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思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边城浪子21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un 30 10:00:34 1998), 转信

第二一章  无鞘之剑

  火熄了。


  李马虎的杂货店,已烧成一片焦上,隔壁那“专卖猪牛羊三兽”的屠户和那小面馆,
灾情也同样惨重。


  那条窄巷里的木屋,也烧得差不多了。


  一些被抢救出来的零星家俱,还杂乱的堆在路旁,几只破桶,正随风滚动着,也不知
它们的主人到底是谁?


  焦木还是湿淋淋的,火势显然刚灭不久,甚至风中都带着焦味。


  边城中的人本来起得很早,现在却看不见人影,想必是因为昨夜救火劳累,现在正蒙
头大睡。


  本已荒僻的小镇,看起来更凄凉悲惨。


  叶开慢慢地走上这条街,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负罪的感觉。


  无论如何,若不是他,这场火就不会烧起来,他本该提着水桶来救火的,但昨天晚上
,他提着的却是酒壶。


  这一场大火后,镇上有多少人将无家可归?


  叶开长长叹息了一声,不禁想起了那小面馆的老板张老实。张老实真的是个老实人,
他不但是这小面馆的老板,也是厨子和伙计,所以一年到头,身上总是围着块油腻腻的围
裙,从早上一一直忙到大黑,赚来的钱却连个老婆都养不起。


  但他还是整天笑嘻嘻的,你就算只去吃他一碗三文钱的阳春面,他还是拿你当财神爷
一样照顾。


  所以他煮的面就算像浆糊,也从来没有人埋怨半句。


  现在面馆已烧成平地,这可怜的老实人以后怎么办呢?


  隔壁杀猪的丁老四,虽然也是个光棍,情况却比他好多了。


  丁老四还可以到萧别离的店里去喝几杯。有时甚至还可以在那里睡一觉。


  再过去那家棉花行,居然没有被烧到,竟连外面拴着的那“精弹棉花,外卖雕漆器皿
”的大招牌,也还是完整无缺的。


 “清水锦绸细缎,工夫作针。”


  “精制纨扇,雨具,自捍伏天绒袜。”


  除了萧别离外,镇上就数这三家店最殷实,就算被火烧一烧也没关系。


  但他们却偏偏全都没有烧到。


  叶开苦笑着,正想找个人问张老实他们的消息,想不到却先有人来找他了。


  窄门上的灯笼,居然还是亮着的。


  一个人突然从里面伸出半个身子来,不停地向叶开招手。


  这人白白的脸,脸上好像都带着微笑,正是那绸缎行的老板福州人陈大倌。镇上没有
人比他更会做生意,也没有人比他更得人缘了。


  叶开认得他。这地方只要是开门做生意的人,叶开已差不多都认得。。”


  他认为没事的时候找些人聊聊,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他现在却想不出陈大倌找
他干什么?


  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脸上又故意作出微笑,还没有开口,陈大倌的头已缩了回去。


  门却开了。叶开只好走进去,忽然发现他认得的人竟几乎全在这地方,萧别离反而偏
偏不在。


  除了陈大倌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沉重,面前的桌子上既没有菜,也没有酒,他们显
然不是请叶开来喝酒的。


  天色还没有大亮,屋里也没有燃灯,这些人一个个铁青着脸,瞪着一双双睡眠不足的
眼睛,态度一点也不友善。


  “难道他们已知道那场火是我惹出来的?”


  叶开微笑着,几乎忍不住想要问问他们,是不是想找他来算帐的。他们的确要找人算
帐,只不过要找的并不是他,是傅红雪。


  “自从这姓傅的一来,灾祸也跟着来了。”


  “他不但杀了人,而且还要放火。”


  “火起之前,有个人亲眼看见他去找李马虎的。”


  “他到这里来,为的好像就是要给我们罪受。”


  “他若不走,我们简直活不下去。”


  说话的人除了陈大倌和棉花行的宋老板外,就是丁老四和张老实,这一向不大说话的
老实人,今天居然也开了口。


  每个人提起傅红雪,都咬牙切齿的,好像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叶开静静地听着,等他们说完了,才淡淡问道:“各位准备对他怎么样?”


  陈大倌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们本来准备请他走的,但他既然来了,当然不肯就这
样一走了之,所以……”


  叶开道:“所以怎么样?”


  张老实抢着道:“他既然要我们活不下去,我们也要他活不下去。”


  老四一拳重重的打在桌上,大声道:“我们虽然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但惹急了我们
,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宋老板捧着水烟袋,摇着头道:“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人呢?”


  叶开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像觉得他们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陈大倌又叹了口气,道:“我们虽然想时付他,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宋老板叹了口气,道:“像我们这种老实人,当然设法子和杀人的凶手去拼命。”


  陈大倌道:“幸好我们总算还认得几个有本事的朋友。”


  叶开道:“你说的是三老板?”


  陈大倌道:“三老板是有身份的人,我们怎敢去惊动他?”


  叶开皱了皱眉,道:“除了三老板,我倒想不出还有谁是有本事的人了。”


  陈大倌道:“是个叫小路的年轻人。”


  叶开道:“小路?”


  陈大倌道:“这人虽年轻,但据说已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剑客。”


  宋老板悠然道:“据说他在去年一年里,就杀了三四十个人,而且杀的也都是武林高
手。”


  张老实咬着牙,道:“像他这种杀人的凶手,就得找个同样的人来对付他人。”


  陈大倌道:“这就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叶开沉吟着,忽然问道,“你们说的小路,是不是道路的路?”


  陈大倌道:“不错。”


  叶开道:“是不是路小佳?”


  陈大倌道:“就是他。”


  宋老板慢慢地吐出口气:“叶公子莫非也认得他?”


  叶开笑了,道:“我听说过,听说他的剑又狠又快。”


  宋老板也笑了,道:“这两年来,江湖中没有听说过他的人,只怕不多。”


  叶开道:“的确不多。”


  宋老板道:“听说连昆仑山的神龙四剑和点苍的掌门人都已败在他的剑下。”


  卅开点点头,说道、“宋老板好像对他的事熟悉得很。”


  宋老板又笑了笑,悠然道:“好教叶公子得知,这位了不起的年轻人,就是我一门远
亲的大少爷。”


  叶开道,“他来了?”


  宋老板道:“总算他还没有忘记我这个穷亲戚,前两天才托人带了信来,所以,我才
知道他就在这附近。”


  丁老四抢着道:“所以昨天晚上我们已找人连夜赶去谈了”宋老板道:“若是没有意
外,今天日落之后,他想必就能赶到这里。”


  张老实捏紧拳头,恨声道:“那时我们就得要傅红雪的好看了。”


  叶开听着,忽又笑了笑,道:“这件事各位既已决定,又何必告诉我?”


  陈大倌笑道:“叶公子是个明白人,我们一向将叶公子当做自己的朋友。”


  他好像生怕叶开开口说出难听的话,所以赶紧又接着解释道:“但我们也知道叶公子
对那姓傅的一向不错。”


  叶开道:“你们是不是怕我又来多管闲事?”


  陈大倌道:“我们只希望叶公子这次莫要再照顾他就是。”


  张老实道:“我是个老实人,只会说老实话。”


  叶开道:“你说。”


  张老实::“你最好能帮我们的忙杀了他,你若不帮我们,至少也不能帮他,否则…


  叶开道:“否则怎么样?”


  张老实站起来,大声道:“否则我就算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命。”叶开大笑,道:
“好,果然是老实话,我喜欢听老实话。”


  张老实大喜道:“你肯帮我们?”


  叶开道:“我至少不帮他。”


  陈大倌松了口气,赔笑道:“那我们就已感激不尽了。”


  叶开道:“我只希望路小佳来的时候,你们能让我知道。”


  陈大倌道:“当然。”


  叶开叹着气,喃喃道:“我实在早就想看看这个人了,还有那柄剑……”


  突然一人道:“据说他那柄剑也很少给人看的。”


  这是萧别离的声音。


  他的人还在搂梯上,声音已先传了下来。


  叶开抬起头,笑了笑,道:“他的剑是不是也和傅红雪的刀一样?”


  萧别离也在微笑着,道:“只有一点不同。”


  叶开道:“哪一点?”


  萧别离道:“傅红雪的刀还杀三忡人,他的剑却只杀一种。”


  叶开道:“只杀哪种人?”


  萧别离道:“活人!”


  他慢慢地走下楼,苍白的脸上带着种惨淡的笑容,接着道:“他和傅红雪不同,在他
看来,世上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


  叶开道:“只要是活人他都杀?”


  萧别离叹了口气,道:“至少我还未听说他剑下有过活口。”


  叶开也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了。”


  萧别离道:“什么事?”


  叶开说道:“不知道是他的剑快?还是傅红雪的刀快?”


  这件事也正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


  日光已升起。


  镇上的地保赵大,正在指挥着他手下的几个兄弟清理火场。


  屋子里的人都已走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发表着议论。


  萧别离和叶开却还留在屋子里。


  叶开从窗口看着外面的人,微笑追:“想不到赵大做事倒很卖力。”


  萧别离道:“他当然应该卖力。”


  叶开道:“哦?”


  萧别离道:“镇上人人都知道李马虎并不马虎,他干了十来年,据说已存下上千两的
银子。”


  叶开沉吟着,道,“银子是烧不化的。”


  萧别离道:“他也没有后人。”


  叶开道:“所以只要能我得出来那些银子来,就是地保的。”、、=萧别离笑道。“
难怪他们都说你是个明白人。”


  叶开道:“他们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


  萧别离叹道:“这些人说起来,好像就生怕别人听不见。”


  叶开道:“这就难怪你睡不着了,我本来还以为有人陪你在楼上喝酒哩。”


  萧别离目光闪动,道:“你以为是丁求?”


  叶开笑了笑,拉开张椅子坐下去。”


  萧别离道:“你想找他?”


  叶开道:“说老实话,我真正想找的人。就是傅红雪。”


  萧别离道:“你不知道他在哪里?”


  叶开道:“你知道?”


  萧别离想了想,道:“他当然不会离开这地方。”


  叶开笑道:“只怕连鞭子都赶不走。”


  萧别离道:“但他在这里却已很难再找得到欢迎他的人。”


  叶开道:“看来的确不容易。”


  萧别离沉吟着,缓缓道:“只不过有些地方既没有主人,门也从来不关的。”


  叶开道:“譬如说哪些地方?”


  萧别离道,、“譬如说,关帝庙…”


  叶开的眼睛跟着亮了,忽然站起来,道:“我最佩服的人就是这位关夫子,早该到他
庙里去烧几根香了。”


  萧别离笑道:“最好少烧几根,莫要烧着房子。”


  叶开也笑了笑,道:“幸好关夫子一向不开口的,否则很有这种可能。”


  烧焦了的尸骨已清理出来,银子却还没有消息。


  赵大已歇下来,正用大碗在喝着水,大声的吆喝着,叫他手下的弟兄别偷懒,银子若
找出来,人家全有一份的。


  叶开走过去,站在他旁边青着,忽然悄悄道:“听说有些人总是喜欢将银子埋在铺底
下的。”。


  赵大精神为之一震,道:“对,我早该想到这种地方了。”


  他好像这才发觉说话的人是叶开,立刻又回头笑道:“若是找到了,叶公子你在这地
方的酒帐,全算我赵大的。”


  叶开道:“那倒不必,我只希望你能照顾这些死人,替他们弄两口薄皮棺材。”


  赵大道:“棺材是现成的,而且用不着花钱买。”


  叶开道:“哦?这里居然有不要钱的棺材,我倒从未听说过。”


  赵大笑道:“公子你莫非忘了,前天岂非有人送了好几副棺材来。”


  叶开眼睛又亮了。却又问道:“棺材岂非是要送到万马堂的?”


  赵大悄悄道:“这两天三老板正在走霉运,谁敢把棺材往那里送?”


  叶开道:“棺材呢?”


  赵大道:“本来就堆在后面的空地上,昨天起火的时候我才叫人移到关帝庙去了,只
便宜了这两天死的人,每人都可落一口。”


  叶开笑道:“看来这两天死在这里的人,倒真是死对了地方。”


  赵大却叹了口气,道:“但没死的人耽在这种穷地方,真是活受罪。”


  叶开道:“谁说这地方穷,说不定那边就有上千两的银子在等着你去拿哩。”


  赵大大笑,道:“多谢公子吉言,我这就去拿。”


  他卷起衣袖,赶过去,忽又回过头,道:“公子你若在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赵大
一定选口最好的棺材给你。”



  叶开看着他走开了,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过了很人才苦笑着,喃喃道:“看你这
小子倒真他妈的够朋友。”


  这条街虽然是这地方的精华,这地方却当然不止这么样一条街!


  走出这条街往左转,屋子就更简陋破烂,在这里注的不是牧羊人,就是赶车洗马的,
那几个大老板店里的伙计,也住在这里。


  一个大肚子的妇人,正蹲在那里起火。


  她的背上背着个孩子,旁边还站着三个,一个个都是面有菜色,她自己看来却更憔悴
苍老得像是老太婆。


  叶开暗中叹了口气——为什么越穷的人家,孩子偏偏越多呢?


  是不是因为他们没钱在晚上点灯,也没别的事做?


  无论如何,人越穷,孩子越多,孩子越多,人更穷,这好像成了条不变的定律。叶开
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却又想不出什么方法来让别人少生几个孩子。


  但他相信,这问题以后总有法子解决的。


  再往前面走不多远,就可以看到那间破落的关帝庙了。


  庙里的香火并不旺,连关帝老爷神像上的金漆都已剥落。


  大门也炔塌了,棺材就堆在院子里,院子并不大,所以棺材只能叠起来放。


  庙里的神案倒还是完整的,若有个人睡上去,保证不会垮下来。


  因为现在就有个人睡在上面。


  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柄漆黑的刀,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在瞪着叶开


  叶开笑了。


  傅红雪却没有笑,冷冷地瞪着他,道:“我说过,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叶开道:“我听你说过。”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又来找我?”


  叶开道:“谁产我是来找你的?”


  傅红雪道:“我。”


  叶开又笑了。”


  傅红雪道:“这地方只有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木头人,你来找的总不会是木头人
。”


  叶开道:“你说的是关夫子?”


  傅红雪道:“我只知道他是个木头人。”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尊敬别人,但至少总该对他尊敬的。”:傅
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因为他已成神。”


  傅红雪冷笑道:“他是你的神,不是我的。””叶开道:“你从不信神?”


  傅红雪道:“我信的不是这种人,也想不出他做过什么值得我尊敬的事。”


  叶开道:“他至少没有被曹操收买,至少没有出卖朋友。”


  傅红雪道:“没有出卖朋友的人很多。”


  叶开道:“但你总该知道…”


  傅红雪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只知道若不是他的狂妄自大,蜀汉就不会亡得那
么快。”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尊敬他了。”


  傅红雪道:“哦?”。


  叶开道:“因为别人都尊敬他,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要跟别人不同。”


  傅红雪忽然翻身掠起,慢慢地走了出去。


  叶开道:“你这就走?”。


  傅红雪冷冷地道:“这里的俗气太重,我实在受不了。”


  叶开叹道:“一个人若要活在这世上,有时就得俗一点的。”


  傅红雪道:“那是你的想法,随便你怎么想,都跟我没关系。”


  叶开道:“你怎么想?”


  傅红雪道:“那也跟你没关系。”


  叶开道:“难道你不准备在这世界上活下去?”


  傅红雪道:“我根本就没有在你这世界上活过。”


  他没有回头。


  叶开看不见他的脸,却看见他握刀的手突然握得更紧。


  只可惜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握不碎心里的痛苦。


  叶开看着他,缓缓道:“无论你怎么想,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到这世界上来的,因为
你还是要活下去,而且非活下去不可。”


  傅红雪似已听不见这些话,他左腿先迈出一步,僵直的右腿跟着拖过去。


  叶开看着他的腿,目中忽又露出忧虑之色。


  纵然他的刀能比路小佳的剑快,但是这条腿……


  傅红雪已走出了院子。


  叶开并没有留他,也没有提起路小佳的事。


  路小佳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来,他不愿让傅红雪从现在一直紧张到日落时。


  他到这里来,本来就是为了警告傅红雪。


  他为的是院子里的棺材。


  棺材本来是全新的,漆得很亮,现在却已被碰坏了很多地方,有些甚至已经被烧焦。


  著不是赵大突然心血来潮,这些棺材只怕已被那一把火烧光,也许那放火的人本就打
算将这些棺材烧了的。


  叶开捡了一大把石子,坐在石级上,将石子一粒粒往棺材上掷过去。


  石子打中棺材,就发出“咚”的一响。


  这棺材是空的。


  但等到他掷出第八粒石子打在棺材上时,声音却变了。


  这口棺材竞好像不是空的一棺材里有什么?


  空棺材固然比较多,不空的棺材居然也有好几口。


  叶开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竞走过去将这几口棺材搬出来。


  他为什么突然对空棺材发生了兴趣?


  打开棺盖,里面果然不是空的。


  棺村里竞有个死人。


  除了死人,棺村里还会有什么?


  棺村里有死人,本不是件奇怪的事。


  但这死人竟赫然是刚才还在跟他说话的张老实。


  他静静地躺在棺村里,身上那块油围裙总算已被脱了下来。


  这辛苦了一辈子的老实人,现在总算已安息了。


  但他刚才明明还在镇上,身上明明还系着那块油围裙,现在怎么已躺在棺村里?


  更奇怪的是,陈大倌、丁老四、宋老板和街头粮食行的胡掌柜,居然也都在棺村里,
这些人刚才明明也都在镇上的,怎么会忽然都死在这里?


  是什么时候死的?


  摸摸他们的胸口,每个都已冰冷僵硬,至少已死了十个时辰。他们都已死了十来个时
辰。


  他们若已死了十来个时辰,刚才在镇上和叶开说话的那些人又是谁呢?


  叶开看着这些尸身,脸上居然也没有惊奇之色,反而笑了,竞似对自己觉得很满意。


  难道这件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人既然死了,当然有致命的原因。


  叶开将这些人的致命伤痕,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忽然将他们全都从棺材里拖了出来
,藏到庙后的深草中。


  然后他就将这几口棺村,又摆回原来的地方。


  他自己却还是不肯走,居然掠上屋脊,藏在屋脊后等着。


  他在等谁?


  他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一骑马自草原上急驰而来,马上人衣衫华丽,背后驼峰高耸
,竟是“金背驼龙”丁求。


  丁求当然没有看见他,急驰到庙前,忽然自鞍上掠起,掠上墙头。


  棺材仍还好好的放在院子里,并不像被人动过的样子。


  丁求四下看了一眼,附近也没有人影。


  这正是放火的好机会。


  于是他就开始放火。


  放火也需要技巧的,他在这方面竟是老手,火一燃起,就烧得很快。


  将这些棺材带来的人是他,将这些棺材烧了的人也是他。


  他什么要辛辛苦苦将这些棺材带来,又放火烧了呢?


  太阳已升得很高了,但距离日落却还有段时候。


  叶开已回到镇上来。


  他不能不回来,他忽然发觉自己饿得简直可以吞下一匹马。


  关帝庙的火已烧了很久,现在火头已小,犹在冒浓烟。



  “关帝庙的火怎么会烧起来的?”


  “一定又是那跛子放的火。”


  “有人亲眼看见他睡在庙里的神案上。”


  一堆人围在火场前议论纷纷,其中赫然又有陈大倌、丁老四和张老实。叶开却一点没
有觉得奇怪,好像早已算准会在这里看到他们。


  但他却没有想到会看见马芳铃。


  马芳铃也看见了他,脸上立刻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正在考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
跟他打招呼。


  叶开却已向她走了过去,微笑着道:“你好。”


  马芳铃咬着嘴唇,道:“不好。”


  她今天穿的不是一身红,是一身白,脸色也是苍白的,看来竟似瘦了很多。


  难道她竟连着失眠了两个晚上?


  叶开眨了眨眼,又问道:“三老板呢?”


  马芳铃瞪着眼,道:“你问他干什么?”


  叶开道:“我只不过问问而已。”


  马芳铃道:“用不着你问。”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那么我就不问。”


  马芳铃却还是瞪着眼,道:“我倒要问问你,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叶开又笑了,道:“我既然不能问你,你为什么要问我?”


  马芳铃道:“我高兴。”


  叶开淡淡道:“我也很想告诉你,只可惜男人做的事,有些是不便在女人面前说的。”


  马芳铃咬了咬嘴唇,恨恨道:“原来你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


  叶开道:“幸好我还不会放火。”


  马芳铃道:“放火的是谁?”


  叶开道:“你猜呢?”


                   1


  马芳铃道:“你看见那姓傅的没有?”


  叶开道:“当然看见过。”


  马芳铃道:“几时看见的?”


  叶开道:“好像是昨天。”


  马芳铃瞪着他,狠狠地跺了跺脚,苍白的脸已气红了。


  陈大棺想了想,忽然道:“不知他会不会去找三老板……”


  马芳铃冷笑道:“他找不着的。”


  陈大伯道:“为什么?”


  马芳铃道:“因为连我都找不着。”


  三老板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到哪里去了?


  有人正想问,但就在这时,已有一阵马蹄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一匹油光水滑、黑
得发亮的乌骓马,自镇外急驰而来。


  马上端坐个铁塔般的大汉,光头,赤膊,黑缎绣金花的灯笼裤,倒赶千层浪的绑腿,
搬尖大洒鞋,一双手没有提缰却提着根海碗粗的旗竿。


  四丈多高的旗竿上,竟还站着个人。


  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人,背负着双手,站在竿头,马跑得正急,他的人却纹风不动,
竟似比站在平地上还稳些。


  叶开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他来得倒真早。”


  乌骓马已急驰入镇,每个人都不禁仰起了头去看,显得入是惊奇,又是欢喜。


  每个人都已猜出来的人是谁了。


  突然间,健马长嘶,已停下了脚。


  红衣人还背负着双手,纹风不动地站在长竿上,仰着脸道:“到了么?”:“光头大
汉立刻道:“到了。”


  红衣人道:“有没有人出来迎接咱们?”


  光头大汉道:“好像有几个。”


  红衣人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光头大汉道:“看起来倒都还橡个人。”


  红衣人这才点了点头,喃喃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倒真是杀人的天气。”


  叶开笑了,微笑着道:“只可惜在那上面只能杀几只小鸟,人是杀不到的。”


  红衣人立刻低头,瞪着他。=。


  从下面看去,也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一双眸子更亮如点漆。


  他高高在上,瞪着叶开,厉声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叶开道:“你。”


  红衣人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叶开道,“莫非你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路小佳?”


  红衣人冷笑道:“总算你还有些眼力。”


  叶开笑道:“过奖。”


  红衣人道:“你是什么人?”


  叶开道:“我姓叶。”


  红衣人道:“他们请我到这里来杀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叶开道:“好像不是。”


  红衣人叹了口气,冷冷道:“可惜。”


  叶开也叹了口气,道:“实在可借。”


  红衣人道:“你也觉得可惜?”叶开道:“有一点。”


  红衣人道:“我杀了那人后,再来杀你好不好?”


  叶开道:“好极了。”他居然好像觉得很愉快的样子。


  红衣人仰起脸,冷冷道:“谁说他看起来像个人似的,真是瞎了眼睛。”


  光头大汉道:“是,奴才是瞎了眼睛。”


  红衣人道:“这里是不是有个姓陈的?”


  陈大倌立刻枪身道:“就是在下。”


  红衣人道:“你我我来杀的人呢?”


  陈大倌赔笑道:“路大侠来得太早了些,那人还没有到。”


  红衣人沉下了脸,道:“去叫他来,让我快点杀了他,我没空在这里等。”


  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能死在他手里本是件很荣幸的事,所以早就该等在这里挨宰


  连陈大倌听了都似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又赔着笑道:“路大侠既然来了,为何不先
下来坐坐?”


  红衣人冷冷道:“这上面凉快……”


  一句话未说完,突听“克嚓”一声,海碗般的旗竿,竟然断了。


  红衣人双臂一振,看来就像是只长着翅膀的红编蝠,盘旋着落下。


  每个人的眼睛都已经看直了,马芳铃突然拍着手道:“好轻功……”


  她刚说完这三个字,就发现红衣人已落在她面前,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冷冷地道
:“你又是什么人?”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


  马芳铃的脸却似已有些发红,垂下头道:“我……我姓马。”


  又是“砰”的一声,断了的半截旗竿,这时才落下来,打在屋上,再掉下来眼看就要
打中好几个人的头。


  谁知那大汉竟窜过来,用光头在旗竿上一撞,竟将这段旗竿撞出去四五丈,远远抛在
屋脊后。马芳铃又忍不住嫣然一笑,道:“这个人的头好硬啊。”


  红衣人道:“你的头最好也跟他一样硬。”


  马芳铃怔住,眨了眨眼,道:“为什么?”


  红衣人沉着脸道:“这旗竿怎么会忽然断了的?难道不是你捣的鬼?我一看见你,就
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马劳铃的脸又通红,这次是气红的,她手里还提着马鞭,忽然一鞭向红衣人抽了过去


  谁知红衣人一伸手,就将鞭梢抓住,冷笑道:“好呀,你胆子倒真不小,竟敢跟我动
手。”


  他的手往后一带,马芳铃就身不由己向这边跌了过来,刚想伸手去掴他的脸,但这只
手一伸出来,也被他抓住。


  马芳铃连脖子都已涨红,咬着牙道:“你……你放不放开我?”


  红农人道:“不放。”


  马芳铃道:“你想怎么样?”


  红衣人道:“先跪下来跟我磕三个头,在地上再爬两圈,我就饶了你!”


  马芳铃叫了起来,道:“你休想!”


  红衣人道:“那么你也休想要我放了你。”


  马芳铃咬着牙,跺脚道:“姓叶的,你……你难道是个死人?”


  叶开叹了口气,悠悠道:“这里的确有个死人,但却不是我。”


  马芳铃恨恨道:“不是你是谁?”


  叶开笑了笑,却抬起了头,看着对面的屋脊道:“旗竿明明是你打断的,你何苦要别
人替你受罪。”


  大家都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屋顶上空空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但屋檐后却忽然有样东西抛了出来,“噗”的掉落地上,竟是个花生壳。。


  过了半晌,又有样东西抛了出来,却是个风干了的桂圆皮。…=红衣人的脸色竟似变
了,咬着牙道:“好像那个鬼也来了”光头大汉点点头,突然大喝一声,跳起七尺高,抡
起了千里的半截旗竿,向屋檐上打了下去。


  只听风声虎虎,整栋房子都像是要被打垮。


  谁知屋檐后突然飞出道淡青色的光芒,只一闪,旗竿竟又断了一截。


  光头大汉一下子打空,整个人都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截被削断了的旗竿,却突然弹起,再落下。


  屋檐下又有青光闪了闪。


  一截截三尺多长的旗竿,竟然又变成了七八段,一片片落了下来。


  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叶开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好快的剑,果然名不虚传。”


  红衣人却用力跺了跺脚,恨恨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下来?”


  屋檐后有个人淡淡道:“这上面凉快。”


  红衣人跳起来,大声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作对?”


  这人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跟别人作对?”


  红衣人道:“我跟谁作对?”


  这人道:“你明明知道旗竿不是这位马姑娘打断的,为什么要找她麻烦?”


  红衣人道:“我高兴。”


  叶开笑了。


  马芳铃本来已经够不讲理了,谁知竞遇着个比她更不讲理的。


  红衣人大声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我
受了别人气时,你为什么从来不帮我?”


  这人道:“你是谁?”、红衣人道:“我……我……”


  这人道:“杀人不眨眼的路小佳,几时受过别人气的?”


  红衣人居然垂下了头,道:“谁说我是路小佳?”


  这人道:“不是你说的?”


  红衣人道:“是那个人说的,又不是我。”


  这人道:“你不是路小佳,谁是路小佳?”


  红衣人道:“你。”


  这人道:“既然我是路小佳,你为什么要冒充?”


  红衣人忽又叫起来,道:“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来找你。”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怔住,一个个全部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红衣人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他?”


  他突然将束在头上的红中用力扯了下来,然后大声道:“你们的眼睛难道全都瞎了,
难道竟看不出我是个女人?”


  她居然真的是个女人!


  她仰起了脸,道:“我已经放开了她,你为什么还不下来?”


  屋檐后竟忽然没有人开腔了。


  红衣女人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忽然变成了哑吧?”


  屋檐后还是没有声音。


  红衣女人咬了咬嘴唇,忽然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屋檐后哪里有人?他竟已不见,却留下一堆剥空了的花生壳。


  红衣女人脸色变了,大喊道:“小路,姓路的,你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出来。”
没有人出来。


  她跺了跺脚,恨恨道:“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你就算到天边,我也要找到你。”


  只见红影一闪,她的人也不见了。


  那光头大汉竟也突然从地上跃起,跳上马背,打马而去。


  陈大倌怔在那里,昔笑着,喃喃道:“看来这女人毛病不小。”


  马芳铃也在发着怔,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倒佩服她。”


  陈大倌又一怔,道:“你佩服她?”


  马芳铃垂下头,轻轻道:“她喜欢一个人时,就不怕当着别人面前说出来,她至少比
我有勇气。”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屋檐上的花生壳,却吹不散马芳铃心中的幽怨。她目光仿佛在凝
视着远方,但有意无意,却又忍不住向叶开瞟了过去。


  叶开却在看着风中的花生壳,仿佛世上再也没有比花生壳更好看的东西。


  也不知为了什么,马芳铃的脸突又红了,轻轻跺了跺脚,呼哨一声,她的胭脂马立刻
远远奔来。


  她立刻窜上去,忽然反手一鞭,卷起了屋檐上还没有被吹落的花生壳,洒在叶开面前
,大声道:“你既然喜欢,就全给你。”


  花生壳落下来时,她的人和马都已远去。


  陈大倌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开,悠然道:“其实有些话不说,也和说出来差不多,叶公
子你说对吗?”


  叶开淡淡道:“不说总比说了的好。”


  陈大倌道:“为什么?”,、叶开道:“因为多嘴的人总是讨人厌的。”


  陈大倌笑了,当然是假笑。”


  叶开已从他面前走过去,推开了那扇窄门,喃喃道:“不说话没关系,不吃饭才真的
受不了,为什么偏偏有人不懂这道理?”


  只听一个人悠然道:“但只要有花生,不吃饭也没关系的。”


  这人就坐在屋子里,背对着门,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大堆花生。


  他剥开一颗花生,抛起,再用嘴接住,抛得高,接得准。


  叶开笑了,微笑着道:“你从未落空过?”


  这人没有回头,道:“绝不会落空的。”


  叶开道:“为什么?”


  这人道:“我的手很稳,嘴也很稳。”


  叶开道:“所以别人才会找你杀人。”


  杀人的确不但要手稳,也要嘴稳。


  这人淡淡道:“只可惜他们不是要我来杀你。”


  叶开道:“你杀了那个人后,再来杀我好不好?”


  这人道:“好极了。”


  叶开大笑。


  这人忽然也大笑。


  刚走来的陈大倌却怔住了。


  叶开大笑着走过去,坐正,伸手拿起了一颗花生。


  这人的笑容突然停顿。


  他也是个年轻人,一个奇怪的年轻人,有着双奇怪的眼睛,就连笑的时候,这双眼睛
都是冷冰的,就像是死人的眼睛,没有情感,也没有表情。


  他看着叶开手里的花生,道:“放下。”


  叶开道:“我不能吃你的花生?”


  这人冷冷道,“不能,你可以叫我杀了你,也可以杀我,但却不能吃我的花生。”


  叶开道:“为什么?”


  这人道:“因为路小佳说的。”


  叶开道:“谁是路小佳?”


  这人道:“我就是。”


  眼睛是死灰色的,但却在闪动着刀锋般的光芒。


  叶开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生,喃喃道:“看来这只不过是颗花生而已。”


  路小佳道:“是的。”


  叶开道:“和别的花生有没有什么不同?”


  路小佳道:“没有。”


  叶开道:“那么我为什么一定要吃这颗花生呢?”


  他微笑着,将花生慢慢地放回去。


  路小佳又笑了,但眼睛还是冰冷,道:“你一定就是叶开。”


  叶开道:“哦?”


  路小佳道:“除了叶开外,我想不出还有你这样的人。”


  叶开道:“这是恭维?”


  路小佳道:“有一点。”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十斤恭维话,也比不上一颗花生。”


  路小佳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从不带刀的?”


  叶开道:“至少还没有人看见我带刀。”


  路小佳道:“为什么?”


  叶开道:“你猜呢?”


  路小佳道:“是因为你从不杀人?还是因为你杀人不必用刀?”


  叶开笑了笑,但眼睛里却也没有笑意…


  他眼睛正在看着路小佳的剑。一柄很薄的剑,薄而锋利。


  没有剑鞘。


  这柄剑就斜斜的插在他腰带上。


  叶开道:“你从不用剑鞘?”


  路小佳道:“至少没有人看过我用剑鞘。”


  叶开道:“为什么?”


  路小佳道:“你猜呢?”


  叶开道:“是因为你不喜欢剑鞘?还是因为这柄剑本就没有鞘?”


  路小佳道:“无论哪柄剑,炼成时都没有鞘。”


  叶开道:“哦?”


  路小佳道:“鞘是后来才配上去的。”


  叶开道:“这柄剑为何不配鞘?”


  路小佳道:“杀人的是剑,不是鞘。”


  叶开道:“当然。”


  路小佳道:“别人怕的是剑,不是鞘”叶开道:“有道理。”


  路小佳道:“所以剑鞘是多余的。”


  叶开道:“你从来不做多余的事?”


  路小佳道:“我只杀多余的人!”


  叶开道:“多余的人?”


  路小佳道:“有些人活在世上,本就是多余的。”


  叶开又笑了,道:“你这道理听起来倒的确很有趣的。”


  路小佳道:“现在你也已同意?”


  叶开微笑着,道:“我知道有两个人佩剑也从来不用鞘的。但他们却说不出如此有趣
的道理。”


  路小佳::“也许他们纵然说了,你也未必能听得到。”


  叶开道:“也许他们根本不愿说。”


  路小佳道:“哦?”。


  叶开道:“我知道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他们的道理只要自己知道就已足够,很少会
说给别人听。”


  路小佳盯着他,说道:“你真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叶开点点头。


  路小佳冷冷道:“那么你就知道得太多了。”


  叶开道:“但我却不知道你。”


  路小佳道:“幸好你还不知道,否则这里第一个死的人就不是傅红雪,是你。”


  叶开道:“现在呢?”


  路小佳道:“现在我还不必杀你。”


  叶开笑了笑,道:“你不必杀我,也未必能杀得了他。”


  路小佳冷笑。


  叶开道:“你见过他的武功?”


  路小佳道:“没有。”


  叶开道:“既然没有见过。怎么能有把握?”


  路小佳道:“但我却知道他是个跛子。”


  叶开道:“跛子也有很多种。”


  路小佳道:但跛子的武功却通常只有一种。”


  叶开道:“哪一种?”


  路小佳道:“以静制动,后发制人,那意思就是说他出手一定要比别人快。”


  叶开点点头,道:“所以他才能后发先至。”


  路小佳忽然抓起一把花生,抛起。


  突然间,他的剑已出手。


  剑光闪动,仿佛只一闪,就已回到他的腰带上。


  花生却落入他手里一剥了壳的花生,比手剥得还干净。


  花生壳竟已粉碎。


  门口突然有人大声喝彩,就连叶开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喝彩。


  好快的剑!


  路小佳拈起颗花生,送到嘴里,冷怜道:“你看他是不是能比我快?”


  叶开沉默着,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幸好我不知道。”


  路小佳道:“只可惜了这些花生。”


  叶开道:“花生还是你吃的。”


  路小佳道:“但花生却要一颗颗的剥,一颗颗的吃才有滋味。”


  叶开道:“我倒宁愿吃剥了壳的。”


  路小佳道:“只可惜你吃不到。”


  他的手一提,花生突然一连串飞出,竟全部像钉子般钉入柱子里。


  叶开叹道:“你的花生宁可丢掉,也不给人吃?”


  路小佳淡淡道:“我的女人也一样,我宁可杀了她,也不会留给别人。”


  叶开道:“只要是你喜欢的,你就绝不留给别人?”


  路小佳道:“不错。”


  叶开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幸好你喜欢的只不过是花生和人。”


  路小佳道,“我也喜欢银子。”


  叶开道:“哦?”


  路小佳道:“因为没有银子,就没有花生,更没有女人。”


  叶开道:“有道理,世上虽然有很多东西比金钱重要,但这些东西往往也只有钱才能
得到。”


  路小佳也笑了。


  他的笑冷酷而奇特,冷冷地笑着道:“你说了半天,也只有这一句才像叶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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