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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Oct 12 19:04:05 1999),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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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章 尾声
她淡淡地接着道:
“就算现在他还没有死,和死人还有什么分别?”
吕三说:
“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我不想,我对死人一向没有什么兴趣。”
齐小燕说:
“我只想知道独孤痴在哪里?”
吕三说:
“他已经走了。”
齐小燕说:
“他为什么要走?难道他不想见我?”
吕三道:“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齐小燕道:
“我有什么可怕的?他为什么不敢见我?”
“他怕的不是你,是他自己。”
吕三盯着她:
“其实他自己也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害怕?”
“你也知道?”
齐小燕也在盯着吕三:
“你也知道他已经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吕三到:“我知道。”
齐小燕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嫁给他?”
吕三说:“因为我已知道他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齐小燕说:“要等到什么时候?”
“要等到他亲手将小方刺杀在他的剑下之后。”
吕三说:“我相信他现在一定已经很有把握。”
齐小燕说:“他能找得到小方?”
吕三说:“他根本不必去找,他只要坐在那里等就行了。”
齐小燕说:“为什么?”
吕三道:“因为小方一定会去找他的。”
齐小燕说:“你有把握?”
吕三笑了笑:“你几时看见过我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齐小燕道:“小方是不是能找得到他呢?”
“如果小方不太笨,就一定能找得到。”
吕三微笑:“否则他就一定不是个笨蛋,就一定是一条猪了。”
齐小燕到:“到那里才能找得到他?”
吕三道:“胡集。”
齐小燕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到胡集去?”
“你的想法一定也跟班察巴那一样,认为我一定会到胡集去,
等着亲手杀死小方。”
吕三到:
“所以他才会安排这一战,因为这一战的结果必将是两败俱伤,
败的一方固然必死无疑,胜的一方也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等到那
时候他再出手,无论是我亲手杀死了小方也好,是小方杀了我也好,
剩下的一个还是会死在他手里。”
吕三又说:
“只可惜班察巴那也跟你一样,你们的想法都错了,因为我根本
就不会到胡集去,根本就不想亲手杀死小方,而且我根本就不恨他。”
齐小燕当然很惊奇:
“难道你忘了你亲生的儿子是死在谁手里的?”
她问的是个很伤人的问题,吕三冷冷地看着她,居然又笑了:
“难道你以为小方杀死的吕天宝真是我亲生的儿子?”
齐小燕怔住了。
她想不到吕三居然会说出这么样一句话,也想不到吕三居然又
带她去看另外一口棺材。
这口棺材里居然有两个人的尸体,一个是丰胸大乳结实健康的
妇人。
身旁还躺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孩。
只要略有经验的人都看得出这个妇人刚刚生过孩子,这个婴儿
却不是她生的孩子。
“这个女人是这人孩子的奶妈。”
吕三道:
“她吃得大好,吃得大多,一睡就像是死人一样,所以现在她就
真的是个死人了。”
齐小燕道:
“为什么?”
“因为这个孩子就是被她睡着了的时候压在身子下面活活闷死
的。”
吕三道:
“他也不是我亲生的儿子,可是如果他能活下去,我一定会比谁
都宠爱他,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等到十七八年之后,他一·定
也会死在别人的剑下,因为那时候他一定也会像吕天宝一一样被我宠
坏了。”
齐小燕没有再问:
“这个孩子是谁的孩子。”
也不必再问。
她忽然觉得手脚冰冷,冷汗又湿透了衣裳。
现在她当然已经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小方的孩子,但却永远不知
道这个孩子的夭折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我知道你一定会认为我这个人做的事太可怕。”
吕三道:
“幸好也只有你会这么想,因为我做的事除了你之外,从来没有
别人会知道,甚至连想都想不到。”
齐小燕道: “所以班察巴那一直认为你恨死了小方,一心想
要亲手杀了他。”
“所以他才会安排这一战,等到我和小方两败俱伤时,他就可以
坐收渔利了。”
吕三道:“只可惜我比他想像中还要聪明一点,所以上当的不会
是我,而是他。”
吕三又说:
“现在班察巴那一定也会到胡集去等着看这一战的结果,”
齐小燕道:
“你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等?”
“不但我知道,独孤痴也知道。”
吕三说:
“等到独孤痴杀了小方后,就一定会去找他的。”
“那时独孤痴就算已经杀了小方,也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等
到他们交过手之后,不管是独孤痴杀了班察巴那也好,是班察巴那
杀了独孤痴也好,等到那时候才出手,他们两个人之中剩下来的一
个还是必将死在你手里。”
齐小燕道:
“所以,这一战不管是谁胜谁负,只有你是绝不会败的。”
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胡集只不过是边睡上的一个小镇。
根本官方最近调查的记录,这里一共只有七十三户人家,包括
妇孺在内,一共也只有三百一十一名人口。
其中大多数是做小生意的人,因为这地方的土壤既不肥沃,大
时也不正,而且非常偏僻,既不适于农耕,也不适于做其他任何事。
大多数人甚至从未听说过这地方的名字。
事实上却不是这样子的。
这地方的人口远比官方记录上多得多,重要性也远比大多数人
想像中大得多。
市面的繁荣,更不是那些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就因为这地方太偏僻,不会引起官方的注意,所以一些无路可
走的人,都会投奔到这里来。
市面上到处都充斥着从四面八方投奔来的流民流子罪犯和流
莺,这些人通常也正是最舍得花钱的,所以才会造成这地方畸形的
繁荣。
住在当地的七十三户人家中,竟有一大半是经营客栈酒馆和饭
铺的。
夜里留宿在此,这里虽然只有七十三户人家,客栈酒楼和饭铺
却有一百另五家。
其中生意最好的一家叫做“达记”。
从早到晚都挤满了人,要进去吃顿饭都得排队等上半天。
据说这家饭铺里卖的“奶油”和“葱泥”绝对是附近八百里之
内最好的。
虽然有很多人都会觉得这两种食品臭不可闻,可是只要尝试过
一次之后,也许就会上痛了,没有它也许连饭都吃不下。
班察巴那告诉小方:
“吕三的秘密就在这地方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这条街上一共有九十六家店铺,除了一家卖脂粉针线的“远香
齐”和一家米店两家油坊外,其中大多数都是酒楼饭铺和客栈。
连一户住家的人都没有。
班察巴那问小方:
“你猜不猜得出吕三的秘窟是哪一家?”
小方毫不考虑就回答:
“是达记。”
班察巴那道:
“你为什么会猜吕三在那里?”
“因为那里的人最多。”
小方的回答很简单,也很正确。
吕三随时都要听取他属下传来的消息,他的属下来自四方,每
一个到“达记”来吃饭的人,都可能是他的属下,都会拼命保护他
的安全。
而且“大隐隐于市”,这道理吕三当然也明白,班察巴那也明白。
所以他们在镇外的枣林集会之后,班察已那就告诉小方:
“今天午时,你也到那里去吃饭,只要听见有人喊一声‘这奶油
是臭的’,你就冲进后面的厨房去,把大灶上那口蒸青稞饼的大铁锅
掀开,泼一盆冷水把灶里的火浇灭,再跳进去,钻入灶口旁边的一
个两尺见方的洞,我就可以找到吕三了。”
班察巴那道:
“你只要这么样做,别的事你都不管,就是外面打翻了天你也不
必管,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别人会替你去顶住。”
远远地看到小方走进“达记”,听见有人大喊一声“这奶油是臭
的”之后,班察巴那就走了,因为这以后的每一步发展,每一个变
化,都已在他预算之中,他已经用不着再听再看。
他从一条偏僻的小路上绕过他们刚才聚会的枣树林,走上一个
山坡,在一块凸起如鹤颈的危石上坐下来,这里距离那条热闹的老
街虽然已很遥远,但却恰巧刚好能看见那家卖奶油和葱泥的饭铺。
虽然看不清楚,可是以他的眼力,还是能看得见。
这地方当然也是他早就选好的,这时候那饭铺里果然已打得天
翻地覆,老街上的人都已涌到这边来,有的在看热闹,有的也加入
了战斗,整个老街都已乱得像是锅煮烂了的热粥。
班察巴那觉得很满意,外面越乱越好。
外面越乱,里面越静,杀人的人需要安静,被杀的人也同样需
要安静,不管是谁杀了谁,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因为他已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切当然都是他早已安排好的,他已计划了多年,他相信每。
一个细节,每一个行动,都精密准确如西洋自鸣钟内的机件。
就在他正准备躺下去歇一口气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他身后有人
用一种极诡秘的口气轻轻地对他说了句非常奇怪的话:
“完了!”这个人说:
“现在是不是已经快完了?”
班察巴那没有回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个
人来了,也知道来的是谁。
“是的。现在已经快完了。”他只淡淡他说;
“所有的事现在都已经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
来的这个人已经到了他身后,又问道:
“你想这些事会怎么样结束?”
“是一种很圆满的结束。”
班察巴那说:
“吕三这里的秘窟在地下,虽然有三个出口,可是我们如果能把
他三个出口都封死,那里就是个死地。”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附近三十里之内的人都可以听见一”
声震耳的爆炸,都可以看见一道浓烟从“达记”升起,接着的两声
爆炸来自另外两个不同的地方,然后又有两道浓烟升起。
班察巴那微笑:
“现在那里的三个出口都已被封死,那里的人绝没有一个人能活
着出来了,无论独孤痴和小方是谁胜谁负,都必将被活埋在地下。”
“是独孤痴和小方?吕三呢?”
“吕三不会在那里。”班察已那说:
“他一向认为只有我才是他的对手,也知道我绝不会到那里去,
他怎么会去。”
来的这个人叹了口气:
“你实在很了解他,比他自己想像中还要多得多。”
“现在卜鹰和波娃都已经死了,苏苏离开了吕三之后,已经是个
无足轻重的人,死活都不重要了。”
“阳光是我的新人,她会了解我,虽然她心里也会觉得我的手段
大过份,也会为卜鹰和小方悲伤,但是她一定会假装什么事都不知
道的。”
班察巴那说:“以后她说不定会嫁给我。”
“她一定会嫁给你。”来的这个人说;
“因为她也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只有嫁给你才是最聪
明的做法。”
他居然没有问吕三和齐小燕的下场,因为他就是吕三身边最亲
信的属下吕恭。
“这次三爷确实已将他属下的精锐大多数调集到这里,他这么做
有两种用意。”吕恭说:
“第一,他当然是要你相信他到了这里,要你将你属下的精锐也
调集到这里来;第二,他的属下本来都是江湖中的亡命徒,他从来
都没有真正信任过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所以
卫天鹏断臂之后,很快就失踪了,因为他已没有用。”
“我明白他的想法。”班察巴那道:
“留着这么样一批人在身边,就好像养着一批虎狼在身边一样,
随时都得提防着他们反咬一口,他养着他们只不过是要用来对付我
的,现在正好利用我来除去他们,让我们同归于尽,他就可高枕无
忧了。”
“你呢?”吕恭问:
“你的想法是不是也跟他一样,也想利用这次机会来除去一些你
觉得有问题的人。”
“是的。”班察巴那居然承认:
“我的想法也跟他一样,只不过比他好一点而已,因为我的身边
没有像你和沙平这样的人。”
“你也知道沙平的事?”
“我早就算准他会走的。”班察巴那说;
“这几年来他为自己留下的钱财,已经足够让他的灰孙子坐吃一
生,为什么还要替吕三卖命?”
吕恭忽然笑了笑:
“如果你真的认为沙平能走,你就错了,三爷也早就算准他做完
那件事之后就会走的,他在胡大麟他们的坟前喝的那三杯酒中,就
有一杯是必死无救的断肠毒酒。”
“你怎么会知道?难道是你在酒中下的毒?”
“当然是我。”吕恭也不否认:
“只有我才能做这种事,因为我只不过是个没有用的奴才而已,
我的武功在江湖中只能算是第八流的,随便什么人用一根手指头就
可以杀了我,直到现在为止,我私人的积蓄只有三百二十两银子,所
以从来也没有人怀疑过我。”
“但是现在你已经是个非常有钱的人了。”
班察巴那说:
“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将五十万两银子用你的名义分别存入了
你指定的那十八家钱庄,存折也已摆在你指定的地方。”
“我知道。”
“你答应我的事呢?”
吕恭反问:
“如果我告诉你吕三此刻在哪里,你有把握能杀他?”
“你也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班察巴那道:
“在这一战中,我的损失本来就比他少,何况我还有个最好的助
手。”
班察巴那微笑解释:
“齐小燕也是个聪明的女人,现在她的剑法已不比小方差。”
吕恭什么事都不再问了,从袖子里抽出个纸卷:
“这张图上标明的,就是三爷的根本重地,那条喀尔渡金鱼,就
是开启那地方秘密枢纽的钥匙。”
班察巴那接过纸卷,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问道:
“你为什么肯如此轻易就把这秘密交给我?难道你不怕我杀了
你?”
吕恭笑了笑:
“那十八个存折都已被我藏在一个绝对没有别人能找得到的地
方,那十八家钱庄都是只认存折不认人的,对你来说,五十万两银
子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你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到我的时候,你
要成大事,何苦杀我这么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走出了很远之后,吕恭忽然又回过头来问:
“你真的有把握能确定这件事绝对一定能这么样结束?”
班察巴那眼中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这件事我已经计划了很久,当然已经很有把握。”
他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吕恭看了很久:
“只不过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秘密?”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事。”班察巴那道:
“以后的事谁也没法于预测。”
吕恭也盯着他看了很久,眼中忽然露出种前所未有的尊敬之色。
“你说的对极了,”吕恭道:“我一定会把你这句话永远记在心
里。”
说完了这句活,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班察巴那果然没有阻拦,
只不过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他说:
“有时候我实在也很想做一个你这样的小人物,你的日子过得实
在比我们快活得多。”
班察巴那实在是人杰,说出的活实在对极了。
这世界上确实没有“绝对”的事,他的计划虽然精确周密,可
惜他毕竟还是人,还是无法将人类的思想和感情计算得完全准确。
尤其是小方和独孤痴这种人。
他们虽然“痴”,却不“蠢”,如果有人认为可以将他们像傀儡
般摆布,那个人就无疑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等到班察巴那眼看着他要做的每件事都几乎按照他的计划完成
时,忽然发现小方和独孤痴并没有死,而且已经出现在他面前的时
候,他才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多么可怕。
可是他并没有怨天尤人。
他临死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这是我自找的,我死而无怨。”
是自己做错的事,自己就要有勇气承担。既不必怨天尤人,也
不必推倭责任,就算错得没有别人想像中那么多,也不必学泼妇骂
街,乞丐告地状,到处去向人解释。
所以班察巴那还是不愧为人杰,不管他人是死是活,他至少还
没有做过丢人现眼、让人看不起的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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