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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oung (歪歪),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护花铃18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Oct 7 11:16:11 1998), 转信
-= 护花铃 =-
第一八章 诸神岛主
诸神岛主缓缓张开眼睛,只见面前的老人们,虽然既不呼喊,亦未动手,但双双眼
睛却已都露出了愤怒之色,他们埋藏了多年的愤怒与情感,此刻都从目光中宣泄,那眼
色是何等可怖,普通人若被这许多双眼睛望上一眼,也要心寒胆裂而死!
风漫天厉声道:“你本已半残半废,此刻又重受伤,你还有什么话说?”
诸神岛主缓缓道:“不错,我已受重伤,再无话说,只有让位了。”
他阴侧侧一笑,接道:“我非但让位,还要让出性命,只是你们应该让我先去料理
一下后事。”
老人们闭口不言,风漫天正待说话,却听龙布诗呻吟着道:“让他去!”
风漫天自然从命,“诸神岛主”目光望向那五个麻衣黄冠的执事老人,道:“你们
呢?”
执事老人对望一眼,一言不发,齐地转身远远走了开去。
诸神岛主惨然一笑,道:“好好,连你们也背弃我了……”
突听一声厉呼,五个金毛兽人,齐地纵身而起,扑向老人们之中,一个老人稍微大
意,竟被他们生生裂为两半,惨呼一声,血肉横飞!
其余的老人惊怒之下,展动身形,但见他们手掌一扬,便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风
响起,接着又是两声凄厉无比的惨呼,两个金毛兽人身躯凌空抛起一丈,“噗”地跌在
地上,跌得头断骨折!
诸神岛主大喝一声:“住手!”他直到此时此刻,喝声中仍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慑人
之力。
众人微一迟疑,果然齐齐住手,诸神岛主微一招手,剩下的三个兽人,一起跪了下
来,诸神岛主道:“你们为我拼命,可是还愿意跟着我?”
兽人们垂首称是,诸神岛主微微一笑,长叹道:“想不到你们虽然没有完全成为人
形,却有一颗人心,竟比他们还知道忠义两字。”
五个麻衣黄冠的执事老人,齐地垂下头去,诸神岛主朗声道:“好!抬我回去!”
三个金毛兽人抬起石床,走向山窟,诸神岛主道:“日落时便有回音!”
风漫天冷冷道:“怕你没有回音!”
诸神岛主冷笑一声,突地回头望了南宫平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一言未发,
逐渐远去。
龙布诗此时面色已越发难看,甚至连呼吸都已渐渐微弱。
南宫平见了他师傅的伤势,满心枪痛,突地长身而起,厉声道:“各位昔日俱是英
雄,怎地今日却变成了懦夫,各位若是肯早些动手,家师何至如此,他老人家为了要伤
那岛主,不借自己先挨一掌,各位见了,心中有何感想?”
众人木立当地,目光又变得黯然无光,南宫平仰天悲嘶道:“师傅呀师傅,你力不
能胜,也就罢了,何苦以身为饵……”
龙布诗缓缓张开眼来,凄然笑道:“平儿,坐下来,听为师说个故事!”
南宫平愕了一愕,不知他师傅此刻怎有心情来说故事,但终于还是长叹一声,缓缓
坐了下来。
此刻众人已被“不死神龙”的义勇所慑,人人俱是木然闭口,凝神倾听,微风芽林
,花香满地,四下一无声息。
只听龙布诗缓缓道:“亘古时森林中还无人迹,百兽相依,既无争战,亦无凶斗,
当真是舒适安乐的太平盛世……”
他面上也展露着一种幸福的憧憬,仿佛在期望这种日子的重新来临。
然后,他笑容突敛,接着道:“哪知这样的日子过未多久,森林中突然来了一只恶
兽,每天要吃一只野兽,百兽惊乱,但却不能抵挡,只有任那恶兽摧残,到后来百兽实
在无法忍受,便暗中集在一起,集会研讨。”但这些弱兽想尽办法,却也想不出一条可
以击倒恶兽的妙计,只有一只兔子,说他有杀死恶兽的方法。
“百兽半信半疑,那兔子也不多话,回到家里,以极强的毒汁,涂遍自己全身,然
而跑到那恶兽之处,以身进奉。那恶兽将它吃了,毒性立刻发作,翻滚着死了,森林重
又太平,但大家心里,却都为那侠义的兔子难受。你说那兔子的牺牲,是不值得的么?
”
他断续着说完了这个故事,四下更是寂无声息,南宫平垂下头去,泪珠簌然而落。
“不死神龙”龙布诗微微一笑,道:“我方才环视此岛,知道万难逃出,便决定学
那兔子,牺牲自己,换取大家的幸福。”方才那岛主一招‘赤手擒龙’,本是诱招,他
算定我必可避过,哪知我不避不闪,却把握住那一发千钧、稍纵即逝的时机,一招将他
击伤,平儿,为师虽也身受重伤,但你说这伤受得可值得么?
南宫平手抹泪痕,却见四下的老人,面上俱是恭敬钦慕之色,心中亦不知是难受,
抑或是得意。
风漫天道:“龙大侠,在下……在下……”他语气哽咽,无法继续,俯下身来,为
龙布诗查看伤势,又有许多老人,取来些丹药,龙布诗虽然自知伤势难愈,却俱都含笑
受了。
这些人虽然得到胜利,但胜利却来得这般凄苦,是以人人心中,俱都十分沉重。
虽然满地俱是美食,却无一人享用。
月色渐渐偏西,晚霞染红了西方的天畔,是日落的时分了。
一个金毛兽人飞步而来,手中捧着一方素笺,风漫天接来一看,双眉微皱,朗声念
道:“余已决心让位,有意逐鹿岛主之位者,可随使者前来,公议岛主之位属谁。”
龙布诗此刻已被抬在一张铺满鲜花的床上,南宫平默坐在一旁,风漫天朗声念完,
已走了过来。他此刻满心难受,只望龙布诗能伤愈而已,至于谁去继那岛主之位,他根
本没有放在心上。
金毛兽人等了许久,老人群中,才走出几个人来,那五个麻衣黄冠的执事老人,又
是互望一眼,也一起自林中走出。
风漫天突地大喝一声,道:“无论谁做岛主,都莫要忘了龙大侠今日的牺牲,否则
我风漫天便和他拼了!”
龙布诗缓缓道:“你原该去的……”
风漫天道:“经过这次事后,那岛主之位,只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此后凡事俱得公
决,才不负龙大侠这番苦心!”
龙布诗微微一笑,只见那金毛兽人大步前行,后面无言地跟着一群老人。这些人里
,有的是想去继那岛主之位,有的是想去一观动静,还有一些老人,神情已近于疯痴,
还忘不了他们在山中所研究之事,是以便也跟着去了。
夜色渐深,方自过了半晌,突地一阵“轰隆”之声,自山窟那边响起,却如雷鸣一
般,刹那间便又寂绝。
但风漫天以及剩下的老人们一听这阵响声,面色齐地大变,风漫天惊呼一声:“不
好……!”一跃而起。
南宫平惊问道:“什么事?”
风漫天却已与那些老人一起飞身向响声发作之处掠去。
龙布诗道:“平儿,你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故。”
南宫平应了,如飞赶了过去,他身法之轻快,比昔日已不知胜过多少,刹那间便又
到了那一片山壁前面,只见山窟的秘门紧闭,风漫天和一群老人满面惊惶,立在山壁之
前,一个个呆如木鸡,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南宫平愕然问道:“怎地了?”
风漫天以手扯须并顿着他新砍的木杖,恨声:“该死该死,我竟忘了这一关,想不
到那厮心肠竟这般狠毒……”
南宫平见了他大失常态,心里也不觉甚是惶乱,又追问了一句,风漫天长叹一声,
道:“这山窟本是前人乱世中避难之地,出入口处,也与宋末时那些死人墓一般,有一
方断龙之石。此刻那岛主已放下断龙之石,出入通路,便完全封死,那些入了窟的朋友
,势必也要随他一起活活闭死在这山窟之内了。我本已看出他失去岛主位后,已有必死
之心,却想不到此人竟如此疯狂残酷,临死之际,还要拉上这许多殉葬之人!”
南宫平唏嘘半晌,想到那许多人在山窟中的绝望等死之情,心下不禁大是侧然,垂
首道:“不知是否还有方法援救他们?”
风漫天摇头道:“断龙石一落,神仙也难出入,不但再也无法去救他们,便是我们
的情况……唉!”
南宫平大谅问道:“怎地?风漫天道:“这岛上所有盐米日用之物,俱在山窟之内
,岛上虽有飞禽走兽,但数量极是稀少,否则我也不必自中原将野兽带来,此后……”
他苦笑一下:“我们只怕唯有以树皮草根充饥了!”
众人心情沉重,缓缓走了回去,南宫平心头一动,说道:“此岛既已无法居留,大
家不如一起设法回去。”
风漫天道:“万里远洋,莫说不能插翅飞渡,便是勉强造些木笺小舟,又怎能禁得
起巨浪冲激。”
南宫平道:“前辈你上次岂非也是自此岛渡至中原的,这次难道就……”
风漫天长叹道:“岛上本有十艘以万年铁木制成的‘接引舟’,巨浪所不能毁,以
我等这样的武功,本可借以飞渡,但……唉!那,接引之舟此刻已只剩下三艘,而剩下
的三艘,也俱都在山窟之内!”
胜利的果实还未尝到,岛上便已密布起重重愁云。
在焦虑中过了三五日,龙布诗的伤势虽稍有起色,但仍极沉重,众人想尽了方法,
甚至不惜耗费真气,为他诊治,但那诸神岛主的掌力,委实惊人,若非龙布诗这种由许
多次死里逃生而磨练出的坚强意志,钢筋铁骨,只怕早已丧身在他这一掌之下!
岛上幸好还有一道流泉,可供众人饮用,但众人的心境,却似在沙漠中一般枯苦。
龙布诗若是睡了,南宫平便与那些老人谈论些武功,他胸中藏有无数本妙绝天下的武功
秘籍,再得到这种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指点,进境更是惊人,但有时他想起自己一生或
将终老此乡,即使学成盖世武功,又有何用?
一念至此,不禁更为之唏嘘感叹,悲从中来。
过了数日,天气更是闷热,南宫平手里拿着柄纸扇,正为龙布诗驱着蚊蝇,龙布诗
叹道:“平儿,苦了你了。”
南宫平黯然笑道:“苦的是你老人家,师傅,我真想不到你老人家怎会自华山之巅
,到了这里?”
龙布诗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真是话长,那日,为师上了华山之巅,见到叶秋
白她竟然未死,心里亦不知是惊是喜,一路上她弄了那些伎俩想来愚弄于我,我本是一
时赌气,见了她之面,见到她那般憔悴,心里的闷气,早已无影无踪。”
南宫平暗叹忖道:“师傅虽是一世英雄,却也未免多情,而我对吟雪……唉!”
龙布诗接道:“在那刹那之间,我呆立在她面前,也不知要说什么,哪知……”
话声未了,突听远处一阵大乱惊呼之声,此起彼落。
龙布诗变色道:“什么事?”
南宫平道:“徒儿去看。”拧身掠出了那小小的木屋,只见林中人影闪动,往来甚
急!
又听风漫天厉声道:“四下查看,我守在这里!”
南宫平循声奔去,到了那一道流水之边,只见道旁倒卧着四具尸身,风漫天手拄木
杖,面色铁青,卓立在尸身之旁。南宫平大惊之下,脱口问道:“他们怎会死了,难道
那……”
风漫天沉声道:“你看!”
南宫平俯身望去,赫然见到那四具尸身,竞已变得通体乌黑,有如腐肉一般,奇臭
难闻。他们身上井无伤痕,但四肢痉挛,面容扭曲,竞似中了剧毒的模样。南宫平骇然
道:“莫非水中有毒!”
风漫天方待答话,已有一个老人如飞奔来,手里拿着一只银碗,往溪中勺了半碗溪
水,银碗立即变为乌黑!
南宫平大惊道:“水中果真有毒!”
风漫天木立当地,有如死了一般,这岛上唯一的水源若已有毒,那么众人当真是不
堪设想!
三人一起呆在当地,只听流水之声,潺潺不绝。
南宫平突地大喝一声:“不要紧,这条溪水,乃是话水,他即使在源头下毒,毒水
也有流尽之时,只要在溪头轮流看守,我们便不至渴死!”
风漫天精神一振,应道:“立时便去!”
此刻已有许多老人四下寻找过了,却空手而回,当下便有两人,奔去源头看守。
风漫天叹道:“幸好此溪乃是活水!可算不幸中之大幸,但此事并未结束,我们若
不找出那下毒之人,此后便永无宁日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猜不出这下毒之人究竟是谁。
南宫平目光一转,面色突又大变,脱口惊呼道:“你看!”
众人目光,随着他手指望去,只见那边树林之中,赫然竟有一股浓烟冲起,浓烟中
夹杂着火苗,一阵风吹过,火势立刻大盛!
风漫天惶然失色,大呼道:“果林失火!”
呼声未了,他人已冲出三丈开外,南宫平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并肩飞驰,南宫平满
心惊惶,也未发觉自己的武功怎已变得和风漫天相去无几,一霎时便已到了那着火的树
林边)赤红的火焰,在浓烟中飞舞,众人立在林旁,火焰却已几乎逼上了他们的眉睫!
风助火威,火势更盛,长约里许的果林,刹那间便已变为一片火海,这果林此刻已
是等于是他们日后的粮食来源,但此刻却都已变为焦木!
风漫天呆了半晌,仰天悲嘶道:“苍天呀!苍天……”
两个长髯老人,本自失神地站在他身旁,此刻突地仰天大笑道:“烧得好,烧得痛
快……”一面大笑,一面竟在地上狂舞起来,原来这两人久过平凡生活,骤逢巨变,竟
急得疯了!
风漫天咬一咬牙,双手疾伸,点住了他两人的穴道,哪知这边笑声方住,火林中竟
响起几声凄厉的惨呼,一响而绝。
接着,两条人影,闪电般自火焰中窜出,赫然竟是方才寻查未归的老人,满身俱已
着火,须发更早已燃起。
当先一人,立刻和身扑在地上,连滚数滚,南宫平身形一闪,这人便已自他身旁滚
过,远远滚到一丈开外,滚灭了满身火焰,方自翻身掠起,戳指林内,道:“他……他
……”一言未了,突又跌倒!
南宫平急问:“是谁?”掠前一看,只见此人满身衣衫肌肤,俱已被烧得有如焦炭
一般,虽仗着深湛的内功,挣扎至今,但此刻却已气绝身死。南宫平无暇再顾,急地旋
身,只见另一人仰天卧在地上,身上火焰,犹在燃烧,但人却早已身死!
风漫天面色焦急沉重,顿足道:“谁?是谁?”突地回转身子,目光直视着南宫平
,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会是她么?”
南宫平茫然道:“谁?”
风漫天道:“梅吟雪!她不但对岛上之人,都已深恶痛绝,便是对你,亦怀恨在心
,像她这样的人,性情那般高做倔强,对你用情又那般深厚,再加以她的智力与武功,
说不定……”突地顿住语声,不住咳嗽道:“但愿我猜错了。”
南宫平木立当地,动弹不得,风漫天虽然怕他心里难受,没有再说下去,但他却已
想到,此事大有可能。
风漫天长叹数声,突又变色道:“快些回去,莫被敌人再坏了那边的房舍!”
话声未了,众人已一起闪电般向来路奔回,一路上南宫平只觉自己心房跳动,仿佛
有什么不祥之兆,心下更是着急。
奔行一段,放眼望去,房舍仍是无恙,他心情稍定,大声唤道:“师傅……师傅…
…”如飞掠到龙布诗养病的竹屋前,探首一望,面色立变,身于摇了两摇,“噗”地坐
到地上,嘶声叫道:“师傅……师傅……”竹屋中的“不死神龙”龙布诗,竞已赫然不
知去向!
风漫天等人,亦是面色大变,顿足惊呼,风中带来一阵火焰的焦的,火焰的燃烧声
,有如蚕食桑叶一般,“哗剥”作响。
风漫大沉声道:“龙大侠失踪,大家俱都有寻找之责,一半人留守此间,一半人随
我……”
只听一人冷冷截口道:“你是什么东西!”五个发髻零乱的长髯老人,并肩而出,
一排走到风漫天面前。为首一人接口道:“这岛上本是一片平和,人人都能安度天年,
自从你回来之后,便弄得天下大乱,你早该自杀以谢众人,还有什么资格在此发号施令
!”
风漫天变色道:“你们难道愿意!幽灵死尸般被那疯狂的魔王控制?”
长髯老人冷冷道:“纵是那样,也比此刻眼看就要饿死渴死好得多了。”一面说话
,一面向风漫天缓步走了过来。
风漫天厉声道:“你要怎样?”
长髯老人道:“杀了你!”轻飘飘一掌击向风漫天前胸!
风漫天道:“不知好歹,自甘为奴,早知你们俱是这样的人,我又何苦多事。”
说话之间,掌杖齐施,攻出七招,脚步丝毫未动,那老人招式虽奇诡,但内力却毫
不强劲,七招之内,便已被风漫天攻退,原来他本在山窟中苦修丹炉黄老之术,烧铅炼
汞,妄想能炼得金丹,以成大道,哪知他炼出的金丹服下去后,不但不能成仙,反而摧
毁了他的内功!
另四个老人目光一转,齐地挥掌攻了上来,竟将风漫天围在中间,十掌连发,招式
有如海浪一般,澎湃而来,连绵不绝。
风漫天武功虽高,却也抵挡不住,刹那间便已险象环生!
人群中突地响起一声轻叱,一个老人,飞掠而出,挥掌急攻,大声道:“宁可自由
而死,不愿奴役而生,风兄,我来助你!”
有些人本已跃跃欲动,听到这句喝声,立刻振臂而起。
另一老人冷冷道:“好死不如歹活,老夫还未活够哩!”
于是又是许多人加入重围,与风漫天为敌,立刻间这许多俱曾光耀江湖一时的武林
高手,竟成了混战之局,但见掌影如山,掌风往来冲激,有如闷雷一般,隆隆作响!
突听一声大喝:“住手!”接着又有两人叱道:“住手!住手!”三个白发老人,
手里横抱着三具尸首,自外面飞步而来!
当先一人大声道:“方才又有三位朋友,被人暗算在乱草之间,满身紫涨而死,岛
上险象环生,大家同心协力,还未见能度过难关,若再自相残杀,便当真要死无其所了
!”
众人一起住手,面面相觑,目光中虽仍有愤恨之色,但果然绝无一人再启战端。
突听南宫平朗声道:“天无绝人之路,此处上有青天,下有活土,以我众人之能,
难道还会饿死在这里?”
风漫天道:“正是,只要找出那纵火放毒的罪魁祸首,此后再能同心协力,共谋生
机,何难将荒山变为乐园。”
这几句话一句接着一句,说得俱是义正词严,掷地成声!
众人哪还有反驳,当下果然依了风漫天之意,留下一半看守,另一半四下分散,一
面去探查敌踪,一面去寻找龙布诗的下落。
南宫平满胸悲痛,满心焦急,虽然担心的是他师傅的生死凶吉,却更怕这暗中的敌
人便是梅吟雪,如若真是梅吟雪做出此事,那么又叫这恩怨分明的侠义男儿如何自已!
只因梅吟雪对他虽然恩情并重,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仍不能将梅吟雪饶恕。
海涛拍岸,海风刮耳,南宫平行走在海边峥嵘的岸石间,那内中不知埋葬了多少武
林英雄的黑屋,便矗立在他眼前!
他缅怀着这些一代之雄的雄风豪迹,满心热血如沸,他用尽目力,遥视海面,海面
上绝无船影。海面上若无船只,梅吟雪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梅吟雪并未做出此事,那么
这暗中的敌人又是谁呢?
他并无搜寻的方向,目光茫然四望,突地!他瞥见一只草鞋,遗留在乱石间,鞋头
向东,鞋跟朝南,草鞋上有一滴血迹,滴落在草鞋的尖端。南宫平心念一动:“这难道
是师傅他老人家自下来的!”当下再不迟疑,循着鞋尖所指的方向掠去!
约莫七八丈开外果然又有一只草鞋,鞋尖却斜斜指向偏西。
南宫平身形一折,追寻而去,只见一片黑色的崖岩,横亘在海边,山壁如削,下面
便是滔滔的海水,他依稀估量,这片崖岩,仿佛便是已被断龙石封死的山窟所在,他用
心探查了一遍,这片崖岩果然生似一片浑成,其中绝无通道。
夕阳西下,晚霞光照着海面,他无奈地在一方山石上坐了下来,突听一阵轻微的人
语,自削壁下的海面上隐隐传来,赫然竟仿佛是那岛主的语声:“龙布诗脚上本有草鞋
,此刻却是双足全赤,这其中必有古怪!”
语声乍起,南宫平便已闪身躲在一片山石之后。语声未住,削崖边果已露出了那诸
神岛主宽阔的前额和蓬乱的头发!
南宫平凝息静气,只见诸神岛主伏在一个金毛兽人的背上,自削崖下飞身而上,那
金毛兽人健步如飞,身形数闪,便已转入山岩之内。
南宫平毫不迟疑,立刻跃到他们上来之处,凝目一看,纵身而下,他此刻轻功已大
非昔比,只要崖身有些许突出之处,他便可借以落足,转瞬间便已直落而下,只见一片
汪洋,辽阔万里,雪浪如山,生于足底,哪有存身之处?
他微一迟疑,面向山壁,再次攀上,目光四下搜索,突地发现崖壁上蔓生着一块藤
罗,风吹藤罗,飕飕作响,不问可知,这藤罗之间必定有一处神秘的人口。
他掌上满蕴真力,拨分藤罗,枯枝纷纷分开,山壁上果然露出隙口,南宫平腾身而
入,隙口的窟道,也仅可蛇身而行。
南宫平手足并用,前行了十数丈,地势忽宽,前面却是一个无人的洞窟,钟乳如林
,五光十色,仿佛已至止境。南宫平心头一怔:“师傅怎会不在这里!”逡巡了半晌,
突然奋身一跃,跃至角落,只见两只倒悬着的石乳之间,果然又有隙口,却被一面极厚
的木墙所堵。南宫平举手一击,这面木墙,竟是坚如铁石,纹风不动。
他暗调一口真气,方待全力一掌击出,忽听顶上“咯”的一响,两只钟乳,缓缓升
上,钟乳后闪电般跃出两条人影,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呼”地两掌,击向南宫平左
右两肋,赫然竟是两个金毛兽人!
南宫平大喝一声,拧身错步,掌势横扫,他掌上本已满凝真力,只听“砰”地一声
,右面一人,立刻被他击飞一丈,撞上石壁,口喷鲜血而死!
左面一人怪吼一声,左掌右拳,攻出三招,力道强劲,招式奇诡,举手投足间,更
有一种疯狂的兽意,竟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南宫平倒退三步,心头暗暗吃惊,哪知三
招过后,这兽人招式突地一顿,怪吼一声,和身扑上!
南宫平只见他双臂大张,空门尽露,哪里还是方才那般奇诡的招式,但南宫平却生
怕他这一招之中,另藏精炒的后着,左掌一引,右掌斜斜劈去,亦是诱敌之招,却见那
金毛兽人竞不知闪避变化。南宫平心头一动:“莫非他只学会三招!”掌势再不迟疑,
并撞而出,那兽人双臂还未合拢,已被南宫平双掌击在胸前,“砰”然一声如中木石!
只见他身予摇了两摇,目中激厉着野兽般的光芒,竞仍立不倒,但满口森森白齿之
间,却沁出了一丝丝鲜血!
古洞阴森,光线阴黯,南宫平只见这兽人竟又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了过来,神情有如
恶魔一般,心头也不禁微微发寒,全力一掌击出。
他方才那一掌是何等力道,这兽人着着实实中了一掌,竞仍未死,他却不知道这兽
人腑脏早已寸寸断裂,只是仗着天生的一种凶悍之气,延续至今,那能再禁得住一掌,
掌势未至,那凌厉的掌风,已将他身子击飞,喷出一口鲜血,立时身死!
南宫平松了口气,定神望去,这才发现,方才堵住隙口的木壁,竟是一艘木艇,木
艇直立,船底便有如木壁一般。他心念一闪,便已知道这木艇必定就是风漫天口中所说
那铁木所制的接引之舟,心头不禁大喜,箭步掠人。进去便是一方石室,室中满堆着包
裹水缸,角落里一张石床上,仰天卧着一人,胸膛不住起伏,仿佛熟睡未醒,却正是“
不死神龙”龙布诗!
南宫平大喜唤道:“师傅……”
唤声未了,突听身后冷笑一声,道:“你也来了,好极好权!”
南宫平心头一震,霍然转身,诸神岛主掌中握着两支竹杖,伏在最后一个金毛兽人
的身上,不知何时赶了回来。
阴暗的光线中,这老人一双眼睛却亮如明灯,目中竟也充满了疯狂的兽意,神情间
更显示着疯狂与不安,哪里还像是南宫平初次见到时那镇静、睿智而情感麻木的老人。
南宫平知道这岛主幽居数十年,本已有些疯狂,失势的刺激,更使得他潜伏着的疯
狂全都爆发出来,是以他才会做出这些疯狂和几乎灭绝人性之事。刹那间南宫平心头既
是惊惶,又是愤怒,怒叱一声,厉声道,“那纵火、下毒、杀人之事,全是你做出的么
?”
诸神岛主哈哈笑道:“除了老夫还有谁人,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那些人既背叛了
老夫,老夫就要叫他们死尽灭绝!”
疯狂的笑声,疯狂的语声,说到“死尽灭绝”四字,他目中的光芒,更有如毒蛇一
般!
南宫平心头一震,缓缓退到龙布诗所卧的石床边,他每退一步,那金毛兽人便逼近
一步,南宫平剑眉一轩,突地奋身扑上。
金毛兽人脚步一缩,退到木艇旁,诸神岛主道:“你也敢与我动手么?”
南宫平厉声道:“不但要与你动手,还要将你除去!”双掌飞扬,幻起一片掌影。
诸神岛主大笑道:“好!”掌中竹杖轻划,便已划入南宫平掌影之中。
南宫平奋起精神,全心全意地施出招式,虽以他自幼所习的神龙掌式为主,其中却
夹杂着各门各派的武功精华,掌式之变化,飞灵空幻,当真有如天花缭绕,令人目不暇
接。
诸神岛主笑道:“南宫家中,果然都是聪明男儿,老夫给了你几本死书,不想你便
已可施出这般活招来。”竹杖一挑,连破七招!
那金毛兽人身形已十分巨大,他伏在兽人身上,更显得高高在上,十数招一过,南
宫平心念一闪,掌招不攻诸神岛主,反而向兽人攻出。那兽人双手后托着诸神岛主背臀
,空自怒吼连连,却无法还手,南宫平三招方出,他已退到了外面的石窟。
南宫平精神一振,掌式更见凌厉,曲时侧掌,一招“贯日长虹”,斜斜划去,这一
招本是峨嵋掌法中的妙着,哪知他招式方出,前面已被一片杖影封住。
诸神岛主道:“你连攻十五招,此刻轮到老夫了。”语声未了,那两条竹杖,已带
着满天劲风,山岳般压了下来。
他竹杖由守化攻,南宫平只听竹杖丝丝划风之声,在他耳侧往来纵横,面前更满是
青竹杖影,突地漫无风声,变作了一缕锐风,直点南宫平双眉之间。
南宫平心头一懔,后退七步,背后己是石壁,竹杖如形影跟踪而来,南宫平脚步一
滑,贴着石壁,滑开数步,只听“叮”地一声,那轻轻一条竹杖,竟将坚如金铁的石壁
,划开一条裂口,碎石纷飞,雨点般扫向南宫平的面目。
南宫平大惊之下,随手抄起了一具兽人的尸身,挡了过去!
“砰”的一声,碎石击上了尸体,那尸身血液尚未凝固,被力道如此强猛的碎石一
击,鲜血立刻激射而出,竟溅得那金毛兽人一头一脸。
血腥之气,突地激发了这金毛兽人体内潜伏的凶残兽性!
只见它突地厉吼一声,一把抓住了那具尸身,双臂一分,生生将尸身裂为两半,抓
出腑脏,放到口中,大嚼起来!
诸神岛主再也无法伏在这兽人背上,连声厉叱道:“放下,放下……”那兽人竟也
不再听命于他。诸神岛主长叹一声,喃喃道:“野兽终归还是野兽。”举杖一点,点中
了这兽人的穴道,凌空跃了下来,他双腿似乎完全瘫软,不能用力,只有以竹杖点地。
但是他身形方自站稳,南宫平已扑了上来,诸神岛主掌中两条竹杖,轮流点地,身
形飞跃,换了两招,突然全力一杖扫来,南宫平难挡锐锋,闪身避过,眼前一花,诸神
岛主已飞身掠人石室!
南宫平惊唤一声,随声而入,只见诸神岛主坐在石床上,掌中竹杖的尖端,紧抵着
龙布诗的咽喉,冷冷道:“你还要你师傅的命么?”
南宫平心头一震,呆在地上,不敢再进一步!
诸神岛主缓缓道:“他已被我点了睡穴,动弹不得,此刻我举手之劳,便可将他杀
死,除非……”
南宫平大声道:“除非怎样?”
诸神岛主道:“除非你乖乖地依照老夫的命令行事。”
南宫平怒骂道:“想不到你这样的身份,还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诸神岛主大笑道:“老夫久已年老成精,再也不会中你激将之计,你若不听话,也
只得由你,但你师傅的性命,便要送在你的手上!”
南宫平呆了半晌,长叹道:“你要我怎样?”
诸神岛主面色一沉,道:“我座下侍者,全已被你害死,你自然要代他们服些劳役
,限你一个时辰之内,将这大艇运至洞口,再将这洞中之物,全部运到艇上。你若延误
一刻,或是妄想报讯于人,哼哼,后果如何,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南宫平大惊道:“你要离开此地?”
诸神岛主道:“不错,这岛上已成一片荒原,老夫难道也要像野人般留在这里,只
可惜老夫的计划未能全部完成,但是……”他仰天狂笑道:“那些人虽然未死,活着的
日于却也够他们受的!”
南宫平惊怒交集,木立当地,诸神岛主道:“但是你大可放心,老夫不但要将你师
徒两人一起带走,或许还要将老夫数十年苦心研究的医术传授给你。你且瞑目试想一下
,你手上若能掌握别人的生命,随意移殖别人的身体器官,那么是什么滋味!”
南宫平仍是动也不动,怒道:“谁要你……”
诸神岛主掌中竹杖轻轻向前一送,厉叱道:“还不动手!”
南宫平暗叹一声,他宁可受到再大的屈辱,却也不愿他师傅的性命受到伤害。
那木艇不但体积庞大,而且甚是沉重,南宫平费尽气力,才将所有东西全都运到洞
口,洞口外便是万丈汪洋,原来这里另有一条通路,斜斜通下,直达海面。
等待他一切办妥,早已精疲力竭,满头大汗。
诸神岛主阴森森笑道:“做得好!现在你乖乖在洞口,不得妄动!”
南宫平无可奈何,只得应了,在洞口等了半晌,只见那诸神岛主肩上驮着龙布诗的
身子,以竹杖点地而来,一面喝道:“将木艇推下海面,你自己后退三步!”
南宫平奋力推下了木艇,只听“嗖”地一声,诸神岛主已飞身上了木艇,喝道:“
你也上来!”
南宫平若不上去,他师傅却已身在艇中,当下他只得咬紧牙关,跃上木艇,诸神岛
主竹杖一点,木艇便远远荡开。
他竹杖在水中轻轻划动几下,便已离岸甚远,海涛如山,船只摇荡,诸神岛主面上
的神色,突地变得十分黯然,沉声道:“拿起船上木桨,用力划船,老夫在这里为你掌
稳了舵!”
南宫平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缓缓道:“我本不愿留在此岛,但你已花了数十年心
血在此岛上,如今舍得离开么?”
诸神岛主冷冷道:“舍不得!”
南宫平心头一喜,脱口道:“既然不舍,不如归去!”
诸神岛主道:“虽然不舍,也要走的。”
南宫平又何尝不想离开此岛,他不舍的只是此刻还留在岛上的朋友,当下只得暗叹
一声,划动木桨。只见那诸神之岛,越来越小,到后来只剩下那栋黑色屋字的屋顶,到
后来连屋顶也隐没在海天深处。
诸神岛主竹杖仍然不离龙布诗的咽喉,但眼帘深垂,仿佛已睡着了。
南宫平心头一动,悄俏抬起掌中的木桨,当头向诸神岛主抡去!
哪知他手掌一动,诸神岛主便已霍然张开眼来,南宫平奋力抛下木桨,大怒道:“
你到底要将我师徒两人怎样?”
诸神岛主冷冷笑道:“我要你在一年之内,学会我的医术,然后再以我移形之术,
将我这两条残废的腿治好!”
南宫平怒道:“谁要学你那疯狂的医术!”
诸神岛主道:“不学也得学,要知这本非请求,而是命令,你若不学,哼哼!你师
傅的两腿,也要终身和我一样了!”
南宫平惊问:“什么!难道你……”
诸神岛主道:“不错,我早以绝重的手法,将他双腿点为残废,你若想要将他医好
,使得先学会我的医术,先将我双腿洽好。”
南宫平大喝道:“我与你拼了!”方待奋身而起,只见诸神岛主掌中竹杖一点,冷
冷道:“你敢妄动一动么?”
南宫平黯然长叹一声,垂首坐了下去,道:“你……你为何要这样做法!……”
诸神岛主道:“只因老夫自己虽有移形换体之能,但自己却无法替自己施行这移形
换体之术。”
南宫平道:“岛上数十百人,你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诸神岛主微笑一下,缓缓道:“这其中自有原因,但此刻却不能告诉于你!”
南宫平见到他面上的笑容甚是古怪,似乎在此事之中,又隐藏着一些秘密,一时之
间,心间不觉大是疑惑,举起双桨,奋力向前划去!
也不知划了多远,他只觉掌心发热,心头思绪却渐渐平静,不时思索着脱身之计。
夜已颇深,星光映入海面,这一叶孤舟,飘荡在漆黑而辽阔的海面上,显得是那么
寂寞而孤凄。
诸神岛主仰视星群,借以辨别着方向,在这凄凉的海面上,他目中的疯狂之色,也
已渐渐变为沉重的忧郁,仿佛心中也藏着许多心事。
突地,海风渐劲,一阵狂风,吹来了一片乌云,掩住了天畔的十数点星光。
诸神岛主目光望处,面色大变,脱口呼道:“不好——”南宫平道:“怎样了!”
他实在不愿再听到这“不好”两字!
诸神岛主沉声道:“刹那之间,暴风立至!”语声未了,那片乌云,已扩大了数十
百倍,转眼间竟将满天星光,一起淹没。
海风更劲,风中又夹杂了豆大的雨点,海浪也如山涌起,若换了普通的木船,立刻
便是覆舟之祸。
诸神岛主微一迟疑,随手拍开了龙布诗的穴道,将他扶了起来,龙布诗吐出一口长
气。
南宫平大声唤道:“师傅,你老人家无恙么……”
龙布诗目光四扫一眼,惊怒交集,厉声道:“老夫怎地到了这里?”
诸神岛主沉声道:“此刻不是说话之时,此舟虽非凡木所制,但也禁不得这大的风
浪,看这暴风来势,却仿佛是龙卷之风,你我只有施展‘千斤坠’的身法,压住此船!
……”
就在他说这几句话的工夫,狂风暴雨,已漫天而来,四面的海浪,如山涌起,这小
小一叶孤舟,便有如弹丸一般随浪抛起。
南宫平等三人大喝一声,同施内力,镇压着船只,那惊涛骇浪,一个接着一个打上
木艇,四下更是一片漆黑,南宫平更是满身水湿,他寻着了一只铁捅,倒出艇中的海水
,但海浪滔天,艇中海水,仍是有增无减!
情势的危急惊险,使得他们三人已抛去彼此间的私仇与成见,同心合力,来与风浪
搏斗。
但这却是一场艰苦已极的战争,只因风浪越来越大,这木舶虽非凡品,他们三人虽
有一身卓绝的武功,但看来仍是凶多吉少。
海风呼啸,再加以暴雨声、海浪声,混成一种惊心动魄的乐章,弥漫了天地,比战
场上千军万马的杀伐之声,还要令人心悸。
诸神岛主勉强睁开眼睛,大声呼喊道:“龙布诗、南宫平,我将你两人带来海上,
你两人心里可在怨我?”
龙布诗、南宫平面色凝重,闭口不语。
诸神岛主突然长叹一声,道:“人力到底难与天争,我本想将这秘密一直隐藏下去
,但此刻你我已是生死俄顷,随时都有舟毁人亡之祸,我也等不及了!”
龙布诗、南宫平心头齐地一怔,同时脱口道:“什么秘密?”
诸神岛主双手紧抓住船檐,手扶着船身,大声道:“你两人可知道我是谁么?”
南宫平呆了一呆,真力一懈,海浪立刻将木艇凌空抛上。
龙布诗牙关紧咬,身子一沉,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诸神岛主仰天大喊道:“南宫平,我便是你的伯父,龙布诗,我便是毁了你一生幸
福的人!”
南宫平心头蓦地一震,许多件横直在心中的疑团,恍然而解!
难怪他对我与众不同,难怪他一定要我传习他的医术!
他离家之时,杀了妻儿,心头自是十分悲哀沉痛,数十年寂寞忧伤的日子,更使得
他心里的沉痛悲哀,变作了疯狂,是以他才会做出那种疯狂残酷之事!但是他又怎样会
毁去龙布诗一生的幸福?
一时之间,南宫平心头亦不知是悲愤,是怜悯,是惊讶,抑或是愤怒!
只见龙布诗身子一震,面色大变,惊呼道:“你!你便是南宫永乐,你……你……
你就是使得叶秋白恨我一生的——那青衫蒙面人!”
“诸神岛主”南宫永乐拼命抵抗着狂风海浪,他心中的思潮,也正如狂风海浪一般
,汹涌起伏。
他嘶声说道:“不错,南宫永乐便是那青衫蒙面人,四十余年前,那时我初见叶秋
白之面,便已深深爱上了她,竟忘了我已有了妻子,更忘了我即将要远离人间,来忍受
这愁煞人的孤独寂寞。”
“但那时你和叶秋白在江湖中已有璧人之称,我又妒又恨,便全心全意地去破坏你
们。那些江湖中人,自然不会有人猜出是我做的,只因江湖中谁也不知道‘南宫世家’
的大公子会有一身惊人的武功。”你与叶秋白反目成仇之时,也正是我离家远赴海外之
时,我内心愁苦,不可发泄,决心与人间完全隔离,便狠心杀了妻儿。“一阵狂风刮过
,他最后这句话便与震耳的海涛声一起发出。南宫平只觉一阵寒意,直上心头。龙布诗
恨声道:“你虽隔绝了人间,却害得我好苦!”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便要举掌击去
!
南宫永乐大喝道:“且慢,你纵要动手,等我把话说完了不迟!”
他脸上一片水湿,亦不知是海浪抑或是泪珠,嘶声接口道:“但我到了岛上,却仍
无法忘记人间之事,更无法忘记你们。日子过得越久,往事却更鲜明,叶秋白在我脑海
中的印象,更令我永生难以忘却。”
龙布诗厉叱一声,南宫永乐道:“幸好南宫世家中人,世世代代俱是诸神岛主……
”
南宫平心头一震,忍不住截口道:“你……你说什么?”
南宫永乐道:“这诸神之岛,本是‘南宫世家’所创,我‘南宫世家’每代长子前
来,便是要接传岛主之位,这始终是武林中最大的秘密,是以连你都不知道。你初来时
我说另有任务给你,便是要待我百年之后,令你传我之位,你于今可知道了么?”
这许多大大的惊骇,已使得南宫平心头变得麻麻木木,只觉眼前一片茫然,什么也
看不到了!
龙布诗凄厉地狂笑一声,道:“你接了岛主之位,仍不放过我们,又令人到中原武
林,来寻访我们的踪迹,终于在华山之巅寻着了我们,乘我心神慌乱之间,立下毒手,
点了我的穴道,将我送到此间,苦苦折磨……”
南宫水乐道:“我何时苦苦折磨过你,你撒下那弥天大谎,说要在风露中提取食物
,我也装作信了。我要你来,只是……只是……唉!只是不愿你在中原和叶秋白终日相
见,我却孤独寂寞地生活在这小岛上,看不到她的影子!”
龙布诗厉喝一声:“我且问你,你将叶秋白藏到哪里去了?”
南宫永乐木然呆了半晌,缓缓道:“叶秋白……她……她已堕下华山之巅,连尸骨
都无法寻觅,我受了刺激之后,才会大失常态……”海涛风雨,使得他语声断续不清。
龙布诗大喝道:“你说什么?”
南宫永乐嘶声道:“她已死了!”
龙布诗身子一震,喃喃道:“死了……真的死了……”突地厉吼一声,手掌一撑船
舷,和身扑了上去,一掌拍向南宫永乐头顶。
南宫永乐一把接过了他的手掌,惨然狂笑道:“好好,你我数十年的仇恨,今日解
决了也好!”只听一阵砰砰之声,两人已换了七掌。
木艇一失平衡之势,立刻随浪抛起,海浪如山压下,船上的包裹,俱都跃落到了海
中。
南宫乎双手紧抓船舷,嘶声呼道:“师傅!……伯父,住手……住手!……”
但这两个老人,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呼声,两人双腿俱都不能动弹,四掌却纠缠在一
起,目光之中,更充满了火焰般的光芒。
南宫平又惊又怖,心胸欲裂,他既不能帮他师傅去杀死伯父,亦不能帮他伯父杀死
师傅,海面狂风暴雨,他当真是呼地不应呼天不灵。
突听龙布诗、南宫永乐齐地大喝一声,接着,一个海浪抛起!
木艇一侧,南宫平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便已落入海中!
接连几个海浪打来,打得他再也不能挣扎,心中惨然一叹:“别了”!许多亲人的
身影,一起在他脑海中闪过,他人已沉人海水,半昏半醒之间,只觉掌上触着一物,他
也不分辨那是什么,下意识地反手一把抓住,便再也不肯放松!
一片骄阳,映得海面上闪动着千万条黄金色的光芒,阵阵海风吹得海岸上千百株椰
树婆姿作响。
一片黄金色的沙滩上,本来渺无人迹,但此刻那无情的海浪,竞突然多情地送上了
一条躯体。只见这躯体牙关紧咬,双目紧闭,也不知是生是死,他颔下虽然生满了短须
,但眉目间却仍甚是年少。他双掌紧紧抓着一只木箱,十指都已嵌入木里。
骄阳越升越高,酷热的阳光,笔直照在这少年的眼帘上。
他缓缓睁开眼帘,阳光刺目,他想抬手去遮盖阳光,但是他手指嵌在木箱里,一时
间竟挣脱不开。
他挣扎着坐起身于,吐出几口惨碧的海水,站了起来,环目四望一眼,面上仍是一
片空白,只因已经过一次大的惊骇与刺激。
他,南宫平,又一次逃脱了死神的掌握,但是他已是精疲力竭,心如死灰,在这无
人的荒岛上,还能有几分生机?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极力不去回忆往事,他不敢去判断他师傅以及他怕父的生死,
他更不敢猜测自己以后的生命会如何发展,只因命运似已注定了他要在一个无人的荒岛
上做一个孤寂的野人,直到老死。生命中绚烂的色彩,在他说来,似乎都已成了过去,
此后有的只是一连串灰色黯淡的日子。
他不耐阳光,走向树荫,数十株椰树之后,有一个小小的山坡,山坡上是一片浓密
的绿林。
南宫平踉呛而行,椰树林后沙滩已尽,那干燥的黄泥地上,浓密的树林边,赫然竞
有一只长约三尺的奇形足印!
在这无人的荒岛上,竞有如此巨大的脚印,南宫平心头一懔,凝目望去,只见那足
印只有三只尖尖的足趾,仿佛乌爪,但足掌长方,脚跟浑圆,却又宛如人类,他忍不住
急步掠去,想到那足印边,看个仔细。
哪知他脚步尚未站稳,泥地突地向下陷落,原来这足印边,竟有一个丈余方圆的陷
阱,他双足踏空,心头大谅,双臂一震,手掌搭住了陷阱的边缘,身躯直跃而上。
他不敢再在附近落足,猛提一口真气,“嗖”地窜人了树林,突觉足下一绊,两条
树枝,蓦地臼地上弹了起来,他真力方竭,这树枝又甚是强韧,他身不由己,直被弹起
一丈开外!
大惊之下,他奋身一转,想落足到下面的一株巨树之上。
哪知他身形还未掠上,这株巨树浓密的木叶中,突地又射出一支木箭,原来左面树
枝一弹,立刻震动了右面树上的一条柔枝,这条柔枝轻轻一扫,便扫在旁边一张以树枝
为背、巨藤为弦的木弓的弓弦上,弓弦一响,木箭射出!
南宫平连遭惊险,连次纵身,气力实已不济,勉强躲过了这支木箭,斜斜落了下来
,哪知他脚尖一点,便知道地上又是一个陷阱,他纵然用尽全力,也无力再次跃上,一
声“不好”还未说出,他身形便已笔直落下了三尺,“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原来这
陷阱不但极深极阔,而且阱底还积着深约七尺的海水,纵是轻功高手,只要落入这陷阱
之中,一时半刻之间,也无法能脱身而出。
那支射出的木箭,去势未绝,“砰”地一声,射在一块木板上,这木板向前一震,
撞上了另一块木板的下端,第二块木板,便立刻向前倒了下来,“砰”然一声大震,重
重地落到地上,竟是一面盖子,恰巧将陷阱盖得严丝合缝。
南宫平全身都已被海水淹没,勉强垫起足尖,头面才能露出,木板一盖,陷阱中便
已成了漆黑一片。他心中惊疑交集,悚然忖道:“想不到这荒岛上竞有人类,看这陷阱
机关重重,建造得如此精妙,显然不是用来捕捉野兽,而是用来对付身具一流轻功的武
林高手,他不但将一切机关,都造得天衣无缝,而且对来人身形起落的位置,都计算得
清清楚楚,难道这陷阱便是用来对付我的,但又有谁知道我会到这荒岛上来,若非对付
我的,这陷阱怎能制作得如此精确?”
“要知他轻功若是再强几分,他便不会落人这陷阱里,他轻功若是再弱几分,纵然
早就入伏,却也不会落入这个陷阱之中。”
他再也猜不出制作这陷阱之人究竟是谁,更猜不出这陷阱究竟是为了对付何人而制
,一时之间,他心头便不禁充满了猜疑和恐怖,神秘的暗中敌人,永远比世上任何强敌
都要可怖。
突听一声刺耳的笑声传来,笑声尖锐,有如鸟啼,笑声中既是得意,又充满着怨气
!
原来那木板“砰”然一声大震,传人浓林,浓林中一株巨树上,一间木板搭起的、
有如鸟巢般的陋屋中,立刻如飞掠出一条人影。
只见这人影长发披肩,竞是个女子,但身上却只围着几片枯藤树叶结成的叶裙。
她满身的肌肤,已被烈日的得漆黑而干枯,十只手指,有如鸟爪一样,面上更是瘠
黄干枯,颧骨高耸,只有一双眼睛,明亮而浑圆,但也发散着野兽般饥饿的光芒,令人
见了,心头忍不住要生出一阵悚栗的寒意。
她疯狂地得意狂笑着,“咯咯”笑道:“今日你总该知道老娘的手段了……”
她身形飞跃虽急,却极是小心仔细,仿佛这浓林之中,到处都布置着恶毒的机关埋
伏,直到她跃上了那陷阱的木盖上,她方自肆无忌惮的手舞足蹈起来,“咯咯”怪笑着
道,“老娘的手段如何,早叫你乖乖听命于我,我还可饶你一命,此刻我却要等你精疲
力竭,再将你一块块烤来吃了。”
南宫平听着这疯狂的笑声,狠毒的语声,心头只觉暗暗发冷,朗声大喝道:“上面
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出此恶计?”
语声方起,那身披树叶的长发怪异女子,笑声便突地停顿,那枯瘠黑瘦的面容,仿
佛突然被人打了一记,奇形地扭曲了起来!
她的亮的双目,也立刻泛出了惊骇诧异的光彩,突然跳了起来,厉声道:“你不是
……你不是,你是什么人?”语声中的得意,倏然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愤怒、怀恨、
怨毒!
南宫平心头一松,知道自己并不是此人陷害的对象,但听了她的语声,心头又不觉
一寒,只听“嗖”地一声,陷阱的方盖霍然掀了开来,一个丑怪得难以形容的长发女子
,立在陷阱边,戳指大骂道:“混帐,贱人,死囚……”
世上所有恶毒的骂人名词,一连串自她口中骂了出来,南宫平大怒道:“我与你素
不相识……”
那丑怪女子根本不听他的话,仍是恶骂道:“我花了无数心血,费了许多时间,算
好了那贱人的身法,做出这陷阱,如今却被你这死囚毁了,我要吃你的肉,剥你的皮…
…”骂声一顿,突又狂笑起来。
南宫平又惊又怒,只见她狂笑了半晌,戟指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这陷阱
捉住了你,也算没有白费我心血。”
南宫平心头一怔,不知道丑恶的女子,竞会认得自己?
只听那丑恶女子笑声一顿,嘶声道:“南宫平,你还认得我么?”
南宫平凝目望去,凝注着那一双恶毒的眼睛,心头突地一动,大骇道:“你……还
未死?你……你可是得意夫人?”
丑恶女子放声狂笑道:“不错!我还未死,我就是得意夫人!我虽然被你们放逐在
海上,但老娘却是渴不死,饿不死的!”
南宫平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木然愕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得意夫人在海上飘流了许久,白天被烈日的炙,夜晚受风霜之苦,早已被折磨
得失了人形,与她一起被逐的男人,武功既不如她,心计更不如她狠毒,竟被她一个个
杀来吃了!
她便仗着这些人的鲜血,挣扎了数十日,到后来飘流到这岛上,才算捡回一条性命
。在岛上的日子,也充满了困苦惊险,到了冬天,更是凄惨,她又几乎被冻死、饿死!
这些日子的折磨,不但使得她完全变了原形,甚至使得她的声音都改变了,只有那
一双眼睛,却仍和以前一样,只是更添加了不知多少怨毒和愤恨!
若不是这一双眼睛,南宫平便再也认不得这形容丑恶枯瘦、声音嘶哑粗粝、有如鸠
形夜叉一般的女子,便是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声音更甜如蜜糖,能以姿色风情诱人
的一代妖姬得意夫人!
当下,南宫平只有暗叹一声,闭口不语。
得意夫人“咯咯”笑道:“你怎地不说话了?”
南宫平昂然道:“既落你手,任凭处置!”
得意夫人道:“你可是要我杀你?”
南宫平道:“越快越好!”
得意夫人大笑道:“你要我杀你,我却舍不得杀你哩!”笑声不住,缓缓低下头来
,一面接道:“你如今已成了活宝,我怎么舍得杀你,等你完全没有力气,我就会好好
请你上来!”
南宫平又惊又怒,忖道:“这女人凶淫恶毒,我如今却已精疲力竭,若是落入她手
被她侮辱,不如死了倒落得干净!”
一念到此,他再不迟疑,抬起手掌,便待往自己天灵死穴拍下!
突听得意夫人“咯咯”笑道:“你可是想自杀么?”
南宫平手掌一顿,得意夫人已白接道:“你可知道在这岛上,除我之外,还有谁在
这里?”
南宫平心头一动,脱口道:“谁?得意夫人大笑道:“你再也想不到的,梅吟雪也
在这里!”
南宫平蓦地一惊,手掌立刻垂了下来,仰面大喝道:“她怎会在这里?”
得意夫人道:“她乘了一艘破船,飘飘荡荡地到了这里,那艘船搁浅在岛那边的岩
石上,船也破了,走不得了,她使只得上了岸来,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就是害我的人,她
也认不出我是谁了!但是……”
原来那日梅吟雪负气离岛登船,立刻扬帆而驶,她虽然识得航海之术,怎奈孤身一
人,又怎能驾驶那艘特大的海船。
海天茫茫,她在海上漂流了许久,到后来竟也迷失了航线,“诸神岛”的人为她留
在船上的一些清水和粮食,也告断绝!
饿还罢了,渴却难受,为饥渴所昔的梅吟雪,就感到失去了神智!
晕迷之中,她只觉船身一震,竟搁浅了,那艘船船底本有裂口,经此一撞,船身便
渐渐倾斜,只是为海底岩石所阻,是以尚未沉没。
荒岛上的得意夫人,见到船来,本来大喜,当下到了船上,才发现这艘海船,便是
风漫天、南宫平所乘的那艘,而船上却只剩下了一个孤身的女子。她又惊又奇,又有些
畏惧,只是孤岛上实在寂寞,有人作伴总是好的,当下便救醒了梅吟雪。
她形状大变,梅吟雪神智犹未清醒,自然认不出她便是得意夫人,但得意夫人却已
断定她与风漫天、南宫平必有关系,心念数转,便试探着问道:“南宫平是你的什么人
?”
梅吟雪怔了一怔,诧道:“你……你怎会知道我认得他的?得意夫人微微一笑,道
:“你昏迷之中,总是不住在呼唤他的名字。”
梅吟雪凄然一笑,道:“他便是我的丈夫!”
得意夫人心中大奇,但表面却不动神色,淡淡地问道:“他此刻在哪里,怎会让你
孤身一人漂流在海上?”
梅吟雪虽然觉得面前这女子甚是丑恶怪异,但却对这女子甚是感激,是以全无防范
之心,当下便想简单他说出自己的遭遇,哪知她满腔幽怨,一经叙说,便不可抑止,竟
流着眼泪将心事全都说了出来。
得意夫人面上越发不动神色,徐徐道:“你一个女子,怎会混到那艘全是男人的船
上去的?”
梅吟雪黯然笑道:“我为了要在暗中保护他,是以不惜易容为……”
得意夫人冷冷截口道:“易容成一个又脏又丑的癞子,是么?”
梅吟雪心头一震,大惊道:“你!……你怎会知道的?”
得意夫人大笑道:“我自然知道!”
梅吟雪骇然道:“难道你……你就是那得意夫人?……”
语声未了,得意夫人已出指点中了她的穴道,得意地狂笑道:“天叫你送上门来,
让我报仇,但是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立刻杀死你,我要让你陪着我,受尽折磨之苦,
我要日日夜夜地折磨你,教你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她语声中满是怨毒,将这段往事说到这里,南宫平已听得满心惊骇,满头冷汗,嘶
声道:“她现在哪里?你已将她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得意夫人冷笑一声,接着道:“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一看就知道了,我将她恨
之刺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让她受尽活罪,但是……”
原来那日得意夫人将梅吟雪带回岛上,点了梅吟雪的气血交流之处,然后缚在树上
,让她不能以真力挣断山藤,但却能感觉出痛苦。
她想尽各种方法,去折磨凌辱梅吟雪,却又不让梅吟雪死。
她将梅吟雪缚在烈日之下,面前放了一钵清水,然后躲在暗中,来欣赏梅吟雪挣扎
着去取清水,而又伸手不及时那种绝望的痛苦,烈日的的炙,使得梅吟雪神智又似乎晕
迷了,得意夫人大是得意,哪知梅吟雪早已发现得意夫人的藏身之处。
她眼帘挣开一线,目光一扫,更做着晕迷昏乱的模样,突地大声呓语道:“不!不
!随便你怎么折磨我,我也不告诉你,让你得意……”然后昏昏乱乱的,又说了一些狂
呓。
得意夫人心中一动,立刻给她灌下几口清水,大声道:“你有什么事藏在心里,不
肯告诉我?”
梅吟雪故作茫然道:“没有什么!”
得意夫人笑道:“哼哼!你心里有什么事,还瞒得过老奴么?老实告诉你,你晕迷
之中已将心事全都说出来了。”
梅吟雪惶然失色,道:“你!……你!…我绝对不能告诉你。”
得意夫人厉声道:“你若不说出来,我更加十倍的折磨你。”
梅吟雪道:“我落在你手里,早已不想活了,多受些折磨,少受些折磨,还不是一
样的!”
得意夫人征了一怔,大声道:“好,你说出我也不听了!”
当下她果然更加残忍地去折磨梅吟雪,梅吟雪咬紧牙关,死也不肯说出,得意夫人
一人在岛上,终日胡思乱想,越想越是心痒难抓,实在想听一听梅吟雪到底有什么事,
不肯说出口来。
听到这里,南宫平为梅吟雪所受的折磨,心里好像插了无数根尖针般痛苦,嘶声道
:“她可曾说出了么?你后来对她怎么样了?”
得意夫人冷哼一声,闭口不语!
南宫平大骇道:“你将她杀死了么?”
得意夫人冷冷道:“没有!”
南宫平大声道:“带我去见她,带我去见她……”
得意夫人道:“哪有这般容易!”
南宫平黯然道:“只要你带我去见她,无论叫我做什么,我部愿意。”
得意夫人目光一转,道:“真的么?”
南宫平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
得意夫人抛下一条枯藤,冷冷道:“把绳子系在腰上!”
南宫平立刻做了,得意夫人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随手点住了他的穴道,将他带到浓
林深处,道:“你以前的武功比此刻相差千里,想必是你在诸神岛上,学到了一些武功
秘诀…”
不等她话说完,南宫平已截口道:“我告诉你!”当下将一本南海剑诀,从头到尾
,背了出来,得意夫人果非常人,听了数次,便已了然,大喜道:“想不到南海剑派,
竞有如此精深绝奥的剑法诀要!”
南宫平道:“我己说出,你可带我去见她了!”
得意夫人哈哈笑道:“带你去见她?不错,我是要带你见她,但是……”
原来那日得意夫人想来想去,疑团难解,只得走到梅吟雪面前,低声下气他说道:
“我虽然对你不好,但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么?你有什么话,告诉我以后,我会对
你好些。”
梅吟雪心头暗喜,口中却冷冷地道:“你要我说出也不难,但我说出之后,你却要
放开我!”
得意夫人亦是心头暗喜,忖道:“你只要说出来,我不折磨得你更惨才怪!”口中
却极其温柔他说道:“在这无人的荒岛上,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只要你说出来,我放
了你!”
梅吟雪故意叹了口气,道:“你话说得虽好,但是我却不信,除非……!”暗中忖
道:“此人要上钩了!”
得意夫人急忙道:“除非怎样?”心中忖道:“她若要我先放了她,就显见得根本
没有什么秘密,只是故意玩个花样,要我上钩,哼哼!我是数十年的老滑头了,难道还
会上你的当么?”
但梅吟雪只是徐徐地道:“除非你能发一个很重很重的誓,我才信得过你!”
得意夫人大喜忖道:“到底是个没见识的丫头,老娘平生发誓,不知发过多少次了
,简直有如吃白菜一般,还怕什么!”
当下故意迟疑了半晌,才叹口气道:“我平生说话,说过就算,从来没有发过誓赌
过咒,但是……唉!这次就依你。”
梅吟雪暗中大骂:“放屁,你若没发过誓,太阳就要从西边出了!”面上却作出十
分相信的样子。
只见得意夫人果然跪了下去,发誓道:“我若失言了,就叫……就叫树枝将我戳死
,蚂蚁将我尸首吃掉。”
梅吟雪冷笑暗忖道:“好一个牙疼咒。”
要知这两人俱是千灵百巧、心计极深的女子,面上虽然都是一本正经,肚里却都在
弄鬼,你要骗我,我要骗你,也不知谁能将谁骗倒。
两人目光对望了一眼,梅吟雪长叹道:“你既然发下这样的重誓,我就告诉你,这
个岛虽然荒凉,但将来有船只通过,那时你就可回到中原,绝不会老死在这荒岛上了…
…”
得意夫人大怒道:“你要说的,就是这句话么?梅吟雪微微一笑,道:“但是你已
变成这种模样,回到中原后,武林中人还会称你‘得意夫人’么,只怕要唤你作‘夜叉
夫人’了!”
得意夫人大骂道:“你再说一句,我就将你脸上的皮撕下来。”
梅吟雪故意长叹道:“你不要我说了么?唉……可惜……我只得不说了!”
得意夫人怔了一怔,展颜笑道:“好妹子,快说出来,你这样漂亮的面孔,姐姐我
连摸都舍不得摸的,怎么会撕下来!”
梅吟雪暗中大骂,口中笑道:“好姐姐,我渴死了,要喝水。”
得意夫人暗中骂得更凶,口中却也笑道:“好妹子,姐姐来替你拿!”一路驾不绝
口,为梅吟雪拿来了一钵清水,两人口里姐姐妹妹,叫得越来越是亲热,暗中却将对方
祖宗八代都骂了出来。
梅吟雪喝了水,道:“好姐姐,你猜我多少岁了?”
得意夫人道:“这个……十六七岁吧。”她为了要讨梅吟雪的欢心,故意又少说了
几岁。
梅吟雪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就是梅吟雪。”
得意夫人失声道:“呀,原来你就是孔雀妃子。”暗中骂道:“难怪这小狐狸这般
狡猾,原来她竟是梅吟雪!”要知梅吟雪成名甚早,是以得意夫人自然也知道她的名字
。
梅吟雪道:“我出道江湖,已有二十年了,如今算来,已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了。”
她自己另有打算,是以又多说了几岁。
得意夫人呆了一呆,目光凝注了半晌,徐徐道:“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心念一动,突地大声道:“你难道学会了驻颜延年的内功?”
梅吟雪笑道:“我若不会那种内功,如今还会是这个样子么?”
得意夫人大喜道:“好妹子,快教给我,我想了好多年了!”
要知她虽是徐娘风姿,看来并没有她真实年纪那般苍老,其实只不过是平日摄生有
道,保养得好,日日蛋清洗脸,珍珠粉冲茶,却不会那种武林中最秘密神奇的内功。爱
美本为女子天性,何况她这种女子,更何况她如今已变成这般模样。
梅吟雪道:“像姐姐你这样的天资,这样的武功根基,只要勤练这种内功一两年,
不但立刻就会还你本来颜色,而且还可永驻青春。”
得意夫人更是听得意动神驰,连声道:“好妹子,快说,快说……”
梅吟雪道:“我说出来,你一定放我。”
得意夫人暗忖道:“我这独门点穴,无人能解,何况这荒岛上根本无人,我即使解
开她的山藤,她周身无力,连只鸡都拿不动了,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不如落得大方些,
让她好放心地将秘诀告诉我。”
她却不知道梅吟雪被龙布诗以那般厉害的手法,废去了全身动力,还能自己恢复过
来,何况她此刻只不过是闭住了梅吟雪的气血,当下自以为得计,含笑道:“好妹子,
你若不信,姐姐先解开你身上的束缚,让你可以舒服些。”
梅吟雪笑道:“姐姐,你真好。”
得意夫人暗骂道:“小狐狸,过一阵你就要骂我了。”面上满堆笑容,解开了梅吟
雪身上的缚带,只留下两道山藤,缚在梅吟雪足上。
梅吟雪又笑着谢了,道:“姐姐,你好生听着。”竟真的将那驻颜内功的诀要,缓
缓的诵了出来,而且字字都不虚假,只因她知道她的对手不是等闲之辈,若是假的,决
骗不到她。
得意夫人全心全意,凝神聆听,一面心中参详,一面忖道:“果然不是假的。”
只是那秘诀内容精奥,字句艰深,得意夫人思索研究了许久,含笑叹着气道:“好
妹子,这秘诀太深奥了,一时我还弄不懂,你素性好人做到底,把练功的方法也教给我
吧。”
梅吟雪笑道:“这秘诀我早年就已得到,但直到许多年后,我被人关在一个棺材里
,什么事也不想,苦苦研究了半年,才算弄通,但一通之后,就很容易,你看,三花聚
顶,五气朝元,这些内功的入门之术,你自然是知道的。”
得意夫人仿佛等不及似的,立刻盘坐了起来,道:“还有呢?”
梅吟雪道:“先将真气运行一周,然后聚至丹田……”
得意夫人果然照着做了一遍。
梅吟雪道:“内功本是修练内五行之术,如今要将它练到面目之外,就要……”
她一连串说了许多练功的方法,当真字字句句俱非凡响。
得意夫人还怕她陷害自己,暗中又研究许久,看来看去,那其中实在没有蹊跷,便
照着做了。
过了许久,梅吟雪道:“此刻你是否觉得清气已渐渐升上颜面?”
得意夫人点了点头,梅吟雪道:“那么你已将真气运到大阴太阳里经肝胆脉下了,
等到你真气由厥阴肝经下降到肝经下血海,然后经心经直下重楼,再由足厥阴经回到鸠
尾下一寸的返魂穴时,你就可以完全确定我说的没有错了,你就该放了我了。”
得意夫人暗中骂道:“放你去死。”
她一心一意地运气行功,口里虽没有说话,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梅吟雪凝目而望,又过了许久,突地见她面色大变,额上渐渐沁出了汗珠,浑身突
地颤抖起来,颤声道:“你……你好!”
原来她真气一下,便突地岔往别处,双腿立刻变成木石般毫无知觉。
梅吟雪倏然放声大笑起来,立刻挣开了脚上的山藤,退后一丈多远,嘻嘻笑道:“
你现在舒服了么?”
得意夫人怒骂道:“你……你敢骗我!傅吟雪大笑道:“我不骗你骗谁,老实告诉
你,这行功之法本是我自己上过当的,我已为它吃了一年多的苦,否则又怎能骗得到你
。”
得意夫人满怀愤恨,紧握双掌,突地发觉自己下半身虽已但木,但双掌却仍可使力
,心念一转,长叹道:“我既然已被你骗到了,只能怪我自己,我绝不怪你,只要你不
杀我,我也不希望你告诉我复原的方法,快过来,让我为你解开穴道。”
梅吟雪道:“谢谢你。”向前走了一步,得意夫人方自大喜。
她却已停住脚步,摇头道:“不行,不行,我现在全身还没有力气,若是走得近了
,你就要一掌将我打死了。”
得意夫人柔声道:“事已至此,我为什么还要害你,妹子,你放心好了。”
梅吟雪哈哈笑道:“好姐姐,我却有些不放心,怎么办呢?只好等到我自己打通气
血的时候,那时你若还没有饿死,我一定走到你身边,好好照顾你,比你对我还要再好
十倍。”
得意夫人面上所有的温柔笑容,在刹那间一扫而空,放声大骂道:“好个忘恩负义
的小贱人,我救了你的命,你忘了么?”
梅吟雪道:“没有忘,我也绝不杀死你。”隔着得意夫人两丈开外,远远绕了开去
,得意夫人双手抓着地上的泥土,将世上狠毒的话全都骂了出来,怎奈梅吟雪不闻不问
,将她完全当作疯狗一般。
但是梅吟雪转过了浓林,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她知道得意夫人双腿的僵木,三五日
中便可恢复,只因为这是她亲身的经历。而她自己的气血何时能够解开,她却全然没有
把握。
到了岛那边另一道树林,她四下量度一下地势,使在树林中,布下了许多埋伏,她
涉水到船上,取来了一些工具,砍了数十根本棍,插在深可及膝的荒草里。
三天之中,她甚至不敢休息,累得筋疲力竭,方自罢手,但是她这三天中的辛劳,
却未曾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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