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思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霸王枪3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Jul 3 13:37:21 1998), 转信
饿 虎 岗
(—)
小马虽然是丁喜的好兄弟、好朋友,脾气却不象丁喜。
他一向不肯多动脑筋去想,多用眼睛去看,多用耳朵去听。
他一向只喜欢动拳头,更喜欢跟别人拳头对拳头,硬碰硬。
拳头比他硬的人并不多,只可惜他今天遇着的人是邓定侯。
邓定侯虽然被人称为神拳小诸葛,“神拳”两个字显然还在小诸
葛之上,可见他拳头上的功夫 定很不错。
事实卜,他本来就是少林俗家子弟中,武功拳法最好的一个。
少林神拳本就以威猛雄浑见长,若讲究招式的变化,反而落了
下乘。
所以他只要一拳击出,通常都是实招,花拳绣腿的招式,少林
子弟从也不肯用出来的。
小马也正好一样。
他的拳快而猛,只求能打着人家,打到人家后,自己会怎样,他
根本连想也不去想。
两个人—交上手,满屋的桌子椅子,满桌的大碗小碗,就全都
遭了殃,只听“咯咯、哗啦、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椅子脚、桌子
腿,破碟碎碗,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飞得一屋子都是。
比桌子椅子更遭殃的,还是张金鼎。
别人都可以躲,他却已被打得转动都动不了,只剩下喘气的份
儿。
别人在打架,他挨着的比打架的人还多,椅子脚、桌子腿,破
碗碎碟,没头没脑的朝他打了下来,连气都已喘不过来。
丁喜笑了,西门胜正皱眉。
以邓定候的身份与武功,本不该跟别人这么样打的,西门胜也
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打过。
这实在不象是武林高手相争.简直象两个小流氓在黑巷子里为
了争一个老婊子拼命。
突听“砰”的一响,一声大喝,两条人影骤合又分,一个撞在
墙上,——个凌空翻身,再轻飘飘地落下来。
撞在墙上的居然是邓定侯。
从墙上滑下来,他就靠着墙,站在那里,不停地喘息。
小马却站得很稳,正瞪大了眼睛,瞪着他。
这愤怒的年青人,难道真击败了成名多年的神拳小诸葛?
邓定侯喘着气,忽然大笑,道:“好,好痛快,三十年来,我都
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打过架了,今天才算打了个痛快。”
小马又瞪了他半天,才一字字道;“好,老小子,算你有种。”
邓定侯道:“你服了?”
小马咬着牙,愿说话,刚张开口,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但他却还是稳稳地站着,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绝不肯倒下。
邓定侯叹了口气,道:“这小子挨了我两拳.肋骨已断了三根,
居然还能站着,我倒也服了他。”
小马咬紧了牙,深深吸口气,道:“你用不着佩服我,我打不过
你。”
邓定侯道:“好,打不过别人虽然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能承认
却不容易。”
小马道:“可是我总有一天要把你打得躺下爬不起来。”
邓定侯道;“我等着”
小马道:“现在你想怎么样?”
邓定侯道:“我要你跟我走。”
小马道;“走就走。”
要走就走。
要砍脑袋也不皱一皱眉头.何况走?
丁喜拍了拍小马的肩,微笑道:“好兄弟,我们一起跟他走。”
邓定侯道:“你也不问我要带你们到哪里去?”
丁喜笑了笑,道:“我们既然已答应跟你走,汤里火里一样跟你
去.问个什么?”
(二)
这地方是家客栈,这家客栈果然已被五犬旗下的镖客们包围。
一辆黑漆大车停在大门外,赶车的一直在那里扬鞭待命。
他们早就算准丁喜和小马这次是跑不了的。
丁喜和小马也一点儿都没有要跑的意思,大摇大摆地坐上了车,
就象是邓定侯特地来请去赴宴的客人”
西门胜一直沉着脸,邓定侯却一直盯着丁喜,直到大家都坐了
来,车已前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有种。”
丁喜道:“你是在说我?”
邓定侯点点头.道;“我本来实在没有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种。”
丁喜笑了笑,道:“其实我也许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有种。”
邓定侯道:“至少你勇于认输。
丁喜道:“我认输,只因为我已发现自己犯了个该死的错误。”
邓定侯道:“哦?”
丁喜道,“我本该想到你一定会找到张金鼎这条线。”
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因为你知道我一定急着要将这批货脱手,能吃下这批
货的人.只有张金鼎。
小马冷笑道:“那姓张的王八蛋又是个为了五两银子就肯出卖自
己亲娘的杂种。”
邓定侯居然同意:“他的确是个杂种。”
小马瞪着他:“你呢?”
邓定侯微笑道;“至少我还敢跟你用拳头拼拳头。”
小马也只有同意:“这一点你的确比别的杂种强得多。”
邓定侯道:“在你眼睛里,保镖的人只怕没有一个不是杂种。”
小马道:“尤其是你们五个。”
邓定侯道“那么你很快就要见到另一个了。”
小马道:“谁?”
邓定侯道;“福星高照归东景。”
(三)
归东景的年纪并不象别人想象中那样老,最多不过三十五六。
第一眼看过去,你一定会先看见他的嘴。
他的嘴长得并不特别,可是表情却很多,有时歪着,有时呶着,
有时抿着,有时还会做出很多让你想不到的样子。
那些样子虽然并不十分可爱,也不讨厌.我可以保证,你绝未
见过任何男人的嘴,会有他那么多表情。
这是他第一点奇怪之处。
他的脸看来几乎是方的,胡子又粗又密,却总是刮得很干净。
江湖中留胡子的人远比刮胡子的多几百倍,所以这也可以算是
他第二点奇怪之处。
他这人看来也是方的,方方扁扁的身子,方方扁扁的手脚,全
身除了肚脐之外,很可能没有一个地方是圆的。
这是他第三点奇怪之处。
他不但是中原镖局的大豪,也是两河织布业的巨子,家财万贯,
可算是他们那些兄弟中的第一位豪富,但是他看来却一点也不象,反
而象是从来不用大脑的小工。
其实他的脑筋动得绝不比任何人慢,能工巧匠有够让别人去做的事,他
绝不肯自己去做,能哆答应别人的事,他绝不会拒绝。
若遇见了不能答应的事,他说“不行”这两个字,说得纟谁都快。
他说得比谁都坚决,绝不给别人一点转借变的余地,就算来求他
的人是他的兄弟,也绝没有例外。
虽然他有这么可怪的地方,可是无论谁看见他,都会认为他是个庆恳的人,,
而且很够义气。
这种人岂非正是一个成功者的典型。
所以他也象其他那些成功者一样,也有他的弱点一一女人。
这里没有女人。
振威法局里里外外,绝没有一个女人。
这一点是归东景一向坚持的。
女人是他的弱点,是他的嗜好,是他的娱乐,绝不是他的事业。
男人做事时,绝不能牵涉到女人一一这就是他一向坚守的原则。
丁喜第一眼看至他,就知道这个人远比想象中的任何人更难对付。
也许归东景对这年青人的看法也一样,所以他一直在盯着丁喜。
丁喜笑了笑,道:“你好。”
归东景也笑了笑,道:“你就是那计人喜欢的丁喜,对吗?”
丁喜道:“我就是。”
旭东景道:“看来你果然很讨人喜欢。”
小马忽然道:“你就是老归?”
归东景道:“我姓归。”
小马道:“你明明是个老乌龟,为什么偏偏要反自己当做狗?”
归东景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大笑道:“说得好,有赏。”
邓定侯微笑道:“你准备赏他什么?”
归东景道:“酒。”
是好酒,也是烈酒。
好酒岂非通常都是烈酒。
归东景是好酒量,西门胜的酒量也不差,邓定侯当然更强。
三个人居然都陪着丁喜和小马喝酒,居然真的象是请他们来赴
宴的。
喝完了第六杯,丁喜忽然放下了杯子,道:“你们当然知道三次
劫镖都是我。”
邓定侯微微笑道:“我们都知道讨人喜欢的丁喜,又叫做聪明的
丁喜。”
丁喜道:“你们当然也知道我们要专门对付开花五犬旗。”
邓定侯道:“嗯。”
丁喜看了看他们三个人,道:“你们有毛病没有?”
邓定侯道:“没有。”
丁喜道:“有没有疯?”
邓定侯道:“也没有。”
丁喜道:“你们既没有毛病,又没有疯,我劫了你们三次镖,你
们为什么反而请我饮酒?”
归东景还在盯着他,忽然道:“你有没有上过别人的当?”
丁喜道:“无论谁都难免要上别人当的,我也是人。”
归东景道:“你是在什么时候上的当?”
丁喜道:“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归东景道:“你今年贵庚?”
丁喜道:“二十—。”
归东景道:“这十年来你都没有上过别人的当?”
丁喜道;“没有。”
归东景盯着他,不说话了。
丁喜笑道:“我上了别人一次当已经觉得足够。”
归东景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最
好也不必想要你上当了。”
丁喜道:“最好不必。”
归东景道:“所以我们最好还是说老实话。”
丁喜道:“不错。”
归东景道:“那么我告诉你,我们请你喝酒,只因为我们想灌醉
你。”
丁喜道:“为什么?”
归东景道:“因为我们想你说出一件事。。
丁喜道:“什么事?”
归东景道:“这次我们走镖的日程路线、接镖的地方都是秘密.
甚至连我们保的这趟镖,也是秘密。”
丁喜道:“我明白的。”
归东景道;“这秘密你本来绝不该知道的,但你却知道了。”
丁喜微笑,
归东景道:“是谁把这秘密告诉你的?”
丁喜道:“你们要我说出的,就是这件事?”
归东景道:“也只有这件事。”
丁喜道:“你们以为我被酒醉了之后,就会说出来?”
归东景道:‘酒后吐真言,喝醉的人,总比较难守秘密。”
丁喜道;“可是这次你们错了。”
归东景道.“哦?”
丁喜道;“我喝醉了之后,只会做一件事。”
归东景道:“什么事?”
丁喜道:“睡觉。”
归东景又笑了,道:“这毛病倒跟我差不多。”
丁喜道:“只有一点不同。”
归东景道,“那一点?”
丁喜道:“你要找女人睡觉,我却是一个人睡,而且一睡就象死
猪,敲锣打鼓都吵不醒。”
归东景道:“所以你一醉之后,非但不会说真话,连假话都不会
说了。”
丁喜道:“一点儿也不错。”
归东景道:“我们有没有法子要你说真话?”
丁喜道:“有。”
归东景道:“什么法子?”
丁喜道:“这法子已经用出来了。”
归东景道:‘哦?”
丁喜道:“别人跟我说实话,我也一定对他说老实话。”
他微微笑着,拍了拍归东景的肩,道:‘你刚才已经愿我说了老
实话,你一定早就明白,要别人对你诚实,只有先以诚待人。我以
前一直想不通,你的运气为什么总是那么好.总是福星高照,现在
我才知道,你的运气是怎么来的。”
运气当然绝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归东景大笑,道;“我是个粗人,我不懂你这些道理,可是我总
算懂了一件事。”
丁喜道:“你知道我已准备说实话。”
归东景点点头,道:“所以我已在准备听。”
丁喜道:“将秘密泄露给我.是个——”
归东景道:“死人。”
振威镖局的大厅里,忽然变得没有声音了,归东景,邓定侯、西
门胜.三个人全都板着脸。
他们瞪着眼,盯着丁喜。
只有丁喜一个人还在笑,笑得还是那样讨人喜欢。
他忽然发现归东景不笑的时候,样子变得很可怕,很难看,就
象忽然变了一个人。
归东景道:“我说的是老实话。”
归东景冷笑。
丁喜道:“那个人本来当然没有死,但现在却的的确确已是个死
人。”
邓定侯抢着问道:“是谁杀了他?”
丁喜道:“我。”
邓定侯道:“他把我们的秘密泄露给你,你反而杀他?”
丁喜道:“我非杀了他不可。”
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因为这也是我们以前谈好的条件之一。”
邓定侯道:“什么条件?’
丁喜道:“三个月前,有人送了封信来,说他可以将你们的秘密
泄露给我.条件是我劫镖之后,要分给他三成,我若肯接受他的条
件,就得先将送信来的这个人杀了灭口。”
邓定侯道:“你接受了他的条件?”
丁喜点点头,道:“所以过了不久,就又有人送了第二封信来。”
邓定侯道:“信上是不是告诉你.我们从开封运到京城那趟镖的
秘密?”
丁喜道:“不错。”
邓定侯道;“所以你就设计去劫下了那趟镖?”
丁喜道;“我当然还得先把送信来的那个人杀了灭口。”
邓定侯道:“你劫下的那批货,是不是分了三成给那个写信来的
人?”
丁喜道:“我虽然有点不甘愿,可是为了第二次生意,只好照办。”
邓定侯道:“你是怎么送给他的?”
丁喜道:“我劫下了那趟镖之后.他又叫人送了封信来,要将他
应得的那一份.送到他指定的地方去,送走之后,立刻就得走,假
如我敢在那里窥伺跟踪,就没有第二次生意了。”
邓定侯道;“所以你不得不听他的话。”
丁喜道:“嗯。”
邓定侯道:“所以你直到现在为止,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丁喜道:“我甚至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
归东景道:“到现在为止,他是不是已送了六封信给你?”
丁喜笑道:“你果然会算帐。”
归东景道:“六个送信给你的人,全部已被你杀了灭口。”
丁喜道:“我虽然没有自己去杀他们,但他们的确是因我而死。”
归东景看了小马,小马冷笑道;“你用不着看着我,那些人还不
值得我出手。”
邓定侯目光闪动,道;“看来写信给你们的那个人,非但对我们
的行动了如指掌,对我们的行踪,也知道得很清楚。”
丁喜道;“我们一向东游西荡,居无定处,可是无论我们走到哪
里.他的信都从来也没有送错过地方。”
邓定侯皱起了眉,他实在猜不出这个神秘的人物是谁?
归东景和西门胜当然也猜不出。
丁喜笑道;“我们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所以你们请我喝这
么多的酒.实在是浪费...”
邓定侯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至少还知道一件我们不知道
的事。”
丁喜道:“哦。”
邓定侯道:“你当然一定知道,那六个死人现在在哪里?”
丁喜承认。
邓定侯道:“还有那六封信。”
丁喜道:“信也就与死人在一起。”
邓定侯道:“在哪里?”
丁喜道:“难道你还想去看看他们?”
邓定侯笑了笑,道:“老江湖都知道死人有时也会泄露出一些活
人不知道的秘密。”
丁喜道:“你想要我带你去?”
邓定侯目光炯炯.逼视着他,道;“难道你不肯?”
丁喜笑了,道:“谁说我不肯,只不过…”
邓定侯道:“不过想怎样?”
丁喜微笑道;“我只怕我纵然肯带你们到那里去,你们也未必有
胆子去。”
邓定侯也在微笑,道:“那地方,难道是龙潭虎穴不成?”
丁喜淡淡笑道;“虽不是龙漂却是虎穴。”
邓定侯微笑道:“那里真的有虎?”
丁喜笑道:“不但有虎,而且是饿虎。”
邓定侯失声笑道:“饿虎岗?”
丁喜大笑道:“不错,就是饿虎岗。”
屋子里忽然又静了下来,因为每个人都知道,那饿虎岗是多么
危险、多么可怕的地方。
据说大江以北、黄河两岸,黑道上所有可怕的人物,几乎已全
部囊集在饿虎岗。
因为他们也正在计划组织一个联盟,以对付开花五犬旗。
开花五犬旗下的人,若是到了那里,岂非正像是肥猪拱门,飞
蛾扑火。
西门胜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瞳孔已在收缩。
归东景已站起来,背负着双手.不断地绕着桌子走来定去。
邓定侯拿起杯酒,准备干杯,才发现杯子是空的。
丁喜看着他们,悠然道;“只要三位真的敢去,我随时都可以带
路。”
归东景忽然笑了笑.道:“我们并不是不敢去.只是不必去。”
丁喜道:“不必去?”
归东景道;“对死人我一向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无论是男死人、
女死人都是一样。”
西门胜道:“我——”
归东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你非但不必,也不能去。”
西门胜道:“为什么?”
归东景道;“因为我们这里刚接一下批重镖,明天就得启程。”
他紧拍着西门胜的肩,笑道:“我这镖局全靠你,你走了,我怎
么办?”
邓定侯霍然长身而起:“我可以走,我去。”
江湖豪杰们在押解犯人时,从来不用会脚镣和手拷。
因为他们有种更好的工具——点穴。
点穴的手法有轻重、部位有轻重.重的可以致人于死,轻的也
可以叫人失去行动自由。
无论是轻是重,一个人若是被人点中了穴道,那滋味总是很不
好受的。
小马现在的滋味就很不好受。
他想骂人,却张不了口,他想挥拳,却动不了手,他整个人都
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绑得紧紧的,连血脉都被绑住。他整个人
都将爆炸。
邓定侯看着他微笑道:“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被人点住穴道?”
小马咬着牙,只恨不得咬他一口。
——这乌龟明明知道我说不出话,问个什么鸟?
邓定侯又笑道;“我看你一定是的,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很难受,
而且很生气,等你以后习惯了,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小马简直恨不得一日把他的鼻子咬下来。
无论什么事都不妨养成习惯.这种事一次就已嫌太多了。
邓定侯道:“点住你们穴道的人是西门胜,你们也总该知道,他
的点穴和打穴手法,可算是中原第一,别人根本解不开。”
他忽然又笑了笑,道:“幸好我不是别人,恰巧是少林门下。”
佛门子弟本应以慈悲为怀,讲究普渡众生,救苦救难。
所以少林门下点穴的手法虽不高明,可是对各门各派的解穴手
法却都很熟悉。
少林本就是天下武术之宗。
邓定侯又道:“你们一定不相信我会替你们解开穴道,因为我实
在不是你们两个人的对手.你们的手脚一松,很可能我就要遭殃了。”
小马的确不信,一千一万个不信。
可是就在他又想咬这乌龟一口时,邓定侯居然真的把他们的穴
道解开了。
丁喜还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小马也没有动,别人刚为他解好穴道,他显然总不能立刻就动
拳头。
但他却忍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邓定侯淡淡道:“我也没有干什么,只不过一个人闲着无聊.想
找你们聊聊而已。”
小马瞪着眼道:“你不是想我们把你的骨头拍散?”
邓定侯笑着道:“你们是这种人?”
小马说不出话了。
他们的确不是这种人。
邓定侯道:“你们是强盗,也许会杀人.也许会抢劫,但我却知
道你们不会做这种食言违信、忘恩负义的事。”
他微笑着,看着丁喜,道;“我也知道,你既然答应过我,要带
我去找那死人和六封信,你就一定会带我找到。”
小马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老小子对人的确
有两套。”
丁喜微笑道:“看来好象不止两套。”
邓定侯大笑。
现在他们是在归东景自备的马车上。
归东景吃得不讲究.穿得不讲究,除了女人外,最讲究的就是
马车。
他用的马车,永远是最舒服、最豪华、设备最齐全的。
邓定侯大笑着,打开了车座下的暗门,拿出了一坛酒。
这坛酒当然是好酒。
邓定侯拍开了泥封.就有一股强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小马立刻道:“这是泸洲的大曲。”
他虽然不喜欢用眼睛看、用耳朵听,鼻子却很灵,尤其是对于
酒。
邓定侯道;“旅程寂寞,酒可忘忧,我们饮两杯如何?”
小马道:“好。”
丁喜道:“不好。”
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我喝酒不但要人对、酒对,还得要地方对。”
邓定侯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对你的口味?”
丁喜道:“杏花村。”
(四)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是首家喻户晓的诗.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在曼声低吟。
所以每个地方也几乎都有杏花村。
这地方的杏花村是在远山前的近山脚下,是在还未被秋色染红
的枫林内,是在附近全无人家的小桥流水边。
没有杏花,甚至连一朵花都看不见。
可是这酒家的确就叫做杏花村。
杏花村是个小小的酒家,外面有小小的栏杆、小小的庭院,里
面是小小的门户、小小的厅堂,当炉卖酒的.是个眼睛小小、鼻子
小小、嘴巴小小的女人。
只可惜这女人年纪并不小,无论谁都看得出,她最少已有六十
岁。
六十岁的女人你到处都可以看得见。
可是六十岁的女人身上还穿着红花裙,脸上还抹着红胭脂,指
甲上还涂着红红的凤仙花汁,你就很少有机会能看得见了。
丁喜刚穿过庭院,她就从里面奔出来,象一只依人“老”小鸟
一样,投入了丁喜的怀抱。
邓定侯看得呆住了,直到丁喜替他介绍:“这就是这里的老板娘
红杏花。”
邓定侯才勉强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他忽然发现这“聪明的丁喜”在选择女人这方面,实在一点也
不聪明。
丁喜道:“你听说过红杏花这名字没有?”
邓定侯道:“没有。”
他不是不会说谎,也不是不会在女人面前说谎,他不肯说谎,只
不过因为这女人实在太老。
丁喜笑道:“你没有听说过这名字,也许只有两个原因。。
邓定侯道:“哦。”
丁喜道:“若不是因为你太老实.就是因为你太年青。”
邓定侯道;“我…我并不太老实。”
他又说了实话。
因为在这女人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还很年青。近二十年
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丁喜道:“你若早生几年,你就会知道保定城附近八百里之内锋
头最健的女人是谁了。”
邓定侯只有苦笑。
他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老太婆,以前也曾经是个颠倒众生的名
女人。
这位“名女人”居然还在朝他抛媚眼,居然还像个小姑娘般嘻
嘻地笑。
邓定侯忍不住问道;“这位红杏花姑娘,是你的老朋友?”
丁喜道:“不能算老朋友。”
邓定侯道:“是你的老相好?”
丁喜道:“更不能算是老相好。”
邓定侯道:“那么她究竟是你什么人?”
丁喜道:“她是我的祖母。”
邓定侯怔住。
他若骑在马上,一定会一个筋斗从马上栽下去,他若正在喝酒,
这口酒一定会立刻呛进他的喉咙里。
现在他虽然并没有喝酒,也不是骑在马上,可是他脸上的表情,
却好象已跌了七八十个筋斗,喉咙里还呛进了七八十斤酒。
“红杏花”用一双手捧着肚子上,已笑得直不起腰。
她哈哈的笑着.指着邓定侯,道;“这个人是什么人?’
丁喜道:“他叫做神拳小诸葛。”
红杏花道:“就是五犬开花里面的一个?”
丁喜道:“嗯。”
红杏花忽然不笑了,反手一个耳光掴在丁喜脸上,掴得真重。
丁喜却还在笑。
红杏花又是一个耳光掴了过去,大声道:“你几时肯认这种人做
朋友的?”
丁喜道:“我从来也没有认过。”
红杏花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丁喜道:“我也不是他的朋友。”
红香花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丁喜道:“犯人。”
红杏花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道:“你也有被人抓住的时候?”
丁喜叹了口气,苦笑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红杏花“哼”了一声,忽然一拳打在他肚子,怒骂道:“你这小
王八蛋真没出息。”
丁喜只有笑。
红杏花道:“你既然已做了他的犯人,还到这里来干什么?”
丁喜道:“来喝酒。”
红杏花道:“滚!”
丁喜道:“我们是来照顾你生意的,就算你是我祖母,也不能叫
我滚。”
红杏花道:“我叫你滚,只因为你是我孙子。”
丁喜道;“为什么?”
红杏花用眼色往里面一瞟,道:“我叫你滚,你最好就是赶快滚。”
丁喜眼珠子转了转.道:“难道里面有个人是我见不得的?”
红杏花道:“不是人。”
丁喜道:“不是人?”
红杏花道:“里面连一个人都没有。”
丁喜道;“里面有什么?”
红杏花道:“有一杆枪。”
丁喜道:“枪?一杆什么枪?”
红杏花道:“霸王枪。”
(五)
霸王。
力拔山河今气盖世。
枪,
百兵之祖是为枪。
枪也有很多种,有红缨枪、有钩镰枪、有长枪、有短枪。
有双枪、还有练子枪。
这杆枪是霸王枪。
霸王枪长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重七十三斤七两三钱。
霸王枪的枪尖是纯钢,枪杆也是纯钢。
霸王枪的枪尖若是刺在人身上,固然必死无疑,就算枪杆打在
人身上,也得呕血五斗。
江湖中其至很少有人能亲眼见到这霸王枪。
可是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世上最霸道的七种兵器,就有一种
是霸王枪。
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霸王枪。
现在,这杆霸王枪就摆在丁喜面前的桌子上。
杏花村虽然又叫做不醉无归小酒家,地方却并不小,靠墙的三
张桌子已拼了起来,上面铺着红毯,垫着锦墩,还缀着有鲜花。
这杆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长的大铁枪,正摆在上面,就象是人们
供奉的神祗。
它的枪尖虽锐利,线条却是优美丽柔和的,经常被擦拭的枪杆,
闪耀着缎子般的光泽.显得既尊贵.又美丽,又象是个美丽而骄傲
的女神,正躺在那里等着接受人们的膜拜。
丁喜走过去,摸了摸柔软的红毯和锦墩,嗅了嗅新摘下的花香,
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杆枪日子过得简直比人还舒服。”
红杏花瞪着他,冷冷道:‘因为它的确比大多数人都有用。”
丁喜瞪了瞪眼,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它也比我有用?”
红杏花道;“哼。”
丁喜道:“它会不会替你捶背,会不会替你端茶倒酒?”
红杏花虽然还想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笑的时候,一双远山般迷朦的眼睛,忽然变得令人无法想象
的明亮和年青。
在这一瞬间,连邓定侯都几乎忘记了她是个六七十岁的女人。
丁喜拍了拍光滑的枪杆,道;“无论你日子过得多么舒服,我也
不羡慕你。”
他走回来自己替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微笑着道:“你至
少没法子自己站起来自己倒杯酒喝。”
红杏花忽又叹了口气,道:“所以它也不会为了一杯酒就做出比
猪还蠢的事。”
丁喜道;“我做了比猪还蠢的事?”
红杏花道:“我警告过你,叫你不要进来的。”
丁喜道:“现在我已经进来了,好象也没有出什么事。”
红杏花又叹了口气,道;“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事,可是我保证
你以后一定会后悔。”
丁喜道;“为什么?”
红杏花也倒了杯酒喝下去,她喝酒的速度居然不比丁喜慢。
一口气喝了三杯酒之后,她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杆霸王枪
的主人是谁?”
丁喜道:“我听说过。”
红杏花道:‘你说给我听听。”
丁喜道:“霸王枪的主人姓王,也就是大王镖局的主人、“一枪
擎天”王万武,据说这个人不但脾气刚烈,而且是姜桂之性,老而
弥辣.这次联营镖局成立,他说不加入,就是不加入,甚至不惜跟
他的老朋友百里长青翻脸。”
邓定侯忽然也叹了口气,在旁边接着道:“他甚至还拍着桌子,
叫百里长青滚出去。”
丁喜笑道:“王老头子脾气之坏,早就天下闻名。可是这件事他
倒没做错。”
红杏花道:“但你却错了。”
丁喜道:“我错了?什么地方错了?”
红杏花道:“你说错了。”
丁喜道:“难道这杆枪不是王万武的?”
红杏花道:“以前是的。”
丁喜道;“现在呢?”
红杏花又倒了杯酒,好象想用酒塞住自己的嘴。
难道她心里还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只要这秘密不危害公益,谁
也没有权逼他说出来。
丁喜还很小的时候,红杏花就常常告诉他这道理。
现在他当然不敢再问。
邓定侯却忍不住问道:“这杆枪怎么会在这里的?”
红杏花朝他翻了个白眼,才冷冷道:“因为它的主人马上就要来
了。”
邓定侯道:“到这里来?来干什么?”
红杏花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邓定侯道:“我是来喝酒的。”
红杏花冷笑道:“你能到这里来喝酒,别人为什么不能来?”
邓定侯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忽然觉得这老太婆的脾气,和那王老头子倒是天生的一对。
他也看得出.这老太婆不愿说的话.只怕天王老子也休想叫她
说出来。
所以他只有坐下来喝酒。
他们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小马为什么会一直都没有说话。
小马的嘴正忙着喝酒。
刚开封的一坛酒已经快被他喝光了,他的眼睛已经有点发直。
邓定侯忍不住悄悄道:“你能不能劝他少喝点,别喝醉?”
丁喜道:“不能。”
邓定侯道:“你喜欢让他喝醉?”
丁喜道:“不喜欢。”
邓定侯道:“可是你也不劝他?”
丁喜道:“他清醒的时候.我不许他喝酒,他绝不会喝,可是现
在...”
他看了看小马的眼睛,苦笑道:“现在只怕连天王老子都劝不住
他了。”
邓定侯叹了口气,也只有苦笑。
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这些人全都是这种连天王老子都无可奈何
的脾气。
现在第二坛酒也快被他们喝光了。
红杏花一直手叉着腰,在旁边盯着他们,忽然道:“你们枪也看
过了,酒也喝够了.现在你们总该走了吧。”
丁喜道:“你真要赶我走?”
红杏花冷冷道:“难道你真想看着小马在这里醉得满地乱爬?”
丁喜还没有开口,邓定侯已站起来,笑道:“我们应该走了,再
喝下去,很可能连我都会醉得满地乱爬。”
他刚想去拉小马,外面忽然闯入了十七八个人.看他们的装束
打扮,就知道他们不但全是在江湖中混的,而且混得不错。
这些人一进了门,就抢着问道;“决斗开始了没有?”
红杏花又翻了翻白眼,道:“什么决斗?”
一个锦衣佩刀大汉道:“金枪银梭徐三爷,今天要在这里决斗霸
王枪,你难道不知道?”
红杏花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没有开口,别的人已抢着道:“这杆
枪一定就是霸王枪。”
“枪既然还在这里,我们就一定没有来迟。”
“听说这里的酒还不错,我们先喝它几杯,等着好戏开锣。”
“不管怎么样,这次决斗我们绝不能错过,就算要我等三天三夜,
我也一定会等的。”
邓定侯看了看丁喜,丁喜看了看邓定侯,两个人全都坐了下去。
红杏花走过来,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样子你们现在
是不会走的了。”
丁喜笑道:“现在你就是用扫把来赶我们,也赶不走。”
邓定侯笑道:“用鞭子抽也抽不走。”
红杏花看着他,又看看丁喜.忽然又笑了,道:“老实说,我若
是你们,用刀砍都砍不走。”
她自己也坐下来,跟他们坐在一起.喃喃道:“但我却还是不懂,
那边的那些小兔崽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刚才进来的那些人,现在已开始喝酒。
若有十七八个江湖人已开始在一起喝酒,旁边就是天塌下来,他
们也不会注意。
丁喜看了他们一眼,道:“我看他们一定是金枪徐找来的。”
红杏花道:“哦?”
丁喜道;“有胆子找霸王枪决斗,不管胜负,都已经是很了不起
的事,金枪徐当然要找些朋友在旁边看着, 日后也好替他在外面宣
扬宣扬。”
邓定侯道:“所以我正在奇怪。”
丁喜道:“奇怪什么?”
邓定侯道;“我想不通金枪徐怎么会有胆子找霸王枪决斗的?”
丁喜道:“也许他胆子本来就很大,也许他这几年忽然得了本武
功秘笈,练成了种独门枪法。”
邓定侯笑道:“我看你一定是看传奇故事看得太多了,这世上哪
里来的许多武功秘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有人找到过?”
丁喜笑道:“其实我也没有听说过。”
两个人同时大笑,又同时停住,两个人的眼睛都在瞪着门外,瞪
得很大。
门外正有两顶轿子停下来。
轿子很新,装饰得很华丽。
可是无论多华丽的轿子,都不会很好看,他们看的是两个人。
两个人刚从轿子里走下来——当然是女人.很好看的女人。
(六)
桌上有一壶茶,一壶酒。
轿子里的女人现在已坐下来,一个在喝茶,一个在喝酒。
喝茶的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很美、很害羞,只要有男人多看
她几眼,她就会脸红。
有些女人就象是精美的瓷器一样,只能远远地欣赏,轻轻地捧
着,只要有一点儿粗心大意,她就会碎了。
这女孩就正是属于这一类的。
喝酒的女孩子看起来也很文静,也很美,甚至可以说出她的同
伴更美。
只不过她的美是另一种美。
若说她的同伴美如新月,那么她的美就像是阳光,美得令人全
身发热,美得令人心跳。
她们穿的都是一身雪白的衣服.既没有打扮,也没有首饰。
喝酒的女孩子脸色好象有点苍白,喝茶的女孩子却一直红着脸。
因为屋子里所有的男人的眼睛,都在瞪着她们.丁喜也不例外。
邓定侯叹了口气,喃喃道:“难怪有很多女人都认为,天下男人
的眼睛都该挖出来。”
丁喜笑道:“其实说这话的女人,心里一定最喜欢男人看她。”
邓定侯道:“看来你好象很了解女人?”
丁喜道:“自己觉得自己很了解女人的男人,若不是疯子,就一
定是笨蛋。”
邓定侯道:“你既不是疯子,也不是笨蛋。”
丁喜道;“我不是。”
邓定侯又看了看那两个女孩子,忽然笑了。
丁喜道:“你笑什么?”
邓定侯道:“我在笑她们。”
他微笑着悄悄道:“这两个女孩子一个喝起茶来象喝酒,一个喝
起酒来却象喝茶。”
丁喜大笑。
他们说话的声音本来很低,笑的声音却很大。
喝茶的女孩子头垂得很低,喝酒的女孩子却抬起头狠狠瞪了他
们一眼。
没有人能形容她的眼睛。
丁喜被这双眼睛瞪着的时候,竟也忽然觉得全身发热,心跳加
快。
他今年已二十二岁,见过的女人已不少,可是他从来也未曾有
过这种感觉。
他赶快喝酒。
小马却反而不喝酒了。
别人看的是两个女孩子,他的眼睛却始终盯在其中一个女孩的
脸上。
喝茶的女孩子脸红的原因,很可能也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
他。
男人都喜欢看女人,却很少有人曾象他这样看法的。
他已不仅是用眼睛在看,他看着这女孩子时,就好象在看着他
童年梦境中的女神,又好象在看着他相思已久的情人。
一个女孩子被一个英俊的青年人这样看着,心里会有什么感觉?
那高大的锦衣佩刀客忽然笑嘻嘻地走过来,挡在他和女孩子之
间。
小马抬起头,瞪着他。
他也笑嘻嘻的看着小马,眼睛里也有了酒意,忽然道:“你不认
得我?”
小马摇摇头。
这人道:“我姓郭,叫郭通。”
小马道:“我不认得郭通。”
郭通道:“我也不认得你。”
小马道;“你来干什么?”
郭通道:“来看你。”
小马道:“看我?”
郭通笑道:“因为我从来也没有看过象你这样盯着女人的男人,
我特地来看看你,是不是得了花痴。”
他的同伴们都笑了,大笑。
丁喜却在叹气——这个人当然是来找麻烦的,可是他一定想不
到,他找上的这麻烦有多大。
所以他还在笑,笑得很得意。
一个男人若能在漂亮的女人面前,侮辱了另一个男人,总会觉
得自己很了不起,总会认为那女人也会觉得他很了不起,甚至会看
上他。
也许就因为这原因,所以女人们才会觉得大多数男人都很愚蠢
可笑,
郭通还在笑,还没有笑够,他的脸上已开了花.人也飞了出去。
飞出去三四丈,越过了那两个女孩子,“砰”的一声.跌在他自
己桌子上,桌子上的一碗红烧狮子头正好压在他屁股下.被他压得
稀烂粉碎。
他自己的脸却已跟这碗红烧狮子头差不多。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样飞起来的,也没有人看见小马出手。
小马还是痴痴地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那喝茶的女孩子。
郭通的同伴们怔了半天,才跳起来,有的卷袖子,有的拔刀。
“这小子敢打人,咱们先去把他一双招子废了再说。”
十六七个人大叫大骂,摔杯子,踢椅子,已准备冲过来。
没有人阻拦他们。
小马好象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别的人,红杏花也不见了。
自从这两个女孩子一进门,她就已人影不见。
丁喜叹了口气,道:“你想不想打架?”
邓定侯道:“不想。”
丁喜道:“我也不想。”
邓定侯道;“只可惜看样子我们已非打不可。”
“呼”的一声响,那些人还没有冲过来,已有三四个碗飞了过来。
丁喜还没出手,突听“叮.叮,叮”三声响.三只碗在半空中
就已被打得粉碎。
破碗的碎片和三样打破碗的暗器一落在地上,赫然竟是三枚发
亮的银梭。
“金枪银校徐三爷来了。”
一个瘦削长头、高颧鹰鼻、穿着很讲究、气派很大的中年人,背
负着双手,施施然走进来,顾盼之间,棱棱有威。
两个劲装急服的彪形大汉,扛着个很长很长的布袋,站在他身
后。
布袋的份量很沉重.里面装的,显然就是他的金枪。
本来已准备打一场混战的江湖人,看见了他,居然全都安静下
些。
金枪徐成名多年,称霸一方,凭掌中一杆金枪,囊中一袋银梭,
也曾会过不少高人,一向很少遇过敌手。
在这些江湖豪杰心目中,他一向是个很受尊敬的人物。
“徐三爷一来.这件事就好办了。”
金枪徐沉着脸,冷冷道:“这件事是什么事?你们是来看我打架?
还是打架给我看的?”
一个精壮的小伙子大声道:“我们并不想打架,可是我们也不能
看着郭老大被人欺负。”
这少年叫曹虎,是郭通拜把子的老么,郭通挨了揍,最火的就
是他。
金枪徐道:“你是不是想替你们的老大出气?”
曹虎握紧拳头,道;“这口气非出不可。”
金枪徐道;“那么你最好先去找坐在那里的那个穿宝蓝色衣服的
人。”
曹虎道:“动手的并不是他.咱们为什么要找他?”
金枪徐淡淡道;“因为你们既然想找死,就不如索性快点死,你
们找上了他,我保证你们一定可以死得很快。”
曹虎动容道‘“他是什么人?”
金枪徐冷笑道:“他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只不过是个保镖,
叫邓定侯。”
曹虎的脸色变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神拳小诸葛”的名头,他们当然也不会不知道。
近年来正是“开花五犬旗”风头最劲,势力最大的时候,若有
人去惹了他们,简直就象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些刚才还威风十足的江湖人,忽然间就变得象泄了气的皮囊。
金枪徐连看也不再看他们一眼,走过去向邓定侯抱了抱拳。
邓定侯也站起来抱拳还礼,他一向是个很随和的人,一点儿架
子也没有。
金枪徐道;“多年不见.邓兄风采依旧,可贺可喜。”
邓定侯道;“一别经年.想不到徐兄居然还记得我,只不过以后
若有人想找死,徐兄最好莫再劝他们来找我。”
他微笑着,又道:“因为我可以保证,一个人若想死得快些,找
我绝不如找我这两位朋友。”
金枪徐道:“这两位朋友是...”
丁喜道;“我姓丁,丁喜。”
金枪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道:“讨人喜欢的丁喜?”
丁喜笑道:“有时也叫做倒霉的丁喜。”
金枪徐道:“阁下既然是丁喜.这位想必就是愤怒的小马了。”
他转头看着小马,小马却没有看他。
除了那个喝茶的女孩子外,他根本就没有把别的人看在眼里。
金枪徐的脸色沉了下来。
邓定侯立刻抢着道:“听说徐兄今日要在这里约战霸王枪。”
金枪徐道:“不是我约他,是他来找我的。”
邓定侯皱眉道:“他会来找你?”
金枪徐冷笑道:“邓兄也许会认为我根本不值得他出手,我自己
也自知不敌,可是他既已找上我,我就万无退缩之理。”
他脸上露出种奇怪的表情,接着道:“使枪的人,能死在霸王枪
下,岂非也是人生一快!”
丁喜立即拢起拇指,道:“好,好汉子。”
金枪徐看着他,冷酷的眼睛里已有了温暖之意,缓缓道:“象我
们这种在江湖中混的人,岂非本就该死在刀枪之下,以草席裹尸。”
丁喜微笑道:“我死后若能有条草席裹尸,已经很不错了,要能
做几件大快人心的事,就算抛在阴沟喂狗,我也毫无怨言。”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是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和悲哀,却是微
笑也掩饰不了的。
那喝酒的女孩子居然回头来瞟了他一眼,眼波居然也变得很温
柔。
金枪徐也挑起了大拇指,大声道:“好,好汉子。”
丁喜道:“你既然来早了,为何不先坐下来喝两杯。”
金枪徐道:“我来得并不早,我已迟到了半个时辰.因为...”
他脸上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慢慢的接着道:“因为我还有些
后事要料理清楚,我来得干净,去得也要干净。”
一个人明知必死,却还是要来应约,这种勇气绝不是那些住在
高楼上的人们所能了解的。
能活着固然好,死了也只不过脖子上多了个碗大的疤口而已。
那又算得了什么?
丁喜脸上也露出种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问道:“霸王枪呢?”
金枪徐道:“不知道。”
丁喜道:“你愿他有仇?”
金枪徐道:“没有。”
丁喜道:“你以前没有见过他?”
金枪徐道:“素不相识。”
丁喜道:“但他却找上了你。”
金枪徐淡淡道:“这也许只不过因为我用的也是枪。”
丁喜冷笑道:“除了他之外,难道别人都用不得枪?”
金枪徐淡淡道:“就算要用枪,也不该太出名。”
丁喜眼睛里似已有了怒意,对人世间所有不公平的事,他都觉
得很愤怒。
金枪徐又道:“我只不过在奇怪.既然是他约我的,他自己为什
么还不来?”
这句话刚说完,他身后就有个人冷冷道:“我早已来了。”
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冷.却又很娇脆、很好听。
说话的竟是个女人。
金枪徐霍然转身,就看见一双令人心跳加快的眼睛,正在盯着
他。
她手里还拿着杯酒,一双手柔若无骨。
就凭这么样一双手,也能举得起七十三斤七两三钱的霸王枪?
金枪徐皱了皱眉,道;“这位姑娘莫非是在开玩笑?”
喝酒的女孩子板着脸,脸如秋霜。
她不是在开玩笑。
金枪徐看了看摆在桌上的大铁枪,道;“难道你就是……”
喝酒的女孩子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字道:“我就是霸王枪!”
--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luling.hit.edu.c]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5.240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