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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思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名剑风流11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ug  5 13:46:48 1998), 转信

名剑风流 卷 3【蜀中唐门】

第11章  情有独锺

  神刀公子道:【但我并没有偷看,我刚走到院子里,那林黛羽竟也  开门,冲了出来,
手里居然是提着柄剑。】
  银花娘笑道:【这位林姑娘倒也奇怪,病刚好,就要杀人,难道那位俞公子照顾她的病
还照顾错了不成。】
  神刀公子冷笑道:【依我看来,这俞佩玉必定是乘人病中,占了人家的便宜,所以那林
黛羽才冲出来,就大喝道:【俞佩玉,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出来吧!】直到这时,
我才知道那小子原来也叫俞佩玉。】
  银花娘瞟了金燕子一眼,笑道:【如此说来,这林黛羽竟真的好像吃了俞佩玉什麽亏似
的,所以才恨得要和他拚命,但大姐你说,俞公子会是这种人麽。】
  金燕子自然知道林黛羽要杀俞佩玉的原因,但又怎能对人说出来,想起销魂宫中发生的
种种事,她心里酸甜苦辣,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口中却冷冷道:【你为何不能静静听他说下
去。】
  银花娘悄悄吐了吐舌头,神刀公子接道:【那俞佩玉想必是因心中有愧,竟躲在屋里,
不敢出来,林黛羽跺着脚骂了半天,又冲了进去。】
  金燕子忍不住道:【俞佩玉还没有走?】
  神刀公子道:【俞佩玉竟好像呆住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这时客栈里人都已被惊动,
都赶来瞧热闹,有些人以为是夫妻吵嘴,想来劝架,但人还没有走过去,就已被林黛羽踢出
来,吓得别人再也不敢过去了。】
  银花娘笑道:【这位林姑娘倒真凶得很。】
  神刀公子道:【她冲进屋子里,将俞佩玉大骂了一顿,简直把俞佩玉骂成世上最无耻的
人,但俞佩玉却还是呆呆的坐着,也不还嘴。】
  银花娘道:【常言道:一只巴掌拍不响,人家既然不还嘴,那位林姑娘就算再凶,只怕
也只好算了吧。】
  神刀公子道:【我本也以为如此,谁知这林黛羽却好像完全疯了,突然抬手就是一剑,
向俞佩玉刺了过去。】
  听到这里,金燕子终於忍不住失声惊呼起来,道:【他难道也未还手?】
  神刀公子瞪了她一眼,缓缓道:【他非但没有还手,连闪避都未闪避,林黛羽一剑刺在
他身上,他简直连动都没有动。】
  金燕子道:【他伤的是要害麽?】
  神刀公子冷冷道:【林黛羽好像并不想一剑就杀了他,所以这一剑只刺在他肩头,第二
剑也不过只将他胸膛划破条血口……】
  金燕子失声道:【她就忍心再刺第二剑。】
  神刀公子冷笑道:【岂只两剑,她一面骂,一面流泪,但掌中剑也没有停过。】
  金燕子目中也要流下泪来,道:【难道就没有人去拉住她?】
  神刀公子道:【别人方才已领教过她的手脚,有谁敢过去拉她。】
  金燕子跺脚道:【你呢?你为何不去拉住她?难道你也怕她的武功?】
  神刀公子垂下了头,道:【我本想去拉着她,但我一听得那人也叫俞佩玉……也不知为
什麽,我一听见俞佩玉这名字就生气。】  
  金燕子颤声道:【那麽你……你难道就眼瞧着他在你面前被人杀死?】
  神刀公子眼睛盯着她,冷冷道:【你也认得他?你为何对他如此关心?】
  金燕子大声道:【我认得他又怎样?关心他又怎样?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神刀公子眼睛里像是已冒出火来,端起酒杯,一只手却抖个不停,抖得杯中酒  了一
身。
  银花娘娇笑道:【但那俞佩玉是否真的被林黛羽杀死了呢?】
  神刀公子眼睛还是盯着金燕子,突然冷笑道:【这难道还有假的。】
  金燕子霍然长身而起,嘶声道:【你……你竟……】
  神刀公子也站了起来,大吼道:【那俞佩玉连自己都不还手,显然是自己情愿死在林黛
羽的手下,他自己既然心甘情愿,我为何要多管他的闲事。】
  金燕子眼睛失神地盯着他,一步步往後退,退到门口,目中终於流下泪来,突然转过身
子,掩面奔了出去。
  银花娘也怔了许久,方自咯咯笑道:【俞佩玉终於死了,而且还是死在女人手里……老
叁若是听见了这消息,那脸色必定好看得很。】
  转目望去,只见神刀公子石像般立在那里,面上阵青阵白,忽然【波】的一声,酒杯已
被他生生捏碎。
口 口 口
金燕子奔回屋里,倒在床上,用棉被盖住头,这才放声大哭起来,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
竟会如此伤心。
  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觉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肩头,金燕子掀开棉被,便瞧见银花娘已坐在
休畔,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姐你又何苦如此伤心。】
  金燕子瞧见了她,就好像见着世上最亲近的人,竟扑倒在她怀里,又哭了一阵,才抽泣
着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会如此伤心,其实我和他相处只不过一天,甚至连他长得是什麽模
样都不知道。】
  银花娘讶然道:【一天?只有一天?】
  金燕子道:【虽然只有一天,但在这一天中发生的事,却已足够我回忆一辈子。】
  银花娘目光闪动,缓缓道:【他对你很好。】
  金燕子道:【嗯。】
  银花娘笑道:【但那位神刀公子也对你很好呀。】
  金燕子道:【那是不同的,他对我虽好,但却只不过是想占有我,而那俞……俞公子,
却只是为我着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银花娘冷冷道:【我看他并不是这麽好的人……】
  金燕子抬起头来,颤声道:【你可知道,他本可得到我的,我……我已情愿将一切都交
给他,但他……他却不肯伤害我……】
  银花娘身子一阵颤抖,大声道:【他拒绝了你,也许只因为他瞧不起你。】
  金燕子道:【不是的,你不知道……】
  银花娘冷笑道:【我为何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你本该恨他才是,
为何反而为他伤心。】
  金燕子叹道:【我本来也有些恨他,但现在……现在我却已了解他的心意,他生怕我为
他牺牲一辈子的幸福,所以宁可让我恨他,也不愿伤害我,不为别的,就为这一点,我……
我也一辈子忘不了他的。】
  银花娘像是也怔住了,但瞬即冷笑道:【若换了是我被人拒绝,我就要恨他一辈子。】
  突然【呀】的一声,房门又被推开,神刀公子木然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就像死人似的。
金燕子怒道:【谁要你进来的,出去,快出去。】
神刀公子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长叹道:【你不要伤心,那俞佩玉并没有死。】
金燕子怔了怔,道:【那麽你方才为何……】
神刀公子垂头道:【我方才只不过是故意气你的,但现在,现在瞧见你如此伤心,我
……我再也不忍瞒下去。】
  金燕子呆望着他,一时间反而说不出话来。
  神刀公子道:【若是无人解救,林黛羽也许真的会杀死他,但就在那时,忽然有个人飞
掠进来,拦住了林黛羽。】
  金燕子忍不住道:【谁?】
  神刀公子道:【红莲花。】
  金燕子失声道:【这俞佩玉竟也认得红莲帮主?】
  神刀公子道:【红莲花虽然出手救了他,但却不认得他,而且还似对此人颇有恶感,只
不过觉得他罪不至死,所以才拦住林黛羽的。】
  金燕子道:【你又怎会知道?】
  神刀公子道:【那时俞佩玉满身是血,任何人都瞧得出他受伤不轻,但红莲花却始终未
瞧他一眼,反而对林黛羽百般劝慰,好像受伤的不是俞佩玉,而是林黛羽,那俞佩玉也只是
呆呆的瞧着他们,没有说一个字。】
  金燕子道:【然後呢?】
  神刀公子道:【然後红莲花就拉着林黛羽不顾而去,试想他若和这俞佩玉是朋友,或是
对他并无恶感,至少也得瞧瞧他的伤势。】
  银花娘听到这里,才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又为何要救他?这红莲花倒真不愧是
出名的爱管闲事……但他早不到,迟不到,偏偏在那时赶到了,莫非他也是一实在暗中跟着
他们的?莫非也一实在偷偷留意着他们的动静?】
  神刀公子道:【其实一实在暗中偷偷跟着他们的,还不止红莲花一个。】
  银花娘瞪大了眼睛,道:【还有谁?】
  神刀公子道:【红莲花和林黛羽刚走,就又有个女子掠了进去,笑嘻嘻瞧着俞佩玉,
道:【我早知道有别人会救你的,所以一直未出手……】试想她若不是一直跟着他们的,又
怎会如此说话。】
  银花娘冷笑道:【看来这俞佩玉相好的女子倒真不少,一个陪着他进了客栈,竟还有个
在暗中等着来救他。】
  神刀公子道:【但俞佩玉见了这女子,却好像见着鬼似的,也不管伤口还在流血,跳起
来就跑,他轻功倒当真不弱,纵然受了伤,那女子也未必追得上他。】
  银花娘皱眉道:【这女子又是什麽人?生得是什麽样子?】
  神刀公子道:【这女子一身白衣,看来倒也司算得是个美女,武功也可算得上是高手,
但我却不知道江湖中有这麽样一个人,也许是新出道的。】
  他脸色苍白,神情痴呆,别人问一句,他就说一句,说到这里,突又凝视着金燕子,缓
缓道:【现在我已将所见到的事,全说出来了,这件事其中虽必定还有曲折,但我已不知
道,也不知道那俞佩玉後来到那里去了。】
  他语声渐渐激动,接着又道:【但我以後若瞧见他,必定会叫他来找你的,我既已知道
你的心意,无论你对我怎样,找……我总算没有对不起你。】
  话未说完,人已扭头走了出去,他平日对金燕子纠缠不舍,此番这一走,倒走得漂亮得
很。
  银花娘笑道:【这人虽然有时很讨厌,不想骨头倒硬得很。】
  金燕子默然半晌,悠悠叹道:【他没有对不起找,我却很对不起他。j
  银花娘道:【我只顾听大姐说话,竟未想到他也在门口偷听,他若未听到大妲说的那番
话,是绝不会走的。】
  金燕子叹道:【他一直缠着我,就是因为总以为我对他虽然冷冰冰的,对别人却更冷,
如今听到我心里已有了别人,才死了这条心,我也少了件心事。】
  银花娘笑道:【但大姐你又何必让他死了这条心,若让他永远不死心,永远跟着咱们,
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那岂非很有意思,何况,咱们姐妹在江湖中走动也正需要个像他
这样听差打杂的人。】
  金燕子从未想到她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但自己心事重重,也懒得谴责於她,只是叹了
口气,道:【找累得很,想歇歇,你出去吧。】
  银花娘却还是坐着不肯走,瞪着眼道:【大姐你想那位林黛羽姑娘,是为什麽事要杀俞
公子呢?】
  金燕子翻了个身,闭起眼睛,不再理她。
  银花娘道:【依我想来,那位林姑娘未必是真的想杀死俞公子的,这其中有两点可疑之
处,大姐你难道没有听出来。】
  金燕子虽不想理她,还是忍不住道:【有什麽可疑之处?】
  银花娘一笑道:【以俞公子对林姑娘的那种态度看来,是绝不会有丝毫提防林姑娘之心
的,而且两人在一起,也绝不止一天了。】
  金燕子皱眉道:【这又有什麽值得奇怪的呢?】
  银花娘道:【既是如此,林姑娘要杀俞公子的机会本多得很,为什麽定要等到那天晚
上,在人那麽多的地方下手,又为何要故意惊动许多人。】
  金燕子想了想,道:【她也许并不是故意要惊动别的人,只不过是忍不住火气,才争吵
起来的。】
  银花娘笑道:【一个女人,若是恨极了一个男人,甚至恨不得要杀死他的时候,就绝不
会大声和他争吵的,若是和他大声争吵,就绝不会是想杀他的……大姐你也是女人,你说我
这番话说得有没有道理?】
  金燕子想了想,点头道:【这也有道理。】
  银花娘道:【还有,那林姑娘若是真的想杀俞公子,在那麽多人面前,还会不痛痛快快
的一剑将他杀了麽?】
  金燕子道:【她也许是想慢慢折麽他。】
  银花娘笑道:【依我看,那位林姑娘的心肠,决没有这麽毒辣,何况她就算真的是想慢
慢折麽他,下手也不会那麽轻……】
  金燕子道:【你又怎知道她下手的轻重?】
  银花娘微笑道:【她下手若是不轻,到後来俞公子还能施展轻功而走嘛?】
  金燕子沉吟道:【依你看来,这是怎麽回事?】
  银花娘道:【依我看来,她这也许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金燕子道:【她为什麽要做给别人看呢?】
  银花娘笑道:【这原因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大姐你知道……】
  金燕子冷冷道:【找只知道她实在恨极了俞佩玉,而且实在有杀他的理由,世上若只有
一个人真的要杀俞佩玉,那人就是林黛羽。】
  她嘴里虽说得如此肯定,心里却也已隐约觉得此事内中必定还有隐情,但她却未想到,
此事赏际上复杂的程度竟比她所能梦想的还要复杂十倍。
 口 口 口
  马车在这小镇上歇了一整天,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银花娘就起来催促着赶车的料理
牲口,准备动身。
  金燕子一夜辗转反侧,方自入梦,听得院子里的声响,也不得不穿衣起身,推开房门,
皱眉道:【这麽早就走麽?】
  银花娘迎了过去,陪笑道:【我早就叫他们莫要惊动了大姐,但这种粗人天生的重手重
脚,真是没法子。】
  金燕子淡淡道:【他们就算没有惊醒我,你反正也是要来叫醒我的,是麽?】
  银花娘心事被她说破,脸上也不禁红了红,这才知道金燕子虽然素来马马虎虎,却也不
是她想像中那麽简单。
  金燕子转身入屋,口中却又道:【瞧你如此着急赶路,想必心里早已有了目的之地,你
究竟是想到那里去?为何不对我说呢?】
  银花娘笑道:【大姐一直没有问起来,所以……】
  金燕子道:【我现在岂非已经问了。】
  银花娘眼珠子一转,道:【咱们妲妹两人,带着这麽多珠宝赶路,虽然不怕人抢,但也
有些不便,所以我想先将这些箱子寄存在一个可靠之处。】
  金燕子道:【你想寄存在那里?】
  银花娘笑道:【妹子初入江湖,什麽人都不认得,这自然要靠大姐了。】
  经过了昨天的事,金燕子虽也隐约觉得她这新收的小妹妹虽不简单,但还是想不出她对
自己会有何诡谋,沉吟半晌,道:【这麽大一车珍宝,无论要寄存在那里,都有些不便,咱
们就算对他放心了,别人却未必肯担这麽大的干系。】
  银花娘道:【大姐说的是,这人不但要咱们放心,还得要有挑得起这副担子的肩胛,否
则将这许多珍宝放在那里,也许反而会害了他。】
  金燕子想了想缓缓道:【这样的人,附近是有一个的。】
  银花娘眼睛里闪起了光,喜道:【是谁?】
  金燕子道:【蜀中唐门,威震天下……】
  她话未说完,银花娘已拍手笑说:【蜀中唐门的威名,妹子也早已听说过了,若能将这
些箱子寄放在唐家去,那自然是再可靠没有,而且,以唐家父子兄妹的威望,也绝不会有人
敢往老虎头上拍苍蝇,打这些珍宝的主意。】
  她忽又皱起了眉头,接道:【只是,唐家的人素来孤僻,大姐若是不认得他们,他们是
一定不肯的。】
  金燕子微微一笑,道:【你显然对江湖人事如此熟悉,怎会竟不知道我和唐门四秀也是
结拜的姐妹。】
  她虽然觉得银花娘有些欢喜过度,但却以为那只不过是因为银花娘对这些珠宝太过珍视
之故。
  却不知银花娘如此巴结她,就为的是早已知道她和唐家的姑娘们是结拜姐妹,否则只怕
早已将她宰了。
  只见银花娘兴高采烈,不住笑道:【大姐和唐门四秀是结拜姐妹,妹子我岂非也成得她
们的姐姝了嘛,我孤苦伶仃,突然间有了这许多大名鼎鼎的姐姐,我简直开心死了。】
  金燕子见她如此欢喜,也不禁笑道:【唐门家教颇严,他们的姑娘媳妇,总是觉得朋友
太少,瞧见多了你这麽个可爱的妹妹,也必是开心得很的。】
  她想到银花娘身世孤苦,纵然对珍宝瞧得重些,也是人情难免,一念至此,不觉将昨日
对银花娘生出的提防之心,又尽都抛开,反而觉得自己早上不该对她那麽冷淡,是以一路上
又打起精神,和她谈笑起来。
  蜀道虽难,但在这蜀中平原一带,却少山路,而且川中古称天府,物产丰茂,路亡商旅
不绝,倒也不觉寂寞。
  过了云阳渡,沿着长江而行,道路更是平坦,一路上乞丐却渐渐多了起来,大多俱是叁
五成群,谈笑而行,见到普通商旅,竟然很恭谨地让路,但却绝不上前乞讨,有些面上甚至
还带着倨傲之色,似乎不大瞧得起这些俗人。
  银花娘忍不住悄声道:【我瞧这些乞丐,身上像是全带着武功,绝不是普通要饭的……
莫非他们就是丐帮中的弟子。】
  她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走在前面数丈外的一个孤身乞丐,却突然回过头来,瞧着她微微
一笑,道:【花姑娘自己走自己的路,你不必多管别人的闲事。】
  只见这乞丐衣衫褴褛,满是油污,但一张清雅瘦削的脸,却洗得乾乾净净,目光闪动之
间,更是炯炯照人。
  银花娘吐了吐舌头,娇笑道:【前辈好厉害的耳力,想必是丐帮中的长老了?】
  那中年乞丐突地沉下了脸,眉目间隐有怒意,但瞧了银花娘身旁的金燕子一眼,却只是
冷冷道:【我并非什麽前辈,更非长老,姑娘你只怕瞧错了。】
  银花娘还想说话,这中年乞丐却已撒开大步,走到道旁坐下,从怀中取出了个扁木瓶喝
起酒来。
  马车转眼便自他身旁走过,银花娘摇头苦笑道:【这人好古怪的脾气,我又没惹他,他
何苦给我脸色看。】
  金燕子也不答话,过了半晌,忽然道:【前面有个李渡镇,你在镇上的李家栈等我,不
见不散。】
  银花娘讶然道:【大姐要到那里去?】
  金燕子道:【我突然想起有件事……】
  银花娘道:【妹子陪大姐去不好麽?】
  金燕子似乎有些不耐,皱眉道:【我叫你在李渡镇等我,不用叁天,我必定会去找你,
你难道怕我跑了。】
  银花娘赶紧陪笑道:【妹子遵命就是。】
  金燕子瞧着她带着叁辆大车走远了,突然勒过马头,向回路而行,只见那中年乞丐,已
经在道旁树下睡着了。
  别的乞丐,背上或多或少,总有几只麻袋,麻袋越多,阶级越高,没有麻袋的,便是丐
帮中未入门的弟子。
  这中年乞丐神情倨傲,行路时脚下点尘不起,武功必然甚高,显然绝不会是未入门的低
级弟子,但背上偏偏一只麻袋也没有。
  别的乞丐身上衣衫虽破旧,大多洗得乾乾净净,只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掩不住的风
尘劳苦之色。
  这中年乞丐身上衣衫虽满是油污,面上却非但极为乾净,而且肌肤细致,甚至连一条皱
纹都没有。
  别的乞丐大多叁五成群,彼此招呼,这中年乞丐却是傲然独行,似是不屑与旁人为伍。
  金燕子为的只是要找红莲花仔细问一问那天所发生之事的详情,本可找别的乞丐打听红
莲帮主的下落。
  但她越瞧这乞丐越是奇怪,竟忍不住动了好奇之心,远远便下了马,牵着马走到树下,
也坐了下来。
  别的乞丐见她突然坐到这中年乞丐身旁,面上都露出惊讶之色,但走过他们身旁时,脚
步却都放轻了,竟似都不敢惊扰这中年乞丐的好梦。
  金燕子也沉住了气,并不去唤醒他。
  这中年异丐鼻息沉沉,睡得像是很熟,还不住含含糊糊地说着梦话,金燕子留神去听,
听他说的竟是:【车子里载着那麽值钱的东西,还不赶快赶路,却来找要饭的干什麽,难道
想施舍两文麽?】
  金燕子心里又是一惊:【这人好厉害的眼力……】
  那叁辆大车里载的若是黄金白银,份量特重,车後扬起的尘土就也分外不同,老江湖一
眼便可瞧出来的。
  但那叁辆大车载的却只是珠珍翡翠一类的东西,价值虽珍贵,份量却和普通货物没什麽
两样。
  这中年异丐又怎会一眼便瞧出来的?
  金燕子心里越是惊异,越是沉住了气,这中年异丐装睡无论还要装多久,她都决定耐心
等下去。
  又过了半晌,那中年异丐忽然大笑而起,道:【堂堂的江南女侠金燕子,竟跑来瞧个要
饭的睡觉,也不怕别人看见笑掉了大牙麽?】
  金燕子吃惊道:【前辈原来认得弟子。】
  那中年异丐瞧着她笑道:【我非但认得你这只燕子,还认得只老鹰哩。】
  金燕子的师父,正是二十年前名满天下的独行侠【神鹰】云铁翼,但云铁翼一生独来独
往,仇家遍於天下,晚来只收了金燕子这唯一的徒弟,等到金燕子出道时,云铁翼已是病在
垂危。
  他知道自己一生结仇太多,是以严诫金燕子不可说出自己的师承来历,江湖中果然也没
有人知道她师父是谁。
  甚至连无所不知的红莲帮主都不知道。
  此刻这中年异丐竟一言道破了她来历,金燕子面上不禁变了颜色,霍然长身而起又缓缓
坐了下去,强笑道:【前辈不知尊姓大名,怎会知道先师的……】
  那中年异丐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皱眉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你难道都
不懂麽?至於我的名字,说出来你也不知道的。】
  金燕子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动怒,也不敢再问。
  那中年异丐瞪了她两眼,突又展颜笑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麽?】
  金燕子道:【弟子要找贵帮的红莲帮主有事商谈,是以要求前辈带领……】
  那中年异丐突又大怒道:【你是来找我带路的麽?】
  金燕子见他怒气一生,眸子里依稀有两道精光射出,竟是令人不可逼视,但转瞬间笑起
来,却又令人如沐舂风。
  她简直从来未见过一人喜怒之间的变化,有他这麽快的,心里正在惊异,谁知那中年异
丐又复仰天大笑道:【你竟然找我带你去见红莲花,我为何不带你去呢……快骑上你的马,
跟着我走吧。】
  金燕子既不知他方才为何发怒,更不知他此刻又为何大笑起来,而且笑得如此奇怪,一
时之间,不觉呆住了。
  那中年异丐已长身而起,走了两步,回首喝道:【叫你跟我走,你怎麽又不走了?】
  金燕子只得苦笑着站起身来,她生怕又触怒了这个奇怪的人,只是牵着马跟在他身後,
不敢骑上去。
  这时天已入暮,道路上行人已渐少,只剩下叁五成群,匆匆赶路的丐帮弟子,瞧见他来
了远远便让路避开。
  这些丐帮弟子对他的态度虽似有些畏惧,却无一人向他打招呼的,本在谈笑着的人,一
见到他,笑容也立刻冻结。
  那中年异丐对这些人本是完全不理不睬,看来竟似非丐帮中人,但若说他不是丐帮中
人,又为何要打扮成乞丐模样?而且和这些丐帮弟子同路而行?金燕子越瞧越奇怪,心里已
不觉暗暗後悔。
  【这人行踪如此诡秘,莫非竟是丐帮的厉害对头,我为的是要找红莲帮主,又何苦跟着
他走?】
  只见这中年异丐头也不回,越走越远,金燕子突然跳上了马,快马加鞭,急驰而行,片
刻间便将那中年异丐远远抛在後面,甚至连那些丐帮弟子的人影都瞧不见了,金燕子才松了
口气苦笑着,道:【我这岂非是……】
  谁知她话未说出,道旁树下,突有一人冷冷道:【你要找红莲花,已走错路了。】
  一人斜倚在树上,缓缓喝着瓶中的酒,似乎早就站在这里,可不正是那神秘的中年异丐
是谁。
  金燕子这一惊当真不小,话也不说,勒转马头,也不辨路途,又狂奔了一阵,刚想歇下
来喘口气。
  谁知那中年异丐竟又早已在那里等着,冷冷道:【这条路也走错了。】
  这人行踪竟快如鬼魅,金燕子平日虽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从一见此人的面开
始,就似已被他魔力所慑,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谁都不找,偏偏找他,莫名其妙地在他身旁
等着,又莫名其妙的打马狂奔。
  此刻她只觉手脚发软,连马都赶不动了,颤声道:【你……你要怎样?】
  那中年异丐瞧着她一笑,道:【是你要我带你去找红莲花,我此刻只不过是带你罢
了。】
  金燕子道:【我……我现在已不想去了。】
  那中年异丐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冷道:【你既已要我带你去,就非去不可。】
  若是换了别人对金燕子如此说话,金燕子不立刻拔刀相向才怪,但这人面前,她竟连反
抗的勇气都没有。
  那中年异丐转身而行,金燕子连逃都不敢逃了,竟然乖乖地跟在他身後,这简直连她自
己也不知是为了什麽?
  只听那中年异丐正悠悠道:【你现在心里必定在後悔,不知为何要偏偏找到我。】
  金燕子咬紧牙关,也不答话。
  那中年异丐道:【但你也不必後悔,这其实并不是你来找我,而是我找你的。】
  金燕子又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找我的?】
  那中年异丐突然转身面对着她,缓缓道:【不错,是我找你的,只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而
已。】
  金燕子瞧着他那双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自从这双眼睛瞧过她一眼後,她便不知不觉地
一心想回去找他,甚至连银花娘在旁边稍为拖延了片刻,她心里都觉得出奇的焦躁、不安,
当时她虽不知是为了什麽,现在却已知道,这所有一切微妙变化,竟都是为了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里,竟似有种奇异的慑人之力。
  想到这里,金燕子不禁一身冷汗,颤声道:【你……你为什麽要找我?】
  那中年异丐道:【这有叁个原因。】
  金燕子讶然道:【叁个原因?】
  那中年异丐缓缓道:【第一个原因,就因为你是云铁翼的徒弟。】
  金燕子道:【你……你和先师究竟有什麽关系?】
  那中年异丐也不答话,只是缓缓接道:【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你要找红莲花。】
  金燕子道:【你和红莲帮主莫非有什麽仇恨?】
  那中年异丐还是不回答,却轻微一笑,接口道:【第叁个原因,只因为你是女人,而且
还是个绝色的美女。】
  他一笑起来,一张清瞿瘦削的脸,突然变得说不出的邪恶,发亮的眼睛里,更充满了淫
猥之意。
  金燕子被这双眼睛瞧着,就好像自己身子已完全赤裸了似的,恨不得寻个地缝立刻钻下
去。
  那中年异丐微笑稽道:【但你也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金燕子道:【你……你要怎样?】
  她此刻恨不得肋生双翅,赶紧飞逃,但那双眼睛里,却似有种奇异 吸引之力,她非但
不能逃,简直连眼睛都不能眨一眨。
  那中年异丐缓缓道:【我要你来找我,只因为要好好……保护你……好好保护你……好
好保护你……】那语声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柔和。
  金燕子只觉一个人恍恍惚惚,像是已睡着了,又像是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竟也随着他
道:【不错,你是要好好保护我的。】
  那中年异丐道:【现在,你应该知道,这世上唯有我是你最亲近的人。】
  金燕子茫然道:【不错,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那中年异丐道:【所以我无论问你什麽,你都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金燕子道:【是,无论你问我什麽,我都要老老实实地回答你。】
  那中年异丐一笑,道:【我先问你,云铁翼临死之前,曾经得到了一本上古的武功秘
笈,他是否已传授给你。】
  金燕子道:【没有。】
  那中年异丐道:【为何没有?】
  金燕子道:【他老人家说,那本武功秘笈,必定要有极高智慧的人,才能参悟得透,所
以他老人家纵然传授给我,我也学不会的,那反而会害了我。】
  那中年异丐道:【他死後,那本武功秘笈到那里去了?】
  金燕子道:【他老人家说,若让那本武功秘笈留在世上,必定要引起许多流血争杀,但
他老人家又舍不得将之毁去,所以就将它藏到一个极为隐密之处,那地方除了他老人家外,
谁也不知道。】
  那中年异丐道:【你也不知道麽?】
  金燕子道:【他老人家对我虽然从无隐瞒,只有这件事,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我,只
因他老人家认为,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保守秘密。】
  那中年异丐恨恨道:【我找了许多年,才知道你是他徒弟,却不想他竟连你也不说,这
老狐狸自己既然已死了,为何还要如此。】
  金燕子道:【他老人家说,无论是谁,只要学得这秘笈上的武功,便可横行天下,所以
这秘笈若是落在恶人手上,那後果真是不堪设想,他老人家也知道江湖中已有些人发觉这秘
笈已落在他手中,已有许多人在开始找他,所以更不许我说出自己的来历,免得别人找到我
身上。】
  那中年异丐皱着眉思索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要去寻那红莲花,又是为了什麽?】
  金燕子道:【我要向他打听一件事。】
  那中年异丐道:【什麽事?】
  金燕子道:【有关俞佩玉和林黛羽的事。】
  那中年异丐道:【你为何对别人的事如此关心?】
  金燕子道:【只因为我爱俞佩玉。】
  那中年异丐嘴角又泛起一丝邪恶的笑容,道:【你爱的不是俞佩玉,你爱的是我,知道
麽?】
  金燕子突然大声狂呼起来,道:【我爱的是俞佩玉不是你,不是你。】
  那中年异丐实未想到她情感竟如此强烈,竟能摆脱他精神的桎梏,目光一闪,自怀中取
出了条极细的金链。
  金链上系着个奇异的黑珍珠,他手摇着金链,珍珠便在金燕子面前不停他摇汤摇汤……
  金燕子激动的情感,果然又渐渐平静下来。
  那中年异丐沉声道:【无论你爱的是谁,但我总是你最亲密的人,是麽?】
  金燕子垂下眼皮,道:【是。】
  那中年异丐道:【无论我要你作什麽,你都不会反抗,是麽?】
  金燕子道:【是。】
  那中年异丐道:【现在,我要你把身上衣服脱下来。】
  金燕子想也不想,立刻缓缓脱下了身上衣服,露出了那比玉更莹润的胸膛,胸膛在晚风
中傲然挺立。
  那中年异丐满意地一笑,道:【现在,你脱下裙子。】
  金燕子缓缓解开了裙腰带的搭扣……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敲竹之声,远远传了过来。
  那中年异丐叹了口气,道:【可惜现在没有时间了,你穿上衣服吧。】
  等到金燕子穿起衣服,那中年异丐又道:【现在,你可以慢慢醒来了,你要将我问你的
一切话都忘了,只记得我是你最亲密的人,我是你的朋友,你的丈夫,也是你的父亲,你的
师父。】
  他收起了珍珠,双掌轻轻的一拍。
  金燕子茫然张开眼睛,茫然瞧了他一眼,喃喃道:【你是我的朋友,我的丈夫,又是我
的父亲,我的师父,但你是谁呢?你究竟是谁呢?】
  那中年异丐微微一笑,道:【你若想知道我的名子,我不妨告诉你,我就是无所不知,
无所不能的郭翩仙,我就是人中的奇迹,天下没有人比得上我。】
  金燕子身子似乎微微一震,道:【郭翩仙!】
  郭翩仙傲然笑道:【我是昔日丐帮的长老、武当的护法,西北最大马场的主人,天下最
大的富翁,我也曾经是海棠夫人君海棠的丈夫。】
  他大笑接道:【这不过是我数十种身份中的几种而已,我的身份多得有时连自己都忘
记,我这一生比数十人加起来都丰富。】
  金燕子茫然叹了口气,喃喃道:【郭翩仙……人中的奇迹……我的丈夫……】
  深夜荒山之中,竟亮起了一片灯火。
  在山的凹里,四面山壁上,都插满了松枝火把。
  火光照耀下,成千成百个丐帮弟子,散坐在四周。
  红莲花也坐在一块石头上,面色是那麽凝重,任何人都可瞧出他,这名满天下的红莲帮
主,现在必定遇着了一件难以解决的困难之事。
  梅四蟒自然也在他身旁,眉宇间亦是忧郁沉重。
  这麽多人聚在一起,山凹里竟仍是一片死寂,只有火的燃烧声伴着山风,像是狼群嘶哑
的呼唤。
  良久,红莲花终於忍不住道:【你想,他真的会来麽?】
  梅四蟒沉聱道:【自北面来的弟子,都曾在路上见到一个很像他的人,虽然没有人能证
明真的就是他,但都说这人的模样,和帮主描述的相差无几,是以他们也都遵从帮主的吩
咐,瞧见他就远远避开了。】
  红莲花叹了口气,道:【此人销声匿迹,几乎已有十五年,此刻会突然出现,他究竟有
何居心,倒真是令人猜不透。】
  梅四蟒道:【他的用意,帮主难道真的猜不透麽?】
  红莲花默然半晌,苦笑道:【他莫非是要我将这帮主之位让给他?但以他的为人,他是
未必瞧在眼里?我想,他也许是有更大的图谋。】
  梅四蟒面色更是沉重,仰视着黑暗的苍穹,深深的道:【无论他有何图谋,我知道他带
来的只有灾祸,灾祸。】
  他忽然压低声音,接着道:【但无论他武功多麽高强,以今日我们的人手,想必总可以
除去他。】
  红莲花面色变了变,哑声道:【但无论如何,他总是丐帮的长老。】
  梅四蟒道:【据弟子所知,他还是武当的护法,一身而兼两派之长,这已犯了本帮大
忌,帮主正可以帮规来处治他。】
  红莲花苦笑道:【但又有谁能证明他也是武当的护法?】
 梅四蟒怔了怔,道:【这……】
  红莲花叹道:【此人纵然作恶多端,但世上却没有一个人能证明他的恶行,否则不等别
人,老帮主就竟放不过他的,又怎会让他活到现在。】
  梅四蟒皱眉道:【帮主的意思,该怎麽办呢?】
  红莲花沉声道:【我一接到他的信,便开始思索对付他的良策,但直到此刻,还是想不
出什麽好法子,也许……】
  突听远处山口响起了一阵敲竹之声。
  梅四蟒失声道:【来了。】
  话犹未了,敲竹声已一声连着一声,已到面前。
  丐帮集会,四面自然都伏有暗卡, 到有人来了,便以敲竹为号,梅四蟒长叹了口气,
道:【他来得好快。】
  四面的丐帮弟子,虽仍安坐不动,但神情都已紧张起来,有的人指尖甚至已在微微颤
抖。
  只见一个清瞿颀长的中年乞丐,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睥睨之间,竟有不可一世的气概。
  还有一个身穿着淡金色衣衫的绝色少女,垂首跟在他身後,红莲花面色立刻又变了,悄
声道:【金燕子怎他也跟他一起来了?】
  梅四蟒道:【金女侠莫非已落入他的魔掌?】
  话犹未了,郭翩仙已大步走到近前,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将红莲花瞧了一遍,忽然
笑道:【多年不见,昔年的垂髫童子,今日已长成个英挺少年,而且已名扬四海,这当真可
贺可喜。】
  红莲花抱拳道:【不敢。】
  郭翩仙道:【却不知你还认得我麽?】
  红莲花道:【虽然多年不见,但郭长老的风采,时刻俱在弟子念中。】
  郭翩仙面色一沉,厉声道:【你既然还没忘我乃帮中长老,见了我为何还不下拜。】
  红莲花怔了怔,呐呐道:【这……】
  梅四蟒已在旁抗声道:【帮主乃帮中至尊,长老纵是前辈也无令帮主跪拜之理。】
  郭翩仙仰天狂笑道:【好,好,原来你已当了本帮帮主,这更可喜可贺。】
  高吭的笑声,震得四山都起了回音,丐帮弟子个个耳朵如被雷轰,一个个俱已坐立不
定,面色如土。
  只听郭翩仙笑声突又停顿,瞧着红莲花厉声道:【但你这帮主却不知,是谁令你当
的。】
  梅四蟒道:【此乃老帮主的遗命。】
  郭翩仙道:【遗命?拿来瞧瞧。】
  梅四蟒道:【老帮主临终遗言,并无纸令。】
  郭翩仙道:【老帮主的遗言,有谁听见?】
  梅四蟒道:【除了帮主外,弟子也曾在旁听见。】
  郭翩仙冷笑道:【就凭你的话,就让他坐上帮主宝座,这也木免太容易了吧。】
  梅四蟒怒道:【长老莫非认为弟子所言有假?】
  郭翩仙道:【凭你也敢在本座面前如此说话?你仗的是什麽?】
  梅四蟒挺胁道:【弟子只是据理而言。】
  郭翩仙喝道:【据理而言,哼!你还不配。】
  【配】字出口,突然伸手。
  梅四蟒只觉眼前一花,还未弄清是怎麽回事,脸上已着了两个耳掴子,接着,人便被远
远抛了出去。
  他号称【没事忙】,为人自然极是热肠,人缘自也极好,丐帮弟子虽震於郭翩仙之武功
与气概,但见到梅四蟒受辱,仍不禁骚动起来。
  郭翩仙目光四扫,厉声道:【本帮帮主之产生,从来只有两途,一是论辈份之尊卑,二
是论武功之高下,本座以护法长老之身份,而来查询此事,你们乱吵什麽?】
  沉厉的语声自嘈杂中传送出去,每个字仍可听得清清楚楚,但丐帮弟子的骚动却仍未被
压下去。
  郭翩仙怒道:【红莲花,你这是当的什麽帮主?本帮子弟,怎麽越来越没规矩了。】
  红莲花一直好像置身事外似的,此刻方自微微一笑,缓缓举起双手,轻轻一挥,沉声
道:【兄弟们且静静,有话慢慢说。】
  他话声远不如郭翩仙响亮,但话才说完,丐帮弟子的骚动,就立刻沉寂不来,四下已没
丝毫声音。
  红莲花瞧着郭翩仙微笑道:【本帮子弟的规矩还是有的,只不过大家对郭长老都已有些
生疏,十五年的日子,无论对谁说来,都不算太短的。】
  郭翩仙面色变了变,道:【他们难道都已忘却了本座不成?】
  红莲花缓缓道:【并非是忘记,而是他们都以为本帮昔日的护法长老,在十五年前,便
已退出本帮了。】
  郭翩仙怒道:【这话是谁说的?】
  红莲花微笑道:【故老帮主在十五年前,便已宣布此事,本帮弟子,人人都听得清清楚
楚,长老想必也不会认为晚辈所言有假吧。】
  郭翩仙呆了半晌,冷笑道:【他不说将我逐出帮外,只说我自己退出本帮,对我还算有
点交情。】
  红莲花道:【他老人家早已知道长老志在四海,绝不会恋怀本帮区区之位,否则无论以
辈份或武功而言,他老人家仙去後,原都该让长老你承继大统的。】
  郭翩仙大笑道:【难怪江湖中人盛称,红莲帮主非但文武双全,精明强干,而且口角锋
芒,亦是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红莲花忽然走到金燕子面前,微笑道:【金女侠今日惠然光降,莫非有何见教?】
  金燕子道:【我是跟他来的。】
  红莲花试探着道:【金女侠认得郭长老,想必不会太久吧。】
  金燕子道:【他是我最亲近的人。】
  红莲花道:【哦……这倒真是想不到……】
  他本想自金燕子口中,探出郭翩仙的恶迹,此刻暗中不禁甚是失望,但面上却丝毫不露
声色。
  他知道要对付郭翩仙,只要棋差一步,便不可收拾。
  只听郭翩仙又自笑道:【我本担心你年纪太轻,无力承担本帮的大事,如今见到本帮弟
子竟如此尊崇於你,我也放心了。】
  他话风竟变得如此快,确是令人骛异,红莲花本也难以相信,但转念一想:【他见到兄
弟们人人归心,知道自己纵然夺得帮主之位,也是无用的,是以立刻见风转舵了。】想到这
里,才不觉松了口气,警戒之意大减,笑道:【郭长老身在帮外,犹如此关心帮中之事,实
令弟子感激得很,弟子谨为帮中子弟向长老谢过。】
  说到【关心】两字,他已发觉郭翩仙目中射出了一股妖异之光,自己的目光竟被吸引。
  但这时他想移开目光,已来不及了。
  郭翩仙目光凝注,嘴角带着微笑,缓缓道:【但独力难支大厦,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
限,你想必还是要请本座重回护法之位的,是麽?】
  红莲花道:【是。】
  郭翩仙微笑道:【日後帮中之事,都必需由我两人共同取决,是麽?】
  红莲花道:【是?】
  丐帮弟子见到红莲花突然对郭翩仙言听计从,都不觉大是惊异,但丐帮帮规素严,谁也
不敢多话。
  只有梅四蟒,他此刻已喘过气来,挣扎着站起,大喝道:【帮主怎能听他的话,帮主你
千万要多加考虑。】
  郭翩仙厉声道:【此人目无尊长,冒犯护法,是否该按帮规处治。】
  红莲花睁大了眼睛,道:【他……他……】
  梅四蟒已奔上前来,拜倒在地,道:【帮主纵以帮规处治弟子,弟子也是要说的,弟子
死不足惜,本帮大权若是落在此人手,大局焉可收拾。】
  红莲花面上似乎露出为难之色。
  郭翩仙又自怀中取出了那粒黑珍珠,缓缓摇汤着道:【此人罪已当诛,你还不发令
麽?】
  丐帮子弟人人面如死灰,等着红莲花开口。
  梅四蟒以头崩地,血流满面,不住声道:【弟子死不足惜,但帮主千万慎重……】
  郭翩仙厉声道:【此人不但冒犯尊长,而且干涉帮主之权,已犯本帮帮规第一条及第七
条大戒,罪当凌迟处死,是麽?】
  金燕子忽然道:【是。】
  原来她目光也已盯在那黑珍珠上,郭翩仙无论说什麽,他的回答,都只有一个【是】
   字
只听红莲花也沉声道:【是,凌迟处死。】
  梅四蟒狂呼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丐帮弟子更是人人心惊胆落,目定口呆,他们谁也想不到红莲帮主竟会将梅匹蟒处死,
但是谁也不敢多话。
  要知丐帮份子最杂,帮主若无重权,怎能统驭散布天下的千万弟子,是以丐帮帮主的权
威,向来都在各门各帮之上。
  丐帮帮主的命令纵然错了,帮中弟子也只有俯首听命,绝无抗辩的馀地,否则受刑之
惨,无可名状。
  这也因为丐帮创於叁代残唐,创始人本【治乱世,用重典】的原则,量刑却极重,此後
一脉相传,至今未改,而丐帮也确实因为这原故,使得帮中子弟品流虽复杂,而不肖者却少
之又少。
  是以红莲花一声令下,梅四蟒才会惊骇晕厥,郭翩仙嘴角却不禁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叱道:【帮主有令,执刑弟子还不过来?】
  叱声中,已有四个人长身站起,垂首走了过来,丐帮弟子们大多已在俯首垂泪,不忍再
看。
黑珍珠仍在摇汤着,流动着妖异的光。
  郭翩仙微笑道:【红莲花,现在你可以……】
  话犹未了,突听【涮】的一响,一缕尖锐的风声,自红莲花手指间弹出,妖异的黑珍
珠,立刻被击得粉碎。
  郭翩仙後退数步,大骇道:【你……】
  红莲花的狂笑已打断了他的语声,狂笑着道:【你若以为我真的这般容易就被你这摄心
术所迷,你就错了。】
  郭翩仙面色大变,恨声道:【好个红莲花,你装得好像。】
  红莲花笑道:【我若装得不像,怎能诱出你的奸谋,我若不能使本帮千万兄弟,都瞧清
你的面目,再动手除你,别人岂非也要认为我和你争权夺位。】
  丐帮弟子俱是又惊又喜。
  梅四蟒喜极之下,更已不觉泪流满面,仰首望天,嘶声道:【老帮主多年未能做到的
事,今日终於被少帮主做到了,郭翩仙奸谋终於败露,老帮主你在天之灵,想必也可瞑
目。】
  郭翩仙面色铁青,突也狂笑道:【什麽奸谋?什麽摄心术?我完全不憧。】
  红莲花厉声道:【事已至此,你还不认罪?】
  郭翩仙冷笑道:【我认什麽罪?方才是你自己要处治梅四蟒,如今你自己又反悔了,这
与我又有何关系?】
  事情一变至此,他居然仍不慌乱,犹能应变,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想将事情赖个乾乾净
净。
  红莲花,梅四蟒等人,虽然明知他在狡赖,但一时间竟想不出反击之言,不由得又都怔
住。
  郭翩仙目光四转,大喝道:【诸位兄弟,他说我用了摄心妖术,各位不问他可拿出什麽
证据,若是拿不出证据来,他就是血口喷人。】
  丐帮弟子面面相觑,也怔住了。


--
勿以物喜,勿以己悲。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luling.hit.ed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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