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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一三章 高僧的赌约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Nov 15 18:59:43 1998),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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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章 高僧的赌约
小方也仍然不动声色,回身将毛毡挂在原来的地方,又跟着这
个人往前走。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小方心里并没有他外表看来那么平静,因为他已看出这个
人是高手,很可能就是他入藏以来遇见的最可怕的一个对手,甚至
比卫天鹏更可怕。
卫天鹏的刀虽然可怕,拔刀的动作虽然迅速正确,可是他在拔
刀前,右肩总是难免要先耸起。
他的箭虽然可怕,可是他在发箭以前,一定要先挽弓。
纵然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在他们发出致命的一击前,通常都
难免会有些被人看出来的准备动作。
这个人却没有。
他发出那二十六件致命的暗器时,他的头没有回过来,肩也没
有动,甚至连手都没有扬起。
他手臂上的骨节、手腕止的关节,好像都能够随意弯曲扭动,从
任何人都很难想到的部位,运用任何人都很难运用力量,发出致命
的一击,令人防不胜防。
天空澄蓝,远处积雪的山巅在蓝天下隐约可见,他们已走过繁
荣的街市,走入了荒郊。
从小方现在站着的地方看过去,看不见别的人,也听不见一点
声音。
小方唯一能看见的人,就是现在已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他
的人。
这个人正在用一双充满仇恨怨毒的眼睛盯着他,对一个互相都
不认得的陌生人,本来绝对不应该有这种眼色。
“我叫普松。”这个人忽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小方从未听过这
个名字。
普松说出的第二句话更惊人。
“我来找你。”他说,“因为我要你死!”
他说的汉语生硬冷涩,可是这个“死”字用这种口音说出来,却
显得更有决心,更有力量,更令人惊心,也更可怕。
小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我死,刚才我差一点就死在你千
里。”
“你就是剑客,你应该明白。”普松道,“剑客要杀人,只要能手
死那个人就好,随便用什么手段都没有关系。”
他的词句语调都很奇怪:“你是剑客,随时都可以杀人,随时都
可以被人杀。你杀了人,你不会怪你自己,你被人杀,也不应该怪
别人。”
小方苦笑。
“你怎么知道我是剑客?”
“我不认得你,但是我听人说过你,你是中土有名的剑客。”普
松的态度严肃庄重,绝没有丝毫轻蔑讥俏之意。
他慢慢地接着说:“你是剑客,剑客的剑,就像是人的手。每个
人的手都应该在手上,每个剑客的剑部应该在身上,可是你没有。”
剑客的剑,就像是人的手。
普松的话虽然艰涩难懂,但是谁也个能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你练的是剑,你杀人用剑。”普松道,“我不练剑,我杀人不用
剑,我用手就能杀人。”
他伸出了他的手。
他的手伸出来时,还是一只很普通的手,忽然间他的手心就已
变为赤红,红如夕阳,红如鲜血,红如火焰。
普松慢慢地接着说:“我还有手,你却没有剑,所以我不会死,
我要你死!”
小方从未听过任何人能将这个“死”字说得如此尖酷沉郁。
这是不是因他自己心里已感觉到死的阴影?
他为什么要杀小方?
是他自己要杀小方,还是别人派来的。
以他的武功和气质,绝不可能做卫天鹏那些人的属下。
他自己根本未见过小方,也不可能和小方有什么势必要用
“死”来解决的恩怨仇恨。
这些问题小方都想不通,小方只看出了一点。
这个人的掌力雄厚邪异,如果不是传说中“密宗大手印”那一
类功夫,想必也很接近。
这种掌力绝不是小方能够用肉掌抵抗的。
他的剑不在他身边,因为他从未想到在这陌生的地方也有必须
用剑的时候。
他能用什么对付普松这一双血掌?
阳光普照的大地,忽然充满杀机。在死亡阴影下,连阳光都变
得阴森黯淡了。
普松向小方进逼。
他的脚步缓慢而沉稳。
有种人只要一下定决心开始行动,就没有人能让他停下来。
普松无疑是这种人。
他已下定决心,决心要小方死在他掌下,他心中的阴影只有
“死”才能驱散。
小方一步步向后退。
他无法对付普松的这一双手掌,他只有退,退到无路可退时为
上。
现在他已无路可退。
他已退到一株枯树下,枯树阻断了他的退路。树已枯死,人也
将死。
就在这一刹那问,他心里忽然闪出了一丝灵机——在生死将分
的这一刹那间,本就是人类思想最敏锐的时候。
心剑。
他忽然想起了独孤痴的话。
——你掌中纵然握有吹毛断发的利器,但是你的心中若是无剑,
你掌中的利剑也只不过是块废铁而已。
这是剑术中至高至深的道理,这道理如果用另一种方法解释,也
同样可存在。
——你掌中虽然无剑,但是你的心中如果有剑,纵然是一块废
铁,也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
人已逼近。
普松忽然发出低吼如狮,全身的衣衫忽然无风而动,震荡而起。
他已振起了全力,作致命的一击。
他的血掌已击出。
就在这一刹那问,小方忽然反手拗断了一根枯枝,斜斜地刺了
出去。
在这一刹那间,这根枯枝已不是枯枝,已经变成了一柄剑。
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剑。
因为他心里也没有将这根枯枝当作枯枝,也已将它当作了一柄
剑,全心全意地将它当作了一柄剑,他的全身精气都已注在这柄
“剑”上。
这“剑”看来虽然空灵缥缈虚无,可是他一“剑”刺出,普松
的血掌竟己被洞穿。
他的手乘势往前一逆,他的“剑”又刺入了普松的眼。
普松的血掌竟被这一根枯枝钉在自己的眼睛上!
鲜血飞溅,人已倒下,一倒下就不再动。
等到有风吹过的时候,小方才发觉自己的衣衫都已湿透。
他自己也想不到他这一柄“剑”有这样的威力,因为这一
“剑”并不是用他的手刺出的,而是用心刺出的。
在这一“剑”刺出的那一刹那问,他的心,他的手,他的人,已
完全和他的“剑”融为一体。
在这一刹那间,他的精气贯通,人神交会,他把握住这一刹那,
刺出了必杀必胜的一一“剑”。
这就是“心剑”的精义。
但是普松并没有死。
小方忽然听见他在哺哺自语,仿佛在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波
娃……波娃……”
小方的心抽紧,立刻俯下身来,用力抓起了普松的衣襟,问道:
“是不是波娃要你来杀我的?”他的声音嘶哑,“是不是?”
普松眼睛里一片虚空,喃喃地说:“她要我带你去见她。我不能
带你去见她,我宁可死。”
他用的词句本来就很艰涩难解:“我不能要你死,我自己死。等
我死了,你才能去见她。我活着的时候,谁也不能把她抢走。”
小方的手放松了。
他忽然了解普松心里的阴影是怎么会存在的。
只有最强烈痛苦的爱,才能带来如此沉郁的阴影。
同样的痛苦,同样的爱,同样的强烈,使得小方忽然对这个人
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怜伤。
普松忽然从心的最深处吐出口气:“我已将死,你可以去了!”
他挣扎着,拉开刚才已经被小方抓松了的衣襟,露出了里面的
黄色袈裟。
直到此刻,小方才看出他是个僧人。
看他的气度和别人对他的尊敬,他无疑是个权位极重的喇嘛。
但是他也像其他凡俗的人一样,也宁愿为一个女人而死。
一一她不是女人,她是个魔女,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她。
小方的心在刺痛。
“你要我到哪里去?”
普松从贴身的袈裟里,拿出个金佛:“你到布达拉宫去,带着我
的护身佛去,去求见‘噶伦喇嘛’就说我……我已经解脱了。”
这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心中的阴影只有死才能驱散,他心中的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脱。
——他是不是真的已解脱了?他死时心中是否已真的恢复了昔
日的宁静?
这问题有谁能回答?
他把这问题留给了小方。
“噶伦喇嘛”是在雄奇瑰丽的布达拉宫中,一个阴暗的禅房中接
见小方的。
在这占老而神秘的宗教传统中,噶伦喇嘛不仅是位深通佛理的
高僧,也是治理万民的大吏,他的地位仅次于他们的活佛达赖。
但是他的入却像是这间禅房一样,显得说不出的阴暗衰老、暮
气沉沉。
小方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他,更想不到他居然是个这么样
的人。
他盘膝坐在一张古老破旧的禅床上,默默地接过了小方交给他
的金佛,默默地听小方说出了来意,满布皱纹的瘦脸上,始终带着
种正在深思的表情,却又仿佛全无表情,因为他的思想已不能打动
他的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等小方说完后,噶伦喇嘛才开口,“我也知
道普松的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脱。”
他的声音衰弱缓慢迟钝,说出的汉语却极流利准确:“我只问你,
是不是你杀了他的?”
“是。”小方道,“我不能不杀他,当时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不死,我就要死。”
“我相信你,我看得出你是个诚实的人。”噶沦喇嘛道,“你还年
轻,你当然不想死/
他用一双暗淡的眼睛凝视着小方,“所以你也不该来的。”
小方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普松为什么要你来?”
“他要我来见波娃。”
“你错了。”噶伦喇嘛淡淡他说:“我们的教义和中土不同,我们
不戒杀生,因为不杀生就不能降魔。我们对付妖魔罪人叛徒仇敌的
方法就只有一种,同样的一种。”
“哪一种?”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噶伦喇嘛的态度还是很平静,“我们相
信这是唯一有效的一种方法,自古以来就只有这一种。”
他慢慢地接着道:“所以现在你已经应该明白,普松要你来,只
不过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杀了你替他复仇的。”
小方沉默。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普松无论是死是活,都不愿让他见到波
娃。
噶伦喇嘛仍在凝视着他,眼色还是那么温和,但却忽然说出了
一句比刀锋更尖锐的话。
他忽然间小方:“你信不信我在举手间就能杀了你?”
小方拒绝回答。
他不信,但是他已经历过大多令人无法置信的事。
在这神秘而陌生的国土上,在这神秘而庄严的宫殿里,面对着
这样一位神秘的高僧,有很多他本来绝不相信的事现在他已不能不
信。
噶伦喇嘛又道:“墙上有剑,你不妨解下来。”
小方回过头,就看到墙上悬挂着一柄尘封已久的古剑。
他解下了这柄剑。
形式奇古的长剑,份量极沉重,青铜剑锷和剑鞘吞口上已生绿
锈,看来并不像是柄利器。
噶伦喇嘛道:“你为什么不拔出来看看?”
小方拔剑。
剑身仿佛也已锈住,第一次他竟没有拔出来。第二次他再用力,
忽然间,“呛卿”一声龙吟,长剑脱鞘而出,阴暗的禅房里立刻布满
森森剑气,连噶伦喇嘛的须眉都被映绿。
小方忍不住脱口而呼:“好剑。”
“的确是柄好剑。”噶伦喇嘛道,“你能杀普松,练剑至少已有十
年,应该能看出这是什么剑。”
这是柄很奇怪的剑,份量本来极重,可是剑锋出鞘后,握在手
里,又仿佛忽然变得极轻,剑锋本来色如古松的树干,剑光却是碧
绿色的,就像是青翠的松针。
小方试探着道:“这是不是春秋战国时第一高人赤松子的佩剑?”
“是的。这柄剑就是‘赤松,。”噶伦喇嘛道,“虽然没有列入当
世七柄名剑中,只因为世人多半以为它已被沉埋。”
“可是古老相传,‘赤松’的光芒本该红如夕阳,现在为什么是
碧绿色的?”
“因为他已有十九年未饮人血了。”
噶伦喇嘛道:“杀人无算的利器神兵,若是多年来未饮人血,不
但光芒会变色,而且会渐渐失去它的锋芒,甚至会渐渐变为凡铁。”
“现在它是不是已经到了要喝饮人血的时候?”小方问。
“是的。”
“饮谁的血?”小方握紧剑柄。
“我的血。”噶伦喇嘛道,“佛祖能舍身喂鹰,为了这种神兵利器,
我为何不能舍弃这副臭皮囊?”
他的声音和态度都完全没有变化,看来还是那么衰弱温和平静。
小方握剑的手放松了:“你要我用这柄剑杀了你?”
“是的。”
“你本来要杀我的。”小方问:“现在为什么要我杀你?”
噶伦喇嘛淡淡他说:“我已是个老人,久已将生死看得很淡。我
若杀了你,绝不会为你悲伤。你若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他说的话中仿佛另有深意:“所以我不妨杀了你,你也不妨杀了
我。”
小方又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能杀你,就不妨杀了你,杀
不了你,就得死在你的手里?”
噶伦喇嘛不再回答,这问题根本不必回答。
小方握剑的手又握紧。
噶伦喇嘛忽然叹了口气,哺哺道:“良机一失,永不再来,再想
回头,就已万劫不复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连看都不再看小方一眼。
小方却不能不看他。
他的确已是个老人,的确已不再将生死放在心上。对他来说,死
已不再是个悲剧,因为世上已没有任何事伤害他,连死都不能。
小方轻轻吐出口气,一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刺的是心脏。
小方确信自己的出手绝对准确,刺的绝对是在一刹那间就可以
制人于死的部分,他不想让这位高僧临死前再受痛苦。
想不到他这一剑竟刺空了。
他明明看见噶伦喇嘛一直都静静地坐在那里,明明已避不开他
这一一剑。
可是他这一剑偏偏刺空了!
噶伦喇嘛确实没有动,绝对没有动。
他的身子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两条腿还是盘着膝,他的脸还
是在那一片阴影里,眼睛还是闭着的。
可是就在剑锋刺来的这一刹那间,他的心脏的部位忽然移开了
九寸。
他全身都没有动,就只这一个部位忽然移开了九寸。
在这一刹那间,他身上这一部份就像是忽然跟他的身于脱离了。
剑锋只差半寸就可以刺入他的心脏,可是这半寸就已远隔人天,
远隔生死,虽然只差半寸,却已远如千千万万里之外,可望而不可
即的花树云山。
一剑刺空,小方的心也好像忽然一脚踏空,落入了万劫不复的
深渊。
噶伦喇嘛已伸出手,以拇指扣中指,以中指轻弹剑锋。
“挣”的、声,火星四溅。
小方只觉得虎口一阵剧震,长剑已脱手飞出,“夺”的一声,钉
入了屋顶。
屋顶上有尘埃落下,落在他身上,一粒粒微尘,就像是一柄柄
铁锤。
他已被打得不能动。
噶伦喇嘛终于又张开眼,看着他,眼色还是同样温和阴暗。
他又问小方:“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相信我在举手间就能杀了你?”
小方已经不能不信。
他已发现这衰老的僧人,才是他这一生中所遇见的第一高手,不
但能随意控制自己的精气力量,连每一寸肌肉、每一处关节都能随
意变化控制。
小方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一种什么样的武功所击败的。
神秘的民族、神秘的宗教、神秘的武功,小方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间:“你为什么不杀我?”
噶伦喇嘛的回答也和他的武功同样玄秘。
“因为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噶伦喇嘛道,“你不是来看那个女
人的,你是来杀她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有杀气。”噶伦喇嘛道,“只有已决心要杀人的人,才有
这种杀气,你自己虽然看不见,可是你一走入此门,我就已感觉到。”
小方不能再开口。
他整个人都已被震惊。
噶伦喇嘛又接着说下去:“我不杀你,只因为我要你去杀了她。”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沉重,“只有她死,你才能生。只有她死,普松
的死才有代价。”
他衰老的双眼中忽然射出精光,忽然厉声作狮子吼:“拔下这柄
剑,用这柄剑去杀了她!用那魔女的血来饮饱此剑!”
噶伦喇嘛厉声道:“你一定要切切牢记,这次良机再失,就真的
要永沦苦狱、万劫不复了。”
这不是要求,也不是命令。这是个赌约。
高僧的赌约。
——你能杀她,你才能生,否则你纵然活着,也与死无异。
这位神秘的高僧非但看出了小方的杀气,也看透了小方的心。
所以他与小方订下这个赌约,只有高僧才能订的赌约。
这也是一位高僧的苦心。
小方是不是真的有决心去杀波娃?能不能忍心下得了手?
小方是真的已下了决心要来杀波娃。
独孤痴和普松都绝对不是会说谎的人,说出来的话绝不会丝毫
虚假。
他们已经证实了波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小方不能不信,所以
也不能再让她活下去,否则又不知有多少男人毁在她手里!
现在他已经面对波娃。
他的掌中有剑,剑锋距离她的心脏并不远,只要他一剑刺出,所
有的爱憎恩怨烦恼痛苦就会全都结束了。就算他还是忘不了她,日
子久了,也必将渐渐变得淡如烟云,无迹可寻。
但是这一剑他偏偏刺不下去。
日色已渐渐西沉。
波娃也像那神秘的高僧一样,静静地坐在一片惨淡的阴影里。
她看见小方进来,看见他手里提着剑,她当然也能看得出他的
来意。
杀气虽然无声无影无形,却是绝对没法子可以隐藏的。
如果她还想分辨解说,还想用那种娇楚柔弱的态度来挑起小方
的旧情,小方这一剑必定早已刺了出去。
如果她一见小方就投怀送抱,宛转承欢,小方也必定已经杀了
她。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她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凝视着小方,过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
气。”
“想不到你居然还没有死。”
她第一句说的就是真话,“我要普松去找你,并不是为了要你来
看我,而是为了要你的命。”
小方踱着,等着她说下去。
真话虽然伤人,却没有被人欺骗时的那种痛苦。
“我知道普松一定不会让你来见我,一定会杀你。”波娃道:“如
果他不能杀你,就必将死在你手里。”
她淡淡地接着道:“他死了之后,你一定会来,噶伦喇嘛一定会
杀了你替他报仇的,他们的关系,就像是父子一般的亲密。”
这也是真话。
她已将每一种可能都计算过,她的计划本来是会成功的。
波娃又咽了口气:“现在我才知道,我还是算错了一点。”波娃
说:“噶伦喇嘛远比我想像中更精明,更厉害,居然能看穿我的用心。”
她又解释:“他平时从来没有理会我和普松的事,所以我才会低
估他,现在我才知道,他一直都痛恨在心,宁对放过你,也绝不会
让我称心如愿的。”
小方又沉默了很久才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因为我不想再骗你了。”
她声音忽然露出了一点淡淡的哀伤:“你也不必再问我对你究竟
是真是假,因为你是我的仇敌,我只有杀了你。”
小方也记得她说过同样的话。
敌友之间,绝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不是你
死,就是我死!
彼娃又道:“所以你随时都可以杀了我,我绝不怪你。”
小方下不了手。
不是不忍下手,是根本不能下手!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对谁错,谁是谁非。
如果卜鹰真的是猫盗,如果波娃是为了捕盗而做这些事的,有
谁能说她错?
为了达到目的,卜鹰岂非也同样做过一些不择手段的事?
独孤痴是剑客,剑客本无情,普松已出家为僧,更不应该惹上
了情孽,就算他们是被她欺骗了,也只能说他们是咎由自取。
小方没有想到他自己。
每到这种生与死、是与非的重要分际,他常常都会忘记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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