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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思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名剑风流10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ul 29 18:50:04 1998), 转信
第10章 同命鸳鸯
俞佩玉正想乘银光老人说话分心时再攻回原地,怎奈竟已力不从心,扎在头上的白
布,都已被汗水湿透。他此刻如是转身而逃,也许还有希望可以冲出去,但他怎能抛下
金燕子不管呢。
那老人显然也已瞧破他心意,狞笑道:「你此刻若不回去,老夫就先封起这门户,
将她困死再说,那时你便连同命鸳鸯都做不成了。」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你就让路给我过去吧。」
老人哈哈一笑,果然向旁边退出了几步,只见俞佩玉黯然走了过来,谁知他刚走到
门口,突然翻身攻出两拳。
这两拳势不可挡,老人竟又被逼退两步,那门户就完全空了出来,俞佩玉咬牙大呼
道『我替你挡住了他,你快走。』
金燕子果然踉跄奔出门来,颤声道:「你……你呢?」
俞佩玉简直急得要发疯,真想扼住金燕子的脖子,对她说:「你难道不会等逃出之
後,再设法来救我。」
但他此刻已被逼得透不过气来,竟开不了口。
银光老人咯咯笑道:「他为了救你而宁可自己不走,你难道忍心一个人走麽?」
金燕子跺脚道:「我自然不会一个人走,我们要死也死在一起。」
银光老人大笑道:「对了,这样才不愧有良心的人,老天倒也佩服。」
俞佩玉又急又气,真恨不得一脚将金燕子出去,急怒之下,心神又分,只觉胸口一
热,已被老人震入了门户之中。
这一次他再也无力攻出。
只听老人大笑道:「姑娘难道不进去麽?」
金燕子嘶声道:「我自然会进去的,用不着你费心。」
俞佩玉还想喝止,但话未说出,金燕子已踉跄跌了进来,扑进他怀里,但闻那老人
狂笑不绝,道:「老夫说过不杀你,就不杀你,但你们自己若被闷死,却怨不得老夫了
。」接着『喀』的一响,石门已关起。
洞穴中突然变得死寂,连笑声都听不见了。
金燕子呆了半晌,眼泪终於流下面颊,颤声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但你……你为
何不一个人逃走。」
俞佩玉叹道:「你又为何不走,你难道不能等逃出去後,再设法来救我麽,那样岂
非比两个人都被困死强得多。」
金燕子怔了怔,却又突然『噗哧』一笑。
俞佩玉皱眉道:「你笑什麽?难道这道理不对麽?」
金燕子幽幽道:「你既然早已想通这道理,为何又不自己先逃出去,再设法来救我
?」
这次俞佩玉也不禁怔住了,怔了半晌,苦笑道:「方才我只道你是个傻姑娘,却不
想我比你还要傻得多。」
金燕子柔声道:「你一点也不傻,你只是为了太关心我,处处想着我,却将自己忘
了。」
俞佩玉忍不住轻抚着她的头发,叹道:「那麽你呢?你岂非也是为了我,而忘了自
己麽?」
金燕子嘤咛一声,整个人都钻进他怀里。
俞佩玉幼年丧母,在严父菅教下成长,虽然早已订下亲事,但却连未来妻子的手指
都未沾过,又几时享受过这样的儿女柔情,一时之间,他但觉神思迷惘,也不知是乐是
悲?是愁是喜?
人们在这种生死与共的患难中,情感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滋长,那速度简直连他们
自己都想像不出。
连想像都无法想像的事,又怎能徂止得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燕子一跃而起,红着脸笑道:「你瞧,我们竟都变成了呆子,
竟未想到这门既能从外面打开,自然就更能从里面打开了,否则那销魂宫主活着时,难
道都要等人从外面开门麽?」她越想这道理越对,不禁越说越是开心。
俞佩玉却又长叹了一声,苦笑道:「那老人既已知道这门户枢纽所在,掌中又有那
般锋利的剑,只要举手之劳,就可将机关弄坏,这石门重逾千斤,机簧若是被毁,还有
谁能推得开,他既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自然早已想到这其中的关键。」
金燕子怔了怔,笑容突然不见,呐呐道:「但……这里的珠宝,他难道全不要了麽
?」
俞佩玉叹道:「人既被困死在这里,珠宝自然更不会跑了,反正迟早总是他的,他
又何必着急,何况,他目的本就不在这些珠宝上。」
金燕子颓然坐了下来,怔了半晌,突又展颜一笑,道:「在今天早上之前,我真是
做梦也想不到会和你死在一起,但奇怪的是,我现在竟一点也不觉害怕,我现在才知道
,死,并不是我想像中那麽可怕的事,何况我能和你死在一起,总比那八个女孩子强得
多了。」
俞佩玉眼睛突然一亮,失声道:「你说那八个女孩子?」
金燕子也不知为何突然叫起来,吃吃道:「是,是呀。」
俞佩玉抓住她的手,道:「你瞧清楚了麽?的确是八个?不是九个?」
金燕子想了想,道:「不多不少,正是八个。」
她忍不住又道:「但八个九个,又和咱们有什麽关系?」
俞佩玉大声道:「有关系的,简直大有关系了。」
金燕子瞧他竟似喜动颜色,不禁更是奇怪,问道:「有什麽关系?那些女孩子岂非
都已死了麽?」
俞佩玉紧紧握住她的手,道:「那老人说亲眼瞧见九个女孩子进来,以他的眼力,
自然不会看错,而你却只瞧见八个女子的身,也没有瞧错。」
他长长吐了口气,眼睛盯着金燕子,一字字道:「那麽,我问你,第九个女孩子,
到那里去了?」
金燕子似懂非懂,喃喃道:「是呀,那第九个女孩子,难道不见了麽?」
俞佩玉道:「偌大的一个人,怎会不见。」
金燕子道:「是呀,那麽大的人,又怎会不见呢?」
俞佩玉失笑道:「你难道还不憧,那第九个女孩子踪影不见,想必是因为这里还另
有出路,否则她难道钻进地下了不成?」
金燕子也终於懂了,忍不住跳起来抱住俞佩玉,娇笑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傻,我
却真的是个傻丫头。」
口口口
死在眼前生机突见,他们当真说不出的欢喜。
但他们却实在太欢喜了些,竟忘了那九个女子既然为了此间的宝藏而来,若是真的
已从另一条路走了出去,为何竟未将藏宝带走?
她既已入了宝山,难道还会空手而回麽?
那银光老人是在形式奇特的、落地的石柜里,找到销魂秘笈的,此刻那石柜的门,
仍然开着。
石柜前。有只有灰色的蒲团,仔细一瞧,却也是石头成的,雕刻之精妙细腻,几乎
已可乱真。
孤零零一只蒲团放在那里,已显得和这石室中其他地方都极不调合,何况这蒲团又
是以有石雕成的。
更何况在俞佩玉的记忆中,蒲团下总是会隐藏着些秘密,他一眼瞧见了这只蒲团,
就立刻走了过去。
但这只蒲团却像是连根生在地上的,扳也扳不动,抬也抬不起,无论向任何方向,
旋转俱是纹风不动。
俞佩玉失望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突然瞧见柜子里的石壁上,也雕满了一双双淫猥
的人像。
而这里的每一双人像,竟都巧妙地盘成一个字。
『得我秘笈,入我之门。传我心法,拜我遗灵。凶吉祸福,唯听我命。违我留言,
必以身殉。』
这四行似偈非偈的铭语旁,还有几行较小的字。
『得我秘笈藏宝,当即跪於蒲团,面对此壁,诚心正意,以头顿地,叩首九九八十
一次,以行拜师之礼,自然得福,若是违我遗命,得宝便去,我之鬼魂,必夺汝命,切
记切己。』
那银光老人显然并未将这销魂娘子的遗言放在心上,他自然不会相信一个死人还能
要他的命。
但俞佩玉微一沉吟,却真的跪在蒲团上,叩起头来。
金燕子忍不着惊笑道:「你难道真想拜这死人为师麽?」
俞佩玉一面叩首,一面微笑道:「这销魂宫主主前行事,已令人不可思议,临死时
,必定更要绞空心思,来想些怪主意。」
金燕子叹道:「一个人能像她那样活着,自然不甘心没没而死。」
俞佩玉道:「所以,我想她既然花费这麽大功夫,刻下这些遗言,就绝不会全无用
意,这其中必定还有秘密。」
金燕子皱眉道:「但一个死人,又能做出什麽事来呢?……」
心念一转,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颤声道:「莫非……莫非她并没有死?」
她说完了这句话,俞佩玉已叩完了八十一个头。
突然间,只见那刻满了字的石壁,竟一分为二,向两旁分开,石壁後灿烂辉煌,强
光炫人眼目。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那石蒲团竟如流星般向石柜里滑了过去,俞佩玉跪在坚硬而
又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叩了八十多个头,双膝自然有些麻木痛,还未来得及跃起,那蒲
团已载着他滑入了裂开的石壁。
俞佩玉身不由主,但觉光芒耀眼,什麽也瞧不见,这时蒲团却骤然改变了个方向,
向後滑出。
俞佩玉身子向前一栽,已跌在池上,只觉『噗』的一声,他身子像是压破了一种什
麽东西。
接着,便有一股烟雾,爆射而出,蒲团已又退出石壁,石壁立刻又合起,几乎都是
在同一刹那里发生的。
这一刹那里的变化直在太多,太快,俞佩玉也是应变不及,鼻子里已吸入了一丝胭
脂的香气。
香气虽甜美,却必定蚀骨刺肠。
俞佩玉再也想不到了这遵守销魂宫主的遗命後,换来的竟是这种『福气』,他想屏
住呼吸,却已来不及了。
口口口
金燕子但觉一阵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来。
她依稀只瞧见那蒲团带着俞佩玉滑入了石柜里,等她眼睛再瞧见东西时,蒲团已退
回原地。
再瞧那柜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像是毫无变化。
但俞佩玉却已不见了。
金燕子整个人都呆在那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麽回事?……这究竟
是怎麽回事?
她几乎忍不住要放声惊呼出来。
但此时此刻,她就算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听见。
金燕子闯汤江湖,也曾屡次出生入死,究竟不是普通女孩子,她在俞佩玉身旁,虽
然是那麽娇弱。
但世上又有那个女孩子,在男人身旁不显得分外娇弱呢?她们在男人身旁,也许连
一尺宽的沟都要别人扶着才敢过去,但没有男人时,却连八尺宽的沟也可一跃而过,她
们在男人身旁,瞧见老鼠也会吓得花容失色,像是立刻就要晕过去,但男人不在时,就
算八十只老鼠,她们也照样能打得死。
现在,只剩下金燕子一个人了,她知道现在无论什麽事,已全都靠自己想法子,再
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女孩子在没有人可以依靠时,就会突然变得坚强起来,能干起来,何况,金燕子本
来就不是软弱无能的。
她反覆去瞧壁上的字,反覆思砥,突然失声道:「我明白了。」
原来这石蒲团下,果然是有机关的。
这蒲团既不能扳开,也不能旋转,却要人的重量压上去,再加上弯腰叩头时,因动
作生出的力量。等到叩到第八十一个头时,那力量恰好足够将蒲团下的机簧扳动,引动
石壁,石壁一开,便引动另一根机簧,将蒲团带进去,等到这一根机簧力尽时,蒲团又
弹回,石壁也随之合起。
这道理说穿了十分简单,只不过销魂宫主故弄玄虚,便这一切事看来都有说不出的
恐怖神秘。
金燕子再不迟疑,立刻也跪在蒲团上,叩起头来,但叩到第五十二个头时,突又一
跃而起。
她目光四转,找到了一个叁尺宽的铁箱子,就将这铁箱的盖子揭了下来,反转一手
,将这铁箱盖顶在後面腰上。
然後,她才又跪到蒲团上去叩头。
谁知她叩完了八十一个头,那蒲团还是动也不动,金燕子不禁又怔住,难道这机关
用过一次後,就不灵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想再试一次。
这一次她刚叩了四五个头,蒲团就箭一般滑了出去。
原来她身子苗条,重量不够,身後虽然有个铁盖,但却令她腰弯得不够低了,所以
直等她叩到八十六个头时,那力量才够将机簧扳动。
她一瞥之下,人已滑入石柜。
入了石壁後,蒲团便又弹了回去。
但金燕子却早已有了打算,她身子刚向前一栽,两只手已将那铁箱盖往後面甩了出
去。
金燕子之暗器在江湖中也是一绝,手上的力量,拿捏得自然不差,那铁箱盖恰巧被
她甩在石壁间。
石壁合起来,却被这铁盖卡住,虽然将这铁箱盖夹得『吱吱』作响,却再也无法完
全关起来。
这时,金燕子眼睛终於已习惯了强光,终於瞧清了这秘窟中的密窟,究竟是什麽情
况。
口口口
这是个八角形的石室,四壁嵌满了龙眼般的明珠,每一粒明珠後,都有片小小的铜
镜。
无数面铜镜,映着无数粒明珠,珠光灿烂,看来就如满天繁星,全都被那销魂宫主
摘下。
石室中央,有一具巨大的石棺,除了石棺外,自然还有些别的东西,但金燕子却已
都没有心去瞧了。
她心里只惦念着俞佩玉。
只见俞佩玉盘膝坐在那里,全身都在颤抖,裹在头上的白布,宛如被一桶水自头上
淋下,更已湿透。
金燕子忍不住惊呼道:「你……你怎地变成这样子了?」
俞佩玉紧咬着牙,连眼睛都没有张开。
金燕子又惊又怕,刚想去拉他的手,谁知俞佩玉突然反手一掌,将她整个人都打得
直跌出去。
金燕子失声道:「你这是怎麽回事?」
俞佩玉哼声道:「你……你莫要管我,让我静静调息,就会好的。」
他说每一个字,都像是花了无穷力气。
金燕子再也不敢说话,只见俞佩玉身旁,有一滩亮光闪闪,粉红色的碎片,她也瞧
不出是什麽。
再瞧那石棺後,也有个石柜,门也已被打开。
这石柜里竟摆着七、八十个粉红色的琉璃瓶子,闪着亮光,看来就和俞佩玉身旁的
那碎片质料一样。
瓶子旁,还有几本粉红色的绢册,却和银光老人取去的毫无不同,只是书页零乱,
像是已被人翻动过。
金燕子只当是俞佩玉动过的,忍不住也走过去拿起来瞧瞧,只瞧了两页,脸已通红
,一颗心已跳了起来。
这上面第一页是写着:「销魂秘笈,得之极乐。销魂秘药,得之登天。」
这十二个字旁边还写着:「此乃销魂真笈,唯世间有福女子方能得之,习此一年,
已可令天下男子神魂颠倒,习此叁年,便可媚行天下。外间所有者,乃秘笈伪本,切切
不可妄习,否则便将沉溺苦海,不能自拔,百痛缠身,直至於死,此乃为师门所予违我
遗言者之教训,汝既已至此,得此秘笈,终汝一生,极乐无穷矣。」
金燕子瞧到这里,已不禁暗惊於这销魂宫主心胸之狭,手段之毒,竟连死後还不肯
放过不听她话的人。
她生前如何,自是可想而知。
瞧到第二页时,金燕子脸已发起烧来,她简直连做梦都想不到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事
,这样的法子。
她几乎忍不住要将之立刻毁去,但不知怎地却又有点舍不得,正在迟疑时,突然灵
机一动,暗道:「他莫非就是中了这瓶子里的毒?这秘笈中想必定有解法……」
这正是最好的理由,让她可以继续瞧下去,又瞧了几页,她就发现这秘笈上果然写
着:「瓶中皆为催情之药,或为水丸,或为粉未,男子受之,若不得女体,必将七窍流
血而死。」
瞧到这里,金燕子不觉惊呼出声,抬起头,只见俞佩玉正瞪着眼在瞧她,眼睛里竟
像是要喷出火来。
金燕子被他瞧得全身发热,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来,心里又惊又怕,却又有种说
不出的滋味。
俞佩玉牙齿咬得『吱吱』的响,道:「你……你快走……快……」
金燕子却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这少年为了她才落得这模样,她难道能忍心瞧着他
七窍流血而死?
她突然嫣然一笑,向俞佩玉走了过去。
她只觉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东撞西撞,全身都已开始发软,也分不清是惊?是怕?
是羞?是喜了。
俞佩玉眼睛盯着她,颤声道:「你莫要过来,求求你,莫要过来?」
金燕子闭起眼睛,嘤咛一声,扑入俞佩玉怀里。
她决定牺牲自己但无论那一个女孩子,都绝不会为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作这种牺
牲的。
金燕子紧闭着眼睛,却放松了一切!
她已准备奉献,准备承受……
谁知就在这时,她只觉腰畔一麻,竟被俞佩玉点了穴道,接着,整个身子竟被俞佩
玉抛了出去。
接着,铁箱盖被飞,石壁已合起。
金燕子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却不如怎地,竟似又有些失望,这几种感觉混在一起
,也不知是何滋味。
她知道俞佩玉理智还未丧失,不忍伤害她。
她知道俞佩玉点了她穴道,是怕她再进去,而他将石壁再封死,却是为了防备自己
忍不住时再冲出来。
这门户显然也是无法从里面打开的。
现在,俞佩玉在里面,已只有等死。
金燕子泪流满面,嘶声道:「你……你为何这麽傻,你难道以为我只是为了救你才
这样做麽?我本就情愿的呀,我难道不知道本就喜欢你……」
口口口
石室中,竟有秘密的传声处。
金燕子的呼声,俞佩玉竟能听得清清楚楚,但这时他就算想改变主意,却已来不及
了。
他打着石壁,颤声道:「你知道,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毁了你。」
金燕子也听见他的声音,大呼道:「但你若不能这样,就只有死。」
俞佩玉道:「我……我实在……」
金燕子痛哭道:「你难道情愿死,也不愿要我。」
俞佩玉道:「求你原谅我。」
金燕子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你只知道不忍伤害我,但
你可知道这样拒绝了我,对我的伤害却又是多麽重。」
她自己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也许,她只是想将俞佩玉弄出来。
俞佩玉全身都已像是要爆裂,大呼道:「我错了,我的确是错了,我本也是喜欢你
的。」
金燕子心里还存万一的希望,道:「你为何不出来?你现在难道不能出来了麽?」
俞佩玉道:「来不及了,现在已来不及了。」
金燕子痛哭道:「你可知道,你不出来只有死?」
俞佩玉颤声道:「我虽然死,也是感激你的。」
他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燃烧,已完全崩溃了。
她竟不知道,此刻,那石棺竟已打开,已有一个比仙子还美丽,却比鬼魂还冷漠的
女子,自棺中走了出来。
这石棺中的艳,难道真的已复活!
她穿的是一身雪白的衣服,脸色却比衣服更白。
她瞧着俞佩玉在地上挣扎,突然冷笑道:「你们两人真的是一双同命鸳鸯,你们死
後,我必定将你们葬在一起。」语声也是冰冰冷冷,全无丝毫感情。
她的人就算未死,心却早已死了。
俞佩玉听得这语声,大惊转身,立刻就瞧见了她的脸,这张美丽的脸,在他眼里,
竟比鬼还要令他吃惊。
这幽灵般的女子,竟是林黛羽。
死在地道中的八个少女,竟都是百花门下。
林黛羽竟就是那神秘失踪的第九个。
俞佩玉骇极大呼道:「林黛羽,你……你怎会在这里?」
林黛羽脸色也变了,失惊道:「你是谁?怎会知道我名字?」
俞佩玉大呼道:「我就是俞佩玉。」
林黛羽怔了怔,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俞佩玉,你居然还不肯改名字。」
俞佩玉呼道:「我本来就是俞佩玉,我为何要改名字?」
林黛羽冷冷道:「无论你改不改名字,现在都已没关系,反正你已要死了,你既也
知道了这里的秘密,就只有死。」
俞佩玉挣扎着站起来,突然瞧见那石棺中,竟还有具艳丽绝世颜色如生的女子身。
俞佩玉又不禁失声道:「这……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黛羽道:「你吃惊麽?告诉你,这棺中的,才是真正销魂娘子的艳,她活着时颠
倒众生,死了也舍不得让自己容颜腐蚀。」
俞佩玉道:「那麽你……你呢?」
林黛羽冷冷道:「我听得有人要进来,才躲入棺中的,我知道你武功不弱,又何苦
多花力气,和你动手。」
俞佩玉恍然道:「原来那迷药,也是你布置下的。」
林黛羽冷笑道:「我自己也是被那蒲团带进来的,算准了蒲团退回时,上面的人必
定要往前栽倒,所以就先将迷药放在那里,要你死,我何必自己动手。」
俞佩玉此刻才对一切事全都恍然,顿声道:「你……几时变得如此狠毒的?」
林黛羽道:「这世上狠毒的人太多,我若不狠,就要被别人害死。」
俞佩玉惨笑道:「但我却是你未来的丈夫,你怎能……」
话未说完,林黛羽已一掌掴在他脸上,厉叱道:「我未来的丈夫已死了,你竟敢占
我的便宜。」
这一掌下手又狠又重,俞佩玉却像是全无感觉,只是用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盯着她
,不住喃喃道:「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未来的妻子。」
林黛羽被他这种眼光瞪得害怕起来,道:「你……你想怎样。」
俞佩玉嘴角泛起一丝奇特的笑容,嘴里还是不住喃喃道:「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你
是我突然向林黛羽扑了过去。他本以内力逼着药力,是以还能保存最後一分理智,但此
刻药力终於完全发作,他已再也忍受不住。何况,面前这人,又本是他未来的妻子。林
黛羽又惊又怒,反手又是一掌掴在他脸上,怒喝道:「你这疯子,你敢。」
俞佩玉不避不闪,挨了她一掌,还是毫无感觉,眼睛里的火焰却更可怕,还是向她
扑过去。
林黛羽这才想起他脸上是扎着布的,出手一拳,直击他胸膛,谁知这一拳竟还是伤
不了他。
这时俞佩玉药力发散,全身都涨得似要裂开,林黛羽的拳势虽重,打在他身上却像
是为他背似的。
林黛羽骇极之下,突然反身而逃。
俞佩玉疯狂般追过去。
这温雅的少年,此刻竟已变成野兽。
口口口
外面的金燕子,早已被这变化骇呆了,她虽然瞧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听这声音,已
有如眼见。
她忍不住大呼道:「俞佩玉,你在做麽?」
里面只有奔跑声、喘息声,却没有回答。
金燕子也不知怎地,突觉心里也似要爆炸,竟又大呼道:「你为什麽不要我?反而
要她?」
俞佩玉喘息着道:「她……她是我……」
金燕子嘶声道:「你说过,你是喜欢我的,是麽?」
俞佩玉道:「我是……不是……不是……」
林黛羽听得更怒更恨,大叫道:「你这疯子,你既喜欢她,为何不去寻她。」
俞佩玉道:「我喜欢你,你……你是我妻子。」
林黛羽怒骂道:「放屁,谁是你妻子。」
金燕子却已在外面放声痛哭起来。
这情况的复杂,简直谁也想像不到,谁也描钗不出,这叁个人关系本已微妙,爱恨
本已纠缠不清。
造物却又偏偏在这最难堪的时候,最难堪的情况下,将这叁个关系最复杂的人安排
到一起。
若是仔细去想,就知道世上委实没有比这更疯狂,更荒唐,更离奇,更不可思议的
事了。
而这所有的事,竟都是个死人造成的,石棺中那销魂娘子的艳,嘴角岂非犹带着微
笑。
金燕子痛哭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与其说她悲痛、失望,倒不如说她
自觉受了侮辱。
突然间,林黛羽传出了一声惊呼,这一声惊呼就像是一根针,直刺了金燕子的心里
去。
她知道林黛羽终於已被俞佩玉捉住。
然後便是挣扎声、怒骂声、呻吟声、喘息声,拳头击打胸膛声,突然又有『噗』的
一声。
於是金燕子就什麽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无声的寂静,竟比什麽声音都要令金燕子难受,她想要哭的声音更响些,却连哭
都已哭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金燕子心里一喜:「莫非是俞佩玉来救我了?」她本不是心胸狭小的人,恨一个人
总是恨不长的。
谁知这脚步声竟非来自里面,而是自洞外传来的。
那销魂娘子在世时,想是要将这洞穴里里外外,每件事都听得清清楚楚,是以便将
传声的设备,造得分外灵敏。
只见一个女子娇笑道:「巧手叁郎,果然是名不虚传,我若不是将你请来,只怕真
的一辈子也休想走到这里。」
这声音虽然微带嘶哑,但却又甜又腻,说话的人,像是随时随地都在向人撒娇发嗲
似的。
另一个男人语声大笑道:「这倒不是我要在你面前吹嘘,除了我大哥、二哥和我之
外,别的人要想好生生走到这里,只怕难得很。」
那女子娇笑道:「你这麽能干的男人,想必有许多女孩子喜欢的,却怎会到现在还
未成家,倒真是奇怪得很。」
那巧手叁郎嘻嘻笑道:「我是在等你呀。」
两人嘻嘻哈哈,居然打情骂悄起来,若是俞佩玉在这里,早已听出这女子便是那一
怒出走的银花娘。
但金燕子却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只觉他们讨厌得很,而自己却偏偏不能动弹,想躲
都躲不了。
金燕子不觉又是吃惊,又是着急,只望那银光老人真的已将机关彻底破坏,叫这两
人进不来。
只听那巧手叁郎突然『咦』了一声,顿住笑声,道:「这门上机簧枢纽外的石壁,
怎地竟被人用利剑挖了个洞,而旦还将机关用铁片卡住了,难道是怕人从里面走出来麽
?」
银花娘也讶然道:「里面怎会有人走出来。这里的秘密,我爹爹只告诉了我姐妹叁
人,并没有别人知道呀。」
巧手叁郎道:「这秘密必已漏,此地也必定有人来过,能来到这里的人,必非庸手
,我看咱们不如……」
银花娘娇笑截口道:「来的人纵非庸手,但『如意堂』的叁少爷,也不会怕他的,
是麽?」
巧手叁郎大笑,道:「我怎会怕他……我什麽都不怕,我只怕你,你若再得到销魂
娘子的几手功夫,我可更要招架不住了。」
银花娘吃吃笑道:「我要学销魂娘子的功夫,也是为了侍候你呀。」
笑声中,『格』的一响,门户已开了。
一个身穿淡绿衣衫,手里拿着双分水峨媚刺的少年,『嗖』地窜了进来,身手看来
竟是十分矫健。
他面色惨白,鹰鼻削腮,看来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但眼睛倒还有神,目光四下一
转,就盯在金燕子身上。
金燕子的大眼睛也瞪着他,却不说话。
巧手叁郎突然笑道:「你瞧,这里果然有人进来,而且还是个模样蛮致的小妞儿哩
,但却不知被谁点住了穴道了。」
银花娘欢呼着走了进来,居然穿了件规规矩矩的衣裳,但那双眼睛,还是一点也不
规矩,眼皮一转道:「点她穴道的人,怎地不见了?」
巧手叁郎走过去,脚尖在金燕子身上轻轻一点,也说不出有多轻薄,可恨金燕子简
直要气疯了。
这巧手叁郎却嘻嘻笑道:「小姑娘,是谁点了你穴道的呀,这人实在太不懂怜香惜
玉,你告诉我,他到那里去了?我替你出气。」
银花娘吃吃笑道:「好妹子,你就快告诉他吧,咱们这位叁郎,天生的多情种子,
瞧见漂亮的女孩子受了欺负,他比谁都生气。」
巧手叁郎大笑道:「这话怎地有些醋味。」
银花娘伸手勾住他脖子,道:「我不喜欢你,会吃醋麽?」
巧手叁郎骨头都酥了,笑道:「我有了你,怎会还瞧得上别人,你那两条腿……」
话未说完,突然倒下去,连一声惨呼还未发出,就已断气,脸上还带着笑容,连自
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金燕子也想不到有这变化,也不觉吓呆了。
银花娘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瞧着金燕子笑道:「这样的男人,瞧见女人就想占
便宜,死了也不冤,但我若不是为了你,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他哩。」
金燕子睁大眼睛,道:「你为了我?」
银花娘柔声道:「好姐姐,你虽不认得我,但我一瞧你这身衣服,可就认出你了,
你就是名满江湖的女侠金燕子,是麽?」
金燕子道:「你是谁?」
银花娘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是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
金燕子大笑道:「你有父亲,又有姐妹,怎可算是孤苦伶仃?」
银花娘眼珠子一转,眼泪像是立刻就要流下来了,垂首道:「我虽有父母姐妹,但
他们……他们却都讨厌我,我既不会讨他们的欢喜,又没有他们那麽心狠手辣。」
金燕子瞧她这副模样,心已有些软了,但还是大声道:「瞧你方才杀过人,难道还
不算心狠手辣麽?」
银花娘颤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了要他带我到这里来,受了他多少欺负,我若不
杀了他,一辈子就都要受他的凌侮。」
她突然扑在金燕子身上,痛哭道:「好姐姐,你说,这能怪我麽?」
金燕子心更软了,叹了口气,道:「不错,这实在不能怪你,世上有些男人,的确
是该杀的。」
她直在想不出这少女有骗她的理由,这少女若是对她有恶意,岂非早已司以一刀将
她杀了。
却不知银花娘的心机,她简直一辈子也休想猜得到。
她虽然也有些江湖经验,但和银花娘一比,简直就像小孩子似的,银花娘就算将她
卖了,她还不知是怎麽回事呢?
这时银花娘早已解开了她的穴道,嫣然笑道:「想不到这位姐姐你竟能谅解我,我
不知有多麽感激你。」
金燕子叹道:「你救了我,我该感激你才是。」
银花娘垂下了头,忽然道:「我心里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金燕子道:「你为何不说?」
银花娘垂着头,幽幽道:「我孤苦伶仃,不知道你肯不肯收我这个妹妹。」
金燕子怔了怔,失声道:「我们不是刚认识麽。」
她话未说完,银花娘眼泪已流了下来,道:「我自己的亲姐姐都不肯要我了,别人
又怎麽会要我,我……我真傻,我……我……」
说着说着,又痛哭起来。
金燕子忍不住搂住了她,柔声道:「好妹妹,谁说我不肯要你,但……你总该先告
诉叫什麽名字呀。」
银花娘展颜一笑,道:「我真糊涂……好姐姐,请受妹子花银凤一拜。」
她居然真的拜倒在地。
金燕子赶紧扶起了她,笑道:「我是金燕子,你是银凤凰,看来倒真像是天生的姐
妹。」
其实她自己也是孤身飘泊,没有亲人,如今突然收了个这麽美丽的妹妹,心里也不
觉甚是欢喜。
她却不知她这妹并非『凤凰』,而是只『母狼』,随时随地,都可能将她吃下肚子
去的。
但银花娘却为何要如此巴结金燕子?为何要与金燕子结拜呢?她心里究竟在打什麽
主意?
这除了她自己外,只怕谁也不知道。
口口口
银花娘在石室中东张西望,像是开心得很,绝口不问金燕子是怎麽到这里来的?是
被谁点了穴道。
金燕子自己却忍不住道:「这里的珍宝,虽已有不少,但销魂娘子的真正宝藏,却
还在里面呢。」
银花娘张大眼睛,道:「这里面还有屋子?」她其实早已算定这里面还有屋子,否
则点了金燕子穴道的那人又到那里去了。
金燕子沉声道:「你跟着我来,却千万要小心,无论见着什麽人,什麽事,都莫要
多嘴,你能听我的话麽?」
银花娘笑道:「妹子不听姐姐的话,听谁的话。」
金燕子一笑,又扳下个铁箱盖,叩起头来,她想不出别的主意,自然只有照方抓药
,还是用那老法子。
银花娘静静的瞪着,心里虽奇怪,却绝不多嘴,什麽时候该说话,什麽时候不该说
话,她分得比谁都清楚。
只见那蒲团果然又滑了进去,银花娘瞧得也不免暗暗一惊,却听得金燕子在里面竟
已失声惊呼了起来。
俞佩玉与林黛羽,竟已不见了。
银花娘赶紧跟着掠进去,瞧见里面的珠光宝气,她又是惊奇,又是欢喜,金燕子却
只呆呆的站着,不住喃喃道:「他们怎地不见了?」
银花娘忍不住问道:「谁不见了?」
金燕子也不答话,绕过那巨大的石棺,突然瞧见石棺後,竟又多了个地洞,石柜里
的药瓶,也又被压碎了两个。
她虽然天真明朗,不憧人心之奸诈,但却绝非笨人:心念转了转,又猜出这里面方
才发生过什麽事。
俞佩玉捉到了林黛羽,两人挣扎着跌倒,林黛羽又压破了药瓶,自己也已吸入了催
情之药。
所以,她便也不再挣扎反抗了。
但两人挣扎时,无心中又触动了处机关,现出了那地洞,两人神智俱已晕过,竟不
觉全都掉了下去。
地洞里黑黝黝的,下面也不如是什麽地方。
金燕子又是担心,又是着急,突然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瞧瞧。」
银花娘瞟了那石柜里的绢册与药瓶一眼,道:「你可千万要小心才是,我好容易有
个姐姐,可不愿意……」
金燕子截口笑道:「你放心,姐姐死不了的。」
她试探着爬入那地洞,才发觉这地洞竟是个斜坡,就好像滑梯似的,她索性闭起眼
睛,滑了下去。
等她张开眼睛,又不禁惊呼出声来。
这地洞下,才是真正的『行乐之宫』所在地。
口口口
这是个广大的石洞,似乎并未经人工改造,绚丽的珠光,映着千奇百怪的钟乳,天
工之巧,更胜人间。
钟乳下,奇石旁,是一张张柔软的锦榻,锦榻旁有一张张形式奇妙的低几,低几上
还留有玉盏金樽。
金燕子落下来的地方,是个极大的水池,只不过此刻水已乾枯,却更显得池边雕塑
之淫巧。
此刻,这石洞中虽然静寂无声,但当年却想必充满了极乐的欢笑,此刻,锦垫上虽
已无人,昔年却想必都坐着英俊的少年.美丽的少女,玉盏中装的想必是天下珍馐,金杯
中盛的想必是美酒。
一个人自上面滑下来,滑入这温暖的水池中,瞧见四面的『美景』,那岂非真的是
一跤跌入温柔乡里,一步登天了。
但金燕子却还是瞧不见俞佩玉和林黛羽。
她四面走了一转,才发现一根巨大的钟乳後,隐隐有天光传入,出口竟在这里,俞
佩玉竟已走了。
俞佩玉明知她被点了穴道,被困在石室中,竟还是不顾而去,金燕子木立在出口前
,眼泪不觉流下面颊。
只听银花娘唤迈:「姐姐,你没事麽?」
金燕子忍住满肚辛酸,道:「现在已没有事了,你下来吧。」
她擦乾了脸上泪痕,决定将这一日的遭遇,当做场噩梦,以後再也不去想它,再也
不去想俞佩玉。
她却未想到,林黛羽已将俞佩玉恨之入骨,怎会和俞佩玉一起走呢?这一段纠缠不
清的情怨,又岂是如此容易便能解决的?
口口口
山洞外,初升的阳光,正映照着辉煌的大地,不知名的山花,在温软的微风中,吐
露着香气。
银花娘正忙着将洞中的藏宝,一箱箱运出来。
金燕子幽幽叹道:「你瞧,那花朵上的露珠,世上又有什麽珍珠能比它更美丽。」
银花娘笑道:「但珍珠却能令咱们过人人都慕的生活,也可换得别人的服从与尊敬
,露珠又怎麽有它的魔力。」
金燕子凝注着天畔的云,道:「但你却也莫要忘记,这世上也有珍珠换不来的东西
。」
银花娘吃吃笑道:「大姐你莫非有什麽伤心事?」
金燕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银花娘道:「大姐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她突然飞奔而去,金燕子果然痴痴的等着她,不到半个时辰,她已雇来了叁辆大车
,还带来了两匹马。
那叁个赶车的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奇之色,帮着银花娘将一只只铁箱搬上车,但却
没有一个开口问话。
只要是男人,银花娘就有本事令他服服贴贴的。
一道深溪,自山坡上蜿蜒流下来。
金燕子骑在马上,沿溪而行,走了没多远,突然发现溪水中有条白布,卷在石头上
,还未被流水冲走。
她忍不住跃下马,用树枝挑起那白布,污脏的白布上,还带着斑斑血迹,显然就是
包在俞佩玉头上的。
俞佩玉显然在这溪水旁停留了一阵,解下这白布,洗了洗脸,也许还在溪水中照了
照自己的容貌。
他瞧见自己受了伤的脸,心里是什麽感觉呢?
那时林黛羽又在那里?难道就在旁边瞧着他麽?
她难道已不再恨他?已承认他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这俞佩玉,难道和那俞佩玉本
是同一个人?
但那俞佩玉岂非明明已死了麽?明明有许多人亲眼瞧见过他的身,那难道还会是假
的。
金燕子狠狠的甩下这白布,又跃上了马,暗暗咬着牙:「我已决定不再想他?为何
又要想他?」
银花娘像是什麽都没有瞧见,也不去问金燕子,金燕子却也不去问她,这一行车马
究竟要去那里。
车马向西南而行,似奔蜀中。
这条路上的江湖朋友并不少,有的远远瞧见金燕子那一身金光闪闪的衣服,就赶快
绕道而行,最多也不过远远打个招呼,走了一天,路上至少有四十个人是认识金燕子的
,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说话。
金燕子有时真想问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一个脸上受伤的少年,和一个少女同行,但
却又咬了咬牙忍住了。
银花娘忍不住笑道:「有大姐同行真是方便,否则咱们两个女人,带着叁辆大车,
赶路不惹上麻烦才怪呢。」
话犹未了,突见一人从後面跃马赶了上来。
马上人锦衣玉面,神采飞扬,一柄镶满珠玉的短刀,斜斜插在腰带上,却正是那神
刀公子。
金燕子瞧了一眼,立刻扭转头,就好像不认得他似的,神刀公子瞧见她,却是满心
欢喜,又忍不住埋怨道:「燕妹,你怎地不告而别,害我找得你好苦。」
金燕子寒着脸道:「谁要你找我的?」
神刀公子怔了怔,道:「我……我不找你找谁?」
金燕子笑冷道:「我管你找谁,天下的人,你谁都可以去找,为何定要来找我」反
手一鞭,抽在马腹上,远远走了开去。
神刀公子想不到她突然对自己比以前更冷淡十倍,满心欢喜,宛如被一桶冷水当头
淋下,竟呆在那里。
银花娘眼波一转,却驰马到他身旁,悄声道:「这两天我姐姐心情不好,有什麽话
,你不会等等再说。」
神刀公子又怔了怔,道:「你姐姐?」
银花娘笑道:「怎麽,你不愿意有我这样个妹妹麽?」
神刀公子这才瞧清了她,瞧清了她脸上那媚到骨子里去的媚笑,瞧清了那一双勾魂
夺魄的眼波。
他突然间像是变得痴了,竟说不出话。
银花娘悄悄在他腰上拧了拧,娇笑道:「你若想做我的姐夫,就该赶紧拍拍我马屁
,乖乖的听我的话。」
娇笑着打马向前,突又回眸一笑,道:「你还不跟我来麽?」
神刀公子果然乖乖的跟了过去,满心懊恼突然无影无踪,到了正午,一行人在岳家
寺镇上打尖。
银花娘叫了桌酒菜,硬拉着金燕子和神刀公子坐在一起,暗暗悄悄的说着话,吃吃
的娇笑。
这多情的神刀公子,竟像是已忘了金燕子,银花娘在笑,他就笑,银花娘眼波一转
,他一口菜几乎吃到鼻子里。
银花娘突然拔出了他腰胖的刀,娇笑道:「果然不愧是神刀公子,佩的果然是口宝
刀。」
神刀公子忍不住得意起来,大声笑道:「你可知道,江湖中已有多少名家的刀剑,
断在我这柄宝刀下。」
银花娘似有意,似无意,抓住了他的手,撒娇道:「你快说,到底有多少呀?」
神刀公子睥睨作态,道:「少说已有七八十柄了。」
银花娘眼波凝住他,像是不胜慕,又像是不胜崇拜,一只手更紧握着神刀公子的手
,不肯放松,媚笑道:「有你这样的人在旁边,我真什麽都不怕了。」
神刀公子一颗心直跳,简直已不知如何是好。
金燕子虽然从未将他放在心上,但瞧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火气也不知从那里
冒了出来。
世上没有一个女孩子,能眼看着自己的裙下之臣,当着自己的面,投向另一个女孩
子的。
她喜不喜欢这男子是另一回事,但却绝不能忍受这男子丢她的人,金燕子终於忍不
住推杯而起,掉首走了出去。
神刀公子终於也发觉不对了,突然搭讪着笑道:「你可记得那俞佩玉麽?」
『俞佩玉』这叁个字,就像是个钩子,一下就钩住了金燕子的脚,无论如何再也走
不出半步。
她停在门口,直等到心跳渐渐平复,才冷冷道:「俞佩玉岂非已死了?」
神刀公子道:「死了一个,又出来一个。」
金燕子手扶着门,虽然拚命想装出淡漠的样子,但自己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是瞒
不了人的。
她不敢回头,自己也没有瞧见银花娘听见『俞佩玉』这名字後,面上神情比她的变
化更大。
她没有说话,银花娘已大声道:「这两个俞佩玉,你难道全都认得?」
神刀公子冷笑道:「这两个人我倒全都见过,但我又怎会认得这种人。」
银花娘眼波一转,笑道:「听说死了的那俞佩玉,乃是当今天下武林盟主的公子,
不但模样生得英俊,脾气也温柔得很,却不知这活着的俞佩玉可比得上他。」
神刀公子脸已气得发红,冷笑道:「若论模样,死了的那俞佩玉再也比不上活着的
这人英俊,若论脾气之温柔,两人更是差得多。」
他故意将『死俞佩玉』说得一文不值,却不知金燕子此时已将全心全意都转到这『
活的俞佩玉』身上,更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人原来本是一人。
金燕子咯咯笑道:「这俞佩玉难道也是个美男子。」
神刀公子眼睛盱着金燕子的背影,大声道:「这俞佩玉倒当真不愧是个美男子,脸
上虽然不知被谁划了一条刀疤,但还是比那死了的俞佩玉强得多。」
他这话本是说来气金燕子的,谁知却将银花娘气得怔在那里,话也说不出,笑也笑
不起来。
金燕子心里反而又惊又喜,喃喃道:「原来这俞佩玉和那俞佩玉并非同一个人,也
并非林黛羽未来的丈夫,原来他脸上受的伤并不重,并未变得十分丑怪。」
神刀公子忍不住大声道:「你在说什麽?」
金燕子淡淡道:「我心里本有几件想不通的事,多谢你告诉了我。」
神刀公子道:「我听不憧你的意思。」
金燕子道:「听不憧最好。」
银花娘忽然又笑道:「你是在那里瞧见他的?我们也真想瞧瞧他。」
神刀公子吐出口气,道:「前天晚上,我就瞧见过他一次,那时我虽还不知道他也
叫俞佩玉,也未留意他,却认得跟他走在一起的那女子。」
银花娘瞪大了眼睛,变色道:「只有一个女子跟着他?」
神刀公子冷笑道:「一个还不够麽?」
银花娘恨恨道:「好个小贱人,竟将老大也甩开了,一个人缠住他……」她自然一
心以为这女子必是铁花娘。
谁知神刀公子笑笑又道:「说来倒也好笑,这女子本来是那俞佩玉的未过门妻子,
那俞佩玉死了,还未多久,她竟又跟上个俞佩玉……」
银花娘怔了怔,道:「你说的这女子到底是谁呀?」
神刀公子道:「自然就是『菱花剑』的女儿林黛羽,你以为是谁?」
银花娘突然大笑起来,道:「妙极妙极,原来他又换了个姓林的,这人倒真是个风
流种子。」她想到铁花娘也被俞佩玉甩了,不禁越笑越开心。
神刀公子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好笑,只觉得她笑起来实在可爱已极,痴痴地瞧了半晌
,才接着道:「那时我瞧见林黛羽非但没有戴孝,反而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只道
这女子原来是个假正经,外表看来虽然冷看冰霜,好像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其实却原
来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银花娘吃吃笑道:「和男人走在一齐,未必就是荡妇呀,我此刻不也正和你走在一
起麽?」
神刀公子眼睛都眯起来了,又想去摸她的手,痴痴笑道:「你和我自然不是……」
突听金燕子大声道:「後来怎样?你为何不接着说下去。」
神刀公子乾咳一声,坐正身子,道:「後来我们投宿到一家客栈,我见到他们竟走
进一间屋子。」
金燕子冷笑道:「原来你是一直尾随着他们的。」
银花娘咯咯笑道:「你跟着人家,是存的什麽心呢?难道只想偷看人家的……的好
事?还是自己也想分一杯羹呢?」
神刀公子连脖子都红了,大声道:「我岂是那样的人,只不过这里总共只有那一家
客栈,我不去那家客栈难道睡在路上不成?」
银花娘笑道:「你别生气,其实男人瞧见水性杨花的女子时,自己总觉得自己若不
去沾沾边,那简直是太吃亏了,我本来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又怎知道你……
你和别的男人全都不同呢。」
神刀公子就算有些恼羞成怒,听到这样的话,也完全没脾气了。
银花娘眼珠一转,悄笑着又道:「但你夜来还是去偷偷瞧了瞧人家,是麽?」
神刀公子赶紧大声道:「我怎会去偷看那种人,只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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