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思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陆小凤-决战之前-1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Jul  5 08:31:03 1998), 转信

                   怪客传警讯

    秋。西山的枫叶已红,大街的玉露已白。秋已渐深了。
    九月十三。凌晨。李燕北从他三十个公馆中的第十二个
公馆里走出来,沿着晨雾弥漫的街道大步前行,昨夜的一坛
竹叶青,半个时辰的爱嘻,并没有使得他看来有丝毫疲倦之
西
    他身高八尺—寸,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鹰
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看来就像是
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豹子。
    无论谁看见他,都会忍不住露出几分尊敬畏惧之色,他
自己也从不会看轻自己。
    十年以前,他就已是这古城中最有权力的几个人其中之
一。距离他身后一丈左右,还跟着一群人,几乎要用奔跑的
速度,才能跟得上他的步子。这群人之中有京城三大镖局的
总镖头和镖师,有东西城“杆儿上的”的首领和切实,有生意
做得极成功的大老板和钱庄的管事。
    还有几个人虽然已在京城落户十几年,<目却从来也没有
人能摸得透他们的来历和身分。
    他们都是富有而成功的中年人,谁也不愿意在如此凌
晨,从自己温暖舒服的家里走出,冒着寒风在街道上奔走。
可是每天早上他们都非得这么样走一趟不可。
    因为李燕北晨瞪初露时,沿着他固定的路线走半
个时辰。这地方几乎已可算是他的王国。这时候他头脑总是
特别清醒,判断总是特别正确,他喜欢他的亲信部下在后面
跟着他,等着他发号施令。而且这已是他多年的习惯,就正
  如君王的早朝一样,无论你喜不喜欢,都绝不能违背。
    自从“镇远漂局”的总源头“金刀”冯昆,在一个严寒的早
  上被他从被窝里拖出来,抛人永定门外已结了冰的河水里之
后,也从来没有人敢再迟到缺席过一次。
    阳光尚未升起,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寒香,街旁的秋树
木叶早已凋落,落叶的露水,已结成一片薄薄的秋霜。
    李燕北双拳紧握,大步急行,已从城郭的小路,走到前
  门外市区的中心,忽然唤道/孙冲/后面跟着的那群人中,
立刻有个衣着考究,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奔跑着赶上来,正是
  李燕北手下的大将之一,以打造各种兵刃和暗器名满中原
  的“快意堂”堂主。
    李燕北并没有效慢脚步等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
是沉着脸道/我是不是早已关照过你,十五之前☆题不要再
接大宗的生意 oo
    孙冲道/是oH
    李燕北道/那未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还要将存在库里的
六十六把鬼头刀、五十口剑、和所有的弓箭全都卖了出去?”
孙冲垂下头,脸色已变了。
    他显然想不到李燕北会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垂着头,
  嘎懦着道/那票生意的利润很大,几乎已  而且
    李燕北冷笑道/而且生意总归是生意,是不是?”孙冲不
敢再答腔,头垂得更低。
    李燕北脸上已现出怒容,双拳握得更紧,忽然又问/你
知不知道买主是谁?”
    孙冲迟疑着,摇着头,眼殊子却在偷偷的四面转动。这
  时他们刚走上路面很窄的樱桃斜街,两旁的店铺当然还没有
开市。但就在这时,左右两旁的窄巷中,突然有两辆乌篷大
车冲出来,将他们隔断在路中间。
    接着,车上盖着的乌篷也突然掀起——每辆车上都藏着
十来条黑衣大汉,每个人手里都挽着张强弓,每张弓的弦都
已拉满,箭已在弦。孙冲刚想冲到车上去,手腕却已被李燕
北的铁掌扣佐。
    他脸色立刻惨变,张开嘴,想呼喊☆“不能……”这句话
还没有喊出来,弓弦已响,乱箭飞蝗般射出。
    李燕北沉腰坐马,反手一抡,竟将他的人抡了起来。迎
上了飞蝗般的乱箭。要眼间孙冲的人已被射成个刺狠.李燕
北厉喝一声,也想冲上篷车,谁知前面的一班弓箭手乱箭射
出后,身子立刻伏下,后面竟赫然还有一班弓箭手。
    二十八张强弓的弓弦也已引满,箭也已在弦。李燕北的
身上立刻僵硬☆
    跟着他的那群人,都已被第三辆大车隔断在一丈外,他
纵然是一身钢筋铁骨,也万万挡不住这一轮又一轮飞蝗般的
乱箭!
    经过了二十年的挣扎,数百次艰辛苦战,到头来竟还是
免不了要落入对头的陷阱。
    李燕北眼睛里血丝满布,看来也正像是一条已落人猎人
陷阱的猛兽。只要弓弦再一响,这雄霸一方的京城大豪,也
难免要被乱箭穿心。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左边的屋搪上,突然响起了一阵
极尖锐的风声。青光一闪!划过弓弦。
    只听“蹦、蹦、蹦”一连串的急响,如珠落玉盘,二十八
张强弓的弓弦,竟同时被两道青光划』接着,又是“夺”的一
声,青光钉在右面的门板上,竟只不过是两校铜钱。
    是谁有这么惊人的指力,能以铜钱接连割断二十八张弓
值?弓箭手的脸色也全都已惨变,突然全都翻身跳下篷车,

窜人了窄巷.李燕北并没有追。
    这些人并不是他的对手,还不配他出手。而且多年前他
就已知道,杀戮并不能令人真心对他服从尊敬。
    他只是沉声道/各位不妨慢慢走,回去告诉你们的主
人,就说李燕北今日既然未死,总有一天会去找他的/左面
的屋檐上,忽然又响起了一阵掌声。
    一个人带着笑道/好!好风因乙好气派,果然不傀是仁
义满京华的李燕北。”
    李燕北也笑了/只可惜仁义满京华的李燕北,纵然有二
头六臂,也比不上陆小凤的两根手指!”一个人大笑着从屋循
上跃下来,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满脸风尘之色,但一双睁
子却还是明亮的,眉毛也依旧漆黑。
    四条眉毛。除了他之外,世上绝没有任何人的胡子长得
和眉毛同样挺拔秀气。
    “你知道是我?”
    “金钱漂要用指力。”
    李燕北微笑/能以两校铜钱割断二十八张弓弦的,除了
陆小凤外,世上还有谁?”
    阳光已升起,豆汁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在阳光下看来,
也像是雾一样。
    陆小凤用火烧夹着猪头肉,就着咸菜豆汁,一喝就是三
碗,然后才长长吐出口气,擦着汗笑道/三年未到京城,你
知道我最怀念的是什么?”
    李燕北微笑道/豆汁?”
    陆小凤大笑点头/第一怀念的是豆汁,第二是炒肚,尤
其是蔡仙居的火烧炒肝,还有润明楼的搭醚火烧和馅饼周的
馅饼/
    李燕北道/我呢?”
    陆小凤笑道/肚子不饿的时候,找才会想到你。”
    李燕北道/但你只伯却想不到我也会有几乎死在别人手
里的一天?”
    陆小凤承认/我也想不到你会放他们走的』”
    李藏北道/你以为我喜欢杀人?”
    陆小凤又笑了/你若喜欢杀人,自己只怕也已活不到今
天 ”
    李燕北道/可是你……”
    陆小凤道:“可是你至少也该问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李燕北也笑了笑/我不必问。”
    陆小凤道/你已知道?”
    李燕北的笑容看来并不很愉快,淡淡道/除了城南老杜
外,淮有这么大的胆子?”
    陆小凤道/杜桐轩?”
    李燕北点点头,手里刚拿起的一  儿,已被
捏得粉碎。
    陆小凤道/这十年来,你跟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早
已该知道你并不是个容易被暗算的人,为什么还要来冒这种
险?”
    李燕北道/为了六十万两银子,和他在城南的那块地
盘。”陆小凤不懂。
    李燕北道/我已跟他打了赌,就赌六十万两银子,和他
的全部地盘。”这赌注实在不小。
    陆小凤忍不住长长吸了口气/你们赌的是什么?”
    李燕北道/赌的就是九月十五的那一战!”
    月圆之夜,紫金之颠,一剑西来,天外它仙 J
    李燕北道/那一战的日子本来是八月十五,地方本来是
在袜陵的紫金山上,可是西门吹雪却坚持要将日期延后一个
J』,地方也改在这里。”
  陆小凤道:“我知道。”
  李燕北道/自从八月十五那一天之后,江湖中就再也没
人看见过西门吹雪的行踪/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件事他当然也知道。他也正在找西
欧雪。找得很苦。
  李燕北道/所以大家都认为西门吹雪一定是怕了叶孤
,一定已躲起来不敢露面了/
  陆小凤道/但你却知道他绝不是个这么样的人!”
  李燕北点点头道/所以别人虽然都已认为他必败无疑,
却还是要赌他胜 I无论多少我都赌。”
陆小凤道/这机会杜恫轩当然不会错过/
李燕北道/所以他跟我赌了/
  陆小凤道/用他的地盘,赌你的地盘?”
  李燕北道/他若输了,另外还得多加六十万两银子。”
  陆小凤道/我知道,一个月以前,就有人愿意以三博
,赌叶孤城胜!”
  李燕北道/前两天的盘口,已经到了以二博一,每个人
看好叶孤城,直到昨天上午为止,杜桐轩还认为他已十拿
馅  ’’
  陆小凤道/直到昨天上午为止?”
  李燕北道/因为昨天下午☆清况就已突然改变了』入
  陆小凤道/哦?”
  李燕北凝视着他,道/你难道真的还没有听说叶孤城已
伤的消息?”
  陆小凤摇头,显得很吃惊/他怎么会负伤的?有谁能伤
了他?”
李燕北道/唐天仪/
  陆小凤皱眉道/蜀中唐家的大公子?”
  李燕北道/不错?”
    陆小凤道/叶孤城久居海外,怎么会和蜀中唐家的人有
过节?”
    李燕北道/据说他们是在张家口附近遇上的,也不知为
了什么,发生冲突,叶孤城虽然以一着天外飞仙重伤了唐天
仪,可是他自己也中了唐天仪的一把毒砂。”蜀中唐门的毒
药暗器,除了唐家的子弟外,天下无人能解。无论谁中了他
们的毒药暗器,就算当时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李燕北道/这消息传到京城,那些买叶孤城胜的人,一
个个全都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有的人急得想上吊,有的人
想尽厂干方百计,去求对方将赌约作废。”
    陆小凤道/对方若是死了,这赌约自然也就等于作废
  广  ,,
    李燕北冷笑道/所以杜桐轩才一心要将我置之于死地!”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总算已完全明白。
    李燕北道/据说就在昨天晚上一夜之间,京城中至少已
有三十个人因此而死,连西城王府里的护院“铁掌翻天\都
被人暗算在铁狮子胡同后面的陋巷里,因为他也赌了八干两
银子,买西门吹雪胜/
    陆小凤叹道/想不到八千两银子,也已足够买人的一条
命/陆小凤看着面前的猪头肉和火烧,忽然觉得胃口变得很
坏。
    “有没有人亲眼看见叶孤城和唐天仪的那一战?”他忽然
又问。
  李燕北道/没有/
    陆小凤再问/既然没有人亲眼看见,又怎知这消息是真
的?”
    李燕北道/因为大家都相信说出这消息来的人,绝不会
说谎话 Jo
    陆小凤道/这消息是谁传来的?”
    李燕北道/老实和尚/陆小凤说不出话了。对老实和
尚的信用,无论谁都无话可说的。
    李燕北道/老实和尚是昨天午时过后到京城的,一到了
之后,就去‘耳朵眼’吃花索水饼,吃一个饺子,叹6口气!”
猪头肉上的油,已在北国九月的冷风中凝结,看来也像是一
层薄薄的白霜。
    李燕北道/那时天门四剑恰巧也在那里吃饺子,就问他
为什么叹气,老实和尚就说出了这消息”听见这件事的人,
当然还不止天门四剑。
    李燕北道/除了老实和尚和天门四剑外,这半个月来,
已赶到京城来的武林豪杰,已有四五百位/陆小凤看着猪
头肉上的油腻,忽然觉得想呕吐。
    李燕北道/据我所知,九月十五之前,至少还有三四百
位武林中人会到这里来,其中至少有五位掌门人,十位帮
主,二三十个总膘头,甚至连武当的长老木道人,和少林的
护法大师们都会到,只要是能抽得开身的,谁也不愿错过这
一战/
    陆小凤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他们究竟将西门吹
雪和叶孤城看成了什么东西?看成了两只变把戏的猴子?看
成了两条在路上拾肉骨头的野狗?”猪头肉和火烧被震得从桌
上跳起来,又落下,滚在路边。李燕北吃惊的看着陆小凤。
他从未看见过陆小凤如此激动,也想不通陆小凤为什么会如
此愤怒。
    他忍不住问/你难道不是为了要看这一战而来的?”
    陆小凤握紧双拳,道:“我只希望永远也看不到他们这一
战 J”
    李燕北道/但现在时孤城既然已负伤,西门吹雪已绝不
会失败!”
    陆小凤道/无论他好I谁胜谁负都一样!”
    李燕北道/西门吹雪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就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不愿看着他
像条狗一样,为了抢根看不见的肉骨头,跟人拼命』☆
    李燕北还是不懂:“什么是看不见的肉骨头?”
    陆小凤道/虚名。”  别人眼中的虚名,就是那根看
不见的肉骨头。
    陆小凤冷笑道/这一战他若胜了,你就可以将杜桐轩的
地盘据为已有,那些自鸣清高的剑窖们,也可看到一场精采
的好戏,看出他们剑法中有什么绝招,有什么破绽?可是他
自己呢?”
    他自己岂非已胜了?可是他纵然胜了,又有什么好处?又
有谁能了解胜利者的那种孤独和寂寞?李燕北终于明白了陆
小凤的意思。
    他静静的凝视着陆小凤,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一战
是他们自己要打的,并没有别人逼他们 J当然没有。世上绝
没有任何人能逼他们做任何事。
    李燕北道/我也是西门吹雪的朋友,我并不想要他跟人
拼命,更不想利用他去抢老杜的地盘,可是他自己若要和人
决斗,我也没法子阻拦』”他盯着陆小凤,一字宇接着道/甚
至连你也没法子阻拦/陆小凤虽不愿承认,也不能否认。
    李燕北道/最重要的是,就连他们自己,也同样无法阻
拦!”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世界
上,就有很多事是他非做不可的,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去
做都一样。
    陆小凤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累了,我想去洗个热
水澡 JD
    浴池是用青石砌成的,水很热。陆小凤把自己整个人泡
在热水里,尽量放松了四肢,他实在觉得很疲倦,一种从心
底深处发出来的疲惫和厌倦。
    每当他做成了一件大事,破了一件巨案后,他都会有这
种感觉,但却从没有像这次这么深。
    绣花大盗、金九龄、鲁少华、公孙大娘、江重威、欧阳
情、薛冰……他连想都不愿再想起这些人。尤其是薛冰。
    只要一想起薛冰,他心里就像是被针在刺着  绣花
针,恶毒丽尖锐的绣花针。为了逃避这种痛苦,他甚至连公
孙大娘都不愿再见。所以一到了金陵,他就偷偷的溜了。
    只可惜这世上却偏偏还有些他不能逃避,也逃避不了的
事,西门吹雪、叶孤城、柱恫轩、老实和尚……
    他好不愿再想下去,忽然道/西门吹雪一定也已到了京
城/
    “你有把握确定?”李燕北正伏在浴池的边沿上,一条精
赤着上身的大汉,正在用力替他擦背。这地方是他的地盘。
他在这里,就正如君王在自己的城堡里同样安全。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一向有种奇怪的想法/
    “什么想法?”
    “他总认为杀人和被杀都是件非常神圣的事/
    “哦?”
    陆小凤道/所以他无论和谁决斗,一定都会在几天之前
就赶到那里去,先斋戒三口,再焚香休浴/
    李燕北忽然笑了笑,道/你认为他这么样做很奇怪?”
    “你认为不奇怪?”
  “咽/
    “为什么?”
    李燕北道/因为我若是他,我也会这么样做的』”他举手
示意,叫那大汉擦得再用力些,十多年来醇酒美人的亨乐生
活,至今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丑陋的痕迹。他的腹部依旧平
坦,肌肉依旧充满了弹性,这每天一次的热水澡和强力按
摩,对他的帮助实在很大。
    “斋戒和休浴都可以使人的精神健旺。事先到决头的地
方去,熟悉当地的情况,决战时就可以占尽地利,所以我一
直认为西门吹雪绝不是个容易被击败的人,若没有七分以上
的把握,他根本不会出手。”
    陆小凤道/所以你也认为他一定已到了京城/
    李燕北道/q图。☆
    陆小凤道/只不过直到今天,你还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李燕北道/还没有/
    陆小凤皱眉道/两个像他们那么样引人注意的人到了京
城,竟连你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这倒真是件怪事?”
    李燕北也皱了皱眉/两个人?还有一个是谁?”
  陆小凤道/孙秀真/
    李燕北道/是个女人?”
    陆小凤道/是个很美的女人!
    李燕北道/在决战之前,他会带着个女人在身边?”
    陆小凤道/别的女人他绝不会带,可是这个女人却不
同。”
    李燕北的浓眉皱得更紧,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
道/幸好叶孤城已负伤,否则……”他翻了个身,声音突然
停顿。热气弥漫的浴室门外,忽然出现了条幽灵般的人影。
    李燕北厉声喝问/什么人?”
    这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阴侧侧一笑,道/今天你不该
到这里来洗澡的/
    “因为杜恫轩既然能收买孙冲,就同样也能收买替你擦
背的人!
    精赤着上身的大汉脸色已变了,想冲出去,李燕北却已
拧伎了他的臂。他本来也是个强壮而有力的人,可是在李燕
北手下,他却全无挣扎反抗的余地。他想挣扎时,已听见自
己肘骨拧断的声音。
    “巾上有毒,若要解药,到前门外的春华楼去等。”这人
影的行动也快如鬼魂,袍袖一拂,人已不见。
    李燕北大喝道/朋友是什么人?为何不容李某报答相救
之恩/
    只听这人声音远远传来,道/到了春华楼,你就知道我
是谁了,那时,你再报答我也不迟/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
已远在十余丈外。
    李燕北一把夺下那大汉手上擦背的布巾,大汉正失声惨
呼,李燕北已将毛巾塞入他嘴里。他呼声骤然停顿,身子突
然一阵抽搐,全身立刻跟着收缩,突然间就倒在地上,动也
不能动了。这块白浴巾上竟赫然真的有毒。
    刚才这大汉用力替他擦背时,巾上的毒性,已渗入他的
毛孔,渗入他的肌肤里。李燕北全身的肌肉,突然变得无法
控制,不停前跳动起来。
    陆小凤也不禁动容/厉害的杖桐轩,好恶毒的手段/
    “刚才那个人又是谁?”李燕北用力握紧双拳,控制着自
己/他怎么会知道杜桐轩的阴谋?为什么要赶来救我?”要知
道这答案只有一个法子/到春华楼去/
    春华楼也在李燕北的地盘里。他们是坐车去的,李燕北
虽然喜欢走路,可是为了伯毒性发作,他已不敢再多用一分
力气。
    看见他的人,对他还是和平时同样尊敬,远远的就弯下
腰来躬身问安。谁也看不出这虎豹般的壮汉,生命已危在旦
夕。李燕北对这些人当然已没有平时那么客气  无论谁身
体里若是埋伏着一包随时都可能会引燃的火药,心情都不会
太好的。
    春华楼的地方很大,生意很好,他们来的时候,本来已
位无虚席。可是李燕北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自然会有人站
起来请坐的。他们选了张居中的桌子,面对着楼梯,只要有
人 k楼,他们一眼就可以看见。没有人上楼,只有人下楼。
    看见李燕北的满脸杀气,知趣的人都已准备溜了。已有
人在悄悄的结帐,也有人在窃窃私议  突然间,所有‘的声
音竞一起停顿,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一个人身上。’个刚走
上楼来的人。
    这人很高,很瘦,穿着极考究,态度极斯文,年纪虽不
甚大,两翼却已斑白,一张清瘤瘦削的脸上,仿佛带着三分
病容,却又带着七分威严,令人绝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
    他穿着的是件宝蓝色的长袍,质料颜色都极高雅,—双
非常秀气,保养得也非常好的手上,戴着枚价值连城的汉玉
扳指,腰畔的丝绦上,也挂着块毫无暇疵的白玉壁,看来就
像是朝迁中的清贵,翰苑中的学士。
    事实上,有很多人都称他为学士,他自己也很喜欢这名
字。但他当然并不是真的学士。
    他是微笑着走上楼来的,可是每个人看见他都似已笑不
出厂。尤其是李燕北,脸色更已发青。
    没有人想得到杜悯轩居然会出现在李燕北的地盘里,就
正如没有人想得到豺狼会走入虎穴一样。这十年来,杖恫轩
的足迹确实也从未离开过城南一步。
    杖学士一向都是个极谨慎,极小心的人,今天怎么会忽
然变了性?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笔直走到李燕北面前,微笑
抱拳,道/李将军别来无羞?”
    他喜欢别人叫他杜学士,李燕北却最恨别人叫他李将
军。陆小凤笑了。他觉得无论学士也好,将军也好,这两个
名字听来都有点滑稽。
    杜桐轩也在看着他,微笑道广阁下莫非就是心有灵犀一
点通的陆小凤陆大侠?”
    陆小凤笑道/你不是学士,他不是将军,我也不是大
侠,我们大家最好都不必客气。”
    杜桐轩居然面不改色,态度还是彬彬有礼.看他的样子,
就连陆小凤都看不出他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城南老杜。
    李燕北目光刀锋般盯着他,突然道/我若是你,我绝不
会到这里来/
    杜恫轩道/我不是你,所以我来了』”
    之李燕北道/你不该来的/
    社恫轩道/我已来了。”
    李燕北冷笑道/你要来,可以来,要走,只怕就很不容
易!”
    杜桐轩居然又笑了/李将军要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思,用
的难道就是这种法子?”李燕北怔佐了。
    杜桐轩已伸出那双戴着汉玉扳指的手,拉开椅子坐下
来,微笑道:“我本来以为你至少应该请我喝杯酒的。”
    李燕北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救我的人真是你?”杜恫轩
‘点点头。
    李燕北盯着他,道/今天一日间,两次要杀我的也是
你?”
    杜恫轩淡淡道/有时我是个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
    李燕北道/是什么事让你改变了主意?”
    杜恫轩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忽然提高声音道/解药。”
    这两个宇刚说出口,他身后就忽然多了个人。一个枯瘦
矮小的黑衣人,惨白的脸上完全没有丝毫表情,却配上了一
双深深凹下去的漆黑眼睛,若不是双眼睛,他看起来完全像
个死人。
    酒楼上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他是怎么来的。
死人般的脸,鬼腿般的身法——李燕北立刻发现他就是刚在
浴室外候忽来去的人。他已伸出双魔爪般的手,将一只惨碧
色的木瓶摆在桌上。
    杜桐轩道/这就是解药,你最好快乘毒性还未发作之前,
赶快吃下去/
    李燕北握紧双拳,要他在这么多双眼睛前,接受城南老
杜给他的解药,实在是件很难堪的事。
    可是他偏偏不能拒绝。
    杜恫轩也知道他不能拒绝,悠然道/我本是专程为你送
解药来的,可是现在……”
    李燕北道/现在你又改变了主意?”
    杜恫轩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忽然又想起件事要问问
你/
    李燕北道/什么事?”
    杜恫轩道/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将我们的赌注再增加一
仕亿 p”
    李燕北又怔了怔/你还想把赌注再增加?”
    杜桐轩道/你不敢?”
    李燕北道/你还想增加多少?”
    杜恫轩道/你还有什么可赌的?”
    李燕北的手又在桌下握紧/我的四大恒钱庄里,还存着
有八十多万两银子/
    杜桐轩道/那么我明天一早就也存一百二十万两进去』’’
他眼睛里发着光/我不想占你便宜,我们的赌注还是以三博
    李燕北的眼睛里发出了光,盯着他一宇字道/我若输
了,就立刻离开京城,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再踏入京
城一步』”
    杜桐轩道/我若输了,就立刻出关,只要你活着一天,
我就绝不再人关一步/
    李燕北道/一言为定?”
    杜桐轩道/击掌为信。”两个人侵慢的伸出手,眼睛盯
着对方的眼睛。酒楼上忽然又变得完全没有声音。这一场赌
实在赌得太大,他们无异已将自己全部身家性命都押了上
    大家看着他们的手,自己的手心里仿佛也在为他们捏着
把冷汗。只听“拍”的—声,掌声一响。这一响掌声,也不知
是为谁敲响了丧钟?
    李燕北的表情很沉重,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放下手。
    杜恫轩却笑得更得意/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明知叶
城主已负伤,还要跟你赌!”
    李燕北并不否认,他实在很奇怪。每个人都在奇怪。社桐
轩一向小心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他本来绝不会做的。他为
什么会如此有把握?这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风从窗外吹过,大家忽然嗅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然后
就看见六个乌发垂肩,白衣如雪的少女,提着满篮黄菊,从
楼尸一路洒上来,将这鲜艳的菊花,在楼梯上铺成了一条花
毡。
    一个人踩着鲜花,慢慢的走了上来。他的脸很白,既不
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
    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得可怕,就像是两颗寒
星。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
也洁白如雪。他走得很慢,走上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
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
    李燕北不认得这个人,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但却
已猜出这个人是谁!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白云城主叶孤城竟赫然来了』他
没有死!
    他全身都仿佛散发着一种令人目眩眼花的光采,无论谁
都看得出他绝不像是个受了伤的人。
    李燕北看着他,连呼吸都已几乎停顿,心也已沉了下
去。叶孤城并没有看他,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正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微笑。
    叶孤城道/你也来了』”
    陆小凤道/我也来了 lD
    叶孤城道/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J”
    陆小凤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叶孤城的目光已忽然从他脸
广移开,忽然问道/哪一位是唐天容?”他嘴里在问这句话的
时候,眼睛已盯在左面角落里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张本来很英俊的脸,现在似已突然扔曲僵硬。
他一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连陆小凤上来时都没有注
意到他。他的年纪还很轻,衣着很华丽,眼睛里却带着种食
尸鹰般残酷的表情。
    这双眼睛也正在盯着叶孤城,一字宇道/我就是唐天
容 J”
    在他和叶孤城之间坐着的七八桌人,忽然间全都散开
了,退到了两旁角落里。
    叶孤城道/你知道我是谁?”唐天容点点头。
    叶孤城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直到现在还活着?”
    唐天容嘴角的肌肉似在跳动,道/是谁替你解的毒?”
    这句话问出去,大家对6知道老实和尚这次还是没有说假
话。叶孤城的确受了伤,的确中了唐家的毒砂。可是j宝种久
已令天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毒药暗器,在叶孤城身上竞似
完全没有什么效力。是谁替他解的毒?
    大家都想听时孤城回答这句话,叶孤城却偏偏没有回
答,淡淡道/本来无毒,何必解毒?”
    唐天容道/本来无毒?”
    叶孤城道/一点尘埃,又有何毒?”
    唐天容脸色变了/本门的飞砂,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点
尘埃?”
    叶孤城点点头。唐天容也不再说话,却慢慢的站了起
来。解开了长衫,露出了里面一身劲装。
    他的服装并不奇怪,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紧贴在他左
有胯骨的两只豹皮革囊,和插在腰带上的一双鱼皮手套』
    酒楼上又变得静寂无声,每个人都想走,却又舍不得
走。大家都知道就在这里,就在这时,立刻就要有一场谅心
动魄的恶战开始。
    唐天容脱下长衫,戴 k手套。鱼皮手套闪动着—种奇怪
的碧光,他的脸色仿佛也是惨碧色的。
    叶孤城静静的站着,看着,身后已有个白衣童子,棒来
厂一两形式极古雅的乌鞘长剑。剑已在手』
    唐天容盯着他手里的这柄剑,忽然道/还有谁认为本门
的宽砂只不过是一点尘埃的?”当然没有 I
    唐天容道/若是投有别人,各位最好请下楼,免得受了
误伤 !舍不得走的人,也只好走了。唐家的毒砂在武林中人
的心目中,甚至比瘟疫更可怕,谁也不愿意沾上一点。
    叶孤城却忽然道/不必走』”
    唐天容道/不必?”
    叶孤城淡淡道/我保证你的飞砂根本无法出手!”唐天容
脸色又变了。
    唐家毒药暗器的可怕,并不完全在暗器的毒,也因为唐
家子弟出手的快!
    纵然看见过他们暗器出手的人,也无法形容他们出手的
速度。但这次唐天容的暗器竟真的未能出手。他的手一动,
剑光已飞起!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
一剑的速度 J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
一击』剑光一闪,消失。
    叶孤城的人已回到鲜花上。唐天容却还是站在那里,动
也没有动,手已垂落,脸已僵硬。
    然后每个人就都看见厂鲜血忽然从他左右双肩的琵琶骨
下流了出来。眼泪也随着鲜血同时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
一生中,是永远再也没法子发出暗器了。对唐家的子弟说
来,这种事甚至比死更可怕,更残酷』
    现在叶弧城的目光,已又回到陆小凤脸上。
    陆小凤忍不住道/好—着天外宽仙/
    叶孤城道/那本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道/我承认/
    叶孤城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问了句奇怪的
话/西门吹雪呢?”
    陆小凤道/我不是西门吹雪。”奇怪的问话,也只有用
奇怪的话回答。
    叶孤城笑了,凝视着陆小凤,缓缓道/幸好你不是。”他
微笑着转过身,走了下去。
    然后这酒楼就忽然变得像是一锅刚煮沸的滚水,起了—
阵骚动。有的人大声争议,有的人抢着奔下楼,抢着将这消
息传出去。叶孤城既没有死,也没有伤。每个人都已看到厂
他的剑法』天下无双的剑法!李燕北也看见了,看得很清楚,
所以现在他眼前似已变得空无一物。
    杜恫轩看着他,忽然笑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
会改变主意了吧 Jo李燕北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杜桐轩道/我一向只杀人,不救人,这次却破了例,因
为我不想你死』”他微笑着站起来,慢慢的接着道/因为死人
不能付帐,付赌帐。”
    赌帐。只有死人,才可以不付这笔赌帐。只要李燕北还
活着,就非付不可,言丽无信的人,是没法子在这地方混的!
    现在那一战虽然还未开始,但每个人都认为李燕北已输
定了,输了就非付不可。若是付了这笔赌帐,就算还活着,
也已跟死人差不多了。
    李燕北慢慢的拿起了桌上的解药,忽然笑了笑,道/不
管怎么样,杜桐轩总算救过我一次/他笑得实在很勉强,拿
着解药的手,也仿佛在轻轻发抖。
    陆小凤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总算还活着,而且还没
有输』”
    李燕北点点头/至少现在还没有。”
    陆小凤凝视着他/可是现在你已不像以前那么有信心?”
    李燕北没有否认,也不能否认,沉默了很久,忍不住长
长叹气,道/那一剑实在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道/天下无双的剑法,并不一定是必胜的剑法 J”
    李燕北道/哦?”
    陆小凤道世上还没有必胜的剑法/
    李燕北道/我知道西门吹雪至今也没有败过,他本来至
少应该有五成把握,可是现在……”
    陆小凤道/现在怎么样?”
    李燕北又笑了笑,笑得更勉强/现在他若已到了京城,
我就应该知道的 JD
    陆小凤道/你既然不知道,就表示他现在还没有到京
城?”
    李藏北道/可以这么说 iU
    陆小凤道/他现在既然还没有到京城,是不是就表示他
对自己也已没有把握?”
    李燕北反问道/你看呢?”
    陆小凤道/我看不出,还没有发生的事,我从不愿去胡
思乱想』”
    李燕北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你认不认得跟着杜桐
轩来的那个人?”
    陆小凤摇摇头。
    李燕北道/但你想必也该看得出,他的轻功很不错/
    陆小凤道/岂止很不错,当今天下,轻功比他高的人,
绝不会超出十个』”
    李燕北道/你的交游见识都很广—,应该猜得出他是谁/
    陆小凤就沉吟着,道/若不是他的身材太瘦小,我一定会
认为他是司空摘星/
    李燕北道/他不是?”
    陆小凤道/绝不是/
    李燕北道/所以你也想不出他是谁?”
    陆小凤道/可是我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点不对/
    李燕北道:“什么不对?”
    陆小凤道/无论他是什么人,以他的身手,都不该做杖
桐轩那种人的奴才!
    李燕北没有再说什么,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刚到
京城来,我知道你一定想到城里去逛逛,你一定会遇见很多
朋友。”陆小凤承认。
    他的确想看看究竟已有些什么人到了这里,他还想去找
找老实和尚。
    李燕北道/今天晚上,我到金鱼胡同的福寿堂去叫一桌
菜,送到家里去,我们在家里吃饭”
    陆小凤道/好!”他忽又笑了笑/却不知是你哪个家?”
    李燕北也笑了/今天是十二,我本该在个三姨家里吃晚
饭的,她也早就想见见你,为什么会有四条眉毛。”
    陆小凤笑道/我也想见见她,听说她是位很出名的美
人!”
    李燕北大笑/好,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人在这里等着接
你人 !
    陆小凤道/若是遇见了花满楼,我说不定会拉他一起
去!
    李燕北道/行。”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奇怪的是,他好像也跟着西门吹
雪一起失踪了,若是能找得到他,说不定就能找到西门吹
雪。”
    李燕北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他找人总好像有种特别的本事,连我都说不
出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燕北道/你若到外面去走走,他说不定会先来找你/
    陆小凤道/很可能。”
    李燕北道/那你现在还等什么?”
    陆小凤看着他,缓缓道/等你先吃完药 I”
    李燕北道/你要看着我吃完药再走?”陆小凤点点头。
    李燕北突又大笑/你放心,我现在还不想死,我不能一
下子就让二十个女人同时做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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