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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lulin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萧十一郎11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un 9 16:18:53 1998), 转信
第一一章 淑女与强盗
沈壁君醒来得很早。
风已往,火仍在燃烧着,显然又添了柴,这四面漏风的破
庙里,居然充满了温暖之意。
但火堆旁那奇怪的男人已不在了。
难道他已不辞而别?
沈壁君望着这闪动的火焰,心里忽然觉得很空虚、很寂
寞、很孤独,就像是忽然间失去了什么?
她甚至有种被人欺骗、被人抛弃了的感觉。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感觉。他们本就是陌生
人,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也没有对她作过任何允诺。
他要走,自然随时都可以走,也根本不必告诉她。但就连
她的丈夫离开她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种感觉。
这是为了什么?
“一个人在遭受到不幸、有了病痛的时候,心灵就会变得
特别脆弱、特别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安慰,特别不能忍受寂
寞。”
她试着替自己解释,但自己对这样的解释也并不十分满
意,
她只觉心乱得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
那苍凉而萧索的歌声已自门外传了进来,
听到这歌声,沈壁君的心情立刻就改变了,甚至连那堆火
都忽然变得更明亮、更温暖了。
萧十一郎已走了进来。
他嘴里哼着歌,左手提着桶水,右手挟着一捆不知名的药
草。他的步履是那么轻快,全身都充满了野兽般的活力。
这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雄狮、一只猛虎。却没有狮虎那
么凶暴可怕。看来他不但自己很快乐,也能令每个看到他的
人都感染到这份快乐。
沈壁君面上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萧十一郎的眼睛也正好自她面上扫过.
沈登君带着笑道:“早。”
萧十一郎谈淡道:“现在已不早了。”
他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移向别处。虽只看了—眼,但他
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也忽然变得很温柔。
沈壁君道:“昨天晚上……”
想到昨天晚上的那碗汤,汤中的眼泪,她的脸就不觉有些
发红,垂下了头,才低低地接着道:“昨天晚上真麻烦你了,以
后我一定会……”
萧十一郎不等她说完,就已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我最
喜欢别人报答我,无论用什么报答我都接受。但现在你说了
也没有用,所以还不如不说的好。”
沈壁君楞住了。
她发现这个人每次跟她说话,都好像准备要吵架似的。
在她的记亿中,男人们对她总是文质彬彬、殷勤有礼,平
时很粗鲁的男人,一见到她也会装得一表斯文。平时很轻佻的
男人,一见到她出会装得一本正经,她从来也未见到一个看不
起她的男人。
现在她才总算见到了。
这人简直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竟会看不出她的美丽?
火堆上支着铁架,铁架上吊着个大锅,昨天晚上那碗汤,
就是用这个铁锅熬出来的。现在锅里的汤也不知是被熬干
了,还是被喝光了,铁锅已被烤得发红,萧十一朗将一桶水全
都倒入锅里。
只听“滋”的一声,锅里冒出一股青烟。
然后萧十——郎就又坐到火堆旁,等着水沸。
“这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7这破庙就是他的家?他为何
连姓名都不肯说出?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壁君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却又不好意思问他,只希
望他能自己说说自己的身世,就算不全说出来,随便说两句也
好。
但萧十一郎嘴里又开始哼那首歌,眼睛又开始闭了起来。
似乎根本已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
“他既然不愿理我,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沈壁君忽然对自己生起气来,大声道:“我姓沈,无论什么
时候你到大明湖畔的‘沈家庄’去,我都会令人重重地酬谢你,
绝不会让你失望。”
萧十一朗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道:“你现在就要回去?”
沈壁君道:“是。”
萧十一郎道:“你走得回去么?”
沈壁君不由自主望了望自己的腿,才发觉腿已肿得比昨
天更厉害了。最可怕的是,肿的地方已完全麻木,连一点感觉
都没有。
莫说走路,她这条腿简直已连抬都无法抬起。
锅里的水沸了。
萧十一郎慢慢地将那捆草药解开,仔细选出了几样,投入
水里,用—根树枝慢慢地搅动着。
沈壁君望着自己的腿,眼泪又忍不住要流了出来。她是
个很好强的人,从来也不愿求人。
可是现在她却别无选择的余地。
这是无对奈何的事,每个人一生中都难免会遇到这种事,
她只有忍耐,否则就只好发疯。
沈壁君长长地吐出口气,嗫嚅着道:“我——我还想麻烦
你一件事。”
萧十一郎道:“嗯。”
沈壁君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雇辆车子,载我回去?”
萧十一朗道:“不能。”
他回答得实在干脆极了,沈壁君楞了楞,忍住气道:“为什
么不能?”
萧十一郎道:“因为这地方是在半山上,因为拉车的马没
有—匹会飞的。”
沈壁君道:“可是——我来的时候…。”
萧十一郎道:“那是我抱你上来的。”
沈壁君的脸立刻绯红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了。
萧十一郎悠然道:“现在你自然不肯再让我抱你下去,是
不是?”
沈壁君忍耐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你为何
要——要带我到这里来?”
萧十一朗道:“不带你到这里来,带你到哪里去?你若在路
上捡着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小狗,是不是也会将它带回家呢?”
沈壁君绯红的脸一下子又气白了。
她从来也没有想到去打男人的耳光,但现在她若有了力
气,也许真会重重地给这人几个耳刮子。
萧十一朗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神案前,盯着她的
腿。
沈壁君的脸又红了,真恨不得将这条腿锯掉。她拼命将
这条腿往里缩,但萧十一郎的眼睛连一刻也不肯放松。
沈壁君又羞又怒,道;“你——你想干什么?”
萧十一郎淡淡道:“你的脚已肿得像个粽子,我正在想,要
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你的鞋袜脱掉。”
沈壁君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这男人居然想脱她的鞋
袜,她的脚就连她的丈夫都没有真正看到过。
只听萧十一朗喃喃道:“看样子脱是没法子脱掉的了,只
有用刀割破……”
他嘴里说着说着,竟真的自腰畔拔出了一把刀.
沈壁君额声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君子,谁知你——
你...”
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是君子,却也没有替女人脱鞋的习
惯。”
他忽然将刀插在神案上,又将那捅水提了过来,冷冷
道:“你若想快点走回去,就赶快脱下鞋袜,放在这捅水里泡
着,否则你说不定只有一辈子住在这里。”
在那个时候,你若想要一位淑女脱下她的鞋袜,简直就好
像要她脱衣服差不多困难。
因为在那个时候,一个女人若肯在男人面前脱下自己的
鞋袜,那么别的东西她也就差不多可以脱下来了。
沈壁君现在却连一点选择也没有。
她只希望这人能像个君子,把头转过去。
萧十一郎的眼睛却偏偏睁得很大,连一点转头的意思也
没有。
沈壁君咬着嘴唇,道:“你——你能不能到外面去走走?”
萧十一郎道:“不能。”
沈壁君连耳根都红了,呆在那里,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萧十一郎道:“你不要以为我想看你的脚.你这双脚现在
已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只不过想看看你中的究竟是什么毒而
已。”
他冷冷地接着道,“毒性若再蔓延上去,你说不定连别的
地方也要让人看了。”
这句话真的比什么都有效。
沈壁君慢慢的,终于将一双脚都泡入水里。
一个人若能将自己的脚舒舒服胶地泡在热水里,他对许
多事的想法和看法就多多少少会改变些的。
脱鞋子的时候,沈壁君全身都在发抖,但现在她的心已渐
渐平静了下来,觉得一切事并不如自己方才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萧十一郎已没有再盯着她的脚。
他已看得很清楚了。
这时他已经选出了几种药草,摘下了最嫩的一部份,放在
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着它们的滋味。
沈壁君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却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
味。
她居然会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洗脚——她只希望这是
场噩梦,能快些过去,快些忘掉。
突听萧十一郎道:“把你受伤的脚抬起来。”
这次沈壁君并没有反抗,她好像已认命了。
这就是女人最大的长处——女人都有认命的时候。
有许多又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嫁给一个又丑又笨的丈
夫,还是照样能活下去,就因为她们能够“认命”。
有很多人都有种很“奇妙”的观念,觉得男人若不认命,能
反抗命运,那他就是英雄好汉。
但女人若不认命,若也想反抗,就是大逆不道。
沈壁君足踝上的伤口并不大,只有红红的一点,就好像刚
被蚊子叮了一口时的那种样子。但红肿却已蔓延到膝盖以
上。
想起了那可怕的“孩子”,沈壁君到现在手脚还难免要发
冷,她足踝被那“孩子”踢中时,绝未想到后果竟是如此严
重。
萧十一郎已将嘴里咀嚼的药草吐了出来,敷在她的伤口
上。她心里也不知是羞恼,还是感激。
她只觉这药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萧十一郎又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放到水里煮了煮,再
将水拧干,用树枝挑着送给沈壁君,道:“你也许从来没有包扎
过伤口,幸好这还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你总该做得到。”
这次他话来说完,头已转了过去。
沈壁君望着他高的背影,她实在越来越不了解这奇怪
的人了。
这人看来是那么粗野,但做事却又如此细心;这人说话虽
然又尖锐、又刻薄,但她也知道他绝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他明明是个好人。
奇怪的是,他为什么偏偏要教人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呢?
萧十一郎又哼起了那首歌,歌声仍是那么苍凉、那么寂
寞、你若看到他那张充满了热情与魔力的脸,就会觉得他实
在是个很寂寞的人。
沈壁君暗中叹了口气,柔声道:“谢谢你,我现在已觉得好
多了。”
萧十一朗道:“哦?”
沈壁君笑道:“想不到你的医术也如此高明,我幸亏遇见
了你。”
萧十一朗道:“我根本不懂什么医术,只不过懂得怎么才
能活下去。每个人都要活下去的,是不是?”
沈壁君慢慢地点了点头,叹道:“我现在才知道,除非在万
不得已的时候,否则没有人会想死的。”
萧十一郎道:“非但人要活下去,野兽也要活下去。野兽
虽不懂什么医道,但它们受了伤的时候,也会去找些药草来治
伤,再找个地方躲起来。”
沈壁君道:“真有这种事?”
萧十一朗道:‘我曾经看到过一匹狼,被山猫咬伤后,竟逃
到一个沼泽中去,那时我还以为它是在找自己的坟墓。”
沈壁君道:“它难道不是?”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它在那沼泽中躲了两天,就又活
了。原来它早已知道有许多药草腐烂在那田泽里,它早已知
道该如何照顾自己。”
沈壁君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笑容,似乎只有在谈到野兽时,
他才会笑。他甚至根本不愿意谈起人。
萧十一郎还在笑着,笑容却已有些凄凉,慢慢地接着
道:“其实人和野兽也一样,若没有别人照顾,就只好自己照顾
自己了。”
人真的和野兽一样么?
若是在一两天之前,沈壁君听到这种话,一定会认为说话
的人是个疯子!但现在,她却已忽然能体会这句话中的凄凉辛
酸之意。
她这一生中,时时刻刻都有人在陪伴着烛、照顾着她,直
到现在她才知道寂寞与孤独竟是如此的可怕.
沈壁君渐渐已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可怕了,非但不可怕,甚
至还有些可怜,她忍不住想对这人知道得更多些。
人们对他们不了解的人,总是会生出一种特别强烈的好
奇心,这份好奇心往往又会引起许多种别的感情。
沈壁君试探着问到:“这地方就是你的家?”
萧十一朗道:“最近我常常住在这里。”
沈壁君道:“以前呢?”
萧十一郎道:“以前的事我全都忘了, 以后的事我从不去
想它。”
沈壁君道:“你……你难道没有家?”
萧十一郎道:“一个人为什么要有家?流浪天下,四海为
家,岂非更愉快得多?”
当一个人说自己宁愿没有家时,往往就表示他想要个家
了!只不过“家”并不只是间屋子,并不是很容易就可以建立
的——要毁掉卸很容易。
沈壁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每个人迟早都要有个
家的。你若是有什么困难,我也许可以帮助你……”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围难,只要你肯闭
上嘴,就算是帮我个大忙了。”
沈壁君又愣住了。
像萧十一郎这样不通情理的人,倒也的确少见得很。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脚步声响,两个人匆匆走了进来。
这破庙里居然还会有人来,更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只见这两人都是相貌堂堂、衣衫华丽,气派都不小。佩刀
的人年纪较长,佩剑的人看来只有三十左右。
这种人会到这种地方来,就令人奇怪了。
更令人奇怪的是,这两人见到沈壁君,面上都露出欣喜之
色。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立刻抢步向前,躬身道:“这位可就是
连夫人么?”
沈壁君愣了愣,道:“不敢,阁下是……”
那人面带微笑,通:“在下彭鹏飞,与连公子本是故交。那
日夫人与连公子大喜之日,在下还曾去叨扰过一杯喜酒。”
沈壁君道:“可是人称‘万胜金刀’的彭大侠么?”
彭鹏飞笑得更得意了,道:“贱名何足挂齿,这‘万胜金刀’
四字,更是万万不敢当的。”
另一人锦衣佩剑,长身玉立,看来像是风采翩翩的贵公
子,武林中,这样的人材倒也不多。
此时此地,沈壁君能见到自己丈夫的朋友,自然是开心得
很,面上已露出了微笑,道:“却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彭鹏飞抢着道:“这位就是‘芙蓉剑客’柳三爷的长公子柳
永南,江湖人称‘玉面剑客’,与连公子也曾有过数面之欢。”
沈壁君嫣然道:“原来是柳公子,多日未曾去问三爷的安,
不知他老人家气喘的旧疾已大好了吗?”
柳永南躬身道:“托夫人的福,近来已好多了。”
沈壁君道:“两位恕我伤病在身,不能全礼。”
柳永南道:“不敢。”
彭鹏飞道:“此间非谈话之处,在下等已在外面准备好一
顶软轿,就请夫人移驾回庄吧!”
两人俱是言语斯文、彬彬有礼;沈壁君见到他们,好像忽
然又回到自己的世界,再也用不着受别人欺负,受别人的
气。
她似乎已忘了萧十一朗的存在了。
彭鹏飞招了招手,门外立刻就有两个很健壮的青衣妇人,
抬着顶很干净的软兜小轿走了进来。
沈壁君嫣然道:“两位准备得真周到,真麻烦你们了。”
柳永南躬身道:“连公子终日为武林同道奔走,在下等为
夫人略效微劳,也是应该的。”
彭鹏飞道;“如此就请夫人上轿。”
突听萧十一郎道:“等一等。”
彭鹏飞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什么人?也敢在这里多
嘴!”
萧十一朗道:‘我说我是‘中州大侠’欧阳九,你信不信?”
彭鹏飞冷笑道:“凭你只怕还不配。”
萧十一郎道:“你若不信我是欧阳九,我为何要相信你是
彭鹏飞?”
柳永南淡淡道;“只要连夫人相信在下等也就是了,阁下
信不信都无妨。”
萧十一郎道:“哦?她真的相信了两位么?”
三个人的眼睛都望着沈壁君,沈壁君轻轻咳了两声,
道:“各位对我都是一番好意,我——”
萧十一朗打断了她的话,冷笑道:“像连夫人这样的端庄
淑女,纵然已对你们起了怀疑之心,嘴里也是万万不肯说出来
的。”
柳永南笑了笑,道:“不错,也只有像阁下这样的人,才会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到这里,只听“呛”的一声,他腰畔的长剑已出鞘;剑光
一闪,凌空三曲,萧十一朗手里的一根树枝已断成了四截。
萧十一郎神色不动,淡淡道:“这倒果然是‘芙蓉剑法’。”
彭鹏飞大声道:“你既识货,就该知道这一招‘芙蓉三拆’,
普天之下除了柳三爷和柳公子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使得
出来。”
沈壁君展颜一笑,道:“柳公子这一招‘芙蓉三拆’,只怕已
青出于蓝了。”
萧十一郎道:“你也不问问他们怎会知道你在这里的?”
沈壁君道;“他们无论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都没关系,就
凭彭大侠与柳公子的侠名,我就信得过他们。”
萧十一郎默然良久,才缓缓道:“不错,有名有姓的人说出
来的话,自然比我这种人说出来的可靠得多,我实在是多营闲
事。”
沈壁君也沉默了半晌,才柔声道:“但我知道你对我也是
一番好意……”
彭鹏飞冷笑道:”好意?只怕不见得。”
柳永南道:“他三番两次的阻拦,想将夫人留在这里,显然
是别有居心。”
彭鹏飞叱道:“不错,先废了他,再带去严刑拷问,看看幕
后是否还有主使的人!”
叱声中,他的金刀已出鞘。
萧十一郎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就像是突然间变得麻木
了。
柳永南反倒来做好人了,道:“且慢,这人说不定是连夫人
的朋友,我们岂可为难他?”
彭鹏飞道,“夫人可认得他么?”
沈壁君垂下了头,道,“不——不认得。”
萧十一朗突然仰面大笑起来,狂笑着道:“像连夫人这样
的名门贵妇,又怎会认得我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连夫人若有
我这种朋友,岂非把自己的脸都要丢光了吗?”
柳永南叱道:“正是如此。”
这四个字说完,长剑已化为一片光幕,卷向萧十一郎!刹
那之间,已攻出了四剑,剑如抽丝,连绵不绝。
当代“芙蓉剑”的名家虽是男子,但“芙蓉剑法”却是女子
所创,是以这剑法轻灵有余,刚劲不足,未免失之柔弱。
而且女子总是难免胆气稍逊,不愿和对手硬拼硬拆,攻敌
之前,总要先将自己保护好再说。
所以这剑法攻势只占了三成,守势却有七成。
柳永南这四剑看来虽然绚丽夺目,其实却全都是虚招,为
的只不过是先探探对方的虚实而已、
萧十一郎狂笑未绝,身形根本连动都没有功。
彭鹏飞喝道:“连夫人既不认得他,你我手下何必留
情?”
他掌中一柄金背砍山刀,重达二十七斤,一刀攻出,刀风
激荡。那两个抬轿的青衣妇人早已吓得躲入了角落中。
只见刀光与剑影交错,金背刀的刚劲却恰巧弥补了“芙蓉
剑”的不足,萧十一郎似已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也被迫入了角
落中。
彭鹏飞得势不让人,攻势更猛,沉声道:“不必再留下此人
的活口!”
柳永南道:“是。”
他剑法一变,攻势俱出,招招都是杀手。
萧十一郎目中突然露出杀机,冷笑道:“既是如此,我又何
必再留下你们的活口?”
他身形一转,一双肉掌竟硬生生逼入了刀光剑影中。
“芙蓉剑”剑法绵密,索称‘滴水不漏”,此刻也不知怎地,
竟被对方的一只肉掌抢攻了进来。
柳永南的出手竟在刹那间就已被封住,他大骇之下,脚下
一个踉跄,也不知踢倒了什么。
只听“骨碌碌”一声,一只铁碗被他踢得直滚了出去。
看到了这只碗,想到了昨夜碗中的温情,沈壁君骤然觉得
心弦一阵激动,再也顾不得别的,失声大呼道:“他是我的朋
友你们放他走吧!”
萧十一郎的铁拳已将刀与剑的出路全都封死,他的下一
招就是致人死命的杀手,柳永南与彭鹏飞的生死已只是呼吸
柳永南咳嗽两声,道:“不知他是否真是连夫人的朋友?”
沈壁君这才轻轻叹了声,道:“但愿他真是我夫妻的朋友,
无论谁能交到这样的朋友,都是幸事。”
她不说“我的朋友”,而说“我夫妻的朋友”,正是她说话的
分寸,因为她知道以她的地位,莫说做不得错事,就连一句话
也说错不得。
柳永南道:“如此说来,夫人也不知道他的姓名?”
沈壁君叹道:“此人身世似有绝大的隐秘,所以不肯轻易
将姓名示人。”
彭鹏飞沉吟着,突然道:“以我看,此人只怕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
柳永南苍白的脸上更无一丝血色,失声道:“萧十一郎?何
以见得他就是萧十一郎?”
彭鹏飞叹道:“萧十一郎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但武
功之高,天下皆知,而且行踪飘忽,身世隐秘,很少有人看到过
他的真面目。”
他眼角的肌肉不觉已在抽动着,嘎声接道:“这几点岂非
都和方才那人一样?”
柳永南连嘴唇都已失却血色,只是不停地擦汗。
沈壁君摇了摇头,缓缓道:“我知道他绝不是萧十一郎。”
彭鹏飞道:“夫人何以见得?”
沈壁君道:“萧十一朗横行江湖,作恶多端,但我知道
他...他绝不是坏人。”
彭鹏飞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大奸大恶之徒,别人越
是难以看出。”
沈壁君笑了笑,道:“萧十一郎杀人不眨眼,他若是萧十一
郎,两位岂非….”
她“话到嘴边留半句”,说到这里,就住了嘴。
但她言下之意,彭鹏飞与柳永南自然明白得很,两人的脸
都红了,过了半晌,柳永南才勉强笑了笑,道:“无论那人是不
是萧十一朗,我们总该先将连夫人护送回庄才是。”
彭鹏飞道“不错,夫人请上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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