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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lulin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萧十一郎8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un 9 16:12:12 1998), 转信
第八章 鹰王的秘密
突然间,他听到一阵很劲急的衣抉带风声,他一听就已判
断出这夜行人的轻功显然不弱。
风声骤然在前面的暗林中停了下来,接着暗林中就传出
了一个人急促的喘息声,还带着痛苦的呻吟。
这夜行人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萧十一郎的脚步并没有停顿,还是向前面走了过去,走入
暗林,那喘息声立刻就停止了。
过了半晌,突听一人大声道:“朋友留步!”
萧十一郎这才缓缓转过身,就看到一个人自树后探出了
半边身子,笆斗大的头顶上生着一头乱发。
这人赫然竟是“独臂鹰王”!
萧十一郎面上丝毫不动声色,缓缓道:“阁下有何见教?”
“独臂鹰王”一只独眼饿鹰般盯着他,过了很久,才叹了口
气,道:“我受了伤。”
萧十一郎道:“我看得出。”
“独臂鹰王”道:“你可知道前面有个沈家庄?”
萧十—郎道:“知道。”
“独臂鹰王”道:“你背我到那里去,快!片刻也耽误不
得。”
萧十一郎道:“你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你,我为何要背你
去?”
“独臂鹰王”大怒道:“你——你敢对老夫无理?”
萧十一郎淡淡道:“是你无礼,还是我无礼?莫忘了现在是
你在求我,不是我在求你。”
“独臂鹰王”盯着他,目中充满了凶光,但一张脸却已渐渐
扭曲,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过了很久,他才叹了口气,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挣扎
着自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子,喘息道:“这给你,你若肯帮我的
忙,我日后必定会重重谢你。”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这倒还像句人话,你为何不早就这
么说呢?”
他慢慢走过去,像是真想去拿那锭金子,但他的手刚伸出
来,“独臂鹰王”的独臂已闪电股飞出,五指如钩,擒萧十一郎
的手腕。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独臂鹰王”虽已伤重垂危,但最后
一击,仍然是快如闪电,锐不可当。
但萧十一郎更快,凌空一个翻身,脚尖已乘势将掉下去的
那锭金子挑起,反手接住,人也退后了八尺,身法干净、漂亮、
利落,只有亲眼见到的人才能了解,别人简直想都无法想
象。
“独臂鹰王”的脸色变得更惨,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
人?”
萧十一郎笑道:“我早就认出了你,你还不认得我?”
“独臂魔王”失声道:“你——你莫非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笑道:“你总算猜对了。”
“独臂鹰王”眼睛盯着他就好像见到了鬼似的, 嘴里“嘶
嘶”向外面冒着气,喃喃道:“好,萧十一郎,你好!”
萧十一郎道:“你也还不坏。”
“独臂鹰王”又瞪了他半晌,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起来,触及了伤处,更是疼得满头冷
汗,但他还是笑个不停,也不知究竟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
萧十一郎相信他这一生中只怕从来也没这么样笑过,忍
不住问道:“你很开心吗?”
“独臂鹰王”喘息着笑道:“我当然开心,只因萧十一郎也
和我—样,也会上别人的当。”
萧十一郎道:“哦?”
“独臂鹰王”身于已开始抽搐,他咬牙忍耐,嘎声道:“你可
知道你夺去的那把刀是假的?”
萧十一郎道:“我当然知道,可是你——你怎么知道的?”
“独臂鹰王”恨恨道:“就凭那三个小畜生,怎能始终将我
蒙在鼓里?”
萧十一郎道:“就因为你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他们才
要杀你?”
“独臂鹰王”道:“不错。”
萧十—朗叹了口气,道:“以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这
三个人的身份地位,怎么会为了一把刀就冒这么大的险,竟小
错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掷?何况,刀只有一把,人却有三
个,却叫他们如何去分呢?”
“独臂鹰王”不停地咳嗽着,道:“他——他们自己并不想
要那把刀。”
萧十一郎道;“是谁想要?难道他们幕后还另有主使的
人?”
“独瞥鹰王”咳嗽已越来越剧急,已咳出血来。
萧十一郎目光闪动,道:“这人竟能令赵无极、屠啸天、‘海
灵子’三个人听他的话?他是谁?”
“独臂鹰王”用手捂着嘴,拼命想将嘴里的血咽下去,想
说出这人的名字,但他只说了一个字,鲜血已箭一般射了出
来。
萧十—郎叹了口气,正想先过去扶起他再说,但就在这
时,他身子突又跃起,只一闪已没入树梢。
也就在这时,已有三个人掠入暗林里。
世上有很多人都像野兽一样,有种奇异的本能,似乎总能
嗅出危险的气息,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
么,但危险来的时候,他们总能在前一刹那间奇迹般避过。
这种人若是做官,必定是一代名臣:若是打仗,必定是常
胜将军;若是投身江湖,就必定是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英
雄。
诸葛亮、管仲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能够居安思
危,治国平天下。
韩信、岳飞、李靖,他们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决胜
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李寻欢、楚留香、铁中棠、沈浪,他们也都是这样的人,所
以他们才能叱喀风云,名留武林,成为江湖中的传奇人物,经
过许多年之后,仍然是游侠少年心目中的偶像。
现在,萧十一郎也正是这样的人,这种人纵然不能比别人
活得长些,但死得总比别人有价值得多。
从林外掠入的三个人,除了海灵子和屠啸天之外,还有个
看起来很文弱的青衫人,身材并不高,死气沉沉的一张脸上全
无表情;但目光闪动间却很灵活,脸上显然带着个制作极精巧
的人皮面具。
他的身法也未见比屠啸天和海灵子快,但身法飘逸,举止
从容,就像是在花间漫步—样,步履安详,犹有余力。
他的脸虽然诡秘可怖,但那双灵活的眼却使他全身都充
满了一种奇异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会对他多看一眼。
但最令萧十一郎注意的,还是他腰带上插着的一把刀。这
把刀连柄才不过两尺左右,刀鞘、刀柄、线条和形状都很简朴,
更没有丝毫炫目的装饰,刀还未出鞘,更看不出它是否锋利。
但萧十一郎只瞧了一眼,就觉得这柄刀带着种令人魄散
魂飞的杀气!
难道这就是“割鹿刀”?
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不借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偷换
了这柄“割鹿刀”,难道这是送给他的?
他是谁?有什么魔力能令赵无极他们如此听话?
“独臂鹰王”的咳嗽声已微弱得连听都听不见了。
海灵子和屠啸天对望一眼,长长吐出口气。
屠啸天笑道:“这老怪物好长的命,居然还能逃到这里
来。”
海灵子冷冷道;“无论多长命的人,也经不起咱们一剑两
掌!”
屠啸天笑道:“其实有小公子一掌就已足够要他的命了,
根本就不必我们多事出手了。”
青衫人似乎笑了笑,柔声道:“真的吗?”
他慢慢地走到“独臂鹰王”面前,突然手一动,刀已出
鞘。
只见刀光一闪,‘独臂鹰王”的头颅滚落在地上。
青衫人连瞧也没瞧一眼,只是凝注掌中的刀。
刀如青虹,不见血迹。
青衫人轻轻叹了曰气,道:“好刀,果然是好刀。”
人已死了,他还要加一刀,这手段之毒、心肠之狠,的确少
见得很,连海灵子面上都不禁变了颜色。
青衫人缓缓插刀入鞘,悠然道:“家师曾经教训过我们,你
若要证明一个人真的死了,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先割下他的
头来瞧瞧。”
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屠啸天和海灵子,柔声道:“你们说,这
句话可有道理么?”
屠啸天干咳子两声,勉强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青衫人道:“我师父说的话,就算没道理,也是有道理的,
对吗?”
屠啸天道:“对对对,对极了。”
青衫人吃吃地笑了起来,道:“有人说我师父的好话,我总
是开心得很,你们若要让我开心,就该在我面前多说说他的好
话。”
小公子,好奇怪的名字。
这青衫人居然叫做“小公子”?
看他的眼睛,听他说话的声音,就可知道他年纪不大,但
已经五六十岁的屠啸天和海灵子却对他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看他的样子好像很温柔,但连死人的脑袋都要割下来!
瞧瞧!
萧十一郎暗中叹了口气,真猜不出他的来历。
“徒弟已如此,他师父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这简直令人连想都不敢想了。
只听小公子道,现在司空曙己死了,但我们还有件事要
做,是吗?”
屠啸天道:“是。”
小公子道:“是什么事呢?”
屑啸天瞧了海灵子一眼,道:“这——”
小公子道:“你没有想到?”
屠啸天苦笑道:“没有。”
小公子叹了口气,道:“凭你们活了这么大年纪.竞连这么
点事都想不到。”
屠啸天苦笑道:“在下已老糊涂了,还请公子明教。”
小公子叹道:“说真的,你们倒真该跟着我多学学才是。”
屠啸天和海灵子年纪至少比他大两倍,但他却特他们当
小孩子似的,屠啸天他们居然也真像小孩子般听话。
小公子又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我问你,司空曙纵横江湖
多年,现在忽然死了,是不是会有人要觉得怀疑?”
屠啸天道:“是。”
小公子道:“既然有人怀疑,就必定有人追查,司空曙是怎
么会死的?是谁杀了他?”
屠啸天道:“不错”。
小公子眨了眨眼睛,道:“那么,我再问你,司空曙究竟是
谁杀死的?是谁杀了他?”
屠啸天道:“除了小公子之外,谁还有这么高的手段?!”
小公子的眼睛忽然瞪了起来,道:“你说司空曙是我杀的?
你看我像是个杀人的凶手吗?”
屠啸天楞住了,道:“不——不是——”
小公子道,“不是我杀的,是你吗?”
屠啸天擦了擦汗,道:“司空曙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
他?”
小公子展颜笑道:“这就对了,若说你杀了司空曙,江湖中
人还是难免要怀疑,还是难免要追究。”
海灵子忍不住道;“我也没有杀他。,
小公子道:“你自然也没有杀他,但我们既然都没有杀他,
司空曙是谁杀的呢?”
屠啸天、海灵子面面相觑,说不出话了。
小公子叹息道:“亏你们还有眼睛,怎么没有看到萧十一
郎呢?”
这句话说出,萧十一郎倒真吃了一慷:“难道此人已发现
了我?”
幸好小公子已接着道:“方才岂非明明是萧十一郎一刀将
司空曙的脑袋砍了下来,他用的岂非正是‘割鹿刀’!”
屠啸天眼睛立刻亮了,大喜道:“不错不错,在下方才也明
明看到萧十一郎一刀杀了司空曙,而且用的正是‘割鹿刀’,只
是年老昏花,竟险些忘了。”
小公子笑道:“幸亏你还没有真的忘了,只不过——司空
曙虽是萧十一郎杀的,江湖中人却还不知道,这怎么办呢?”
屠啸天道:“这——我们的确应该想法子让江湖中人知
道。”
小公子笑道:“一点也不错,你已想出了用什么法子吗?”
屠啸天皱眉道:“一时未想出来。”
小公子摇了摇头,道:“其实,这法子简单极了,你看。”
他的刀突又出了鞘,刀光一闪,削下了块树皮,道;“司空
曙的血还没有冷,你赶快用他的衣服,蘸他的血,在这树上写
几个宇,我念一句,你写一句,知道吗?”
屠啸天道:“遵命。”
小公子目光闪动,道;“你先写:割鹿不如割头,能以此刀
割尽天下人之头,岂不快哉,岂不快哉……然后再留下萧十一
郎的名字,那么普天之下,就都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了,你说
这法子简单不简单?”
屠啸天笑道:“妙极妙极,公子当真是天下奇才,不但奇计
无双,这几句话也写得有金石声,正活脱脱是萧十一郎那厮的
口气。”
小公子笑道:“我也不必谦虚,这几句话除了我之外,倒真
还没有几个人能想得出来。”
萧十一郎几乎连肚子都气破了。
这小公子年纪不大,但心计之阴险,就连积年老贼也万万
比不上!若让他再多活几年,江湖中人只怕要被他害死一半。
只听小公子道:“现在我们的事都已办完了吗?”
屠啸天笑道:“总算告一段落了。”
小公子叹了口气,道;“看你们做事这么疏忽,真难为你们
怎么活到现在的。”
屠啸天干咳两声,转过头去吐痰。
海灵子面上已变了颜色,忍不住道:“难道还要将司空曙
的头再劈成两半?”
小公子冷笑道:“那倒也用不着了,只不过萧十一郎若也
凑巧经过这里,看到了司空曙的尸身,又看到树上的字,你说
他该怎么办呢?”
海灵子楞住了。
小公子悠然道:“他可不像你们这么笨,一定会将树上的
字削下来,再将司空曙的尸身移走,那么我们这一番心血岂非
白费了么?”
屠啸天的咳嗽早已停了,失声道:“不错,我们竞未想到这
一着。”
小公子淡淡道:“这就是你们为什么要听我话的原因,因
为你们实在不如我。”
屠啸天道:“依公子之见,该当如何?”
小公子道:“这法子实在也简单得很,你们真的想不出?”
屠啸天只有苦笑。
小公子摇着头,叹道:“你怕他将树上的字迹削掉,你自己
难道就不能先削掉么?”
屠啸天道;“可是——”小公子道;“你将这块树皮削下来,
送到沈家庄去,那里现在还有很多人,你不妨叫他们—齐来看
看司空曙的此状。”
他笑了笑,接着道:“有这么多人的眼睛看到,萧十一郎就
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这冤枉了——你们说,这法子好不好?”
屠啸天长长叹了口气,道:“公子心计之缜密,当真非人能
及。”
小公子道:“你也用不着拍我的马屁,只要以后听话些也
就是了。”
听到这里,不但屠啸天和海灵子都已服服帖帖,就连萧十
一郎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小公子实在是有两下子。
他倒还真未遇到过如此厉害的人物。
萧十一郎有个最大的毛病,越困难危险的事他越想去做,
越厉害的人物他越想斗斗。
只听小公子又道:“你们到了沈家庄后,我还有件事想托
你们。”
屠啸天道:“请吩咐。”
小公子道:“我想托你们打听打听连城璧的妻子沈壁君什
么时候回婆家?连城璧是否同行?准备走哪条路?”
屠啸天道:“这倒不难,只不过——”
小公子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打听她,又不敢问出来,是
不是?”
屠啸天陪笑道:“在下不敢,只不过——”
小公子道:“又是只不过,其实你问问也没有关系,我可以
告诉你,这次我出来,为的就是要带两样东西回去。”
后啸天试探道:“其中一样自然是‘割鹿刀’。”
小公子道,“还有一样就是这位武林第一美人,沈壁君。”
屠啸天的脸骤然变了颜色,似乎一下于就透不过气来了。
小公子笑道:“这是我的事,你害怕什么?”
屠啸天讷讷道:“那连城璧的武功剑法,公子也许还未见
过,据在下所知,此人深藏不露,而且——”
小公子道:“你用不着说,我也知道连城璧不是好惹的,所
以我还要请你们帮个忙。”
屠啸天擦了擦汗,道;“只——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公子但
请吩咐。”
小公子笑道:“你也用不着擦汗,这件事并不难——连城
壁想必定会护送他妻子回家的,所以你们就想个法子将他骗
到别的地方去。”
屠啸天忍不住又擦了擦汗,苦笑道:“连城璧夫妻情深。只
怕——”
小公子道:“你怕他不肯上钩?”
屠啸天道;“恐怕不容易。”
小公子道:“若是换了我,自然也不愿意离开那如花似玉
般的妻子,但无论多么大的鱼,我们总有要他上钩的法子。”
屠啸天道:‘什么法子?”
小公子道:‘要钓大鱼,就得用香饵。”
屠啸天道:“饵在哪里?”
小公子道:“连城璧家财万贯,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已誉
满天下,又娶了沈璧君那样贤淑美丽的妻子,你说他现在还想
要什么?”
屠啸天叹了口气,道:“做人做到他这样,也该知足了。”
小公子笑道:“人心是绝不会满足的,他现在至少还想要
一样东西。”
屠啸天道:“莫非是‘割鹿刀’?”
小公子道:“不对。”
屠啸天皱眉道:“除了‘割鹿刀’外,在下委实想不出世上
还有什么能令他心动之物。”
小公子悠然道:“只有一件——就是萧十一郎的头!”
屠啸天眼睛亮了,抚掌道;“不错,他们都以为‘割鹿刀’已
落在萧十一郎手上,他若能杀了萧十一郎,不但名头更大,刀
也是他的了。”
小公子道:“所以,要钓连城璧这条鱼,就得用萧十—郎
做饵。”
屠啸天沉吟着道:“但这条鱼该如何钓法,还是要请公子
指教。”
小公子摇头叹道:“这法子你们还不明白么?你们只要告
诉连城璧,说你们已知道萧十一郎的行踪,连城璧自然就会跟
你们去的。”
他目中带着种讥消的笑意,接道:“像连城璧这种人,若是
为了声名地位,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妻子更早就被放到
一边了。”
屠啸天失笑道:“如此说来,嫁给连城璧这种人,倒并不是
福气。”
小公子笑道;“一点不错,我若是女人,情愿嫁给萧十一
朗,也不愿嫁给连城璧。”
屠啸天道;“橡萧十一郎这种人,若是爱上一个女人,往往
会不顾一切,而连城璧的顾忌太多了,做这种人的妻子并不容
易。”
秋天的太阳,有时还是热得令人受不了。
树荫下有个挑担卖酒的,酒很凉,既解渴,又过瘾;还有开
花蚕豆、椒盐花生和卤蛋下酒,口味虽未见佳,做得却很干净。
卖酒的是个白发苍苍的红鼻子老头,看他的酒糟鼻子,就
知道他自己必定也很喜欢喝两杯。
他衣衫穿得虽褴褛,但脸上却带着种乐天知命的神气,别
人虽认为他日子过得并不怎样,他自己却觉得很满意。
萧十一郎一向很欣赏这种人,
一个人活着,只要活得开心也就是了,又何必计较别人的
想法?萧十一郎很想跟这老头子聊聊,但这老头子却有点心不
在焉。
所以萧十一郎也只有自己喝着闷酒,
喝酒就好像下棋,自己跟自己下棋固然是穷极无聊,一个
人喝酒也实在无趣得很,萧十一郎从不愿喝独酒的。
仅这里恰巧是个三岔路口,他算准沈壁君的马车一定会
经过这里,他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喝酒的。
被人家当傲“鱼饵”并不是件好受的事,萧十一郎那天几
乎要出面和那小公子斗—斗了。
但他己在江湖中混了很多年,早已学会了“等”这个字,他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等到最好的时机。
萧十一郎喝完了第七碗,正在要第八碗。
红鼻子老头斜眼瞟着他,撇着嘴笑道:“还要再喝吗?再喝
只怕连路都走不动了。”
萧十一郎笑道:‘走不动就睡在这里又何妨?能以苍天为
被、大地为床,就算一醉不醒又何妨?”
红鼻子老头道;“你不想赶回去?”
萧十一郎道:“回到哪里去?我自己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却叫我如何回去?”
红鼻子老头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只怕巳醉了,满嘴胡
话。”
萧十一郎笑道:“卖酒的岂非就是希望别人喝酒么?快打
酒来。”
红鼻子老头“哼”了一声,正在舀酒,突见道路上尘土起
处,远远地奔过来一行人马。
萧十一郎的眼睛立刻亮了,简直连一丝酒意也没有。
这一行人,有的臂上架着鹰,有的手里牵着狗,一个个都
是疾服劲装,佩弓带箭,马鞍边还接着些猎物,显然是刚打完
猎回来的。
秋天正是打猎的好时候。
第一匹马上坐着的似乎是个孩子,远远望去,只见粉妆玉
琢般—个人,打扮得花团锦簇,骑的也是匹万中选一的千里
驹,正是:“人有精神马又欢。”好模样的一位阔少爷。
红鼻子老头也看出是大买卖上 门了,精神—振,萧十一郎
却有点泄气,因为那并不是他要等的入。
只听红鼻子老头扯开喉咙叫道:“好清好甜的‘竹叶青’’
一碗下肚有精神,两碗下肚精神足,三碗下—肚,神仙也不如。”
萧十一郎笑道:“我已七碗下了肚,怎么还是一点精神也
没有,反而要睡着了?”
红鼻子老头瞪了他一眼,幸好这时人马已渐渐停了下来,
第—匹马上的阔少爷笑道:“回去还有好一段路,先在这儿喝
两杯吧!看样子酒倒还不错。”
只见这阔少爷圆圆的脸,大大的服睛,小小的嘴,皮肤又
白又嫩,笑起来脸上一边一个酒涡,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连萧十一郎也术禁多看了他两眼。这世上阔少爷固然很
多,但可爱的却不多,可爱的阔少爷而没架子,更是少之又
少。
这位阔少爷居然也很注意萧十—郎,刚在别人为他铺好
的毯子上坐下来,忽然向萧十一郎笑了笑,道:“独乐乐不如众
乐乐,这位朋友何不也请过来喝—杯?”
萧十一郎笑道:“好极了,在下身上只有八碗酒的钱,正不
知第九碗酒在哪里,若有人请客,正是求之不得。”
阔少爷笑得更开心,道:“想不到朋友竟如此豪爽,快,快
打酒来。”
红鼻子老头只好倒了碗酒过来,却又瞪了萧十一郎一眼,
喃喃道:“有不花钱的酒喝,这下子只怕醉得更快了。”
萧十一郎笑道:“人生难得几回醉,能快些醉更是妙不可
言,请。”
“请”字刚出口,一碗酒已不见了。
别人喝酒是“喝”下去的,萧十一郎喝酒却是“倒”下去的,
只要脖子一仰,一碗酒立刻点滴无存。
阔少爷拍手大笑道:“你们看到没没有?这位朋友喝得有
多快。”
萧十一郧道:“若是他们没有看见,在下倒还可以多表演
几次。”
阔少爷笑道:“这位朋友不但豪爽,而且有趣,却不知高姓
大名?”
萧十一郎道:“你我萍水相逢,你请我喝酒,喝完了我就
走;我若知道你的名字,心里难免感激, 日后少不得要还请你
一顿,那么现在这酒喝得就无趣了。所以这姓名么——我不
必告诉你,你也是不说的好。”
阔少爷笑道:“对对对!你我今日能在这里尽半日之欢,已
是有缘,来来来……这卤蛋看来还不错,以蛋下酒,醉得就慢
些,酒也可多赐些了。”
萧十一郎笑道:“对对对!若是醉得太快,也无趣了。”
他拈起个卤蛋,忽然一抬手高高地抛了上去,再仰起头,
张大嘴,将卤蛋接使,三口两口一个蛋就下了肚,
阔少爷笑道:“朋友不但喝酒快,吃蛋也快……”
萧十一郎笑道:“只因我自知死得比别人快,所以无论做
什么都从不敢浪费时间。”
这位阔少爷看起来最多也只不过十四五岁,但酒量却大
得惊人,萧十一郎喝一碗,他居然也能陪一碗,而且喝得也不
慢。
跟着他来的助,都是行动矫健、精神饱满的彪形大汉奴,但酒
量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萧十一郎的眼睛已眯了起来,舌头也渐渐大了,看来竟已
有七八分醉态。有了七八分醉意的人,喝得就更多、更快。
已有七八分醉意的人,想不喝醉也困难得很。
萧十一郎毕竟还是醉了。
阔少爷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原来他的酒量也不怎么样,
倒教我失望得很。”
红鼻子老头揩着笑道:“他自己说过,醉了就睡在这里,醉
死也无妨。”
阔少爷瞪眼道:“他总算是我的客人,怎么能让他睡在这
里?”
他挥了挥手,吩咐属下,道:“看着这位朋友,等我们走的
时候,带他回去。”
这时太阳还未下山,路上却不见行人。
阔少爷似乎觉得有些扫兴了,背负着双手,眺望大路,忽
然道:“老头子,准备着吧!看来你又有生意上门了。”
远处果然又来了一行李马。
黑漆的马车虽已很陈旧,看起来却仍然很有气温。车门
自然是关着的,车窗上也挂着帘子,坐在车里的人显然不愿被
人瞧见。
赶车的是个很沉着的中年人,眼神很足,马车前后还有三
骑护从,也都是很精捍的骑士。
这一行车马本来走得很快,但这位阔少爷的车马已将路
挡了一半,车马到了这里,也只得放缓了下来。
红鼻子老头立刻乘机拉生意了,高声叫道:“好清好甜的
‘竹叶青’,客官们下马喝两碗吧!错过了这里,附近几百里地
里也喝不到这样的好酒了。”
马上的骑士们舔了舔嘴唇,显然也想喝两杯,但却没有一
个下马来的,只是等着阔少爷的属下将道路让出来。
突听车厢中一人道:“你们赶了半天的路,也累了,就歇下
来喝碗酒吧!”
声音清悦而温柔,而且带着一种同情、体贴与关怀,令人
心甘情愿地服从她。
马上的骑士立刻下了马,躬身道:“多谢夫人。”
车厢中人义道:“老赵,你也下车去喝一碗昭,我们反正也
不急着赶路。”
赶李的老赵迟疑了半晌,终于也将马车赶到路旁,这时红
鼻子老头已为骑士们舀了三碗酒,正在舀第四碗,拿到酒的已
准备开始喝了。
老赵突然道:“慢着,先看看酒里有没有毒!”
红鼻子老头的脸立刻气红了,愤愤道:“毒?我这酒里会有
毒?好,先毒死我吧!”
他自己真的将手里的酒喝了下去。
老赵根本不理他,自怀中取出一个银勺子,在坛子里舀了
一勺酒,看到银勺子没有变色,才轻轻吸了一口,然后才点头
道;“可以喝了。”
拿着酒碗发愣的骑士这才松了口气,仰首一饮而尽,笑
道:“这酒倒还不错,不知蛋卤得怎样?”
他选了个最大的卤蛋,正想放进嘴。
老赵忽然又喝道:“等一等!”
那位阔少爷本来也没有理会他们,此刻也忍不住笑了,喃
喃道:“卤蛋里难道还有毒么?这位朋友也未免太小心了。”
老赵瞧了他一眼,沉着脸道:“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好。”
他又自怀中取出柄小银刀,正想将卤蛋切开。
阔少爷己走了过来,笑道:“想不到朋友你身上还带着这
么多有趣的玩意儿,我们也想照样做一套,不知朋友你能借给
我瞧瞧吗?”
老赵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将手里的小银
刀递了过去。像这位阔少爷这样的人,他说出来的要求,实在
很少有人能拒绝的、
银刀打造得古雅而精致。
阔少爷用指尖轻抚着刀锋,脸上的表情更温柔,微笑道:
“好精致的一把刀,却不知能否杀人?”
老赵道:“这把刀不是用来杀人的。”
阔少爷笑道:“你错了只要是刀,就可以杀人……”
说到“杀”字,他掌中的刀已脱手飞出,化做了一道银光,
说到“人”字,这把刀已插入了老赵的咽喉!
老赵怒吼一声,已反手拔出了刀,向那阔少爷扑了过去。
但鲜血已箭一般射出,他的力气也随着血一齐流出。
他还未行出三步,就倒了下去,倒在那阔少爷的脚下,眼
珠子都已凸了出来,他至死也不信会发生这种事。
阔少爷俯首望着他,目光还是那么温柔而可爱,柔声道:
“我说天下的刀都可以杀人的,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那三个骑士似已吓呆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如此秀气、如
此可爱的一位富家公子,竟是个杀人不眨服的恶魔。
直到老赵倒下去,他们腰刀才出鞘,怒喝着挥刀扑过来。
阔少爷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
来送死呢?”
方才喝第一碗的大汉眼睛都红了,不等他这句话说完,
“力劈华山”,一柄鬼头刀已劈向阔少爷头顶。
阔少爷摇头笑道:“真差劲...”
他身子动也未动,手轻轻一抬,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
刀锋,这一刀竟似砍入了石头里。
那大汉手腕一反,想以刀锋去割他手指。
突听“笃”的一声,一枝箭已射入了大汉的背脊!箭杆自后
背射入,自前心穿出,鲜血一滴滴自箭镞上滴落下来。
这些事说来虽很长,但前后也不过只有两句话的工夫而
已。另两条大汉此刻刚行到阔少爷面前,第一刀还未砍出。
就在这时候,只听车厢中一人缓缓道:“你们的确都不是
他的敌手,还是退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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