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我也不聊了),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陆小凤-决战之前-11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ul 15 09:10:21 1998), 转信

                       深宫救驾

    九月十五,夜。
    月明如水。
    陆小凤从那道“妄入者死”的黑漆门中走出来,沿着北墙
下的阴影,走向太和殿,正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掠上去,忽然
发现大殿的阴影下,居然有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显得
说不出的孤独颓废。
    他用不着再看第二眼,就知道这个人是卜巨,他已看出
卜巨的轻功并不高,要掠上这飞阴人云的金蛮殿,却一定要
有绝顶的轻功。
    卜巨刚才对他那种笑容,他还没有忘记,他想过去对卜
巨那样笑一笑,可是他走过去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却只有同
情和安慰。
    只不过同情有时也像讥讽一样伤人。
    卜巨看了他一眼,霍然扭转头。
    陆小凤忽然道/从前有只麻雀,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因为它会飞上天,它看见老虎,就要和老虎比比,看谁飞得
高,你知不知道老虎怎么办?”
    卜巨摇摇头。
    他本来已准备要走的,可是他想不通陆小凤为什么会说
起故事来,不由自主也想听下去。好奇心本是人人都有的。
    陆小凤道/老虎当然不会飞,它只不过吹了口气,就把
麻雀吞下肚去。”
    他笑了笑,道/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麻雀去找老虎比
飞了,因为麻雀倒也明白,能飞得高的,并不一定就是了不
起的英雄好汉ao
    卜巨也笑了,笑容充满着感激,心里充满了温暖,他忽
然发现陆小凤并不是他以前想像中的那种混蛋。
    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有没有见过老虎爬绳子?”
    卜巨道/没有。”
    陆小凤道/我也没有,可是我想看看。”
    卜巨道/你有没有见过身上带着绳子的老虎?”
    陆小凤道/没有。”
    卜巨道/那么现在你就已看见了。”
    他身上本就准备了条长索,却一直没有勇气拿出来,他
宁死也不愿丢人。
    陆小凤微笑着接过绳子,始起头,轻轻吐口气,苦笑道:
“这上面只怕连麻雀都未必飞得上去。”
    从了面看上去,太和殿的飞檐,就像是个钩子,连月亮
都可以钩住。
    这么高的地方,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一掠而上,陆小凤
也不能。
    可是他有法子。
    卜巨从下面看着他,只见他忽而如壁虎游墙,忽而如灵
猿跃枝,接连几个起落后,就已看不见了☆
    别人都是从前面上去的,他并没有看见,因为那时候他
已—个人偷偷的溜到后面来,但他却相信他们的轻功绝对比
不上陆小凤。
    因为他已将陆小凤当做自己的朋友。
    飞檐上已有长索垂下,他心里觉得更温暖!  能交到
陆小凤这种朋友,实在真不错。
    大殿上铺满子黄金般的琉璃瓦,在月下看来,就像是一
  片黄金世界。
    陆小凤将长索系上飞檐,转过头,忽然怔住。
    这上面本来应该只有五人,可是他一眼看过去,就已看
  见十三四个,每个人身上都有条变色的缎带,其中还不包括
  他所知道的那五个人,老实和尚他们还在殿脊另一边。
    他并没有看清这些人的脸,高耸的殿脊后,已有个人蹿
  过来,脸色苍白,面带冷笑,正是大府西高手中的丁四爷丁
  敖。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敖冷笑道/我正想问你/
    陆小凤道/问我?”
    丁敖道/我们交给你几条缎带?”
    陆小凤道:“六条。”
    丁敖道:现在来的人却已有二十一人,他们这些缎带是
  从哪里来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想问你/
    屋脊上又有两个人走过来,殷羡走在前面,后面的是
  “潇湘剑客”魏子云。
    殷羡走得很快,显得很紧张,魏子云却是气度安闹,步
  履从容。
    在这种陡如急坡,滑如坚冰的琉璃瓦上,要
  比奔跑纵跳困难,在这种情况,还能保持从容镇定更不容
  易。
    陆小凤已看出这位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潇湘剑客,绝不
  是空有虚名的人,他的武功和内力,都绝不在任何一位武林
  名家之下。
    殷羡冲过来,沉声道:“你们问来问去,问出了什么没
  有?”
    陆小凤苦笑着摇摇头。
    魏子云道/这种事本来不是二言两语就能问得出来的,
现在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殷羡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魏子云道/加强戒备,以防有变/
    他沉吟着,又道/你传话下去,把这地方的守卫暗卡都
增加一倍,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
  殷羡道☆“是/
    魏子云道/老四去调集人手,必要时我们不妨将乾清门
侍卫和里面轮休的人也调出来,从现在起,无论谁都只许出
去,不许进来。
    丁敖道/是/
    他们显然已经练成了一种特别的身法,上下大殿,身子
—翻,就没入飞檐后。
    魏子云对陆小凤笑了笑,道?/我们四面去看
看如何?”
    陆小凤道/好极了。”
    这地方并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完的,看来也不似是个屋
顶,却有点像是片广场,中间有屋脊隆起,又像是片山坡。
    这边的人一共有十三个,大多数都是单独一个人站在那
里,静候决战开始,绝不跟别人交谈。
    他们身上都没有兵刃,帽子都压得很低,有的脸上仿佛
戴着极精巧的人皮面具,显然都不愿被人认出他们本来的面
目。
    魏子云和陆小凤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他们也好像没看
见。
    这些人是什么来历?行迹为什么如此诡秘?”
    魏于云还是走得很慢,说话的声音也很低,缓缓道/你
能不能看出他们的身分来历?”
    陆小凤道/哦?”
    魏子云道/这两天京城里黑道朋友也到了不少,据说其
  中有几位是早已金盆洗手的前辈豪杰,也有几位是身背重
  案,又有极厉害仇家的隐名高手,都久已不曾在江湖中走
  动/
    陆小凤道/这就难怪他们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了/
    魏子云道/这些人行踪秘密,来意却不恶,也许只不过
  因为稳极恩动,想来看看当代两位名剑的身手风采。/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旦愿如此/
    魏子云道/令我想不通的是,他们身上怎么也会有这种
缎带?”
    陆小凤问/宫外是否还有这种缎子?”
    魏子云道/绝没有。”
    他又解释道/这种变色缎带还是大行皇帝在世时,从波
  斯进贡来的,本就不多,近年来已只剩下一两匹,连宫里的
娘娘都很珍惜/
    陆小凤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了司空摘星。
    魏子云道/我倒也知道有位‘偷王之王’已到了京城,而
  且已到了这里/
    陆小凤忍不住道/你认为缎带是他盗出去的?”
    魏子云笑了笑道/这种事我们昨天早上才决定,在我们
决定之前,这种缎带在他眼中看来,绝不会有什么价值,他
  当然不会冒险来偷盗。”
    陆小凤道/可是昨天晚上……”
    魏子云淡淡道/昨天晚上我们四个人都在里面通宵末
睡,轮流当值,就算有只苍绳飞进来,我们也不会让它再飞
出去。”
    他的声音里充满自信,陆小凤松了口气,道/所以你并
没有怀疑他/
    魏子云道/没有/
    陆小凤道/你怀疑的是谁?”
    魏子云声音压得更低,道/能将这缎带盗出去的,只有
四个人。”
    魏子云道/四个人?”
    魏子云道/就是我行I兄弟四人。”
    陆小凤轻轻吐出口气,这句话本是他想说的,想不到魏
子云自己反而说了出来,看来这位满湘剑客不但思虑周密,
而且粳直公正哪。
    魏子云道/其实你也该想到的,据说外面已有人肯出五
万两银子买一条缎带,黑道上的朋友钱财来得容易,出价可
能更高/
    陆小凤叹道/人为财死,财帛动人心,为了钱财,有些
人的确是什么都能做得出的。”
    魏子云也叹了口气,道/殷羡交游广阔,挥金如士,丁
敖正当少年,难免风流;屠老二虽是比较稳重,可是胸怀大
志,早已想在江湖中独创一派,自立宗主,所以一直都暗中
跟他以前的朋友保持连络。这些都是很花钱的事,只凭—份
六等侍卫的俸禄,是养不活他们的/
    他掐起头,凝视着陆小凤,又道/但他们都是我的好兄
弟,若没有真凭实据,我心里纵然有所怀疑,也不能说出来,
免得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陆小凤道/难道你想要我替你找出真凭实据来?”
    魏子云又笑了笑,道/这件事你也难脱干系,若能查明
真相,岂非大家都有好处?”
    陆小凤只有苦笑。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看错这个人,这人有时的确是
条老狐狸。
    大殿屋脊另—边,人反而比较少些,除了老实和尚、司
空摘星、木道人、唐天纵和刚上来的卜巨外,就只多了严人
英和古松居士两个人。
    司马紫衣居然没有来,古松居士后来解释,道/司马庄
主有事急着赶回江南,却将缎带让给了我/
    陆小凤了解司马紫衣的心情,以他的为人,当然非回去
不可。
    他也无颜再见陆小凤。
    —些有了一派宗主身份的武林前辈,爱惜羽毛,自尊自
重,当然绝不会去买来历不明的缎带,别人也不会拿去卖给
他们。
    所以这些人反而没有露面。
    魏于云道/我已将禁城四门全都封锁,从现在起,绝不
会再有人进来/
    陆小凤道/叶孤城呢?”
  魏子云道/白云城主早已到了/
    陆小凤道/他人在哪里?”
    魏子云道/他们约定是在子时交手,我已将他们安排在
隆宗门外的户部朝房歇下,看来他好像……”
    陆小凤道/好像怎样?”
    魏子云叹道/他的脸色很不好,有人说他重伤末愈,好
像并不是谣传/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忽又笑了笑,道:“那几位朋友好像
都在等你过去,你只管请便。”
    那边的确有好几双眼睛都在看着陆小凤  司空摘星的
眼睛在笑,老实和尚的眼睛在生气,〔巨和严人英的眼睛充
满感激。
    陆小凤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你怎么来迟了/
    严人英道/我……我本来不敢来的。”
    陆小凤道/不敢?为什么不敢?”
    严人英的脸仿佛有些发红,苦笑道/若不是老实大师助
了我一臂之力。我就算来了,很可能也只有在下面站着/
    陆小凤笑道/老实大师?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
称呼他 ao
    他笑嘻嘻的看着老实和尚,好像又想过去找这和尚的麻
烦。
    谁知他刚走了两步,突然闪电出手,刁佐了司空摘屋的
手腕。
    司空摘星吓了一跳,失声道/缎带我已还给了你,你还
找我麻烦干什么?”
    陆小凤沉着脸,冷冷道/我就是要问你,这两条缎带从
哪里偷来的?”
    司空摘星道/我一定要告诉你?”
    陆小凤道/你若不说,我就要你这只手永远再也休想偷
人家的东西/
    他的手在用力,竟已将司空摘星的手捏得“格格”作响。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就算说出来,你也
未必会相信/
    陆小凤道/你说说看/
    司空摘星道/这两条缎带我倒真不是偷来的,是别人买
来送给我的,因为他欠我的情。”
    陆小凤道/这人是谁?”
    司空摘星道/人家花了好几万两银子买东西送给我,只
要我替他保守秘密,我就算不够朋友,至少也不能这么快就
出卖他呀 aD
    陆小凤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卖他?”
    司空摘星道/最少也得两三天。”
    两二天之后,这件事也许已事过境迁,再说出来也没有
用了。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那个人是不是只要你替他保守
两三天的秘密?”
    司空摘星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陆小凤道/现在你一定不说?”
    司空摘星淡淡道/你就算捏碎我这只手也没关系,我反
正已准备改行 ao
  陆小凤也知道他偷东西的时候虽然常常六亲不认,却绝
不是个会出卖朋友的人,忽然笑了笑,道/其实你不说,我
也知道 oo
    司空摘星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说给我听听?”
    陆小凤道/附耳过来。”
    他果然在司空摘星的耳边轻轻的说出了’个人的名字。
    司空摘星忽然笑不出了,陆小凤眼睛里却发出厂光,他
已看出自  。
    七八条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线索,现在终于已将它连
接起来,只不过还差最后一颗扣子而已。
    司空摘星又在叹气,喃喃道/这人说我是猴精,其实他
自己才是……”
    他的话忽然被打断,殷羡忽然又从飞檐下出现,道/白
云城主已来了。”
    月光下果然已出现条白衣人影,身形飘飘,宛如御风,
轻功之高,竞不在司空摘星之下。
    司空摘星又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叶孤城也有这么高的
轻功/
    陆小凤眼睛里却带着种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吐出
口气,带着笑道/轻功若不高,又怎能使得出那一着天外飞
仙?”
    月已中天。
    屋脊前后几乎都站满了人,除了那十三个不愿露出真面
目的神秘人物外,还有七八位穿着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显
然都是大内中的高手,也想来看看当代两大剑客风采。
    从屋脊上居高临下,看得反而比较清楚一些。
    在月光下看来,叶孤城脸色果然全无血色,西门吹雪的
脸虽然也很苍白,却还有些生气。
    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全都完全没有
表假
    在这一刻间,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
利,已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在发着光。
    每个人都距离他们很远.他们的剑虽然还没出鞘,剑气
都已令人心惊。
    这种凌厉的剑气,本就是他们自己本身发出来的。
    可怕的也是他们本身这个人,并不是他们手里的
剑。
    叶孤城忽然道/一别经年,别来无蒜?”
    西门吹雪道/多蒙成全,侥幸安好。”
    叶孤城道/旧事何必重提,今日之战,你我必当各尽全
刀。
    西门吹雪道/是 ao
  叶孤城道:“很好oH
    他说话的声音本已显得中气不足,说了两句话后,竟似
已在喘息。
    西门吹雪却还是面无表情,视若不见,扬起手中剑,冷
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道:“好剑』”
    西门吹雪道:“的确是好剑。”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
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西门吹雪道/好剑 JU
    叶孤城道/本是好剑。”
    两人的剑虽已扬起,却仍未出鞘一  拔剑的动作,也是
剑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门,两人显然也要比个高下。
    魏子云忽然道/两位都是当代之剑术名家,负天下之重
望,剑上当必不致淬毒,更不会秘藏机簧暗器/
    四下寂静无声,呼吸可闻,都在等着他说下去。
    魏子云又道/只不过这一战旷绝古今,必传后世,末审
两位是否能将佩剑交换查视,以昭大信?”
    叶孤城立刻道/谨遵台命。”
    西门吹雪沉默着,过了很久,终于慢慢的点厂点头。
    假如在一个月前,他是绝不会点头的,生死决战之前,
制敌利器怎可离手?”
    但现在他已变了,缓缓道/我的剑只能交给‘个人。
    魏子云道/是不是陆大侠?”
  西门吹雪道/是/
    魏子云道/叶城主的剑呢?”
    叶孤城道/’事不烦两主,陆大侠也正是我所深信的
人。
    司空摘星忽然叹了口气,哺哺道/这小于连和尚的馒头
都在偷,居然还有人相信他,奇怪奇怪。”
    他说话的声音虽低,但是在此时此刻,每个宇别人都听
得清清楚楚。
    木道人已忍不住要笑了,卜巨忽然也大声道/陆大侠仁
义无双,莫说是一口剑,就算是我的脑袋,我卜巨也一样交
给他/
    严人英立刻也跟着道/在下严人英虽然是个无名小卒,
可是对陆大侠的仰慕,也和这位卜帮主完全一样。”
    其实严人英当然不是无名小卒“开天掌”卜巨不但名头
响亮,说起话来更声若洪钟,两个人抢着替陆小凤说话,好
像生怕别人误会了他。
    司空摘星只有苦笑,悄悄对陆小凤道/莫忘记大家本是
来看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
    陆小凤道/我知道。”
    司空摘星道/可是大家现在却全都看着你。…
    陆小凤笑了笑,大步走出去,先走到西门吹雪面前,接
过他的剑,回头就走,又去接下时孤城的剑,将两柄剑放在
手里哺哺道/果然都是好剑 ao
    魏子云道/就请陆大侠将这两柄剑让他们两位交换过6
过目。”
    陆小凤道/你要我把西r]吹雪的剑交给叶孤城,把叶孤
城的剑交给西门吹雪么?”
    魏于云道/不错。”
    陆小凤道/不行。”
    魏子云怔了怔,道/为什么不行?”
    陆小凤忽然道/这么好的两口剑,到厂我手里,我怎么
舍得再送出去?”
    魏子云怔住。
    所有的人都怔住。
    陆小凤把剑鞘夹在腋下,手腕一反,两剑全都出鞘,剑
气冲霄,光华耀眼,连天上的—轮圆月都似已失去了颜色。
    大家心里都在暗问自己/这两柄剑若是到了我手里,我
是不是舍不得再送出去?”
    陆小凤又道/利器神物唯有德者居之,这句话各位听说
过没有?”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陆小凤道/这句话我听说过,我也看出了这两柄剑上没
有花样 oo
    这句话说完,剑已人鞘,他忽然抬起头,将一柄剑抛给
了西门吹雪,一柄剑抛给了叶孤城就扬长走回去。
    大家又全怔住。
    司空摘星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陆小凤淡淡道/我只不过让他们明白,下次有这种事,
千万莫要找我,我的麻烦已够多了,已不想再管这种无聊的
事。”
    司空摘星道/这是无聊的事?”
    陆小凤道/两个人无冤无仇,却偏偏恨不得一剑刺穿对
方的咽喉,这种事若不是无聊,还有什么事无聊?”
    他听罢已明白陆小凤的意思,是希望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彼此手下都留点情, 比武较技,并不—定非要杀人不可。
    这意思别人当然也已明白,魏子云干哼两声,道/子时
已过,明日还有早朝,两位这一战盼能以半个时辰为限,过
时则以不分胜负论,高手较技,本就争在一招之间,半个时
辰想必已足够/
    他再也不提换剑的事,决战总算已将开始,大家已屏声
静气,拭目而待。
    西门吹雪左手握着剑鞘,右手下垂至膝,刚才的事,对
他竞似完全没有丝毫影响,他的人看起来,还是像把已出了
鞘的剑,冷酷、尖锐、锋利。
    叶孤城的脸色却更难看,反手将长剑夹在身后,动作竟
似有些迟钝,而且还在不停的轻轻咳嗽。
    跟西门吹雪比起来,他实在显得苍老衰弱得多,有的人
眼睛里已不禁露出同情之色,这一战的胜负,已不问可知
    西门吹雪却仍然面无表情,视而不见。他本就是个无情
的人。
    他的剑更无情!
    叶孤城终于挺起胸,凝视着他手里的剑,缓缓道/利剑
本为凶器,我少年练剑,至今三十年,本就随时随刻都在等
着凶死剑下/
    西门吹雪在听着。
    叶孤城又喘了口气,才接着道/所以今日这一战,你我
剑下都不必留情,学剑的人能死在高手剑下,岂非也已无
憾?”
    西门吹雪道/是。”
    有的人已不禁在心里拍手,他们来看的,本就是这两位
绝代剑客生死一搏的全力之战,剑下若是留余力,这一战还
有什么看头。
    叶孤城深深呼吸,道/请。”
    西门吹雪忽然道/等一等。”
    叶孤城道/等一等,还要等多久?”
    西门吹雪道/等伤口不再流血/
    叶孤城道/谁受了伤,谁在流血?”
    西门吹雪道/你/
    叶孤城吐出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膛,身子忽然
像是摇摇欲倒。
    大家跟着他看过去,才发现他雪白的衣服上,已渗出了
—片鲜红的血迹。
    他果然受了伤,而且伤口流血不止,可是这个骄傲的人
却还是咬着牙来应付,明知必死也不肯缩半步。
    西门吹雪冷笑道/我的剑虽是杀人的凶器,却从不杀一
心要来求死的人。”
    叶孤城厉声道/我岂是来求死的?”
    西门吹雪道/你若无心求死,等一个月再来,我也等你
一个月。”
    他忽然转过身,凌空一掠,没入飞檐下。
    叶孤城想追过去,大喝一声/你……”
    一个字刚说出,嘴里也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支持不住
    现在他非但已追不上西门吹雪,就算孩子,他只怕也已
追不上。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一次被怔伎。
    这一战本已波澜起伏,随时都真变化,现在居然又急转
直下,就像是一台戏密锣紧鼓响了半天,文武场面都已到
齐,谁知主角刚出来,就忽然已草草收场,连敲锣打鼓的人
都难免要失望。
    司空摘星忽然笑了,大笑。
    老实和尚瞪眼道/你笑什么?”
    司空摘星笑道/我在笑那些花了几万两银子买条缎带的
    人。
    可是他笑得还嫌早了此,就在这时,陆小凤已飞跃而
起,厉声道/住手』”
    司空摘星笑得太早,陆小凤出手却太迟了。
    唐天纵已蹿出去,蹿到叶孤城身后,双手飞扬,撤出了
一片乌云般的毒砂。
    本已连站都站不稳的叶孤城,—惊之下,竟凌空掠起,
鹊子翻身,动作轻灵矫健,一点也不像身负重伤的样子。
    只可惜他也迟了一步。
    唐门子弟的毒药暗器只要一出手,就很少有人能闪避,
何况他早已蓄势待发,出手时选择部位,都令人防不胜防。
    只听一声惨呼,叶孤城身子忽然重重的跌下来,雪白的
衣服上,又多了一片乌云。
    这正是唐家见血封喉的追魂砂,要距离较近时,威力远
比毒黎更可怕。
    江湖中大都知道,这种毒砂只要有一粒打在脸上,就得
把半边脸削下去,若是有一粒打在手上,就得把一只手剁下
    叶孤城身上中的毒砂,已连数都数不清了,忽然滚到唐
天纵的脚下,嘶声道:“解药,快拿解药来。”
    唐天纵咬着牙,冷冷道/我大哥二哥都伤在你的剑下,
不死也成残废,你跟我们唐家仇深如海,你还想要我的解
药?
    叶孤城道/那……那是叶孤城的事,与我完全没有关
系  ”
    唐天纵冷笑道/难道你不是叶孤城?”
    叶孤城挣扎着摇了摇头,忽然伸出手,用力在自己脸上
‘抹一抹,脸上竟有层皮被他扯了下来,却是个制作得极其
精妙的人皮面具。”
    他自己的脸枯瘦丑陋,一双眼睛深深的下陷,赫然竟是
替杜桐轩做过保膘的那个神秘黑衣人。
    陆小凤见过这个人两次,一次在浴室里,一次在酒楼
    这人身法怪异,陆小凤就知道他绝不是特地到京城来为
杜恫轩做保镖的,可是陆小凤也没有想到,他竟做了叶孤城
的替身。
    月光虽皖洁,总不如灯光明亮,陆小凤又知道时孤城身
负重伤,必定面有病容,他对叫6孤城的声音笑貌并不熟悉。
    叶孤城本就是初人中原,江湖中人见过他的本就没有几
    若非如此,这黑衣人的易容纵然精妙,也万万逃不过这
么多双锐利的眼睛。
    唐天纵的眼睛已红了,吃惊的看着他,厉声道/你是什
么人?叶孤城呢?”
    这人张开嘴,想说话,舌头却已痉挛收缩,连一个字都
  说不出来。
    唐门追魂毒砂,果然在顷刻间就能追魂夺命』
    唐天纵忽然从身上拿出个木瓶,俯下身,将一瓶解药全
  都倒在这人嘴里。为了要查出叶孤城的下落,就一定要保住
这人的性命。
    除了他外,没有人知道叶孤城的人在哪里,也没有人想
  得到☆这名重天下,剑法无双的白云城主,竟以替身来应战。
    司空摘星苦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连我也糊涂
    陆小凤冷冷道/糊涂的是你,不是我啊 Jo
    司空摘星道/你知道叶孤城臼己为什么不来?你知道他
  的人在哪里?”
    陆小凤目中光芒闪动,忽然蹿过去,找着厂魏于云,道:
  “你知不知道富里有个姓王的老太监?”
    魏☆产云道/王总管?”
    陆小凤道/就是他,他能不能将缎带盗出来?”
    魏子云道/太子末即位时,他本是在南书房伴读的,大
  行皇帝去世,太于登基,他就成了当今皇上的面前的红人
    陆小凤道/我只问你,除了你们外,他是中是也能将缎
  带盗出不?”
    魏子云道/能呀/
    陆小凤眼睛更亮,忽然又问道/现在皇』☆是不是巴就寝
  呢?”
    魏子云道/皇上励精图治,早朝从不间断,所以每天都
睡得很早 qo
    陆小凤道/睡在哪里?”
    魏子云道/皇上登基虽已很久,却还是和做太子时‘样
读书不倦,所以还是常常歇在南书房/
    陆小凤道/南书房在哪里呢?快带我去/
    殷羡叫了起来,抢着道/你要我们带你去见皇上?你疯
  了?”
    陆小凤道/我没有疯,可是你们若不肯带我去,你们就
快疯了?”
    殷羡皱眉道/这人真的疯了,不但自己胡说八道,还要
我们脑袋搬家”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想要你们脑袋搬家,是想
保全你们的脑袋/
    魏子云眼睛里带着深思之色,忽然道/我姑且再信你这
一次/
    殷羡失声道/你真要带他去?”
    魏子云点点头,道/你们也全都跟我来。”
    忽然间 ‘喀叉”一声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殿脊上直
滚下来。
    接着,一个无头的尸身也直滚而下,穿的赫然竟是大内
侍卫的服式。
    魏子云大惊回头,六个侍卫已被十二个身上系着缎带的
夜行人挟持,还有紫衣人手里拿着柄亮亮的弯刀,刀尖还在
滴着皿。
    这十三个人刚才好像互不相识,想不到却是一条路上
的。
    殷羡怒道/你居然敢在这里杀人?你知道这是砍头的罪
名吗?”
    紫衣人冷冷道/反正头也不是我的,再多砍几个也无
妨/
    殷羡跳起来,作势拔剑。
    紫衣人道:“你敢动一动,这里的人头就又得少一个。”
    殷羡果然不敢动了,却忽然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
骂了出来,无论谁也想不到,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也能骂得
出这种话。
    紫衣人怒道/住口 JD
    殷羡冷笑道/我不能动,连骂人都不行?”
    紫衣人道/你是在骂谁?”
    殷羡道/你听不出我是在骂谁?我再骂给你听听。”
    他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难听,紫农人气得连眼睛都红了,
弯刀又扬起,忽然间/噬”的一响,半截剑锋从他胸口冒出来,
鲜血箭一般的喷出来。
    只听身后一个人冷冷道/他管骂人,我管杀人……”
    下面的话紫衣人已听不清楚,就在这一瞬间,他身后的
丁敖已将剑锋拔出,他面前的殷羡、魏子云、陆小凤都已飞
身而起。
    他最后听见的,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很多人骨头碎裂的声音。
    天街的月色凉如水,太和殿的月色更幽冷了。
    鲜血沿着灿烂如黄金般琉璃瓦流下来,流得很多,流得
很快。
    十三个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的黑衣人,现在都已倒下,
已不再有人关心他们的来历身分。
    现在大家所关心的,是另一件更神秘,更严重的事
    陆小凤为什么一定要逼着魏子云带他到南书房去见皇
帝?
    一向老成持重的魏子云,为什么肯带他去?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一战,虽足以震烁古今,但却只不
过是江湖中的事,为什么会牵涉惊动到九重天子?”
    这其中还稳藏着什么秘密?”
    司空摘星看了看仰面向天的西门吹雪,又看了看低头望
他的老实和尚,忍不住问道/和尚,你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
么回事?”
    老实和尚摇摇头,道/这件事你不该问和尚的/
    司空摘星道/我应该去问谁?”
    老实和尚道:“叶孤城。”
    九月十五,深夜。
    月圆如镜。
    年轻的皇帝从梦中醒来时,月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在
床前的碧纱帐上。
    碧纱帐在月光中看来,如云如雾,云雾中竟仿佛有个人
影。
    这里是禁宫,皇帝还年轻,晚上从来用不着人伺候,是
谁敢二更中夜,鬼鬼祟祟的站在皇帝的床前窥探?
    皇帝一挺腰就已跃起,不但还能保持镇定,身手显然也
很矫健。
    “什么人?”
  “奴婶王安、伺候皇上用茶/
    皇帝还在东宫时,就已将王安当作他的心腹亲信,今夜
他虽然并没有传唤茶水,却也不忍太让这忠心的老人难堪,
只挥了挥手,道/现在这里用不着你伺候,退下去/
    壬安道/是/
    皇帝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不容任何人违抗的命令,皇
帝著要一个人退下去,这人就算已被打断了两条腿,爬也得
爬出去/
    奇怪的是,这次王安居然还没有退下去,事实上,他连
动都没有动,连一点退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皇帝皱起了眉,道/你还没有走?
  王安道/奴婢还有事上禀/
    皇帝道/说/
    王安道/奴脾想请皇上见一个人。”
    三更半夜。他居然敢惊起龙驾,强勉当今子去见一个
    难道他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这已是大逆不道,可以
诛灭九族的罪名。
    他七岁净身,九岁入宫,一向巴结谨慎,如今活到五六
十岁,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皇帝虽然沉下了脸,却还是很沉得佐气,过了很久,才
慢慢的问了句:
    “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王安挥手作势,帐外忽然亮起了两盏灯。
    灯光下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件黄袍,下幅是左石开
分的八宝立水裙。
    灯光虽然比月光明亮,人却还是仿佛站在云雾里。
    皇帝看不清,拂开纱帐走出去,脸色骤然变了,变得说
不出的可怕。
    站在他面前的这年轻入,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  同样
的身材,同样的容貌,身上穿着的,也正是他的衣服。
    “袍色明黄,领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金九龙,列十二
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
油端正龙各  ‘,下幅八宝立水裙左石开。”
    这是皇帝的朝服。
    皇帝是独一无二的。是天之子,在万物民之上。绝不容
任何人滥竿充数。
    这年轻人是谁?怎么会有我当今天于同样的身材容貌?怎
么回事?
    王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脸上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诡笑。
    年轻的皇帝摇摇头,虽然已气得指尖冰冷,却还是在勉
强控制着自己。
    他已隐约感觉到,王安的微笑里,一定藏着极可怕的秘
密。
    王安拍了拍年轻人的肩,道/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
裔,南王爷的世子,也就是当今天于的嫡亲堂弟/
    皇帝忍不住又打量了这年轻人两眼,沉着脸道/你是奉
调入京的?”
    南王世子垂下头,道/不是。”
    皇帝道/既末奉沼,就擅离封地,该是什么罪名,你知
不知道?
    南王世子头垂得更低。
    皇帝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肤纵然有心相护,只怕
也……”
    南王世子忽然拾起头,道/只怕也免不了是杀头的罪
名/
  皇帝道/不错/
    南王世子道/你既然知法,为何还要犯法?”
    皇帝怒道/你……”
    南王世予又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知法犯法,罪加一
等,肤纵然有心救你一命,怎奈祖宗的家法尚在……”
    皇帝大怒道/你是什么人?怎敢对联如此无礼?”
    南王世子道/联受命于天,奉沼于先帝,乃是当今天
二Z二  ”
    皇帝双掌紧握,全身都已冰冷。
    现在他总算已明白这是多么可怕的阴谋,但他却还是
不敢相信。
    南王世子道:“王总管。”
    王安立刻躬身道:“奴婢在。”
    南王世子道:“念在同是先帝血脉,不妨赐他个全尸,再
  将他的尸骨兼程送回南王府。”,
    王安道/是/
    他用眼色看着皇帝,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不
  懂,放着好好的小王爷不做,却偏偏要上京来送死,这是干
  什么呢?”
    皇帝冷笑。
    这阴谋现在他当然已完全明白,他们是想  ,
  利用这年轻人来冒充他,替他做皇帝,再把他杀了灭口,以
  南王世子的名义,把他的尸送回南王府,事后纵然有人能看
  出破绽,也是死无对证的了。
    王安又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这道理你既然也知
  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道/只有一句话。”
    王安道/你说,我在听/
    皇帝道/这种荒谬的事,你们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王安眨了眨眼,终于忍不住大笑,道/我本来不想说
  的,可是我实在憋不住了。”
    皇帝道/你说/
    王安道/老实告诉你,自从老王爷上次入京,发现你跟
小王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件事就已经开始进行/
    皇帝道/他收买了你?”
    王安道/我不但喜欢赌钱,而且还喜欢膘。”
    说到膘宇,他—张干瘪的老脸,忽然变得容炮焕发,得
  意洋洋,却故意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所以我的开销—向不
  小,总得找个财路才行/
    皇帝道/你的胆子也不小。”
    王安道/我的胆子倒不大,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我是绝
  不会干的/
    皇帝道/这件事已十拿九稳?”
    王安道/我们本来还担心魏子云那些兔惠子,可是现在
我们已想法子把他们引开了。”
    皇帝道/哦?”
    王安道:“喜欢下棋的人,假如听见外面有两位大国手在
下棋,还能不能耽在屋子里?”
    答案当然是不能。
    王安道/学剑的人也一样,若知道当代最负盛名的两位
大剑客,就在前面的太和殿上比剑,他们也一样没法子在屋
子里耽下去 oD
    皇帝忽然问道/你说的莫非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王安显得吃惊,道/你也知道?你也知道这两个人?”
    皇帝淡淡道/以此两人的剑术和盛名,也就难怪魏子云
他们会动心了/
  王安悠然道/人心总是肉做的/
  皇帝道/幸好联身边还有几个从不动心的人 aU
    这句刚说完,四面水柱里,忽然同时发出“格”的一声
响,暗门滑开,闪出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身高不及二尺,身材、容貌、装饰打扮,都完
全一模一样。
    尤其是他们的脸,小眼睛、大鼻子、凸头瘪嘴,显得说
不出的滑稽可笑。
    可是他们手里的剑,却一点也不可笑。
    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二个人用双剑,
一个人用单剑,七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续纷,亮
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就算你张不开眼睛,也应该认得出这四个人
云门山、七星塘、飞鱼堡的鱼家兄弟。
    这兄弟四个人,是一胎所生,人虽然长得不高,剑法却
极高,尤其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四人联手,施展出他们家
传飞鱼七星剑,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剑阵中,虽然不能名列第
一,能破他们一阵的人,也已不多。
    他们不但剑法怪异,性情更孤避,想不到竟被罗致大
内,作了皇帝的贴身护卫。
    剑光闪亮了皇帝的脸。
    皇帝道/斩。”
    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南王世于和
王安。
  王安居然面色不变,南王世子已挥手低道/破/
    —声出口,忽然间,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
如长虹惊天。
    满天剑光交错,忽然发出了“叮,叮,叮,叮”四声响,火
星四溅,满天剑光忽然全都不见了。
    唯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
    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这柄剑当然不是鱼家兄弟的剑。
    鱼家兄弟的剑,都已断了,鱼家兄弟的人,已全都倒下
去了。
    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手里,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
冷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剑气还逼人。
    这里是皇宫,皇帝就在他面前。
    可是这个人好像连皇帝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皇帝居然也还是神色不变,淡淡道/叶孤城?”
    白衣人道/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动天听。”
    皇帝道/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果然是好剑法。”
    时孤城道/本来就是好剑法。”
    皇帝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叶孤城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皇帝道:“败就是贼。”
    叶孤城冷笑,平剑当胸,冷冷道/请。”
    皇帝道/请?”
    叶孤城道/以陛下之见识与镇定,武林中已少有人及,
陛下若入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林。”
    皇帝笑了笑,道/好眼力。”
    叶孤城道/如今王已非王,贼已非贼,王贼之间,强者
为胜/
    皇帝道/好一个强者为胜。”
    叶孤城道/我的剑已在手。”
    皇帝道/只可惜你手中虽有剑,心中却无剑。”
    叶孤城道/心中无剑?”
    皇帝道/剑直、剑刚,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剑?”
    叶孤城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此时此刻,我手中的剑已
经够了/
    皇帝道/哦?”
    叶孤城道/手中的剑能伤人,心中的剑却只能伤得自
二习  ,,
    皇帝笑了,大笑。
  叶孤城道/拔你的剑/
    皇帝道/我手中无剑。”
    时孤城道/你不敢应战?”
    皇帝微笑道/我练的是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
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
为天子所不取/
    他凝视着叶孤城,慢慢的接着道:“肤的意思,你想必巴
明臼。”
    叶孤城苍白的脸巳铁青,紧握着剑柄,道/你宁愿束手
待毙?”
    皇帝道/肤受命于天,你敢妄动』”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我不必来,只可惜
我们现在都已来了。”
  叶孤城道/可惜/
    陆小凤道/实在可惜。”
    叶孤城再次叹息,手中的剑忽又化作飞虹。
    一剑东来,天外飞仙。
    这飞虹般的剑,并不是刺向陆小凤的。
    陆小凤闪身,剑光已穿窗而出,他的人和剑,已合而为
    速度,不但是种刺激,而且是种很愉快的刺激。
    快马、快船、快车和轻功,都能给人这种享受。
    可是,假如你是在逃亡的时候,你就不会领略到这种愉
快和刺激
    叶孤城是—个很喜欢速度的人,在海上,在白雪城,在
月白风清的晚上,他总是喜欢一个人迎风施展他的轻功,飞
行在月下。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觉得心情分外宁静。
    此时正月白风清,此地乃金楼玉关,他已施展他最快的
速度,可是他的心却很乱。
    他在逃亡,他有很多事想不通———
    这计划中,究竟有什么错误和漏洞?
    陆小凤怎么会发现这秘密?怎么会来的?
    没有人能给他答复,就正如没有人知道,此刻吹在他脸
上的风,是从哪里来的。
    月色凄迷,仿佛有雾前面皇城的阴影下,有一个人静
静的站着,一身白衣如雪。
    叶孤城看不清这个人,他只不过看见一个比雾更白、比
月更白的人影。
    但他已知道这个人是谁。
    因为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气,就像一重看不
见的山峰,向他压了下来。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肌肉忽然绷紧。
    除了西门吹雪外,天上地下,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给
他这种压力。
    等到他看清了西r]吹雪的脸,他的身形就骤然停顿。
    西门吹雪掌中有剑,剑仍在鞘,剑气并不是从这柄剑上
发出来的。
    他的人 比剑更锋锐,更凌厉。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相遇时,就像利锋相击一样。
    他们都没有功,这种静的压力,却比动的更强,更可怕。
    ‘片落叶飘过来,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立刻落下,连
风都吹不起。
    这种压力虽然看不见,却绝不是无形的。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学剑?”
    叶孤城道/我就是剑。”
    西门吹雪道/你知不知道剑的精义何在?”
    叶孤城道/你说』”
    西门吹雪道/在于诚。
    叶孤城道/诚?”
    西门吹雪道/唯有诚心正义,才能到达剑术的颠峰,不
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叶孤城的瞳孔突又收缩。
    西门吹雪盯着他,道/你不诚。”
    叶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问道/你学剑?”
    西门吹雪道/学无止境,剑更无止境。”
    叶孤城道/你既学剑,就该知道学剑的人只在诚于剑,
并不必诚于人/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话已说尽。
    陆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剑。
    剑已在手,已将出鞘。
    就在这时,剑光飞起,却不是他们的剑。
    叶孤城回过头,才发现四面都已被包围,几乎叠成一圈
人墙,数十柄寒光闪耀的剑,也几乎好像一面网。
    不但有剑网,也有枪林,刀山。
    金戈映明月,寒光照铁衣,紫禁城内的威风和煞气,绝
不是任何入所能想象得到的。
    一向冷静镇定的魏子云,现在鼻尖上也已有汗珠,手挥
长剑,调度全军,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叶孤城,沉声
道/自云城主?”
    叶孤城点头。
    魏子云道/城主在天外,剑如飞仙,人也如飞仙,何苦
贬于红尘,作此不智事?”
    叶孤城道/你不懂?”
  魏子云道/不懂/
    叶孤城冷冷道/这种事,你本就不会懂的。”
    魏子云/也许我不懂,可是……”
    目光如鹰,紧随在魏子云之后的“大漠神鹰”屠万,抢着
道/可是我们却懂得,像你犯这种罪是千刀万剐,株连九族
的死罪/
    他虽然以轻功的鹰爪成名,中年之后,用的也是剑。
    他的剑锋长而狭,看来和海南剑派门下用的剑差不多,
其实,他的剑法却是昆仑真传。
    叶孤城用眼角看着他的剑,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犯的
是什么罪?”
    屠万听不懂这句话。
    叶孤城道/练刀不成,学剑不精,竟敢对我无礼,你犯
的也是死罪。”
    屠万面色更阴沉,剑锋展动,立刻就要冲上去。
    他一冲上去,别人当然不会坐视,叶孤城纵然有绝世无
双的剑法,就在这顷刻之间,也得尸横当地,血溅五步。
    可是他还没有冲出去,已有人阻止了他。
    西r]吹雪忽然道/等一等 I”
    屠万道/等什么?”
    西门吹雪道/先听我说一句话/
    此时此刻,虽然已剑拔管张,西门吹雪要说话,却还是
没有人能不听。
    魏子云点头示意,屠万身势停顿。
    西门吹雪道/我若与叶城主双剑联手,普天之下,有谁
能抵挡?”
    没有人』这答案也绝对没有人不知道。
    魏于云吹了口气,鼻尖上又汗珠沁出。
    西门吹雪盯着他,道/我的意思,你是不是已明白?”
    魏子云摇摇头。
    他当然明白西门吹雪的意思,却宁装作不明白,他一定
要争取时间,想一个对策。
  西门吹雪道/我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至今未遇敌手/
    叶孤城忽然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道/只恐琼楼玉
宇,高处不胜寒……人在高处的寂寞,他们这些人又怎么会
知道呢?你又何必对他们说?”
    西门吹雪的目光凝向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奇怪,过了很
久,才缓缓道:“今夜是月圆之夜。”
  叶孤城道/是呀/
    西门吹雪道/你是叶孤城。”
    叶孤城道/是呀。”
    西门吹雪道:“你掌中有剑,我也有。”
  叶孤城道/是呀 co
    西门吹雪道/所以,我总算已有了对手。”
    魏子云抢着道:“所以你不愿让他伏法而死?”
    屠万道:“难道你连王法都不管了么?”
    西门吹雪道/此刻,我但求与叶城主一战而已,生死荣
辱,我都已不放在心上。”
    魏子云道/在你眼中看来,这一战不但重于王法,也重
于性命/
    西门吹雪目光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缓缓道/生有何欢,
死有何惧,得一知已,死而无撼,能得到白云城主这样的对
手,死而无憾/
    对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说来,高贵的对手,实在比高贵的
朋友更难求。
    看他脸上那种深远的寂寞,魏子云眼睛的表情也变得很
奇怪,也不禁叹了口气,道/生死虽轻若鸿毛,王法却重于
泰山,我虽然明白你的意思,怎奈………
    西门吹雪道/难道你逼着我让他先闯出去,再易地而战
么?”
    魏子云双手紧握,鼻尖上汗珠滴落。
    西门吹雪冷冷道/这一战势在必行,你最好赶’陕拿定主
意/
    魏子云无法拿定主意。
    他一向老谋深算,当机立断,可是现在,他实在不敢冒
险。
    忽然间,一个人从枪刀山中走出来,看见这个人,大家
好像都松了口气。
    这世上假如还有一个人能对这种事下决定,这个人就一
定是陆小凤。
    仿佛有雾,却没有雾。
    明月虽已西沉,雾却还没有升起。
    陆小凤从月下走过来,眼睛一直盯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不看他。
    陆小凤忽然道/这一战真的势在必行么?”
    西门吹雪道/嗯。
    陆小凤道/然后呢?”
  西门吹雪道/然后没有了/
    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战无论你是胜是负,都
不再管这份事?”
    西门吹雪道/是。”
    陆小凤忽然笑了一笑,转过身拍了拍魏子云的肩,道:
“这件事你还拿不定主意?”
    魏子云道/我……”
  陆小凤造氏“我若是你,我一定会劝他们赶快动手/
  魏予云道/请教/
    陆小凤道/因为这一战,无论是谁胜谁负,对你们都有
百利而无一害,那么还等什么呢?”
    魏子云还在考虑。
  陆小凤道/我说的利,是渔翁得利的利/
    魏于云抬起头,看了看叶孤城,看了看西门吹雪,又看
了看陆小凤。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今夜虽是月圆
夜,这里却不是紫禁之颠。”
    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说,要让他们再回到太和殿去
么?”
    魏子云居然笑了笑,道/这一战既然势在必行,为什么
要让那位不远千里而来的,徒劳往返?”
    陆小凤也笑了,道/潇湘剑客果然人如其名,果然洒脱
得很。
    魏子云也拍了拍他的肩,微笑了,道/陆小凤果然不愧
为陆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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