨圣手一把摸着应雄又掌,本以为以自己
「摸」人无数,一摸便能摸出这小子的贱相, 料甫摸应雄之掌,他遽地一怔!
他怔住,缘於以其丰富无比的半生经验,敬竟无法一摸便探知应雄底蕴!
他只觉自己所摸的手,骨格的构造非常......
应雄见那摸骨圣手满脸疑惑之色,不由得意的笑:
「哼哼!糟老头!摸不出吧?嘿!看你也只是混饭吃的!还说什麽『命运绝不可变
』的至理名言?这下子本少爷可叫你大出洋相了!」
出奇地,那摸骨圣手这回并没有自负反驳,相反脸色更开始凝重起来,像是眼前的
是当今皇上似的,他有点吃惊的道:
「你,不是人!」
应雄闻言失笑:
「老头想必疯了!本少爷若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
「不!」摸骨圣手道:
「你不是鬼,也不是人!以你天生骨格之霸道、倨傲,你,本应是一条龙,一个
━━━」
「皇者!」
皇者?这下子应雄倒是有点意外!他忽地记起其母慕夫人临终提及关於剑圣挑战他
的事,剑圣,也曾形容当时仍在娘胎的他,是一个天生的━━━剑中皇者......
「老头,你瞎说什麽?当今天子坐在深宫大殿,你这番话简直是以下犯上。」
「不不不!」那摸骨圣手诚惶诚恐的拼命摇头:
「老子摸骨半生,阅人千万,一定不会出错!你,必会是一个皇者!而且再深究你
的骨理,骨硬而利,其形其格似剑,极有可能,你将会是一个━━━剑中皇者!」
这次,倒是一旁在全神倾听的小瑜「 」的低呼一声!因为,她也曾听闻舅娘死前
提及剑中皇者之事。
甚至连一向静默、对此事爱理不理的英名,亦微微动容。
那摸骨圣手一面摸,还在一面推敲:
「以你骨理,已距皇者之期不远!极有可能,就在三年之後......」
三年之後?届时,应雄岂非已十九岁了?英名亦已十九岁了?那时候,亦是剑圣战
书所指定的━━━剑决之期!
应雄、英名与及小瑜三人齐感惑然,应雄与小瑜更两面相黥,心忖:这老头所说的
本属似是而非,却又偏偏与实情相距不远,看来倒真的有点本事。
那摸骨圣手空洞的两只眼睛,遽地泛起一丝同情之色,奇怪!他不是瞎了了吗?而
且生性自负,他为何会一反常态?流露同情之色?但听他又对应雄续说下去:
「可惜!真的可惜!你虽是剑中皇者,但你天性囗硬心软,你虽然时常武装自己,
惟内理却不堪一击;单是一个诺言,已足可扭转你的一生。而你的一生,也因曾对某个
最亲的人所许的誓言,而彻底扭转了!你虽具皇者之命,到头来却无缘踏上皇者之途,
唉,真是可惜......」
一个对最亲的人的承诺?应雄听罢此言更是私下盱 ,他曾应承其娘亲慕夫人一个
关於英名的承诺,难道正因为这个承诺,扭转了他的一生,至令他不能成为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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