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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ntao (涛涛),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名剑风流4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ul 28 12:28:42 1998),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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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g (x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名剑风流 第4章 雨夜幽灵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Mon Jul 27 20:45:00 1998)
第4章 雨夜幽灵
点苍弟子问的话,俞佩玉还是一句也笞覆不出,他既不能说天钢道长是死在『谢天
璧』手上,也不能说这『谢天璧』是假的,只因这『谢天璧』既然已被消灭,就变得根
本不存在了。
那点苍弟子以手按剑,怒道:「俞公子为何不说话?」
俞佩玉叹道:「各位若怀疑谢大侠之失踪与在下有任何关系,那委实是个笑话,在
下还有什麽话好说。」
点苍弟子面色稍缓,道:「既是如此,在此事未澄清之前,俞公子最好陪弟子等回
去,只因有些事俞公子或许不愿向弟子等解释,但总可向盟主阁下解释的。」
他语未说完,俞佩玉已变了颜色,大声道:「我不能回去,绝不能回去。」
点苍弟子纷纷喝道:「为何不能回去?」
『若没有做亏心的事,为何不敢回去见人?』
七八人俱已跃下马来,人人俱是剑拔弩张。
为首的点苍弟子怒喝道:「俞佩玉,今日假若想不回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俞佩玉满头大汗,随着雨水滚滚而下,手脚却是冰冰冷冷,突听远处一人冷冷道:
「俞佩玉,你用不着回去。」
七八个烯簪高髻的道人,足登着白木屐,手撑着黄纸伞,自雨中奔来,赫然竟是昆
仑门下。
那点苍弟子扶剑厉声道:「此人纵然已在昆仑门下,但还是要随在下等回去走一遭
的,点苍与昆仑虽然素来友好,但事关敝派掌门的生死,道兄们休怪小弟无礼。」
昆仑道人们的脸色比点苍弟子的还要阴沉,还要可怕,那当先一人白面微须,目如
利剪,盯着俞佩玉一字字道:「你非但用不着回去,那里都不必去了。」
俞佩玉愕然退步,点苍弟子奇道:「此话怎讲?」
白面道人惨然一笑道:「贵派的掌门虽然不知下落,但敝派的掌门却已……却已…
…」
只听『喀嚓』一声,他掌中伞掉落在地,伞柄已被捏得粉碎。
点苍弟子耸然失声道:「天钢道长莫非已……已仙去了?」
白面道人嘶声道:「家师已被人暗算,中剑身亡。」
点苍弟子骇然道:「真的?」
白面道人惨然道:「贫道等方才将家师的法体收拾停当。」点苍弟子动容道:「天
钢道长内外功俱已炉火纯青,五丈内飞花落叶,都瞒不过他老人家,若说他老人家竟会
被人暗算,弟子等赏难置信。」
白面道人切齿道:「暗算他老人家的,自然是一个和他老人家极为亲近的人,自然
是一个他老人家绝不会怀疑的人,只因他老人家再也不信此人竟如此狼心狗肺。」
他话未说完,无数双眼睛都已盯在俞佩玉身上,每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悲愤,怨毒之
色。
白面道人声如裂帛大喝道:「俞佩玉,他老人家是如何死的,你说,你说。」
俞佩玉全身颤抖,道:「他……他老人家……」
白面道人怒吼道:「他老人家是否死在你手上?」
俞佩玉以手掩面,嘶声道:「我没有,绝对没有……我死也不会动他老人家一根手
指。」突听『嗖』的一声,他腰畔长剑已被人抽了出去。
白面道人手里拿着这柄剑,剑尖不停的抖,颤抖的剑尖正指着俞佩玉,他火一般的
目光也逼着俞佩玉,颤声道:「你说,这柄剑是否就是你弑师的凶器?」
这柄剑,的确就是杀天钢道长的,这柄剑的主人已不再存在,这柄剑,此刻却正在
俞佩玉身上。
俞佩玉心已滴血,只有一步步往後退。
剑尖也一步步逼着他,剑虽锋利,但这些人的目光,却比世上仕何利剑都要锋利十
倍。
他仆地跪倒,仰首向天,热泪满面,狂呼道:「天呀,天呀,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我难道真的该死麽?」
『当』的,长剑落在他身前。
白面道人一字字道:「你已只有一条路可走,这已是你最幸运的一条路。」
不错,这的确已是他唯一的一条路。
只因所有的一切事他都完全无法解释,他所受的冤屈,无一是真,但却都比『真实
』还真,而『真实』反而不会有一人相信。
此刻唯一可替他作证的,只不过是红莲花,但红莲花却又能使人相信他麽?他又拿
得出什麽证据?
在平时,红莲帮主说出来的话固然极有份量,昆仑、点苍两派的弟子,也万万不至
怀疑。
但此刻,这件事却关系着他们掌门的生死,关系着他们门户之惨变,甚至关系着整
个武林的命运。
他们又怎会轻易相信仕何人的话,纵然这人是名震江湖的红莲花。
俞佩玉思前想後,只有拾起了地上的剑,他已别无选择他突然怒挥长剑,向前直冲
了过去。
昆仑、点苍两派的弟子纷纷惊呼,立时大乱。
但他们究竟不愧为名家子弟,惊乱之中,还是有几人拔出了佩剑,剑光如惊虹交剪
,直刺俞佩玉。
只听『当,当』几响,这几柄剑竟被震得飞了出去,俞佩玉满怀悲愤俱在这一剑中
宣,这一剑之威,岂是别人所能招架。
昆仑、点苍弟子,又怎会想得到这少年竟有如此神力。
惊呼怒叱声中,俞佩玉已如脱免般冲出重围,电光闪过,雷霆怒击,他身形却已远老人又不知那里去了,木窗的裂缝里,已透出灰蒙蒙的曙光,门,犹在不住摇晃…
…
她究竟是人是鬼?
她若真的想害他,是否早已可将他害死了,她若不想害他,又为何幽灵般潜来,幽
灵般掠走?
俞佩玉的心跳得像打鼓,床边,有一套破旧的衣服,他匆匆穿了起来,匆匆跑出了
门。
晨雾,已弥漫了这荒凉的庭园。
雨已停,灰蒙蒙的园林,潮湿,清新,寒冷,令人悚栗的寒冷,冷雾却使这荒凉的
庭园有了种神秘而蒙胧的美。
俞佩玉悄悄地走在碎石路上,像是生怕踩碎大地的静寂。
置身於这神秘的庭园中,想起方才那神秘的幽灵,他心里也不如是什麽感觉,他根
本不想去想。
就在这时,鸟声响起,先是一只,清润婉啭,从这枝头到那枝头,接着另一声响起
。
然後,满园俱是啁啾的鸟语。
就在这时,他又瞧见了她。
她仍穿着那件雪白的长袍,站在一株白杨树下。
她抬头凝注着树悄,长发光亮如镜,白袍与长发随风而舞,在这清晨的浓雾中。
她已不再似幽灵,却似仙子。
俞佩玉大步冲过去,生怕她又如幽灵般消失,但她仍然仰着头,动也不动。
俞佩玉大声道:「喂,你……」
她这才瞧了俞佩玉一眼,美丽的眼中,充满迷惘,这时雾已在渐渐消散,阳光照在
带露的木叶上,露珠如珍珠。
俞佩玉忽然发现,她并不是『她』。
她虽然也有白袍、长发,也有张苍白的脸,也有双美丽的眼睛,但她的美却是单纯
的。
他可以看到她眼睛里闪动的是多麽纯洁,多麽安详的光亮。
而昨夜那幽灵的美,却是复杂的,神秘的,甚至带着种不可捉摸,无法理解的妖异
之气。
俞佩玉歉然笑道『抱歉,我看错人了。』
她静静地瞧了他半晌,突然转过身,燕子般逃走了。
俞佩玉竟忍不住脱口唤道:「姑娘,你也是这庄院里的人麽?」
她回过头瞧着俞佩玉笑了,笑得是那麽美,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痴迷,迷惘,然後
,忽然间消失在雾里。
俞佩玉怔了许久,想往回走。
但脚步却不知怎地偏偏向前移动,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有一双眼睛在树後偷窥着
他,眼睛是那麽纯洁,那麽明亮,俞佩玉缓缓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尽量不去惊
动她。
她终於走了出来,迷惘地瞧着俞佩玉。
俞佩玉这才敢向她笑了笑,道:「姑娘,我可以间你几句话麽?」
她痴笑着点了点头。
俞佩玉道:「这里是什麽地方?」
她痴笑着摇了摇头。
俞佩玉失望地叹息一声,这地方为何如此神秘?为何谁都不肯告诉他?但他仍不死
心,又问道:「姑娘既是这庄院里的人,怎会不知道这是什麽地方?」
这少女忽然笑道:「我不是人。」
她语声就像是鸟语般清润婉啭,这句话却使俞佩玉吃了一惊。
若是别人说出这句话,俞佩玉只不过付之一笑,但这满面迷惘的少女,却确实有一
种超於人类的灵气。
俞佩玉嗫嚅道:「你……你不是……」
这少女咬了咬嘴唇,道:「我是只鸟。」
她抬头瞧着树梢,树梢鸟话啁啾,叁五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飞来飞去,她轻笑着
道:「我就和树上的鸟儿们一样,我是它们的姐妹。」
俞佩玉默然半晌,道:「你在和它们说话?」
那麽美丽,那麽空洞。
这杀人庄的庄主夫人,赫然竟是昨夜雨中的幽灵。
俞佩玉一惊,接着又瞧见一双手,纤细,柔美,苍白,正也是在他梦魇中似乎要扼
他咽喉的手。
他只觉有一粒冷汗自额角沁出来,一粒,两粒……
那双眼睛凝注着,没有动。
俞佩玉也不能动,他隐约觉得她身旁边有个人,等他眼睛渐渐习惯黑暗时,他忽然
瞧见这个人面上挂着纯洁甜美的微笑。
那岂非是他今晨所遇林中的仙子。
突然,门关了起来,俞佩玉猝然回头。
在门深处,他又瞧见一双眼睛,同样的美丽,甚至是同样的眉,同样的嘴。
只是,一个人的目光是那麽单纯而柔和,另一个人的却是那麽深沉,那麽尖锐,一
个人就是林中的云雀,无忧无虑,从来不知道人间的险恶,也不知道人间的烦恼,另一
个却似大漠中的鹰隼,一意想采取每个人的心。
俞佩玉恍然而悟,今晨在林间所遇的云雀,和以那柄利创伤了他的鹰隼,竟是同胞
的孪生姐妹。
他瞧瞧前面,又瞧瞧後面。
非但这一双姐妹长得是一模一样,就连她们的母亲,这雨中的幽灵,这梦魇中的鬼
魂,这神秘的庄主夫人,也和她们长得那麽相似,只是,她们母女叁个人的性格,都是
叁种截然不同的典型。
一时之间,俞佩玉也不知是惊奇,是迷惘,还是觉得有趣,他耳胖似乎又响起高老
头叹息着所说的话。
『她们,都是可怜的女人……』
可怜的女人?为什麽……
庄主夫人仍在凝注着他,突然笑道:「这里很暗,是麽?」
在这张苍白、迷惘,而又充满了幽怨的脸上居然会出现笑容,那几乎是件不可思议
的事。
俞佩玉只觉一种神奇的魅力完全震摄了他,垂首道:「是。」
庄主夫人幽幽道:「我喜欢黑暗,憎恶阳光,阳光只不过是专为快乐的人们照射的
,伤心的人永远只属於黑暗。」
俞佩玉想问:「你为什麽不快乐?为什麽伤心旧事。」
但都没有问出口,到了这高大。陈旧而黑黯的房子里,他越觉这庄院委实充满了神
秘,浓得几乎能令人透不过气来。
庄主夫人目光始终没有自他脸上移开,又道:「你姓什麽?叫什麽名字?」
俞佩玉道:「在下姓……」
高老头忽然轻轻咳嗽了一聱,俞佩玉缓缓道:「叶,叫叶玉佩。」
庄主夫人道:「你不姓俞?」
俞佩玉又是一惊。
庄主夫人又缓缓接道:「很好,你不姓俞,以前有一个姓俞的杀了我一个很亲近的
人,在我的感觉中,姓俞的都不是好束西。」
俞佩玉也不知该回笞什麽,唯唯垂首道:「是。」
庄主夫人道:「你来到我们庄院,我很高兴,希望你能在这里多留几天,我好像有
许多话想和你谈谈。」
俞佩玉道:「多谢……」
突然那『鹰姑娘』反手一抽,用剑背抽在他腿弯後,他痛得几乎流泪,不由自主跪
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冲进了门,正是那昆仑白鹤道人。
俞佩玉又惊又痛,从肋下望过去,他瞧见那些黑衣劲装的点苍弟子也紧紧跟在白鹤
道人身後。
两人一进门,目光便四下搜索,屋子里的人却似全没有瞧见他们。那『鹰姑娘』叉
着腰大骂道:「你以後若再不听夫人的话,将院子打扫乾净,你瞧姑娘我打不打断你这
双狗腿。」
俞佩玉低低垂着头,哑声道:「是。」
白鹤道人眼睛四面瞧来瞧去,却始终没有瞧这跪在他足旁的『园丁』一眼,这时他
才向庄主夫人合什为礼,道:「夫人可瞧见一个陌生的少年进来麽?」
庄主夫人冷冷道:「此间唯一闯进来的陌生人就是你。」
白鹤道人道:「但方才明明有人瞧见……」
『鹰姑娘』突然冲到他面前大声道:「明明瞧见,你难道认为我母女偷男人不成?
」
白鹤道人一怔,呐呐笑道:「贫道并无此意。」『鹰姑娘』冷笑道:「那麽,你一
个出家人,平白闯入女子的闺房,又是什麽见鬼的意思?难道还是要进来念经不成?」
白鹤道人倒未想到这少女居然这麽厉害,言语居然这麽锋利,竟逼得他几乎说不出
来,强笑道:「贫道曾经问过庄主……」
『鹰姑娘』厉声道:「不错,你们若要杀人,每间屋子都可以闯进去,但这间屋子
却是例外,这里究竟是庄主夫人的闺房,知道麽?」
白鹤道人道:「是,是……」
匆匆行了一礼,匆匆夺门而出,他虽是昆仑门下最精明强干的弟子,但如此泼辣的
少女,他也是不敢惹的。
俞佩玉全身衣衫都已被冷汗湿透,抬起头便又瞧见庄主夫人放在膝上的那双纤美苍
白的手。
但他此刻已知道这双手昨夜并没有杀他之意,否则她只要将他交给白鹤道人,根本
不必自己动手。
庄主夫人瞧着他,淡淡道:「你害怕?为什麽害怕?」
俞佩玉道:「在下……在下……」
庄主夫人一笑,道:「你不必告诉我,到这庄院来的,每个人都在害怕,但谁都不
必将他害怕的理由告诉别人。」
她目光忽然转向高老头,道:「你可以走了。」
高老头道:「但他……」
庄主夫人道:「他留在这里,我要和他说话。」
高老头迟疑着,终於躬身道:「是。」
蹒跚着走了出去。
那一双姐妹竟然也跟着出去了,云雀姑娘似乎在咯咯的笑着,鹰姑娘连声音都没有
出。
沉重的门『砰』的关上,屋子里忽然静得可怕,俞佩玉甚至可以听得见自己心跳的
声音。
庄主夫人瞧着他,只是瞧着他,俞佩玉想说话,竟被她这种神秘的魅力所摄,竟开
不了口。
重重的帷掩着窗子,屋子里来越暗,一种古老的、阴森的气氛,弥漫了屋子里的每
一个角落。
庄主夫人仍然不说话,甚至连动也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俞佩玉,就像是射手
瞧着箭垛,渔人瞧着钓钩。
俞佩玉渐渐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为什麽这样看我?为什麽?』
突听一阵笑声自窗外传了进来。
俞佩玉走到窗口,将帷掀起一角,外瞧了出去。
只见一只黑色的猫在前面奔跑,一个瘦弱的、矮小的,穿着件花袍子的人在後面紧
紧追着。
他那苍白的脸上虽已有了胡须,但身材看来却仍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神情看来
也像是个孩子。
此刻他脸上已满是汗珠,发髻也乱了,甚至连鞋子都脱落了一只,模样看来又狼狈
,又可怜,又可笑。
十几个华服大汉就正跟在他後面大笑着,像是在瞧把戏似的,有的人在拍手,有的
人拿石头去掷黑猫。
俞佩玉瞧得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
突听身後有人道:「你叹息什麽?」
那庄主夫人不知何时竟已在他身後,也已往外瞧。
俞佩玉叹道:「在下瞧得这人被大家像小丑般戏弄,心中颇是不忍。」
庄主夫人面上木然没有表情,过了半晌,缓缓道:「这人就是我丈夫。」
俞佩玉吃了一惊,失声道:「他……他就是庄主?庄主。」
庄主夫人冷冷道:「不错,他就是杀人庄的庄主。」
俞佩玉怔在那里,久久作声不得。
他忽然了解这母子叁人为什麽是『可怜的女人』,他也已了解为什麽任何人都可以
在这里随意杀人。
这『杀人庄』的庄主竟是个可怜的小丑,可怜的侏儒。每个人都可以到这里来将他
随意欺负戏弄。
庄主夫人又回到座上,瞧着他,不说话。
俞佩玉此刻已可以忍受。
只因他已对这女子,对这一家人都生出了无限的同情,他们纵然有许多奇怪的举动
,那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门口不如何时已摆了一盘菜饭,庄主夫人几乎连动也没动,俞佩玉却吃了个乾乾净
净。
世上原没有什麽事能损害少年人的肠胃。
时间就这样过去。
屋子里越来越黑,庄主夫人的脸已朦胧,这屋子就像是个坟墓,埋葬了她的青春与
欢乐。
『但她为什麽这样瞧着我?』
俞佩玉既觉怜悯,又觉奇怪。
庄主夫人忽然站起来,幽幽道:「天已黑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好麽?」
这圉林竟出奇的大,也出奇的阴森,花丛树梢,都似有鬼魅在暗中窥人,石子路沙
沙的响。
俞佩玉觉得很冷。
庄主夫人已落在後面,初升的月色将她的身影长长投了过来,不知从那里传来一声
枭啼。
俞佩玉不禁打了个寒噤,抬头望处,忽然瞧见阴森森的树影中,有一座死灰色的、
奇形怪状的房屋。
这房屋没有灯,根平没有窗子,尖尖的屋顶,黑铁的大门似已生,孤伶伶的一座死
灰色的怪屋,矗立在这阴森森的庭园里,这给人的神秘与恐怖的感觉,简直不是世上任
何言语所能形容。
俞佩玉既害怕,又好奇,不由自主走过去。
突听庄主夫人叱道:「不能过去。」
她温柔痴迷的语声竟似变的十分惊惶。
俞佩玉一惊停步,回首道:「为什麽?」
庄主夫人道:「谁走近了这屋子,谁就得死。」
俞佩玉更吃惊,道:「为……为什麽?」
庄主夫人嘴角又泛起神秘的笑容,缓缓道:「只这屋子里是人,他们都想拉人去陪
他们。」
俞佩玉失声道:「死人?都是死人?」
庄主夫人眼睛空洞地凝注着远方,道:「这屋子就是我们姬家的坟墓,屋子里埋葬
的都是姬家的祖先,而姬家的祖先都是疯子,活着是疯子,死了也是疯子」俞佩玉听得
毛骨悚然,掌心又满是冷汗。
庄主夫人的手却更冷,她拉住他的手走向旁边的一条小路,只觉她的手冷得像铁,
像冰。
俞佩玉晕晕迷迷地被拉着往前走,也不知要走到那里。
前面有个小小的八角亭,走上四级石阶,亭的中央,四面栏杆围着黑黑的深洞,仔
细一瞧,才知道是口井。
姬夫人喃喃道:「这是奇怪的井!」
她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俞佩玉却忍不住间道:「为什麽是奇怪的井?」
姬夫人道:「这口井叫做『魔镜』。」
俞佩玉更奇怪,追间道:「为什麽叫做魔镜?」
姬夫人悠悠道:「据说这口井可以告诉人的未来,在有月光的晚上,你站在井边照
下去,那井中的影子便是你未来的命运。」
俞佩玉道:「这……我有些不太懂。」
姬夫人道:「有的人照下去,他的影子在笑,而他并没有笑,那麽就表示他一生幸
运,有的人照下去,他虽没有哭,他的影子却在哭,那麽他未来的一生,便必定充满了
悲伤,充满了不幸。」
俞佩玉骇然道:「那有这样的事。」
姬夫人悠悠接着道:「有的人照下去,却是什麽都瞧不见,只能见到一片血光,那
麽,就表示他立刻便将有杀身之祸。」
俞佩玉不禁又打了个寒噤,道:「我不信。」
姬夫人道:「你不信?为何不试试?」
俞佩玉道:「我……我不想……」
他口中虽说不想,但这口井赏在是口魔镜,竟似有种神奇的吸引力,他身不由主地
走了过去,探首下望。
井很深,非常深,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俞佩玉根本什麽都瞧不见,他的头不禁越探
越低。
姬夫人突然失声道:「血……血……」
俞佩玉惊极骇极,再往下望,突然栏杆崩裂,他整个人就像是块石头的直落下井去
。
姬夫人掩面狂呼道:「血……血……魔镜……魔井……」发狂般奔走了。
这时,才听得井底传上来『噗通』一声。
这『噗通』一声自然就是俞佩玉落下井时的声音,这魔井出奇的深,幸好还有水,
而且水很深。
他身子无助它重击在水面上,全身骨头都像是要散了,笔直沉入水底,久久升不上
来。
他若不是一身铜筋铁骨,只怕升起时已是个死人。
那恐怖的惊呼声犹在耳胖,俞佩玉惊魂未定,在冰冷的水里不停地发抖,似乎永远
不能停止。
『她为何要害我?』
『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下,怎能怪别人?』
『她为何不救我?』
『她心灵本来脆弱,此刻也已骇极,怎能救我?』
『何况,她必定认为我已死了,又何苦来救我。』
俞佩玉想来想去唯有自责自怨。
『我本就是个不幸的人,一生中本就充满了不幸的遭遇。』
别人梦想不到的不幸遭遇,在他说来,已是家常便饭了。
井很宽,若是站在井中央,伸手难及井壁,何况井壁上满是又厚又滑的青苔,任何
人都休想能爬上去。
若是别人,此刻早已呼救,但俞佩玉却违呼救都不敢,呼声若是惊动了他的仇敌,
他岂非死得更快。
幸好他水性精深,还不至於沉下去,但身子沉在冷得刺骨的井水里,已渐渐开始发
麻。
他迟早还是要沉下去。
这一切,简直像是个噩梦,他实在不愿相信,却又不能不信,从那日在他自己的庭
院中,黑鸽子传书信的那一刹那开始,他的生命就像是活在梦魇中,他的生命是否就此
终结。
他不愿想,不敢想,但却偏偏忍不住要想,想得简直要发狂,黑夜,便在这令人发
狂的痛苦中慢慢过去。
井口射入了灰蒙蒙的光,但这光却又是那麽遥远,远不可及。
不可及的远处,突然传来了啁啾鸟语。
这在俞佩玉听来,简直像是听见了世上最悦耳的声音。
这鸟语正是他的救星。
若真是有人在害他,那麽这就是那人绝对未曾想到的一着棋,谁又能想到鸟语竟能
救人。
他竟在井中『吱吱喳喳』的学起鸟叫来,叫个不停,这时远处突然有了比鸟语更清
润婉转的歌声:「柳梢的黄莺儿呀,你是否在嘀嘟舂城的荒芜!梁间的小燕子呀,你为
什麽总是埋怨人间的凄苦?……」
歌声突然停顿,过了半晌,又响起:「又是谁落在井底?你有什麽心事要向我倾诉
?为什麽你的声音我听来如此生疏?」
接着井口便出现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俞佩玉这才敢轻呼道:「云雀姑娘……」
美丽的眼睛张大了,失声道:「呀,是你,难怪找听不出你说的是什麽,啊你不是
岛。」
俞佩玉苦笑道:「我但愿能是只鸟。」
云雀姑娘眨着眼道:「你显然不是鸟,再见吧。」
抬起头,竟要走了。
俞佩玉呼道:「姑娘,人落在井里,你难道不拉他上去?」
云雀姑娘终於又探出头,痴痴的笑道:「我为何要拉你上来?」
俞佩玉道:「因为……因为……」
这本是个最简单的间题,他一时间却偏偏回笞不出。
云雀姑娘拍手笑道:「我知道你没有理由,我走了。」
她竟然真的说走就走,俞佩玉怔在那里,当真是哭笑不得,他恨不得掴自己几个耳
光,为什麽连如此简单的间题都回笞不出,却不知这间题本是任何人都不会问出来的,
猝然之间,他自然要被问住。
『姬家的人,难道真的全都是疯子?』
俞佩玉心里发苦他除了心里还有感觉,别的地方几乎已全部麻木,整个人就像是浸
在水里的一根木头。
他掏了点苦涩的井水,润了润嘴唇。
突然间,一根长索垂了下来。
俞佩玉狂喜地抓住了那绳索,但心念转过,立刻又一惊抬头去望,井上并没有人。
他哑声间道:「谁?谁来救我?」
上面仍没有人笞应。
莫非是昆仑、点苍的弟子。
莫非是那恶党中的人。
他们要将他拉上去,只不过为了要杀他。
俞佩玉咬了咬牙,抓紧绳素,一寸寸爬上去,无论如何,总比活活被泡死在这魔井
中好。
此时此刻,他除了走一步算一步之外,又还能怎样?
他根本不能选择。
从下面到井口,彷佛是他一生中所走过的最长的路,但终於还是到了,今晨没有雾
,淡金色的阳光满了庭园。
就连这破旧的小亭,这些油漆剥落的栏杆柱子,在阳光下看来,都显得那麽辉煌而
美丽。
能活下去,毕竟是好事。
但上面竟仍然瞧不见人影,长索是被人系在柱子上的,究竟是谁救了他?为什麽不
肯露面。
俞佩玉又惊又疑,一步步走出亭子,走下石阶,突听身後啁啾一声,他霍然回头,
就又瞧见了她。
她斜倚在亭外的栏杆上,美丽的长发在阳光下宛如黄金,一只翠鸟停在她纤柔的小
手上,真的像是正在和她说话。俞佩玉喜道:「是你!你……你为何还是救起了我?」
云雀姑娘轻笑道:「是『她』要我拉你上来的。」
俞佩玉道:「她?……她是谁?」
云雀姑娘轻摸着那翠绿的羽毛,柔声道:「小妹,你说他是个好人,又说他不像你
一样长着翅膀,所以要别人拉他起来是麽?但他却不来谢谢你。」
那翠鸟『吱吱喳喳』它叫着,样子也显得很开心。
俞佩玉发呆地瞧着她,这少女究竟是特别的聪慧,还是个疯子?
他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懂得鸟语?」
云雀姑娘突然开始往前走,像是很生气,嘟着嘴道:「你也像别人一样不相信?」
俞佩玉道:「我……我相信,但你又是怎麽学会鸟语的?」
云雀姑娘嫣然一笑,道:「我不用学,我瞧见她们之後就知道了。」
在这一瞬间,她迷惘的眼睛里像是突然充满了灵光,俞佩玉不知怎地,竟无法不相
信她的话,忽又问道:「她们快乐麽?」
云雀姑娘想了想,道:「有的快乐,有的不,有时快乐,有时不……」
她忽然开心地笑道:「但至少总比愚蠢的人们快乐得多。」
俞佩玉默然半晌叹道:「不错,人们的确太愚蠢,世上只怕唯有人才会有自寻烦恼
。」
云雀姑娘笑道:「你知就好,就应该……」
她掌中的鸟突然叫了一声,冲天飞起。
她脸色也变了。
俞佩玉奇道:「姑娘你……」
云雀姑娘摇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飞也似的跑了,就真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似
的。
俞佩玉瞪大了眼睛正在发呆,只听一阵奇绝的声音从左面的树丛中传了过来,像是
有人在铲土。
莫非有人正在为他的仇敌挖掘坟墓。
俞佩玉悄悄走过去躲在树後向外望,果然瞧见一个矮小的人蹲在地上挖土,他穿着
件大花的袍子,一双手就像是孩子那麽小,他正是这杀人庄的庄主。
昨天被他追赶的黑猫,已血肉模糊,死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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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ICQ UID:6921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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