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lulin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萧十一郎10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un  9 16:18:19 1998), 转信

 第一十章杀  机

    沈壁君只觉得人轻飘飘的,仿佛在云端,仿佛在浪头,又
仿佛还坐在她那辆旧而舒适的车子里。
    连城壁仿佛还在旁边陪着她。
    结婚巳三四年了,连城壁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对她还是那
么温柔,那么有礼,有时她甚至觉得他永远和她保持着一段距
离。
    但她并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无论哪个女人能嫁给像连城
壁这样的夫婿,都应该觉得很满足了。
    无论她要做什么事,连城壁都是顺着她的;无论她想要什
么东西,连城壁都会想法子去为她买来。
    这三四年来,连城壁甚至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稍重的话。事
实上,连城壁根本就很少说话。
    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安逸,很平静。
    仍这样的生活真的就是幸福么?
    在沈壁君心底深处,总觉得还是缺少点什么,但是连她自
己出不知道缺少的究竟是什么?
    连城壁每次出门时,她会觉得很寂寞。
    她真希望自己能将连城壁拉住,不让他走,她知道自己只
要开口,连城壁也会留下来陪她的。
    但她从没有这样做。
    因为她知道像连城壁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属于群众的,
任何女人都无法将他完全占有的。
    沈壁君知道连城壁也不属于她,
    连城壁是个很冷静、很会控制自己的人,但每次武林中发
生了大事,他冷静的眸子就会火一般的燃烧起来。
    这次连城壁本该一直陪著她的,但当他听到萧十一郎的
行踪已被发现时,他的眸子就又开始燃烧了。
    就连他听到自己的妻子第一次有了身孕时,都没有显露
过这样的热情。他嘴里虽然说“不去”,心却早已去了。
    沈壁君很了解他,所以劝他去。
    她嘴里虽然劝他去,心里却还是希望他留下来。
    连城壁终于还是去了。
    沈壁君虽然觉得有些失望,却并没有埋怨:嫁给连城壁这
样的人,就得先学会照顾自己、控制自己。

    晕晕迷迷中,沈壁君觉得有双手在扯她的衣服、
    她知道这绝不会是连城壁的手,因为连城壁从未对她如
此粗鲁,
    那么这是谁的手呢?
    沈壁君忽然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想起那恶魔般的“孩子”。
她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叫—声,自迷梦中醒了过来。
    她就看到那“孩子”恶魔般的眼睛正在望着她。
    她果然是在车厢里,车厢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壁君宁愿和毒蛇关在—起,也不愿再看到这“孩子”。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全身软绵绵的,全无半分力气。
    小公子笑嘻嘻地瞧着她,悠然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
了你,还是乖乖地躺着吧!别惹我生气,我若生了气可不是好
玩的。”
    沈壁君咬着牙,真想将世上所有恶毒的话全都骂出来,却
又偏偏连一句话也驾不出,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骂。
    小公子盯着她,突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是个美人,
不生气的时候固然美,生了气也很美,难怪有那么多的男人会
为你着迷了,连我都忍不住想抱抱你,亲亲你。”
    沈壁君脸都吓白了,颤声道:“你——你敢?”
    小公子道:“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她笑嘻嘻地接着道:“有些事,像你这样的女人是永远也
不会明白的,一个男人若是真想要一个女人时,他什么事都做
得出。”
    她的手已向沈壁君胸膛上伸了过去。
    沈壁君紧张得全身都僵了,从发梢到脚尖都在不停地抖,
她只希望这是一场梦,噩梦。
    但有时真实远比噩梦还要可怕得多。
    小公子的目光中充满了狞恶的笑意,就好像一只馋描在
望着爪下的老鼠,然后他的手轻轻一扯,已撕破了沈壁君的衣
服,
    沈壁君这—世中虽然从未大声说过话,此刻却忍不住大
叫了起来。
    小公子根本不理她,盯着她的胸膛,喃喃道:“美,真美,不
但脸美,身子也美,我若是男人,有了这样的女人,也会将别的
女人放在一边了…。.”
    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就变得更恶毒,目中竟现出了杀机。
    一个美丽的女人,最看不得的就是一个比她更美的女人,
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比“妒忌”更容易启动女人的杀机!
    沈壁君又晕了过去。
    当人们遇着一件他所不能忍受的事时,他能晕过去,总比
清醒着来忍受的好——晕迷,本就是人类保护自己的本能之一。

    她晕过去时仿佛比醒时更美。
    她那秋水双瞳虽已阖起,但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嘴
角扬起,仿佛还带着一丝甜笑….
    小公子盯着她,居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像你这样的女
人,实在连我也舍不得杀你,却又不得不杀你,我若带你回去
了,他眼中还会有我吗?”
    突听车顶上也有个人轻轻叹了口气,逼:“像你这样的女
人,实在连我也舍不得杀你,却又不得不杀你,我若让你活下
去,别人怎么受得了!”
    车顶上有个小小的气窗,不知何时已被揭开了,露出了一
双浓眉,一双大而发亮的眼睛。
    除了萧十一郎外,谁还有这么亮的眼睛!
    小公子脸色立刻变了,失声道:“你——你还没有死?”
    萧十一郎笑道:“我又不是老鼠,被猫爪子抓一下怎么会
死得了?”
    小公子咬牙道:“你不是老鼠,简直也不是人,我遇上了
你,算我因了八辈子楣,好,你有本事就下来杀了我吧!”
    她抱起手,闭上眼睛,居然真的像是已不想反抗了。
    萧十一郎反倒觉得有些奇怪了,眨着眼道:“你连逃都不
想逃?”
    小公子叹道:“我全身上下都有法宝时,也被你逼得团团
转,现在我所有的法宝全都用光了,还有什么法子能逃得了?”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不用沈壁君来要挟我?我若要杀
你,你就先杀她。”
    小公子道:“沈壁君既不是你老婆,也不是你情人,我就算
将她大卸八块,你也不会心疼的,我怎么能用她来要挟你?”
    莆十一郎笑道:“你至少总该试试。”
    小公予苦笑道:“既然没有用,又何必试?”
    萧十一朗道:“你难道真的已认命了?”
    小公子苦笑道:“遇上了萧十一郎,不认命又能怎么样?”
    萧十一朗笑了,摇着头笑道:“不对不对不对,我无论怎么
看你,都不像是个会认命的人,我知道你一定又想玩什么花
样!”
    小公子道:“现在我还有什么花样好玩?”
    萧十一郎笑道:“无论你想玩什么花样,却再也体想要我
上当了。”
    小公子道:“你难道不敢下来杀我?”
    萧十一朗道:“我用不着下去杀你。”
    小公子道:“那么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萧十一郎道:“你先叫马车停下来。”
    小公子敲了敲车壁,马车就缓缓停下,小公子道:“现在位
还想要我怎么样?”
    萧十一郎道:“抱沈璧君下车。”
    小公子倒也真听话,打开车门,抱着沈壁君下了车,道:
“现在呢?”
    萧十一朗道:“一直向前,莫要回头,走到前面那棵树下,
将沈壁君放下来……我就在你后面,你最好少玩花样。”
    小公子道:“遵命!”
    她居然真的连头也不敢回,一步步地往前走,萧十一郎在
后面盯着她,实在想不通她怎会忽然变得如此听话。
    就在这时,小公子的花样已来了,
    小公子已走到树下,突然一翻身,将沈壁君的人向萧十一
郎怀里抛了过来,萧十一朗根本还未来得及思索,己先伸手接
住。
    只见小公子人已掠起,凌空一个翻身,手里已有三道寒光
飞出,直打萧十一朗杯中的沈壁君。
    方才小公予若以沈壁君的性命来要挟萧十—郎,萧十一
郎也许真的不会动心;但现在沈壁君就在他怀里,他怎能不
救?
    等他避开这三件暗器.想先放下沈壁君再去追时,小公子
已逃得连人影都不见了。
    只听她那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道:“我将这烫手山芋
抛给你了,你瞧着办吧?”
    萧十一郎望着怀里的沈壁君,只有苦笑——这“烫山芋”
实在不小,他既不能抛下来不管,也不知该传给谁才好,
    沈壁君第二次自晕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人已到
了个破庙里,这庙非但特别破,而且特别小。
    小而破的神龛里,供着的好像是山神,外面的风吹得呼呼
直响,若不是神案前已生起了火堆,沈壁君只怕已冻僵了。
    风,从四面八方漏进来,火焰一直在闪动,有个人正伸着
双手在烤火,嘴里低低地哼着一首歌。
    这人身上穿的衣服也很破旧,脚上的破鞋子底已穿了两
个大洞。但就算穿着皮裘,坐在暖阁中烤火的人,看起来也不
会比他更舒服了,沈壁君想不通一个人在他这种情况中,怎么
还会觉得这么舒服。
    但他嘴里在哼着的那首歌,曲调却是说不出的苍凉,说不
出的萧索,说不出的寂寞,和他这个人完全不相称。
    沈壁君一张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被这个人吸引住了。过
了很久,她才发觉自己本不该对别人如此留意的。
    她本该先想想自己的处境才是。
    破庙里自然没有床,她的人就睡在神案上,神案上还铺着
厚厚的稻草。这个人看来虽粗野,其实倒也很细心。
    但这个人究竟是友?还是敌呢?
    沈壁君挣扎着爬起来,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
    但烤火的这个人耳朵却像是特别灵,沈壁君的身子刚动
了动,他就听到了。
    他并没有抬头,只是冷冷道:“躺下去,不许乱动!”
    沈壁君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听过人对她说如此无理的
话;她虽然狠温柔,但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听过别人的命令。
    她几乎忍不住立刻就要跳下去。
    烤火的人还是没有抬头,又道:“你若一定要动,不妨先看
看你自己的腿。无论多美的人,若是缺了一条腿,也不会很好
看了。”
    沈壁君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已肿了起来,肿得很大。
    她的人立刻倒了下去。
    任何女人看到自己的腿肿得像她那么大,都会被吓软的。
  烤火的人似乎在发笑。
    沈壁君等自己的心定下来,才问道:“你是谁?”
    烤火的人用一根棍子拨着火,淡淡道:“我是我,你是你,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也用不着知道我是谁。”
    沈壁君道:“我——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烤火的人道:“有些话你还是不问的好,问了反而徒增麻
烦。”
    沈堕君沉默了半晌,嗫嘱道:“莫非是你救了我?”
    烤火的人笑了笑,道:“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配救你?”
    沈壁君不说话了,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烤火的人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好像都变成了哑巴。
    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地吹着,除了风声,就再也听不到别
的声音,天地问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除了连城壁之外,沈壁君从来也没有和任何男人单独相
处过。尤其是这呼啸的风声,这闪动的火焰,这粗野的男
人...
    她觉得不安极了。
    她忍不住又挣扎着爬起来。
    但她刚一动,烤火的人已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瞪着她,道:
“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在这种地方一定待不住的,
可是现在你的腿受了伤,也只好先委屈些,在这里养好伤再
说。”
    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又深、又亮。
    沈壁君被这双眼睛瞪着,全身都好像发起热来。也不知
为什么,她只觉得突然有股怒火自心底升起,竟忍不住大声
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的腿最好是断,都和你无关,你既没
有救我,也不认得我,又何必多管我的闲事?”
    她终于还是挣扎着跳了下米,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她当
然走得很慢,但却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烤火的人望着她,也不阻拦,目光中似乎还带着笑意。
    其实他现在若是拦上一拦,沈壁君也许会留下来的。
    因为她的腿实在疼得要命。
    萧十一朗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勉强过任何人做任何事。
    望着沈壁君走出去,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别人都说沈壁君不但最美丽,而且最贤淑、最温柔、最有
礼,从来也不会对人发脾气。
    但他却看到沈壁君发脾气了。
    能看到从来也不发脾气的人发脾气,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沈壁君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对这不相识的人发
脾气?这人纵然没有救她,至少也没有乘她晕迷时对她无礼。
    她本该感激他才是。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人要惹她生气,尤其是
被他那双眼睛瞪着时,她更控制不住自己。
    她一向最会控制自己,但那双跟睛实在太粗野、太放
肆...
    外面的风好大、好冷。
    夜色又暗得可怕,天上连一点星光都没有。
    这哪里还像秋天,简直已是寒冬。
    沈壁君的一条腿由极疼而麻木,此刻又疼了起来。一阵
阵剧痛,就好像一根根的针,由她的腿刺入她的心。
    她虽然咬紧了牙关,却再也走不动半步。
    何况,前途是那么黑暗,就算她能走,也不知走到哪里
去。
    她虽然咬紧了牙关,眼泪却已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从来也不知道孤独竟是如此可怕,因为她从来也没有
孤独过。她虽然是一朵幽兰,但却并非出于淤泥,而是在暖室
中养大的。
    伏在树干上,她几乎忍不住要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她转过头,就又瞧见了那双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
    萧十一郎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捧到她面前.缓缓道:
“喝下去,我保证这碗汤绝对没有毒药。”
    他望着她,眼睛虽然还是同样黑、同样亮,但已变得说不
出的温柔。他说的话虽然还是那么尖锐,但其中已没有讥诮,
只有同情。
    沈壁君不由自主地捧过这碗汤,用手接着。
    汤里的热气,似已将天地间的寒意全都驱散!她只觉得自
己手里捧着的并不是一碗汤,而是一碗温馨,一碗同情…。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入汤里。

    小庙仍是那么小、那么脏、那么破旧。
    但刚从外面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走进来,这破庙似乎一
下子就改变了,变得充满了温暖与光明。
    沈壁君一直垂着头,没有抬起。
    她从来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流泪。
    甚至在连城壁面前,她也从未落泪。
    幸好,萧十一郎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她,一进来,就躺到
角落里的一堆稻草上,道:“快睡,就算要走,也得等到天
亮...”
    这句话他好像并未说完,就已睡着了。
    那堆草又脏、又冷、又湿,但就算睡在世上最软最暖的床
上的人,也不会有他睡得这么香、这么甜。
    这实在是个怪人。
    沈壁君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但也不知为了什么,
她只觉得在这个男人身旁,是绝对安全的。
    在醒着的时候,他看来虽然那么粗、那么强,但在睡着的
时候,他看来却像是个孩子。
    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在他那两道深锁的浓眉中,也不知隐藏了多少无法向人
诉说的愁苦、冤屈、悲伤、忧郁……
    沈壁君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她本来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旁边睡着
的。但却不如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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