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严谨),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风云之夜叉2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Oct  7 13:03:52 1998), 转信



              风云之夜叉(2) 


                 伤痕 

  船甫抵天下会的渡头,断浪已第一时间告别聂风与孔慈,飞奔回他的马槽。 

  缘于为了陪伴聂风这郁郁寡欢的好朋友,他已虚耗了不少时光,他每天除了须 
向天下会那些稍具权力的头目敬茶递水外,还要清洗三十多匹骏马! 

  好不容易及时赶回自己那个污脏无比的马槽,已经开始日落西山了,而断浪更 
可以远远眺见,有两个人已站在他的马槽之外 

  。 

  那是两个经常爱找他麻烦的人! 

  秦宁! 

  与秦佼! 


          ***************************** 

  秦宁是训练天下会初入门少年徒众的总教,已经快要四十岁了,秦佼则是秦宁 
之子,今年约为十七。八岁,据闻武艺尽得其父真传,不过眉宇之间盛气凌人,经 
常恃着其父秦宁是总教,在天下会内作威作福,欺压不少门下婢女! 

  这两父子更专爱找断浪麻烦,缘于当年雄霸纳了步惊云为徒后,秦宁自恃自己 
的儿子资质也很不错,若帮主有意再纳第三个弟子,相信非其子莫属,岂料后来雄 
霸竟又纳了聂风为徒,故秦宁父子一直对聂风怀恨在心。 

  “恨”屋及乌,他们虽不敢欺负帮主的弟子聂风,却可肆意欺负任从他们凌辱 
的断浪! 

  就像此刻,他们乍见断浪如此晚才回马槽,那个满脸盛气凌人的秦佼登时脸色 
一沉,破口大骂∶ 

  “他妈的!断浪你狗杂种往哪里撒狗尿去了?这么晚才加回来?你知否明早我 
和爹要训练三十多个少年徒众驭马?但你瞧!马槽内的马比你还要脏还要臭!你教 
他们怎会愿意骑上去?” 

  断浪这段日子总是迟了洗马,其实是为了陪伴聂风,面对如此高声辱骂,若换 
了是当年刚入天下的小断浪,早已悲从中来,泪盈于眼了,然而多年在天下会的劳 
役,早已将其自尊及斗志消磨殆尽,他虽然并非可以随意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但对 
于任何凌辱,早已练就视若无睹的神功,断浪只是木然的答∶ 

  “放心!三十多匹马,我一定会在明早之前洗刷干净,准备妥当。” 

  说着已不想再理会秦佼那疯狗般的吠叫,捋起衣袖,正欲往打水洗马,谁知一 
直在旁的秦宁总教,此时却张口冷笑∶ 

  “小杂种!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在翌晨准备一切吗?请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那边还有些什么?” 

  断浪顺着秦宁所指望去,只见马槽其中一个暗角,不知何时竟堆满三十多双布 
靴子,这些布靴子尽皆污秽不堪,最令人难受的是,所有靴底,尽踏满━━狗粪! 
霎时本已臭气薰天的马槽,更混和了中人欲呕的狗粪味,断浪见状不由眉头一皱, 
此时秦宁又狞笑道∶“看见了吧?臭小子!记着!明天一早,你一定要擦好这里三 
十多双染满狗粪便的靴子,以及清洗所有马匹,预备给那三十多个少年徒众驭马! 
否则若明早我发现任何一只靴子还有少许狗粪臭味,我便要你给我舔干净它!” 

  “佼儿!我们走!” 

  说着已与其子秦佼掉头欲去,只是秦佼在临走前还回过头来朝断浪阴阴一笑, 
揶揄道∶ 

  “嘻嘻!我秦佼真不明白!其实你从前好歹也是南麟断帅之子呀!你在天下会 
又不是有很大的作为!何以还老是呆在天下?难道真的天生便是洗狗粪的狗杂种吗 
?” 

  “哈哈哈哈。。。。。。” 

  揶揄声中,秦佼与其父已趾高气扬而去! 

  这个世上真的有天生洗狗粪的狗杂种吗? 

  当然不! 

  也只有断浪一个知道,他为何要留在天下。 

  ******************************************* 

  马儿都很乖,并没有太大的挣扎,温顺的让断浪为它们洗刷,或许,只因为与 
断浪相处日久,早已认定这满身寒微的小子是它们的同类或朋友吧! 

  也或许,马儿认为他每日遭人不断劳役,甚至比它们要被人骑更苦命吧! 

  然而坎坷苦命,虽早已把断浪小时希望能够有朝吐气扬眉的斗志消磨殆尽,却 
仍未扑灭他每日生存的快乐。 

  因为他仍可留在天下会呀!留在他最好的知已朋友聂风生活的相同地方!和自 
己的好友如此接近!他很快乐! 

  天大地大,他本可四处闯荡,何处不能容身?甚至当年还可投效仍未亡城的独 
孤一方,或许早已有一番作为亦未可料,可是,他偏偏选择留在天下,只因苍茫大 
地,他最珍惜的友情仅在天下会才可延续。 

  正如他自己曾对聂风说过,翻身的机会还多着,但在这世上对他最好的朋友。 
。。。 

  却只得聂风一个! 

  若失去了聂风这个知已朋友,便再也找不回的了! 

  他是为了聂风而留在天下,任由呼喝劳役,为了聂风,他甚至已忘了当年其父 
断帅于凌云窟失踪前交给他的遗物━━那轴载着断家蚀日剑法的字卷!断帅曾叮嘱 
他必须在十五岁时方可开卷习练,然而如今断浪已十六岁了,为了聂风而消磨了斗 
志,早已令他连那卷东西也不知丢在何方了! 

  快乐对于断浪而言,原来就是与聂风这段交情如此简单,只要真挚的友情千载 
不变,他即使一世在天下为驴为马亦在所不惜! 

  但,友情真的可以千载不变吗? 

  友情总是如此!许多时候,小时候真挚的友谊,都会随着双方日渐成熟而有所 
改变!当时情真,只因为仍天真呀!但。。。。 

  可怜断浪,他对聂风的友情真的未曾有变,然而却不敢肯定,聂风是否开始变 
了? 

  自从聂风从倾覆的无双城回来之后,好像已变了不少,开始心事重重,仿佛经 
常在思念一个人,一个梦,许多时候,甚至断浪在他身过,他也不大察觉。 

  后来再经过去时幽若此事之后,聂风更是为对不起幽若的浓情厚意而郁郁寡欢 
,日夕若有所思。 

  断浪虽备受忽略,惟心想这亦难怪!毕竟聂风较他年长,也是该谈情说爱的年 
纪了!男孩子心中有了意中人,总不免会忽略与自己曾称兄道弟。肝胆相照傻的好 
友!也许断浪他日有机会认识一个令自己一见难忘的女孩子时,可能也会同样忽略 
聂风!届时聂风一定会恶有恶报的!哈哈!断浪一面洗马,一面想到这里,不由搔 
了搔自己后脑,傻傻一笑,他自己安慰自己! 

  其实他真的很傻!还记得自从回到天下苏醒之后,半月之前他也曾往山下的天 
荫城溜达,那时候遇上一个江湖相士给他看掌,说他将来会成为什么人中之龙,不 
过先要断绝友情云云。 

  断浪向来视聂风是生死与共的知已,要他背弃聂风真是说什么也难办到!当时 
他一怒之下,毅然取出匕首割断代表自己霸业的官禄纹,以断掌破命明志,以示对 
好友不弃之心,如今断浪回心一想,才方记起自己的断掌之创仍未完全愈全,一面 
在洗马之时,还在隐隐作痛。 

  然而,他从没后悔曾为聂风断掌明志,更从没告诉聂风那件事,亦从没给聂风 
任何机会瞥见他掌中暗藏的伤痕! 

  那是代表他对聂风友情之深,令即使在天下低贱如狗的他感到骄傲的伤痕! 

  纵使聂风近来忽略了他,断浪亦毫无怨言! 

  许多时候,太过接近。熟悉一个人,总会将那人逐渐忽略。遗忘。 

  太过熟悉,其实是一种遗忘。 

  情形就如子女遗忘父母心意,朋友遗忘了朋友之情一样。。。 

  惟是,聂风纵然暂时忽略,遗忘了断浪的感受,有一件事,他是绝不该遗忘的 
! 

  他不该遗忘今天这个日子。 

  今天,真的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很值得庆祝的日子,聂风是不该不记得的! 
断浪一面在污脏的马槽内洗马,一面想到这里,一直对任何屈辱无动于衷的心,不 
由隐隐抽搐一下,他不期然翘首看着马槽外已夜幕低垂的天空,心想∶ 

  “风,你真的已不记得了吗?” 

  “你,真的。。。已不在乎了?” 


           ************************** 

  夜已渐深,风也渐寒。 

  已经是十月天了,看来不久之后亦将会下雪。 

  严寒的天气,不仅令人瑟缩,也容易令人想起,严寒天气下那些比自己更可怜 
的人。 

  孔慈已够可怜了,然而此际正在步惊云寝居侍候 

  步惊云晚膳的她,如今在想起一个可能比她更可怜的人。 

  天下会向有严例,所有婢仆,一日三餐,都不能与主子同席,以示尊卑有序, 
故此纵然步惊云从没视孔慈为婢,更毫不介意她与他同席吃饭,孔慈却自觉身份低 
微,从未与她敬服的云少爷吃过半顿饭。 

  正如此刻,孔慈还是恭恭敬敬待步惊云用罢晚膳之后,为他收拾其余碗筷,步 
惊云向来吃得很慢,也吃得不多,但雄霸强硬规定他的三名入室弟子一定要吃最好 
的,故而每一餐,步惊云所余的饭菜实在相当丰富。 

  孔慈看着这些佳肴美食,当中更有些是步惊云还未吃过分毫的肥美烤鸡,一想 
起烤鸡,孔慈不禁就想起一个自小已很喜欢吃烤鸡,却又不常有烤鸡吃的可怜人。 
。。 

  此刻的他,一定相当寂寞吧?一定也在想,究意,聂风会否记起今天是什么日 
子吧? 

  一念及此,孔慈不由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问已盘坐床上。闭目调息的步惊云, 
道∶ 

  “云少爷,你。。。今晚所吃的饭菜,还有。。。两碟原封未动。。。我。。 
。可不可以。。。将它们。。。送给一个人?” 

  步惊云并没回应,也没张目一看孔慈,孔慈素知他的脾性,若他有意见,他会 
破例发言,若他同意,他反而根本不会有任何表示。 

  乍见步惊云已经默许,孔慈当下芳心窃喜,连忙找来一块清洁的纱布,将那两 
碟鸡菜小心包好,正欲步出寝居拿给那个人,谁知在此时,忽闻身后的步惊云漠然 
的吐出一句话∶ 

  “你 

  要送给谁?” 

  孔慈不虞步惊云会有此一问,当场止步,回脸看着仍是闭目盘坐的步惊云,支 
吾的答∶ 

  “云。。。少爷,这些菜。。。我是。。带给断浪的。。。” 

  步惊云闻言,紧闭的双目亦为之眉头一皱,孔慈见其眉头蹙起,心想断浪以前 
曾对云少爷不服,如今亦与步惊云没有两句,她惟恐步惊云会改变主意,慌解释∶ 
“云。。。少爷,是这样的,孔慈今日想带些吃的给。。。断浪,只因为。。。今 
天是断浪的一个。。。特殊的日子”步惊云仍没回应,也没张目,孔慈唯有继续慌 
慌张张的解释下去∶ 

  “今天,其实是。。。 

  断浪与风少爷结拜为兄弟的日子!” 

  ************************************** 

  什么?原来今天竟是断浪与聂风结为兄弟的大日子?难怪孔慈曾说应该好好庆 
祝了!但,二人虽是知心好友却是哪个时候结拜的? 

  “还。。。记得,五年多前,就在云少爷还未在乐山水灾失踪之前,独孤一方 
曾上天下挑 ,最后其子独孤鸣被风少爷重腿所挫,大灭威风!独孤一方为着向帮 
主作少许报复,便游说断浪离开天下加入无双,最后,都因断浪顾念与风少爷的友 
情而遭拒。。。” 

  “亦因此事,风少爷与断浪友情更深,但。。。为怕帮主阻挠,二人遂暗中结 
拜为兄弟,即使双方如何忙,每年今日都会把茶畅叙结拜之情,年年如是,一直未 
失未忘,但今年。。。” 

  “风少爷不知何故,总是心事重重,好像连这个象征他兄弟俩的重要日子也忘 
却了,今日从湖心小筑回后更不知去了哪里,依我看,风少爷是因一时的心情紊乱 
而忽略了断浪,但。。。可怜断浪在今夜这个应该好好庆祝的日子,依然。。。只 
得自己独自一个。。。” 

  “虽然他今日曾说,即使不庆祝。。。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知他其实 
是口硬,他不想已很乱的风少爷再为他而烦恼,只是此刻的他,心中。。。一定很 
。。。落寞。。。” 

  “所以,云少爷,孔慈很想。。。去陪伴断浪,希望他能。。。好过一点。。 
。” 

  步惊云听罢一切,不动的冷脸之上依旧恍如无动于衷,只是隔了良久,他终于 
缓缓吐出一句话∶ 

  “好。” 

  “去!” 

  孔慈闻言登时大喜,欢天喜地的带着那两碟菜,千恩万谢的步出门去。 

  而就在孔慈甫离寝居之际,一直闭目的步惊云终于徐徐张开眼睛。 

  好光亮的一双眼睛!无论身处的地方何等阴暗,步惊云的一双眼睛永远是最亮 
。最令人心寒的。 

  然而,此刻他的眼睛,竟然已没有了往常那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森寒之意,相反 
流曳着一丝惋惜。 

  这丝惋惜似是在说∶ 

  “聂风。” 

  “你 

  不该”是的!也许在死神诡谲的心中,也认为聂风这段日子纵使如何心情紊乱 
,也绝不该忽略了身边一个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之心。 

  死神,在他无法忘记的过去中,也曾错过一个与其亦是知已亦是慈父的霍步天 
,他甚至还未及叫他一声爹,霍步天便已经死去,成为一个死神永远无法补偿的遗 
憾。。。 

  子欲养而亲不在。 

  友欲叙而朋已去。 

  任何人也不该错过。 

  故而,就在步惊云双目一张的同时,遽地又是“蓬”的一声,他所披的斗蓬亦 
随之一抖,他的人已御风而去。 

  他要去哪? 

  ************************************* 

  此际的聂风,到底去了哪儿呢? 

  原来,他就在天下会东面一个门下罕至的树林内,内咎,自责。 

  还记得,那次他在无双城中彻底失去了梦的踪影,他虽伤心,但仍未自责,惟 
这一次,他却为了幽 

  若而深深内咎。 

  缘于他并非钟情于幽若,正因并非钟情,故而更惭愧于幽若曾为他所作的无私 
牺牲,更觉辜负她太多。。。 

  可是,聂也自知如此内咎下去不是办法,只是今日在看见形单只影的幽若后一 
时不能自己,而如今,他的情绪亦开始渐渐平伏下来。 

  而就在他情绪逐渐平伏下来之时,他又蓦然发现一件事! 

  夜空之上,赫然有一只巨可及人的蝙蝠急速划过! 

  这世上怎会有一只如斯巨大的蝙蝠?不!聂风眼快,他当场已认出这只根本并 
非蝙蝠!而是一个比蝙蝠更难令人接近。亲近的人! 

  他的云师兄━━步惊云! 

  “啊?云师兄。。。向来万变不动,更甚少会如此。。。,急展身形?难道。 
。。” 

  “天下会有大事发生?” 

  骤见步惊云于半空中急速掠过,聂风陡地感到事有跷蹊,当下亦不再细想,以 
“捕风捉影”的身法穷追而去! 

  不动的死神真的因为天下会有事发生而动身? 

  也许未必。 

  步惊云动,大都只因为一些他自己喜欢的原因。 

  步惊云,就是步惊云。 

  谁都无法想象他脑海内盘算着什么。 

  有时候,他动,也许只由于一些在别人眼中认为是。。。 

  很微不足道,很愚蠢的理由! 


          ****************************** 

  终于洗罢最后一匹马了。 

  断浪不禁吁了一口气,不过浑身已给洗马的污水弄得湿臭不堪,夜风又开始张 
狂起来,不停往他身上吹拂,那种又臭又湿又冷的滋味真不好受! 

  只是断浪也熬惯了!他还有三十多双满是狗粪的靴子要擦呢!这种生涯,唉。 
。。。 

  他真的需要受如此的苦吗?即使跑往外面的世界,当一个最平凡的店小二,待 
遇也不会如此待遇吧? 

  但待遇,有时候是难如此斤斤计较的! 

  在天下,他的待遇,是聂风! 

  一切都是为了聂风! 

  也庆幸可以为了聂风!因为如果连一个自己可为他干任何事的朋友也没有,断 
浪才是真正的命苦。 

  天地良心,他为聂风所干的一切,只是出于一颗单纯为友之心! 

  断浪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湿透,那是他唯一的一袭衣裳,若不及时清洗弄干, 
明天也许便没有衣服穿了。 

  他于是脱下外衣,放到一个盛着清水的盆里洗了数遍,然后又把外衣挂在马槽 
外待其风干,可是洗掉外衣之后,呼呼北风吹在他精赤的上身之上,更令他不由自 
主颤抖起来。 

  纵是一个熬惯苦头的人,但天威难敌,断浪只好紧咬牙根忍受严寒,本来他还 
有一件聂风送给他的棉被,惟如今他身躯如此脏臭,在未洗妥那三十多双臭靴子前 
,他还不能沐浴,既然未能沐浴,也就不能披上聂风送给他的棉被。 

  只因为那是迄今年内在他短而卑微的半生里,最珍之得之之物!绝不能弄污! 

  既然不想弄污好兄弟给自己的棉袄,便得付出熬冷的代价!断浪唯有赤着上身 
,在马槽外的小井飞快打的两桶水,正欲快快洗妥那数十双臭靴之际,谁知就在这 
个他孤单无援,独力与寒冷及臭靴战斗的时候... 

  忽地,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晚风拂起衣袂的声音! 

  断浪的斗志纵然已消磨殆尽,但当年随父所习的武功也是不弱,多年来他虽忘 
了要揭开那卷断家蚀日剑法之谜,惟武功并未退步,更因他经常干粗重工夫,内力 
也增进不少,断浪还是相当醒觉,他听见了! 

  他随即回首,一望,便看见正有一条人影,站在他的身后! 

  断浪的双目迅即泛起一丝喜悦之色,因为寒夜如冰似雪,天寒地冻,那条人影 
本不应冒风前来的,所以断浪不单喜悦,还相当感激. 

  “孔慈?”在如此孤单的夜里,竟然有人不惜拿着一个裹着饭菜的包袱前来相伴 
,断浪一时之间真不知该如何说话,孔慈如此荏弱,她其实是不该来的. 

  只因为她不忍心. 

  只因为她━━有心. 

  只是,断浪虽然无限感激孔慈,惟在他的目光之中,可有一丝遗憾? 

  一丝仍未能等到那个人前来相叙的遗憾? 

  “断浪,我..。其实早已..。上床..。睡了,但..。因翻来滚去..。也未能成 
眠,所以..。我想,或许..。你也未睡着,于是想找你聊聊罢了..." 

  是吗?这真是孔慈的理由?孔慈为了不想令断浪感到她在同情他,胡乱编了一 
个理由,但这理由实在太差劲了!最愚蠢的人也可听出她在说慌!不过看见孔慈给 
冷风吹得在颤抖的芳躯,断浪又怎忍心倔强地拒绝这姗姗弱女雪中送炭之温情? 

  然而,正当他欲替孔慈拿过她手中的小包袱时,正当他欲谢谢她的一番心意之 
时,断浪遽然发觉,孔慈竟一动不动! 

  她赫然呆住了! 

  她似乎看见了一些她无法置信会在此时出现的东西,而她看见的东西。。。 

  正就在断浪身后! 

  “孔慈,你。。。怎样了?怎么整个人呆呆的?”断浪刚想拍拍孔慈的脸,谁 
知与此同时,他猝地又听见自己身后传来“霍”的一声!接着。。。。 

  一袭华贵的外衣已披到他精赤的身上! 

  那袭外衣,他相当熟悉!外衣原本的主人是。。。 

  断浪陡地心中一动,他凄惶回首一望。。。 

  他也像孔慈一样,无法相信! 

  谁料到,在这个断浪已放弃了希望“他”会出现的时候,在这个断浪已百遍千 
遍安慰自己,“他”只是因一时心乱而忘了今天是何日子的时候,“他”,却奇迹 
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聂风,他不知于何时,已又异常内咎的站在目定口呆的断浪与孔慈眼前! 

  他终于也来了! 

  只是这次他的内咎,却是因为对不起断浪而内咎。 


         ********************************** 

  聂风何以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也许真的要谢谢步惊云。 

  缘于当聂风紧随步惊云,以为天下会发生了什么大事之时,方才发觉,天下如 
一条沉睡的东方巨龙,并未有事发生,而步惊云在掠至这带之后,遽然已于无边寂 
寞的万簌中消失,归向他黑暗的归宿之中。 

  是步惊云故意引聂风来此? 

  他真的这样无聊?抑是因为,他并不认为这样做很无聊? 

  聂风不知道,他只知道,当步惊云引他掠至断浪马槽附近的时候,他终于猛地 
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 

  断浪与孔慈目定口呆的看着聂风,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聂风首先说话 
∶ 

  “浪,对。。。不起,我,竟然为了私事已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乍闻聂风说话,断浪方才如梦初醒似的,他不想聂风难堪,连忙搔了搔自己的脑袋 
,强颜笑道∶ 

  “哈哈,我们是。。。好兄弟,风你怎么要说起。。。道歉话来了?其实你也 
没有忘了呀!看,你如今不是也来了吗?迟来总较没来好呀!” 

  他总是如此,总是忙不迭为聂风打圆场! 

  惟是,实情却是,若聂风并未为步惊云所引,也许,他真的忘记这一年一次的 
叙旧之情了!真相不是不悲哀的!若断浪知道的话。。。 

  不单断浪忙着为聂风打圆场,就连孔慈也忙着打圆场,她赶紧一笑,道∶ 

  “是呀!只要人来了。。。。就好了!风少爷,我。。。已为你们准备了饭菜 
,不若先吃点东西,才把茶叙旧吧!” 

  断浪也道∶ 

  “不错!风,这里风寒露冷,容易着凉,你。。。又将你的外衣给我披上,只 
得内衣,不若先到我的小庐里歇一会吧!” 

  断浪说这话时,不由自主的欲以手轻搭聂风的肩,这原是好兄弟的自然表现, 
然而就在他的手将搭未搭之时,,却硬生生于半空中凝顿了! 

  只因他忽然醒觉,自己这双手适才刚洗毕三十多匹骏马,这双手碰过马尾上的 
马粪,这双手,是一双又臭又污的━━贱手! 

  他蓦然发觉,原来。。。他与聂风之间的距离已愈来愈远!聂风是地位无比尊 
贵的天下会少爷,他却是比一般天下门众更不如的下贱小马夫!一堆神憎鬼厌的粪 
!他。。。那只又脏又臭的手,可会真的忍心搭在聂风的肩上,教最尊贵的绝世好 
玉蒙上马粪? 

  他不配!他真的已不配把手搭在聂风肩上!仅是一个如此小的动作,仅在此将 
搭却不想搭救的一瞬间,断浪可怜的脸上已变换了四。五种颜色,他羞愧?更极度 
自惭形秽! 

  时光仿佛就在这刹那间凝住,却就在断浪不知应否自渐形秽地抽手之时,一只 
坚定不移的手,蓦然已勇敢地将断浪的脏手,硬生生按在自己肩上! 

  聂风。。。 

  断浪无比讶异的看着聂风,看着他那张义无反顾的脸,万分疑惑,愣愣低唤一 
声∶ 

  “风。。。” 

  聂风却仍旧未有为自己的肩膊被断浪的脏手搭着,而流露半丝厌恶,相反犹语 
重深长的道∶ 

  “别要自卑。” 

  乍闻好友一名鼓励的话,断浪不期然鼻子一酸,很艰难才挤出一丝相当辛苦的 
笑容,讷讷的道∶ 

  “但。。。,风,我的手。。。实在太脏。。。了,也。。。太不配,我。。 
。” 

  “不!”聂风紧紧握着断浪已搭在他肩上的手,斩钉截铁道∶ 

  “这是我聂风毕生最好的好兄弟的手!怎会不配?” 

  他说着定定看着断浪,道∶ 

  “浪!你是为我而留在天下受这些不必要的苦!若我还嫌弃你这好兄弟,我聂 
风还算什么东西?可惜这些年来,我一直为雄霸营营役役,无暇顾及你,也无法在 
雄霸的严令下接济你,一切一切,都是我不好!” 

  一旁的孔慈骤听二人所言,早已泪盈于睫,断浪不想情况过于难堪,连忙又强 
颜笑道∶ 

  “风。。。,你何须。。。如此深怪自己?这一切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我。。。从不后悔当初自己所下的决定!试想想,若当初我真的随独孤一方回去 
无双城,恐怕。。。今已在无双城陷时死掉了,哈!大难不死,也许总有后福。。 
。” 

  断浪说时,又用余下的一只搔了搔自己的脑袋!当他在自我安慰的时候,他总 
是如此,但这个自我安慰的动作掩不了他所曾经历的百种折辱辛酸。 

  聂风看着他那张可怜兮兮的脏脸,却还在强装倔强,心中着实不忍,他道∶ 

  “不!浪,你已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你一定要把握机会翻身!” 

  断浪一怔,呆呆问∶ 

  “什么。。。机会?” 

  聂风道∶ 

  “难道你还不知道,雄霸要选第四天王的事?这就是机会!” 

  断浪骤闻“天王”二字,一张脸更是无限自卑,“天王”与“马夫”,相距何 
止十万八千里?他的头垂得很低很低,讷讷的道∶ 

  “天。。。王?我。。。行吗?”他真的很自卑。 

  “你是南麟剑首之子,也是我爹聂人王一生最敬重的对手之子!你一定行!” 
聂风要强硬给他信心。 

  “但。。。”断浪眼角斜斜一瞄那给丢在暗角,满是狗粪,仍“狞笑”着等候 
他清理的臭靴子,自卑之心更重,他的头愈垂愈低,答∶ 

  “但。。。我的手曾洗过。。。无数狗粪马粪,这样。。。下贱的。。。手, 
真的。。。会成为。。。天王的手?天王,对我来。。。说,好像已是一个。。。 
遥不可及的梦。。。”说真的,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聂风顺着断浪的目光,看着那堆满是狗粪的臭靴子,心中不禁怨恨难当!就是 
这些狗粪马粪,多年来一直将他的好兄弟断浪斗志消磨,就是这些粗贱生涯,将怀 
着大志的热血男儿羞辱得面目无光,一生一世也抬不起头来! 

  不!他一定是这个一直默默守在他身畔的好兄弟断浪,再次抬起头来做人! 


  做━━ 

  天王! 

  不由分说,聂风在一气之下,矍地一把抢前,俯身一执,他赫然。。。 

  他赫然就这样蹲在地上,以水替断浪清洗那些满是狗粪的臭靴子! 

  天!断浪与孔慈简直看得瞠目结舌!孔慈当场高呼∶“风。。。少爷。。。你 
。。。你。。。” 

  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向来朝思夜想的风少爷,竟会主动。。。 

  断浪虽看得瞠目结舌,但他并没惊呼,而且不知为何双目更不期然泛起一片泪 
光,他看着聂风不惜纡尊降贵,学他那样蹲在地上洗靴子,不禁恻然道∶ 

  “风。。。你,这样做。。。又。。。何苦?你。。。没必要为我。。。这样 
做。” 

  聂风却一面努力的洗,一面义无反顾的答∶ 

  “不!是有必要的!因为我要你明白一件事!” 

  “这个世上,没有人生而会成天王!在你眼中,我虽已是神风堂主,更是天下 
第三天王!但,天王也可以和你一样洗这些臭靴子,天王也和你一样!而你,也是 
和天王一样!” 

  “只要你肯发奋,你亦一样可以成为天王,绝不是梦!” 

  对于聂风这样义无反顾的鼓励,断浪真的无语可说,他登时狠狠咬了咬牙,振 
作地答∶ 

  “很好!” 

  “风,我就听你的话!” 

  “立志成为天王!” 

  甫闻断浪终于立志,聂风不期然感到安慰,可是一直洗着靴子的手犹是未有半 
分稍停,他虽然未有回首看断浪,但已点头称许的道∶ 

  “能立志,这就好了。” 

  “浪,一会我给你一些银两,明天,你到山下买件象样点的衣裳。” 

  断浪一楞,问∶ 

  “风。。。,我们不是说过,我们之间的友情,绝不牵涉钱银。利益的冲突的 
?而且,你为何要我买象样的衣裳?” 

  聂风摇头叹息∶ 

  “浪,别再逞强了!兄弟之间,真的不能涉及金钱吗?” 

  “我给你的钱,只是暂时权宜之计!别忘记,你要立志成为天王,也需别人瞧 
得起你!你以为数天后雄霸检阅少年徒众时,他会因为你那件又臭又脏的衣裳而对 
你另眼相看吗?只怕他早已掩着鼻子走了!” 

  是了!无论在何处何方,人在江湖,便不免先靠衣妆,这是不争事实。 

  聂风又语重深长的续说下去∶ 

  “浪,别要再拘限自己!别要再介意别人怎样看你用我给你的钱!你要拿出勇 
气来抬起头站在检阅大会之上,堂堂正正以实力告诉所有曾轻视你的人,你是南麟 
剑帅了不起的儿子!” 

  “你千万不能令我和孔慈爱,甚至你仍生死未卜的爹失望!” 

  “你爹断叔若在这里,他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如此卑躬屈膝苟存下去!” 

  聂风说到这里,本一直在洗着靴子的他终于回过头来,满有信心的凝视断浪, 
他看来对断浪极具信心! 

  “风。。。”断浪本仍想详尽说些什么,可是一时语塞起来,竟答案不出半句 
话。 

  对于聂风为他洗这些中人欲呕的臭靴子,以及为他所安排的一切,他还是不知 
该如何感激,还是像五年前那个寒夜一样,他纵有千言万语,却又-- 

  欲说已忘言。 

  但知已之心之情,已经深深暖烘了他的心。 


         ********************************** 

  就在距马槽远处的一个小山岗上,正有一颗不知是冷抑热的心,在远眺马槽内 
三颗热烘烘的心。 

  步惊云! 

  原来,他仍在附近!他只是在引聂风的途中,于适当的时候消失。 

  但见此际的步惊云,冷冷的嘴角竟崭露一丝罕见邪笑,沉声自语∶ 

  “对了, 


  断浪━━ 

  南麟剑首之子。” 

  “你, 

  也别要令我。。。 

  失望。” 

  邪邪的沉呤声中,步惊心身上的斗蓬猛地又传出“伏”的一声,一扬,他的人 
,又如一只黑色的蝙蝠般,划过寂寞夜空而去。 

  什么,就连步惊云亦不欲断浪令其失望? 

  是否,纵然步惊云平素看来无视断浪,总与他擦身而过,但在死神的心中,也 
暗地为雄霸等人对断浪的折磨感到不平?抑或。 

  死神也认为当年他在凌云窟所见的南麟剑首断帅,他的儿子断浪也应是足可分 
水断浪之材,绝不该在马槽内埋没一生? 

  只是,无论步惊云所持的是何种理由,今夜他所干的这件在许多人眼中皆认为 
无聊的事,断浪终其一生,也可能不会知道。 

  只有一个聂风,才知道步惊云所干的无聊事。 

  才隐隐猜知他的云师兄,难为知已难为敌的一颗神秘莫测的心。 


         ********************************* 

  不过,聂风与步惊云却全都忽略了,今夜,原来还有两个也在窥视的人。 

  正当步惊云挟着漫天寂寞而去的时候,在马槽彼方的另一个山头,正有两条人 
影步出树丛,这两条人影赫然正是━━ 

  总爱找断浪麻烦的秦宁父子! 

  秦宁凝重的道∶ 

  “想不到,连聂风也想断浪成为第四天王,佼儿,看来,你若要成为天王,又 
多了一个对手了。” 

  秦佼不屑的道∶ 

  “爹,你无须如此凝重!断浪那狗杂种岂是我的对手?更何况帮主向来对他视 
若无睹,根本不足为患!” 

  秦宁担忧的道∶ 

  “不!佼儿,你错了!爹身为总教,当年断浪甫入天下,我一眼已瞧出他的资 
质!他的资质绝不比聂风逊色,只是他一直未遇上适合的机会罢了!而且至目前为 
止,他武功的底子也不弱,若在检阅大会中被帮主选中迎战风云霜三人,相信他未 
必不能接他们五招以上。。。” 

  “他,甚至比你更好!” 

  “他对我们的折磨诸般容让,只是因为不想触怒我们犯下会规,他只是为聂风 
而留在天下,消磨了斗志。” 

  骤闻自己的爹也在赞许断浪,一直不把断浪放在眼内的秦佼不免着急起来,问 
∶ 

  “那。。。爹,我们该怎样办?” 

  秦宁狡狯一笑,胸有成竹的答案∶ 

  “毋庸操心。” 

  “虽然帮主在检阅大会时未必会挑拣断浪作为五个候选天王之一,但,为防万 
一,爹已想出了一个。。。 

  彻底解决断浪的方法!” 

  哈哈哈。。。。” 

  秦宁说至这里不禁仰天狞笑,那种笑声,仿佛已在宣判,断浪在其眼中已是一 
个废人。 


         *********************************** 

  夜叉池仍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热血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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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以物喜,勿以己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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