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思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离别钩4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un 30 08:49:48 1998), 转信
鲜红的指甲
(一)
刀光在星光下闪动,利箭在弓弦上伸挺。
吕素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因为她不知道,所以更害怕。
好想去叫醒杨铮,又不想去叫醒他。
——他为什么偏偏要这时候生病?
窗外的人并没有冲进来.可是门外已经有人在敲门了。
吕素文又想去开门,又不敢去。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杨铮终于被吵醒,先看见吕素文充满惊
惶恐怖的脸,又看见窗外的刀光。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床上一跃而起,忽然发现自己的
腿有些软,衣服都是湿淋淋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只不过他还是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人高大威猛,满脸大胡子.眉毛浓得就
象是两把泼风刀,看起来天生就象是个有权力的人。
另外一个短小精悍.一双眼睛炯炯有光,看起来不但极有权.而
且极精明。
杨铮认得这些人。
六扇门里的兄弟.怎么会不认得省府里的总捕头.以“精明老
练,消息灵通”让黑道朋友人人都头痛的“鹰爪”赵正?
“赵头儿,”杨铮问他:“三更半夜来找我干什么7是不是又出了
什么事?”
赵正还没有开口,这个浓眉虬髯的大汉已经先开口了。
“想不到你居然还没有跑,”他冷笑着道:“你真有胆子。”
“我为什么要跑?”
赵正忽然叹了口气,拍了拍杨铮的肩。
“老弟,你的事发了。”他不停地摇头叹气:“我真想不到,你一
向是条好汉子,这次怎么击膂出这种事来?”
“我做了什么事?”
浓眉大汉又冷笑:“你还想装蒜?”
他挥了挥手,外面就有四个人抬了个白木银鞘子走了进来,正
是杨铮刚从倪八手上夺回来的镖银,每个鞘子里都装着四十只五十
两重的元宝。
杨铮还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浓眉大汉忽然又出手,拔出一柄金
光闪闪的紫金刀,一刀砍下去,银鞘子立刻被劈开。
银鞘子里居然没有银元宝,只有些破铜烂铁和石头。
浓眉大汉厉声问杨铮:“你是在什么时候把银子掉包的?把银子
藏到哪里去了?”
杨铮又惊又怒;“九百个银鞘都被掉了包?你以为是我动的手
脚?”
赵正又叹了口气:
“老弟,不是你是谁?”他说:“银子绝不会忽然变成废铁。”
他又说:“倪八当然也有嫌疑,可借他已经被你杀了灭口.已经
死无对证了。”
——杀人灭口,死无对证.这种话说得好凶狠。
“你带去办案子的人都是你的好兄弟,而且每人都有一份,当然
不会承认的。”赵正说:“老郑和小虎子是你最信任的人,你叫他们
把银子带走,因为你相信他们绝不会出卖你。
赵正又说:“这两个人一有娇妻幼子,一个有老母在堂,就算想
出卖你,他们也不敢。”
杨铮忽然镇静了下来,什么话都不说,先回头告诉吕素文;
“你先回去,我再来找你。”
吕素文的全身上下都已变得冰冰冷冷,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垂
着头走出去,走出门之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丁杨铮一眼,眼色中充满
惶恐和忧心。
她知道他一定不击膂出这种事的,可是她也知道,这种事就算
跳到黄河里也很难洗得清。
她在为他担心,只为他担心,丝毫不为自己。
因为她还不知道她的情况比他更危险.还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个
人在等着要取她的命。
一个把杀人当作砍瓜切菜般的狠人。
(二)
秃子一向狠,又凶又冷又狠。
他是花四爷的属下.现在已经得到花四爷的命令——在日出前
去杀怡红院的如玉。杀了之后立刻远走高飞,五年里都不许在附近
露面。
花四爷除了给了他这个命令之外,还给了他一万两银票,已经
足够他过五年舒服日子。
在他说来,这是件小事。
他向花四爷保证:“明天天亮的时候,那个婊子一定会躺在棺材
里。”
(三)
杨铮的心在刺痛。
他明白吕素文对他的忧切关心,也舍不得让她走,但是她非走
不可。
因为他已经发现这件事绝不是容易解决的。
——如果你能知道一只老虎掉进猎人的陷阱时是什么感觉,你
才能了解他此刻的感觉。
他问那个浓眉虬髯的大汉:
“阁下是不是‘中原’的总镖头宝马金刀王振飞?”
“是。”
“阁下是不是认定了这件案于是我做的?”
“是。”
杨铮沉默了很久,转过脸去问赵正:“连你也不相信我?”
赵正又在叹息,
“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就算于
一千年也嫌不来的。财帛动人心,这一点我很清楚。”他说;“我知
道你一向是个出手很大方的人,也知道刚才那位姑娘是个价值很贵
的红姑娘。”
杨铮在听他说话,听到这里,忽然冲过去,挥拳猛击他的嘴。
赵正往后跳,王振飞挥刀,门外又有人扑进来,一片混乱中,忽
然听见—个人用一种极有威严的声音大声说;
“你们全都给我住手!”
一个白晰清秀、三十多岁的蓝衫人大步走进来,用一双炯炯有
神的眸子瞪住他们:“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没有人再动。
因为这个人就是这地方的父母官.进士出身的“老虎榜”知县,
被老百姓称为“熊青天”的七品正堂熊晓庭。
他是能吏.也是廉吏,他连夜赶到这里来,因为他对手下这个
年轻人有份很特别的感情,那已经不是长官对下属的感情。
“我相信杨铮绝不击膂这种事。”熊晓庭说:“如果赵班头怕对上
面无法交待,本县可以用这七品前程来保他。”
赵正立刻躬身打揖:“熊大人言重了。”
他是府里派来的人,但是他对这位清廉正直强硬的七品知县.还
不敢有丝毫无礼。
“只不过这件案子还是要落在杨铮身上。”熊大人转向杨铮:“我
给你十天期限,你若还不能破案,就连我也无法替你开脱了。”
十天,只有十天。
没有人证.没有线索,没有一点头绪,怎么能在十天之内破得
了这件案子?
天还没有亮,杨铮一个人躺在床上,只觉得四肢发软,嘴唇干
裂,头脑浑浑沌沌,就象是被人塞了七八十斤垃圾进去。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生病。
他绝不能让自己这么样倒在床上,他一定要挣扎着爬起来。
但是他滚烫的身子忽然又变为冰冷,冷得发拌,抖个不停。
晕眩迷乱中,他好象看见莲姑走进了他的屋子,替他盖被,替
他擦脸.拿着他的脸盆替他去井里打水,好象去了很久没有回来。
(四)
他仿佛还听见了一声惨呼,那仿佛是莲姑的声音。
此后,他就没有再看见过她。
天亮了。
秃子虽然一夜没有睡,却还是精神抖擞,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
少了一个人,他身上却多了一万两银子。
行装已备好,健马已上鞍,从此远走高飞,多么逍遥自在。
他想不到花四爷居然会来,带着个小书僮一起来的,胖胖的脸
上一团和气,只问他:
“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秃子笑道,“四爷交给我办的只不过是小事一件,简直比
吃白菜还容易。”
“现在如玉已经躺在棺材里?”
“她不在棺材里。”秃子说:“她在井里。”
“哦?”
“前天晚上她就不在怡红院了,幸好我还是找到了她。”秃子很
得意:“前天晚上送她出去的车夫是个酒鬼,我只请他喝了几两酒,
他就把她去的那个地方告诉了我,我当然不会找不到的。”
花四爷微笑:“你倒真有点本事。”
秃子更得意。
“我赶去的时候,她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到井边去打水,三更半
夜谁都难免失足掉下井的,所以我一伸手,事情就办成了.简直不
费吹灰之力。”
“你办得很好。”花四爷说:“可惜还是有一点儿不太好。”
“哪一点儿?”
“你杀错了人!”花四爷道:“昨天晚上如玉已经回到怡红院,还
陪我喝了两杯酒。”
秃子怔住了。
花四爷又笑了笑:“偶然杀错一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秃子也笑了。
“当然没关系,今天我再去,这次保证绝不会再杀错。”
“那么我就放心了。”花四爷带着微笑,吩咐他那个最多只有十
五六岁的小书僮:“小叶子,你再替我送一千两银子给这位大哥。”
小叶子长得眉清目秀,一脸讨人喜欢的样子,尤其是拿出银子
送人的时候,更让人没法予不喜欢。
秃子的眼睛就象花四爷一样眯了起来:“这位小哥长得真好。”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他只看见了小叶子拿银票的—只手。
小叶子另外还有一只手,手里有一把刀。
虽然是很短的一把刀.但是如果刺入一个人的要害,还是一样
可以致命。
小叶子轻轻松松地就把这柄短刀的刀锋送进秃子的腰眼里去。
完全送了进去,连一分都不剩。
象秃子这种人的死,才是真正不会有人关心的。
因为他杀人。
杀人的人,就难免会死在别人的刀下。
—一—虽然有时是孩子手里的短刀.有时是仇人手里的凶刀,但
是在最合理的情况下,通常还是刽子手掌中的钢刀。
(五)
莲姑死了,死在井里。
谁也想不到她是被人误杀而死的。
她没有仇人,更不会被人仇杀,连她的父母都认为她是自己想
不开而跳井的。
于老先生夫妻当然不会把这种话在杨铮的面前说出来。
杨铮已经病了,已经有了麻烦.老夫妻两个都不愿再伤他的心。
他们甚至还请了位老郎中来替杨铮开了一帖药,可是等到他们
把药煎好送去时,杨铮已经不见,只留下两锭银子和一张字条。
“银子是留给莲姑办后事的,聊表我一点心意.这两天我恐怕要
出远门,但是一定很快就会回来,请你们放心。”
手里拿着银子和纸条,眼睛看着窗外萧索冷清的小院,一棵衰
老的白杨树已经开始枯萎,一条黄狗蜷伏在墙角。
老夫妻两个人慢慢地走出去,在树下两个石凳上面对面地坐下.
看着一朵朵杨花飘落。
他们没有流泪。
他们已经无泪可流了。
(六)
天已经亮了很久,张老头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他知道早就应该准备卤菜和面条了,否则今天恐怕就没法子做
生意。
他为什么一定要起来做生意呢?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如此漫长
艰苦,而生命偏偏又如此短促,为什么不能多睡一会儿?
他还是起来了,因为他忽然想到那些每天都要到这里来吃面的
穷朋友。
这里不但便宜,还可以赊帐,如果这里没有东西吃.他们很可
能就要挨饿。
一一个人活着并不是只为了自己,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为
了别人而活着的,如果你已经担起了一副担子,就不要随便放下去。
张老头心里叹着,刚卸下店门的门板,就看见杨铮冲了进来,一
双炯炯有光的眼睛已经变得散漫无神.而且充满了红丝,脸色也变
得很可怕。“
“你病了。”张老头失声说;“你为什么不躺在家里休息休息?”
“我不能休息。”杨铮说:“因为有些事非要我去做不可。”
张老头当然能明白他的意思.叹息着道:“对!有些人天生就是
不能停下来的。”
杨铮自己去拿了六个大碗摆在桌上。
“你把每个碗都替我倒满烧酒,最烈的那种烧刀子。”他说;“我
一定要喝点酒才有力气。”
张老头吃惊地看着他:“你病得这么厉害还要喝酒?你是不是想
死?”
杨铮苦笑:“你放心.我死不了的,因为现在我还不能死。”
张老头不禁叹息:“对,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死,就算我们自己
想死都不行。”
六大碗火辣辣地烧刀子,杨铮一口气喝下去,身子立刻火辣辣
地烧了起来。
外面的风很大,他迎着风冲去,扯开了衣襟,大步而行,汗珠
子雨点般下来.冷风吹在他流着汗的胸膛上,他完全不在乎。
城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有很多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挺着胸对
他们点头微笑。
他先到县衙里去跟熊大人磕了三个头。
‘现在我就要出门去办事了,十天之内我一定会回来,就算我死
了,也会求人把我的尸首抬回来。”他说:“只求大人不要为难那些
为我作保的兄弟。”
年轻的县太爷没有回答,却转过头去,因为他不愿他的属下看
见他已有满眶热泪将要夺目而出,过了很久他才淡淡的说;
“你走吧!”
出了衙门,杨铮就把他母亲留给他以后娶媳妇做聘礼用的一对
珠环和一根金钗,送到鸿发当铺去当了十五两五钱银子。
这还是他母亲陪嫁带到杨家的,他本来就算饿死也不会动用,可
是现在他已经把他多年薪俸的节余都留给莲姑了。
他用一两银子买了两大坛酒,和一大方猪肉,叫人送到牢房去,
送给他那些因这件事而被收押的兄弟,又把另外十四两分成两包,叫
人选去给老郑的妻儿和小虎子的寡母。
他不忍去见他们,也不敢去,他生怕他们见面时会彼此抱头痛
哭。
然后他就用最后的五钱银子去买了四十个硬面饼和一些咸菜肉
干,用青布包好扎在背后,剩下的还够他喝两斤最便宜的烧酒。
他本来不想再喝的,可是他忽然看见赵正和王振飞就站在对面
的“悦宾”客栈门口,正在跟一个白衣如雪的贵公子寒喧招呼。
客栈外停着一辆极有气派的马车,这位贵公子好象已经准备要
上车走了。
他对赵正和王振飞也很客气.可是一张苍白而高贵的脸上,已
经露出了不耐烦的情绪,显然并没有把这两个人当作朋友。
杨铮忽然把本来不想喝的两厅酒要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狄青麟的确已经很不耐烦,只想这两个人赶快把话说完赶快走。
但是刚被王振飞介绍给狄小侯认得的赵正,还在不断的向他道
仰慕之忱.还一定要留他吃顿饭。
就在这时候,对街忽然有个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年轻人冲过
来问他:
“你是不是狄青麟?”
他还没有开口,赵正已经在大声叱责:“杨铮,你怎么敢对狄小
侯爷如此无礼?”
杨铮笑了笑:“我对谁都是这样子的,你要我怎么样对他?跪下
来舐他的脚?”
赵正气得脸色都变了,但是想到自己的职位,还不便发作。
王振飞却没有这些顾忌,冷笑道:“杨头儿,以你的身份,恐怕
还不配跟小侯爷说话,你就快点滚吧!”
“我不会滚。”
“不会滚我也要你滚.我教你。”
杨铮又笑了,忽然一巴掌往王振飞脸上打了过去。
王振飞冷笑,随便用一个“小擒拿手”就扣住了杨铮的腕子。
像这样一个小小的捕快.他闭着眼也能对付的,他正想给这个
无礼的小子一点教训,想不到就在这时候,杨铮的左拳已经痛击在
他的胃上。
这一拳打得不轻。
王振飞痛得几乎要弯下腰去呕吐,幸好他几十年的功夫不是白
练,宝马金刀的声名得来也并非偶然,他居然挺住了。
杨铮也想乘这个机会挣脱了他的手,却没有挣脱,王振飞手上
的力道实在不弱。
“你知不知道世上只有两种人是打不得的,一种是功夫比你强的
人,另一种就是我这样的人。”他说:“殴打官差,是要吃官司的。”
王振飞怒喝:“凭你还不配带我去吃官司。”
他的力气已恢复,“七十二路小擒拿手”每一招拿的都是对方关
节要害。
杨铮虽然知道,却不在乎。
他还可以拼命。
狄青麟一直用一种冷冷淡淡的态度在看着他们.忽然冷笑道;
“我也不会滚,滚起来一定很有意思,王总镖头,你还是教教我吧。”
王振飞的脸色又变了,吃惊地看着狄青麟:“小侯爷,你难道忘
了我是你的朋友?”
狄青麟又淡淡地笑了笑。
“你不是我的朋友。”他的声音很平和:“你们两位都不是。”
他忽然伸出手去拉杨铮的手:“你有什么事找我?我们到车上去
说。”
杨铮的腕门本来已经被王振飞以极厉害的擒拿法锁住,可是狄
青麟一出手,好象并没有什么动作,王振飞就不由自主松开来踉跄
后退三步,
他又惊又恐又怕又有点莫名其妙.直等到马车远去,才忍不住
问赵正;
“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对我?”
“他当然可以,不管他怎么样对你都可以,他也可以这样子对
我。”赵正冷冷地说:‘因为他不但功夫比我们高得多,而且是世袭
的—等侯。
“难道我们就没法子对付他?”
“当然有。”
“什么法子?”
“去咬他一口。”
(七)
马车前行,舒服而平稳。
狄青麟用一种很温和的眼光看着杨铮。
“我听说过你,我知道你是条硬汉。”狄小侯说:“可是我从来也
没有看过你那样的出手,你为了要打人,居然不惜先让对方把你的
要害拿住。”
“你从来没见过那一招?”
“从来没有。”
“我也没有见过。”杨铮说:“我也是第一次用那招,因为那本来
就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我练的就是这种功夫。”
狄小侯微笑:“这样的功夫有时候也很有用的。”
杨铮忽然问他:
“你听谁说起过我?是不是思思?”
“是她。”
“她人呢?”
“走了。”狄青我的声音里带着种无可奈何的惋惜;“一个女人如
果要走,就好象天要下雨—样,谁也拦不住的。”
“你知不知道她是跟谁走的?”杨铮又问:“知不知道她到什么地
方去了?”
狄青麟摇头;“事先我一点儿都没有看出她击脒,女人的心事,
本来就是男人无法捉摸的。”他淡淡地笑了笑:“就正如男人的心事
女人也无法捉摸一样。”
杨铮沉默了很久,忽然说:“我也要走了,再见。”
他真的说走就走.说完这句话就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马车依然保持着正常的速度向前泵慧。狄青麟静静地坐在车厢
里.本来很少有表情的脸上,现在却有了种很奇怪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车厢下忽然有个人游鱼般滑出,滑入了车窗.穿
一身灰布衣褂,拿一根青竹明杖,赫然是“瞽目神剑”应无物。
他忽然闯入狄小侯的车厢,狄青麟却连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
好象早就知道他会来的,只问了句,
“蓝大先生是不是已经死在你的剑下?”
“没有。”应无物说:“我和他根本没有交手。”
“为什么?”
“就因为刚才的那个人。”
“杨铮?”狄青麟皱眉:‘你要杀人时,一个小小的捕头能拦得住
你?”
“这次你看错人了。”应无物道:“杨铮绝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的人。”
“哦?”
“他出手的招式虽不成章法,却有一身很好的内功底子,绝不是
没有来历的人。”应无物微笑:“我跟他交过手,他瞒不过我。”
他又说:“蓝一尘要收他为弟予,他居然一口拒绝了。你想不想
得出他为什么要拒绝?”
狄青麟沉默了很久才回答:
“是不是因为他本门的武功并不比蓝大先生的剑法差?”
“是的。”
“他为什么从来不用他的本门武功?”
“因为他不愿让人看出他的身世来历。”
“你想他有什么来历?”
应无物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很象一个
一个瞎子怎么能“看见”?就算他的心中有眼,也看不见人的。
这是件怪事,狄青麟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问应无物,“他象
谁?”
“象杨恨,性格容貌神气都像极了。”
“杨恨?”狄青麟立刻问道:“是不是昔年横行无忌、杀人如草的
大强盗杨恨?”
“是的。”
狄青麟的瞳孔忽然收缩。
“难道你认为他可能是杨恨的后人?”
“很可能。”
应无物的的眼一翻,眼白翻起,忽然露出双虽然比常人小一点,
但却精光四射的眸子。
他没有瞎。
“瞽目神剑”应无物居然不是瞎子。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他骗过了天下人.可是他投有骗过狄青麟。
他为什么要让狄青麟知道这秘密?
难道他和狄青麟之间有一种不为人所知的特别关系?
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和一位门第高贵的小侯爷,会有什么关
系呢?
狄青麟的手已握紧,就好象已经握住了他那柄能杀人于瞬息的
薄刀。
应无物盯着他, 盯着他看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那个
叫思思的女人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你杀了她?”
狄青麟拒绝回答。
应无物叹了口气.眼白一翻,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忽又消匿,又
变成个瞎子。
“如果你杀了那个女人,最好连杨铮也一起杀了。”应无物说;
“只要他还活着,就绝不会放过你,迟早总会查出你的秘密。”
他冷冷地接着说:“这种事你是绝不能倚靠别人替你做的。”
狄青麟又沉默了很久,忽然大声吩咐他新雇的车夫:“我们回家
去。”
车夫是新雇的。
因为原来的那个车夫,在思思失踪之后,忽然因为醉酒淹死在
大明湖。
(八)
吕素文的心很乱。
一个三 十岁的寂寞女人,黄昏时心总是莫名其妙的忽然乱起来。
就在她心最乱的时候,杨铮忽然来了,第一句话就说;“我给你
看一样东西,你看不看得出它本来是属于谁的?”
杨铮伸出紧握住的手,他手里握住的是一截断落了的指甲。
鲜红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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