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思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拳头12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Jul  5 08:09:05 1998), 转信

    杀人者死

    (一)

    剑已拔下,剑锋还在滴着血。
  拳头也已握紧。
    常无意的脸色铁青,全无表情。
    小马道:“快擦干你剑上的血。”
    常无意道;“为什么?”
    小马道:“因为我若杀不了你,你就会杀了我。我不愿让一柄上
面还带着狗血的剑刺入我喉咙里去,我连狗肉都不吃。”
    常无意道:“有理。”
    他就在那张铺着虎皮的交椅上擦干了他剑锋上的血。
    小马却已转过身,面对珠帘,道:“不行,绝对不行。”
    朱五太爷道:“什么事不行?”
    小马道:“我不能杀他。”
    朱五太爷道:“为什么?”
    小马道:“因为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朱五太爷道:“什么事?”
    小马道:“你这里的规矩,是杀人者死。”
    朱五太爷道:“不错。”
    小马道:“他杀的却不是人,是狗。”
    一个人若连自己都承认是条狗,别人为什么还要把他当作人?
    小马道:“我想你这里总不会有‘杀狗者死’这条规矩。”
    无论什么地方都不会有这条规矩。
    朱五太爷忽然大笑,笑声振动珠帘,殊帘摇荡间.锣声又响起。
    门大开。
    四个人抢着两顶轿子大步走进来.还有两个走在后面。
    后面的两个人是香香和张聋子,轿子里的当然无疑就是蓝家兄
妹。
    朱五太爷道;“你们果然都不愧是好朋友,不管怎么样,我总得
让你们先见上一面。”
    小马很想问:“见过这一面之后又如何?”
  但是他没有问。
    他已经感觉到这次事件很不单纯,其中有很多关键.都是他上
山时没有想到的,而且随时随刻都可能有变化,每个变化也会都出
他意料之外。
    现在他既然已上了山,凭一口气上了山,就好像一个人已经骑
上了虎背。
    这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他只有骑在虎背上,等着看以后的变
化。
    就算他被这头老虎吃下去,连皮带骨都吃下去,他也只有认命。
    可是他绝不能看着被他拖上虎背的这些朋友也被吞下去,尸骨
无存。
  幸好他现在还有一条命。
    不管以后的事还有什么变化,他都已准备将这条命送给他的朋
友,送给他心爱的人。
    ——只要死得有代价,死又何憾!
    ——可是为了自己的朋友,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就算自己只能
多活一天,就绝不能死。
    一一 所以他现在绝不能死,他还要活着为他们的生存奋斗下去。

    (二)

    香香走得很慢,显得很软弱。
    张聋子一步不离,一直跟随在她身旁,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她却连看都没有看他—眼,就好像自己身旁根本没有这么样一
个人,
    他不在乎。
    他关心的是她,不是自己。
    世上有很多种感情都很难解释,他这种情感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他落拓江湖,潦倒一生,现在年纪已老大,自知配不上香香。
    只不过他也是人,在度过了空虚孤独的半生之后.他也想找一
个精神上的安慰和寄托。
    他对香香的感情,并不完全是男女间的爱,更不是占有,而是
一种奉献和牺牲。
    小马不但了解这种感情,而且尊敬。
    因为他知道这是真的,无论那种感情,只要是真的,就值得尊
敬。

    抬轿子进来的四条大汉,黑衣白刃,彪悍矫健,已不是他们上
山时带的轿夫。
    轿子停下。
    香香赶过去掀起第一顶轿的垂帘,蓝兰就扶着她的手走下来。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危难劳顿后,她后然完全没有一点疲倦憔悴
之色,反而显得更容光焕发、明艳照人。
    她来的时候.一定已经在轿子里着意修饰过。
    因为她不但美丽,而且聪明,她知道一个女人最大的武器,就
是她的容貌和风姿。
    小马一向很佩服她。
    他从未在任何时候看见她有一点令人不愉快的样子。
    蓝兰只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就面对珠帘.盈盈一拜,道:“我叫
蓝兰,特地来拜见朱五太爷!”
    她的声音柔媚,风姿优美。
    朱五太爷纵然已老了,毕竟是个男人,她相信只要是男人.就
无法抗拒她的魅力,
    这就是她唯一可以用来对付朱五太爷的武器。
    朱五太爷却完全没有反应。
    蓝兰又道:“我虽然是个平凡无用的女人,但有时说不定也有能
替你老人家效力的地方,只要你老人家盼咐.不管什么事,我都遵
命。”
    这句话说得并不露骨,可是其中的风情.只要是男人,都应该
明白。
    她相信朱五太爷也一定不会拒绝的.她已经准备用最优美的姿
态走过去。
    只要能接近珠帘中的这个人,不管什么事都有希望了。
    想不到这一次她的武器居然完全失效
    朱五太爷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站住!”
    蓝兰只有站住,却还想再作一次努力.柔声道:“我只不过想看
看你老人家的风采,难道连这一点你老人家都不准?”
    朱五太爷道:“你看见了你面前的石级”
    蓝兰当然看见了。
    入门两丈外,就有几层石阶,光可鉴人。
    朱五太爷道:“无论谁只要上了这石级一 步,格杀勿论!”
    石级还离珠帘至少有二十丈。他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保持这么
远的距离?
    蓝兰没有问,也不敢问。
    她使出的武器已无效.这一战她已败了。
    朱五太爷道:“你的兄弟有病?”
    蓝兰轻轻叹息,道:“他病得很重,所以只求你老人家…”
    她说话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张聋子正在悄悄往前走,几乎
已接近了石阶。
    这句话她没有说完.因为朱五太爷忽然又大喝一声:“站住!”
    喝声振动了珠帘,也震住了人的心。
    张聋子却忽然一个箭步往前面行过去,大声道:“你骗不到我的,
你———”
    他平时行动虽然蹒跚迟钝,轻功却不弱,说出这七个字,他已
冲出十余丈。
    就在这时,摇曳的珠帘后,也有个人窜了出来,身法快如鬼魅,
出手更快。
    大家还没有看清他的人,他身子还在半空,已一脚踢在张聋子
胸膛上。
    张聋子武功本不差,昔年也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却没有避开这
一脚。
    他的人竟被踢得飞起来,再落下,滚了几滚,滚下石阶。
    香香立刻扑过去,扑在他身上,失声道:“你这是为了什么?”
    张聋子本来紧咬着牙,现在想开口说两句话,一开口,鲜血就
箭雨般喷出,落在脸上。
    香香立刻用衣袖去擦,一面擦,一面流泪,他脸上的血擦干了,
她已流泪满面。
    张聋子看着她,不停地咳嗽,居然还勉强笑了笑,挣扎着说出
两句话;“我实在想不到...想不到我死的时候,居然还有人为我流
泪。”
    小马也走过来,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聋子不停地咳嗽喘息,又说出了两个字:“因为…”
    这就是他说出的最后两个字。
    香香痛哭失声。
    她了解他对她的感情,可是她不敢表露,因为他只不过是个落
拓的老人,垂老的皮匠。
    现在她才明白,一个人的爱是否值得接受,并不在他的身份和
年纪,而在于那份感情是不是真的。
    可惜现在已太迟了。

    (二)

    小马没有泪,常无意也没有。
    他们都在盯着站在珠帘前的一个人,刚才一脚踢死张聋子的人。
    这个人居然也是个侏儒,却极健壮,一双腿虽然不到两尺,却
粗如树干。
    常无意忽然冷冷道:“好厉害的飞云脚!”
    这人裂开嘴笑笑,不开口。
    珠帘后却又传出来朱五太爷的声音:“他不会说话,他是个哑
巴。”
    常无意道:“据说江湖中有两个最厉害的哑巴,叫西北双哑。”
  朱五太爷道:“不错。”
    常无意道:“他就是西方星宿海、天残地缺门下的无舌童子?”
    朱五太爷道:“想不到你们还有点见识。”
    常无意冷冷道:“张聋子能死在这种名人脚下,总算死得不冤。”
    朱五太爷道:“我说过,无论谁只要越过这石阶一步,格杀匆论!”
    常无意道:“我还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
    朱五太爷道:“什么话?”
    常无意道:“杀人者死!”
    朱五太爷道;“你想为你的朋友复仇?”
  常无意道:“是。”
    朱五太爷道:“你迟早会有机会的,可是现在.你若敢踏上石级
一步,我叫你立刻万箭穿心而亡!”
    “万箭穿心”这四个字说出口,珠帘两旁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两
排小窗,无数柄强弓硬管对准了常无意的心胸.箭头闪闪发光。
    常无意整个人都已僵硬。
    这看来空无—物的大厅,其实却到处都有杀人的埋伏!
    蓝兰叹了口气,柔声道;“张先生虽然死了,能死在名人手上,
美人怀中,也算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了。”
    小马忽然大笑,道:“说得好.说得有理。”
    他的笑声听起来实在比哭还让人人难受。
    蓝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每个人迟早都要死的。”
    小马的笑声突然停顿,大吼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让你弟弟去
死?”
    蓝兰道;“因为他是我弟弟”
    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慢慢地接着道:“也因为我相信你.—定
会护送他平安过山的!”
    小马闭上了嘴。
    蓝兰道:“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多病,连一天好日子都没
有过,若是这么样死了,叫我这做姐姐的怎样能安心?”
    她的声音已哽咽,美丽的眼睛里也有了泪光,又面对珠帘拜下,
道:“你老人家若是要了他这条命,简直和踩死只蚂蚁一样。所以我
只求你老人家开恩放了我们,让我们过山去求医。”
    朱五太爷冷冷道:“我也很想放了他、只可惜他不是只蚂蚁,蚂
蚁不坐轿子。”
    蓝兰道:“他一直躲在轿子里,没有出来拜见你老人家,绝不是
因为他敢对你老人家无礼。”
  朱五太爷道:“那是因为什么?”
    蓝兰道:“因为他实在病得太重,见不得风。”
  朱五太爷道:“这里有风?”
  蓝兰不能不承认:“没有。”
    朱五太爷道:“他为什么不出来?”
    蓝兰道:“因为……因为外面总比轿子里冷得多。”
    朱五太爷忽然大笑,道;“说得好,说得有理。”
    他的笑声忽又停顿,厉声道:“你们替我去把他揪出来,看他死
不死得了!”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四壁间已现出了六个人,其中不但有玲珑
双剑,还有卜战和那扫花老人。
    无舌童子的身子也凌空飞起,窜了过来。
    常无意早就等着他。
    他的人一过石阶,常无意立刻迎上去,剑光一闪,直刺喉咙。见
的剑走偏锋,奇诡迅急。
    可是星宿海门下的弟子,武功更奇秘怪异,半空中后然还能再
次拧身。
    常无意这一剑刺空了,无舌童子的飞云脚已踢向他胸膛。
    霎眼间两人已拆了十余招,使出的都是致命的杀手。
    他们自己心里都知道,两个只要一交上手,就有—个人必死无
疑。

    小马迎向那扫花的老人。
    老人道:“你是个好男儿,我不想杀你。”
    小马道:“多谢多谢!”
    老人道:“我也不喜欢杀人。”
    小马道:“客气客气!”
    老人道:“这是什么话?”
    小马道:“你白天在这里扫花,晚上到哪里去了?”
    老人道:“你说我到哪里去了?”
    小马道:‘杀人!”
    他淡淡的接着道:“也许你不喜欢自己动手,可是你喜欢看人杀
    ——夜狼围攻,浴血苦战,一个跛足的黑衣人,远远地站在岩
石上。
    小马道;“你白天扫花,晚上杀人,这种日子也过得未免太忙了
些。你累不累?”
    老人已沉下脸.冷冷道:“扫花和杀人都是种乐趣,我怎么会累?”
    小马居然同意.道:“一个人做的若是自己喜欢做的事,就不会
觉得累的。”
    老人道:“你喜欢干什么?”
    小马道:“喜欢打你的鼻子,一拳打不中,还有第二拳,就算打
上个三千六百拳,我也不会累的。”
    这句话说完,他已经打出了七八拳。
    七八拳打出后,他才发现这老人的身法轻灵飘忽,要想打中他
的鼻子,实在不容易。
  小马不怕累。
    可是他却不能不替蓝兰和轿子里那个病人担心,因为玲珑双剑
已经过去了,老狼卜战还在旁边掠阵,他根本没法子分身去救他们。
    何况还有两排强弓大箭!

  小马也不怕死。
    对他来说,真正可怕的并不是他现在的对手,也不是老狼卜战
和玲珑双剑,更不是这些大箭长弓。
  真正可怕的只有一个人。
    朱五太爷!
    只有他才是狼山的主宰,几乎也可以算是小马这一生中所见过
的第一高手。
    他的气功固然可怕,他的阴沉更可怕。
    ——你们都是好朋友,不管怎么样,我总得让你们先见上一面。
    现在小马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见过一面后怎么样?
    ———死!
    死也有很多种死法.他选择的必定是最残酷可怕的一种。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要小马的拳头,常无意的剑。
    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活着回去。

    (三)

    病人还在轿子里,蓝兰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顶轿子。
    她看见玲珑双剑向这顶轿子走过来。
    小马在拼命,常无意也在拼,为她和她那重病的兄弟拼命。
    她却好象没有看见。
    她笑得还是那么迷人,声音还是那么动听:“两位小弟弟,你们
今年已经有多大年纪?”
    她知道玲珑双剑绝不会回答这句话的,因为侏儒们一定都不愿
别人提起他们的年纪,他们自己当然更不愿提。
    她问话的重点并不在这一点。
    所以她不等他们开口,立刻又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真正美
丽的女人.而且是完全脱光了衣服的?”
    玲珑双剑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
    但他们毕竟也是男人。
    若有一个真正美丽的女人脱光了衣服,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不
会拒绝去看的。
    蓝兰忽然唤:“香香!”
  香香还在流泪。
    蓝兰道:“你自己认为你自己是不是很难看?”
    香香摇头。
    蓝兰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让他们看看?”
    香香虽然还在流泪.却很快就站了起来,很快就让自己全身赤
裸了!
    在这么样的心情下,她的动作当然绝不会美,可是她的身材却
实在很美。
    那坚挺的乳房,纤细的腰,浑圆修长的腿.都不是任何男人常
常能得一看的。
    蓝兰自己好象也很欣赏,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看她美不美?”
    玲珑兄弟同时道:“美!”
    蓝兰道:“你们为什么不多看看?”
    玲珑兄弟道:“我们想看你!”
    蓝兰嫣然道:“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没什么好看的,可是你们
如果一定要看,我...”
    她垂下头,开始解衣服的扣子,她的衣扣中也藏着暗器。
    谁知她的暗器还没有发出,玲珑双剑的剑已挥出。
    他们根本没有看香香,他们一直都在盯着蓝兰的手。
    蓝兰叹了口气,道:“我看错了你们,原来你们这里连大带小、
连老带少.都不是男人!”
    她的暗器还是发了出来,却已被剑光击落。
    玲斑双剑本就是双生兄弟,心意相通,金银双剑合璧,天衣无
缝。
    蓝兰并不是弱不禁风的女人,她会武功,而且武功不弱。
    可是她也没法子抵挡这两把剑。
    她的发髻已被削落,金色的剑光如毒蛇般缠住了她,银色的剑
光有几次都已几乎穿透她的咽喉。
    她已经开始在喘息,大叫道;“小马,你还不快来救我?”
  小马想过来。
    有几次他都已几乎突破那跛足老人的招式,可是卜战的旱烟袋
又迎面击来。
    沉重的烟斗,炽热的烟丝,他只有退。
    他看得出蓝兰的情况更危险,可是他完全无能为力。
    蓝兰的声音已颤抖,道:“你们真的忍心杀我?” 
    玲珑双剑不理她。
    金色的剑光绵密如丝,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银色的破空一刺,
眼见就要穿胸而过。
    朱五太爷忽然道:“留下她!”
    银光立刻停顿,剑锋却还在她眉问。
    朱五太爷道;“我要的是轿里的那个人!”
    玲珑双剑道:“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朱五太爷的回答只有—个字:“杀!”

    (四)

    狼山上的人,本就视人命如草芥,朱五太爷若说要杀个人,这
个人就死定了。
    小马也只有看着。
    他答应过蓝兰平安护送这个人过山的,他已为这个人流过汗,流
过血。
    只可惜他是人,不是神!
    人力毕竟是有限的,人世间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
    你若遇见了这种事,流汗也没有用,流泪也没有泪,流血也没
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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