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思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拳头5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Jul  5 08:03:03 1998), 转信

    夜  战

    (—)

    夜狼来了。
    只有在黑 暗中才会出现的,无论是人还是野兽.都比较神秘可
怕些。
    只有在黑暗中才会出现的人,多少总有点见不得人的地方。
    他们黑衣、黑鞋、黑巾蒙面,每个人都有双狼一般的眼.每个
人行动都很矫健。
    最后走出来的一个却是个跛子。
    他的行动看来最迟钝,走得最慢.可是他一出来,就象是利刀
出鞘,自然带着种杀气。
    小马带头、常无意殿后的一行人,圈子已在渐渐缩小。
    珍珠姐妹已握住了她们的剑。
    老皮的一双眼珠溜溜乱转,好象已在准备夺路而逃。
    跛足的男衣人慢慢地走出来,轻轻地咳嗽两声,大家本来以为
他正准备开口、
    谁知他的咳嗽声一起,各式各样的兵刃和暗器,就暴雨般向小
马这一行人打了过来。有刀,有剑.有枪,有长棍.有饺子镖,有
连珠箭.甚至有迷香。
    江湖上五门、下五门的兵刃暗器,在这一瞬间几乎全都出现了。
    每一样的兵刃和暗器,打的都是对方不死也得残废的要害。
  幸好这些人之中的高手并不多。
    珍珠姐妹挥剑急攻,香香的—双纤纤玉手杖腰里—带,竟抽出
条一丈七八尺长的软刀。
    用迷香的那两个人,小马抢先冲过去,两拳就打碎了两个鼻子。
    常剥皮身形飘忽如鬼魅,只要遇上他的人.立刻就倒下去。
    可是各式各样的兵刃和暗器,还是浪潮般一次又一次卷上来。
    剑锋上溅出的鲜血,在月光下看来就象会发光的。
    但他们究竟是女孩子,手已经渐渐软了,已经开始在喘息。
    老皮更是不断的在惊呼怪叫,也不知是不是已受了伤。
    小马和张聋子已冲过来挡在病人和蓝兰的轿子前面。
    始轿的那大汉手挥铁棒,虽然打碎了好几个人头,自己也挂了
彩。
    张聋子道:“擒贼先擒王!”
    他用的奇形之刀,真的和鞋匠削皮时用的差不多。
    一刀斜斜挥出.一条手臂断落。
    小马道;“你要我先对付那个跛子?”
  张聋子点点头。
    跛足的黑衣人一旁袖手旁观,忽然又咳两声,道;“退。”
    这一个字说出口,所有没有倒下的黑衣人立刻退入黑暗中。
    跛足的黑衣人早已不看见。
    刚才还血肉横飞的战场,忽然间就变得和平面安静。
    若不是地上的那些伤者和死人,就象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香香和珍珠姐妹已坐了下去,就坐在血泊中,不断地喘息。
    老皮更好象整个人都软了,索性躺了下去。
    只听蓝兰在轿子里问:“他们走了?”
    小马道:“是。”
    蓝兰道:“我们伤了几个人?”
    常无意道;“三个。”
    受伤的是两轿夫和曾珍,老皮虽然叫得最凶,身上却连一点儿
伤都没有。
    蓝兰道;“我这里有刀伤药,拿去给他们。”
    她从帘子里伸出手,手里有个玉瓶。
    她的手比白玉更润滑。
    小马伸手去接.她的手忽然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纵有千言万语,
也比不上她这轻轻一握。
    他心里竟不由自主起了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一切的艰辛和危
险,仿佛都有了代价。
    她仿佛也明白他的感觉。
    她只轻轻说了句:“替我谢谢你的朋友。”

    她并没有谢他。
    她不过要他替她谢谢朋友。

    因为他是不必谢的.因为他们就等于一个人。小马接过玉瓶,心
里忽然充满挚爱。
    ———一个没有根的浪子,只要得到别人的一点点真情,就永远
也不会忘记。

    (二)

    可是天地间却是充满了悲伤和凄凉。
    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还高挂在天上.冷清清的月光,照着这满
地血泊的战场。
    香香长长吐出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把他们打退了。”
    张聋子道:“只怕未必。”.
    香香变色道;“未必?难道他们还会来?”
    张聋子没有回答。
    他希望他们已真的退走,可惜他知道夜狼绝不是这么容易就被
击退的。
  常无意神情也很沉重,道:“扎好伤势,就立刻向前闯。”
    曾珍道:“我们总该先休息一阵子。”
    常无意道:“你着想死,尽管一个人留下来。”
    曾珍这才闭上了口。
    轿夫正在互相包扎伤势,其中一人道:“老牛伤得很重,就算还
能向前走,也没法子抬轿子了。”
    常无意冷冷道:“没有病的人并不一定要坐轿子的。”
  蓝兰道:“一定要坐。”
    常无意道;“你没有腿?”
    蓝兰道;“有。”
    常无意道:“那么你为何不能自己走?”
    蓝兰道:“因为我就算自己下来走,这顶轿子也不能留下来。”
    常无意没有再问什么,
    他已明白这顶轿子里一定有些不能抛弃的东西。
    小马道:“其实这根本不成问题.只要是人,就会抬轿子。”
    老皮立刻抢着道:“我不会。”
    小马道:“你可以学。”
    老皮道;“我以后一定会去学。”
    小马道:“用不着等到以后,你现在就可以学,而且我保证你一
学就会。”
    老皮跳起来,大叫道:“难道你想要我抬轿子?”
    小马道:“你不抬谁抬?”
    老皮看着他,看着张聋子,再看着香香和珍珠姐妹。
    常无意他连看都不敢去看。
    他已看出这些人他连一个人都指挥不了,所以抬轿子的就只有
他,
    已经无法改变的事,你若还想去改变,你就是个呆子。
  老皮不是呆子。
    他立刻站起来,笑道:“好,你叫我抬,我就抬,谁叫我们是老
朋友呢?”
    小马也笑了,道:“有时候我实在觉得你这人不但聪明,而且可
爱。”
    老皮道:“只可惜你是个男的.否则...”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
    他不是个呆子,可是现在已吓呆了!

    黑暗中忽然又出现一群黑衣人,这次来的人数比上次更多。
    那跛足的黑衣人也已出现,远远的站在一棵大树下。
    张聋子大声道:“在下张弯刀,算起来也是道上的,阁下...”
    跛足的黑衣人好象也是个聋子.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咳
嗽了两声。
    咳嗽声一响,各式各样的兵刃和暗器又暴雨般打了过来。
    这次兵器的种类更多,出手也更险恶,其中已有了许多高手。
    常无意冷笑了一声,忽然从腰带里取出一把剑。
    软剑。
    虽然是软剑,迎风一抖,就伸得笔直,而且精光四射,寒气逼
人。
    他本来不难备动用这把剑的,也不愿让人看见它。
    可是现在他已决心要下杀手!

    这一战当然更凶险、更惨烈。
    珍珠姐妹的剑法虽然毒辣老到,可是两个人身上都已负了伤。
    老皮也挨了一刀,一刀斩在他背上,血流如注,伤得不轻,他
反而不叫了。
    张聋子的弯刀斜削,专走偏锋,一刀挥出,必然见血。
    可是常无意的剑更可怕。
    黑衣人遇见他,刀剑和拳头固然攻击无效,有时无缘无故的也
会倒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全身上上下下都没有别的伤痕,只有眉心一滴血。
  谁也看不见这暗器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这种夺命追魂的暗器,就象是来自黑暗的源流,来自地狱。
    跛足的黑衣人远远看着,直到他手下两个最勇猛的黑衣人也无
声无息的死于这种暗器,他才挥手低叱;
    “退。”

    夜狼们立刻又消失在黑暗中,月光更凝冷,地上的死人更多。
    这次蓝兰已不再问他们自己伤了多少人。
    她自己走了下来。刚才她已在轿子里看见,自己的人几乎已全
都受了伤。
    他们用的本就是拼命的招式,夜狼中居然也有几个不敢拼命的。
    只有常无意还笔直地站在那里,衣服上虽然全是血,却不是自
己的血。
    夜狼们退走时,他手里的剑也看不见了。
    香香扶着轿杆.眼睛里带着奇怪的光芒,吃吃地问道:“他….
他们会不会再来?”
    一句话刚说完,就已倒下。
    张聋子立刻冲过来,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把住她的脉。
    常无意道:“她并没有死,只不过中了迷香。”
    张聋子松了口气,道:“刚才明明看见小马第一个就已将那个用
迷香的人击倒,还踏碎了他的述香筒,她怎么会被迷倒的?”
    常无意冷冷道:“你为什么不问她自己?”
  张聋子当然无法问。
    香香不但已完全失去知觉.而且连脸色都变成了死灰色。
    张聋子的脸色也难看极了.忍不住又问道:‘谁知道她中的是哪
种迷香?”



     此处少两页。


  
   他们居然走出了很远。
    ——走得虽然远,还是走不出黑暗。
  夜色仍深。
    小马抬着轿子,健步如飞,蓝兰一直都在旁边跟着他。
    不但跟着他,也在看着他,眼睛里充满尊敬和爱恋。
    张聋子关心的却只有一个人,不时到轿子旁边来.听她的动静。
  香香还没有动静。
    另一顶轿子里的病人咳嗽也停止,仿佛已睡着了。
    蓝兰轻轻道:“看样子他们已不会再来了。”
    小马道:“嗯。”
    蓝兰道:“可是我们总得找个地方休息林息,否则大家都没法子
再支持下去。”
    她忽又嫣然一笑,道:“当然除了你,你简直好象是个铁打的人。”
  小马在擦汗。
  他并不是铁打的人。
    他自己知道迟早总有倒下去的时候。
  可是他不说,也不能说。
    蓝兰迟疑着.忽然问道:“假如我嫁给你,你要不要?”
  小马闭着口。
    蓝兰道:“难道你还想着她?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小马的脸色变了。
    并不完全是因为她这句话而改变的.也因为他又看见了一个人。
    他又看见了那个跛足的黑衣人。

    (四)

  崎岖的山路前面,有一块很高的岩石。
    跛足的黑衣人就站在这块岩石上,一双跟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轿后的常无意已窜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是闯过去,还是停下
来?”
    小马放下了轿子。
    前面的这块岩石就挡在道路上最险恶之处,一夫当关,他们已
经很难闯过。
    何况岩石后还不知藏着多少人。
    曾珍道,“我只想宰了那王八蛋!”
    曾珠道:“你还能宰人?”
    曾珍的回答很快:“能!”
    曾珠道:“我们去不去宰?”
    曾珍道:“去!”
    姐妹两二人忽然间就已从轿子旁边冲过去.冲过去时剑已出鞘。
    年轻人总是不怕死的。
    她们不但年轻,简直还是孩子。
    孩子更不怕死。
    两个孩子、两把剑,居然还想闯上那岩石,宰了那个跛足的黑
衣人。
    别人想拉住她们也来不及。

    跛足的黑衣人背负着双手,站在岩石上冷笑。
    曾珍道;“咱们宰了他,看他还笑不笑得出。”
    曾珠道:“他笑得比鸭子还难看,我宁可死,也不要看见他笑的
模样。”
    她们若是死,当然就看不见。
    她们简直等于在送死。
    她们根本就是去送死。
    这跛足的黑衣人虽然没有出手,可是看他的眼神,看他的气势,
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他是个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占据的岩石地势险恶,而且居高临下。
    岩石后必定还有他手下的人。
    她们还没有抢攻上去,只听见“啊”的一声,一条人影从她们
身旁擦过,忽又停下。
    她们还没有看清这个人是谁,就已撞在这个人身上。
    这个人没有动,她们却被撞得倒退了好几步,险些又跌在地上。
    这个人没有回头。
    可是珍珠姐妹已看清了他的背影,只要看清他的背影.谁都可
以认出他,
    他是个很瘦很瘦的人,背稍稍有点弯,腰却很直。
    他的手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几乎已可达到他的膝盖。
    无论他背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很少会回头的。
    这个人是常无意。
    曾珠叫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曾珍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常无意不说话,也不回头。
    他在瞥着岩石上这个跛足的黑衣人。
    黑衣人还在冷笑.忽然道:“你一定有毛病。”
    常无意不开口。
    黑衣人道:“你救了她们,她们反而骂你。没有毛病的人,怎么
会做这种事?”
    常无意不开口”
    黑衣人道:“其实你救不救她们都一样.反正你们都死定了。”
    常无意忽然道:“你有手.为什么不自己下来跟我动手?”
    黑衣人道:“因为我不必。”
    这一句话说完,黑暗中就出现了一百个黑衣人——就算没有一
百,也有七八十。
    跛足的黑衣人道:“你的剑很快。”
    常无意又不开口。
    跛足的黑衣人道;“而且你有把好剑。”
    常无意不否认,
    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那把剑确实是把很难看得到的好剑。
    跛足的黑衣人道:“抬轿子的那小伙子的拳头好像也是双好拳
头。”
    小马的拳头并不好。
    小马的拳头太喜欢揍人,尤其喜欢揍人的鼻子.这种习惯并不
好。
    可是他的拳头确实太快、太硬。
    跛足的黑衣人道:“可是我的兄弟们.却还想再试试你们的快剑
和拳头。”
  他又在咳嗽。
    这种咳嗽的声音,当然和轿子里那病人的咳嗽的声音不一样。
    听见了他的咳嗽声.连珍珠姐妹的脸色都变了。
    她们虽然不怕死,可是刚才那两次恶战的凶险惨烈,她们并没
有忘记。
    至少现在还没有忘记。
    这一声咳嗽响起,就表示第三次恶战立刻就要开始。
    这一战当然更凶险、更惨烈。
    这一战结束后,能活着的还有几个人?
    想不到就在他的咳嗽声响起的一刹那间,远方也同样响起了一
声鸡蹄。
    跛足的黑衣人眼神立刻变了,猛一挥手,本来已准备往前扑的
夜狼们,动作立刻停顿。
    远山下已有白雾升起。
    云雾迷离处,又传来一种奇异的乐声,节拍明快而激烈,充满
了火一样的热情。
    无论情绪多低落的人,听见了这种乐声,心情都会振奋。
    岩石上的跛足黑衣人却已不见了。
    夜狼们又消失在黑夜中。
    四面鸡啼不已,黎明已将来临,可是看起来夜色却仍很深。
    今天的黎明为什么来得特别早?

    乐声仍在继续。
    小马放松了紧握的拳头,才发现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
    蓝兰长长吐出口气。
    不管怎么样,这艰苦凶险的一夜.看来总算已过去。
    常无意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收缩的瞳孔却已渐渐扩张。
    他终于转回身,才发现珍珠姐妹一双发亮的眼睛正望着他。
    她们蒙面的黑纱早巳失落。
    她们脸上的伤虽然还没有好,可是这双美丽的眼睛里,却充满
了柔情和感激。
    两上人忽然冲上去,一边一个抱住了常无意,在他脸上亲了亲。
    曾珍道:“原来你不是坏人。”
    曾珠道:“你也不是木头人。”
    常无意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谁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
    小马笑了。
  蓝兰也笑了。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眼波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生命毕竟是可贵的。
    人生中毕竟还是有许多温情和欢愉。
    小马道:“他的脸虽冷,一颗心却是热的。”
    蓝兰看着他,眼波更柔,道:“你好象也跟他差不多。”
    常无意忽然冷冷道:“既然大家都还没有死,腿也没有断,为什
么不往前走?”
    曾珍嫣然道:“现在他无论多么凶,我都不怕了。”
    曾珠道;“因为现在我们已知道,他那副凶样子,只不过故意装
出来给别人看的。”
    她们虽然将声音压得很低,却又故意要让常无意能听得见。
  等常无意听见时,她们早已溜得远远的。
小马大笑,抬起了轿子,刚抬起轿子,笑声突然停顿。
他忽然发现黑暗中有三双眼睛在瞪着他。
三双狼一般锋利的眼睛,眼睛里仿佛还带着种奇异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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