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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lulin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萧十一郎24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un 9 16:27:25 1998), 转信
第二四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风很冷,冷得人心都凉透、
树上枯黄的残叶,正一片片随风飘落。萧十一郎就这样
站在树下,没有声音、没有表情,更没有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四娘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是
我害了你……我这人为什么总是会做错事、说错话?”
萧十一郎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但又过了很久,
他突然道:“这根本不关你的事.”
风四娘道:“可是……”
萧十一郎打断了她的话,道:“该走的人,迟早总是要走
的,这样也许反倒好。”
风四娘沉吟着,道:“你的意思是说,长痛不如短痛?”
萧十一郎道:“嗯。”
风四娘道:“这当然出是一句话,说这话的人也一定很聪
明,可是人的情感,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慢慢地接着道:“有些问题,也并
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解决的。”
萧十一郎闭起眼睛,垂首道:“不解决又如何?”
风四娘沉默了很久,黯然道:“也许你对,不解决也得解
决,因为这是谁都无可奈何的事。”
萧十一郎也沉默了很久,霍然抬头,道:“走,今天我破例
让你请一次,我们喝酒去。”
他笑了,风四娘也笑了。
但两人的笑容中,却都带着种说不出的沉痛,说不出的寂
寞..”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两句诗,沈璧君
早就读过了,却一直无法领略。直到现在,她才能了解,那其
中所蕴含的寂寞与酸楚,真是浓得化也化不开。
无论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只有心碎。
沈璧君的泪已流下,心在呼唤:“萧十一郎,萧十一郎,我
并不是故意要这么样做的,更不想这么样对你,可是,你还年
轻,还有你的前途,我不能再拖累你。”
‘现在你当然会很难受,甚至很愤怒,但日子久了,你就会
渐渐将我忘记。”
忘记,忘记,忘记……忘记真如此简单?如此容易?
沈璧君的心在绞痛,她知道自己是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的。
在她心底深处,又何尝不希望他永远莫要忘记她——她
若知道他真的已忘记她时,她宁可去死,宁可将自己一分分别
碎,剁成泥,烧成灰。
路旁有林,
沈璧君突然奔入树林,扑倒在树下,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只希望能哭晕过去,哭死。
因为她已无法再忍受这种心碎的痛苦。
她本觉这么样做是对的,本以为自己可以忍受,但却末想
到这种痛苦竟是如此强烈,如此深邃。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有只温柔而坚定的手,在
轻抚着她的头发。
萧十一郎?莫非是萧十一郎回来了?
萧十一郎若是真的来了,她决定再也不顾一切,投入他怀
抱中,永不分离,就算要她抛弃一切,要她逃到天涯海角,她也
愿意。
她回过头。
她的心沉了下来。
树林间的光线很暗,黯淡的月色从林隙照下来,照着一个
人的脸,一张英俊、秀气、温柔的脸。
来的人是连城璧。
他也憔悴多了,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和以前同样温柔,同
样亲切。
他默默注视沈璧君,多少情意,尽在无言中。沈璧君的喉
头已塞住,心也塞住了。
良久良久,连城璧终于道:“家里的人都在等着,我们回去
吧!”
他语声还是那么平静,仿佛已将所有的一切事情全都忘
记,又仿佛这些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但沈璧君又怎能忘
得了呢?每一件,每一段快乐和痛苦,都已到入她的骨髓,刻在
她心上。
她至死也忘不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沈璧君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心也回到远方。
她记得在很久以前,在同样一个秋天的黄昏,他们漫步到
一个枯林里,望着自枯枝间漏下的斜阳,感叹着生命的短促,
直到夜色已笼罩了大地,她还是没有想到已是该回去的时候。
那时连城璧就会对她说:“家里的人都在等着,我们回去
吧!”
同样的一句话,几乎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完全一模一样。
那天,她立刻就跟着他回去了。
可是现在,所有的事都已改变了,她的人也变了,已逝去
的时光,是永远没有人能挽回的。
沈璧君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连城璧笑得还是那么温柔,柔声道:“回家,自然是回家。”
沈璧君凄然道:“家?我还有家?”
连城璧道:“你一直都有家的。”
沈璧君道:“但现在却已不同了。”
连城璧道:“没有不同,因为事情本就已过去,只要你回
去,所有的事都不会改变。”
沈璧君沉默了很久,嘴角露出了一丝凄凉的微笑,缓缓
道:“我现在才明白了。”
连城璧道;“你明白了什么?”
沈璧君淡谈道;“你要的并不是我,只不过是要我回去。”
连城璧道:“你怎么能说……”
沈璧君打断了他的话,道:“因为连家的声名是至高无上
的,绝不能被任何事沾污,连家的媳妇绝不能做出败坏门风的
事。”
连城璧不说话了。
沈璧君缓缓道:“所以,我一定要回去,只要我回去,什么
事都可以原谅,可是…”
她声音忽然激动起来,接着道:“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我也
是人,并不是你们连家的摆设。”
连城璧神情也很黯,叹道:“难道你……你认为我做错了
什么事?”
沈璧君的头垂下,泪也又已流下,黯然道:“你没有做错,
做错了的是我,我对不起你。”
连城璧柔声道:“每个人都会做错事的,那些事我根本已
忘了。”
沈璧君慢慢地摇了摇头,道:“你可以忘,我却不能忘。”
连城璧道:“为什么?”
沈璧君又沉默了很久,像是忽然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字字
道:“因为我的心已经变了!”
连城璧出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连站都站不稳。
沈璧君咬着嘴唇,缓缓接着道:“我知道说真话有时会伤
人,仅无论如何,总比说谎好。”
连城璧的手握得很紧,道:“你……你……你真的爱他?”
沈璧君的嘴唇己被咬出了血,慢慢地点了点头。
连城璧突然用手握住了她的肩头,厉声道:“你说,我有哪
点不如他?”
他的声音也已嘶哑,连身子都己因激动而颤抖。。
他一向认为自己无论遇着什么事都能保持镇静,因为他
知道唯有“镇静”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毕竟也是个人,活人,他的血毕竟也是热的。
沈璧君的肩头似已被捏碎,却勉强忍耐着,不让泪再流下。
她咬着牙道:“他也许不如你,什么地方都不如你,可是他
能为我牺姓一切,甚至不惜为我去死,你……你能么?”
连城璧怔住了,手慢慢地松开,身子慢慢地往后退。
连壁君的目光也在回避着他,道;“你以前也说过,一个女
人的心若变了,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的,若有人想去挽回,所
受的痛苦必定更大。”
连城璧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变得空空洞洞,茫然凝视着她,
喃喃道:“好,你很好...”
这句话他反反复复也不知说了多少,突然冲过来,重重地
在她脸上掴了一耳光。
沈璧君动也不动,就像是已完全麻木,就像是已变成了个
石头人,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冷冷道:“你可以打我,甚至杀了
我,我也不怪你,但体却永远无法令我回心转意…”
连城璧突然转过身,狂奔了出去。
直到这时,沈璧君的目光才开始去瞧他。
目送着他背影远去,消失,她泪珠又一连串流了下来。
“我对不起你,但我这么样做,也是不得已的,我绝不是你
想象中那么狠的女人。”
“我这么样做,也是为了不忍连累你。”
“我只有以死来报答你,报答你们……”
她只恨不得能将自己的心撕裂,撕成两半.
她不能。
除了死,她已没有第二种法子解决,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夜已临。
沈璧君的泪似已流尽。
她忽然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向前走!
她的路只有一条。这条路是直达“玩偶山庄”的!
她似乎已瞧见了那张恶毒的笑脸,正在微笑着对她说:
“我早就知道你会回来,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酒,喝得并不快。
萧十一郎的心口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了,连酒都流不
下去。
风四娘又何尝没有心事?她的心事也许比他更难说出口。
而且,这是个很小的摊子,买的酒又酸、又苦、又辣。
风四娘根中就喝不下去。
她并不小气,但新娘子身上,又怎么会带钱呢?这小小的
市镇里也根本就找不到她典押殊宝的地方。
萧十一郎更永远是在“囊空如洗”的边缘,
风四娘突然笑了,道:“我们两人好像永远都只有在摊子
上喝酒的命。”
萧十一郎茫然道:“摊子也很好。”
他的人虽在这里,心却还是停留在远方。
他和沈璧君在一起,虽然永远是活在灾难或不幸中,却也
有过欢乐的时候,甜蜜的时候。
只不过,现在所有的欢乐和甜蜜也都已变成了痛苦,想起
了这些事,他只有痛苦得越深。
风四娘很快地将—杯酒倒了下去,苦着脸道:“有人说,无
论多坏的酒,只要你喝快些,喝到后来,也不觉得了,但这酒却
好像是例外。”
萧十一郎淡淡道:“在我看来,只有能令人醉的酒,才是好
酒。”
他只想能快点喝醉,头脑却偏偏很清醒.
因为痛苦。本就能令人保持清醒,就算你已喝得烂醉如
泥,但心里的痛苦还是无法减轻,
风四娘凝注着他,她已用了很多方法来将他的心思移转,
想些别的事,不再去想沈璧君。
现在她已知道这是办不到的。
无论她在说什么,他心里想的还是只有一个人。
风四娘终于叹息了一声,道:“我想,她这么样对你,一定
有她的苦衷,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我看她绝不像如此狠心的女
人。”
萧十一郎缓缓道:“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狠心的女人,只有
变心的女人。”
这语声竟是那么遥远,仿佛根本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风四娘道:“我看,她也不会是那种女人,只不过……”
萧个一朗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可知道现在还活着
的人之中,武功最高的是谁?”
风四娘自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问出这句话来,沉吟了
半晌,才回答道:“据我所知,是逍遥侯。”
萧十一郎道:“我知道你是认得他的。”
风四娘道:“嗯。”
萧十一郎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四娘道:“我没有见过他。”
萧十一郎也怔住了,道:“你不但认得他,据我所知,他还
送过你两柄很好的剑。”
风四娘道:“但我却没有见过他的人。”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又把我弄糊涂了。”
风四娘也笑了笑,道:“我每次去见他的时候,都是隔着
帘子和他谈话,有一次,我忍不住冲进窗子想去瞧瞧他的真
面目。”
萧十一郎道:“你没有瞧见?”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我自己认为我的动作已经够快了,
谁知我一冲进帘子,他人影已不见。”
萧十一郎冷冷道:“原来他并不是你的朋友,根本不想见
你.”
风四娘却笑了笑,而且好像很得意,道,“正因为他是我的
朋友,所以才不愿见我.”
萧十一郎道:“这是什么话?”
风四娘道;“因为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才能见到他真面目。”
萧十一郎道:“哪两种?”
风四娘道:“一种是他要杀的人,……他要杀的人,就必定
活不长了。”
萧十一郎默然半晌,道:“还有一种呢?”
风四娘道:“还有一种是女人,他看上的女人,只要是他看
上的女人,就没有一个能逃脱他的掌握,迟早总要被他搭上
手。”
萧十一郎的脸色变了变,倒了杯酒在喉咙里,冷笑道:“如
此说来,他并没有看上你。”
风四娘脸色也变了,火气似乎已将发作,但瞬即又嫣然笑
道:“就算他看不上我好了,反正今天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生
气。”
她不让萧十一郎说话,接着又道:“江湖之中有关他的传
说也很多,有人说,他又瞎又麻又丑,所以不敢见人,也有人说
他长得和楚霸王很像,是条腰大十围、满脸胡子的大汉.”
萧十一郎道:“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很好看?”
风四娘道:“他若是真的很好看,又怎会不敢见人?”
萧十一郎悠悠道:“那也许是因为他生得很矮小,生怕别
人瞧不起他。”
风四娘的眼睛睁大了,盯着萧十一郎道:“难道你见过他?”
萧十一郎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你是不是又想到关
外走一趟?”
风四娘道:“嗯。”
萧十一郎道:“这次你在关外有没有见到他?”
风四娘道:“没有,听说他已入关来了。”
萧十一郎沉吟着,道:“他的武功真的深不可测?”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不说别的,只说那份轻功,已没有
人能比得上。”
萧十一郎突然笑了笑,道:“难道连我也不是他的敌手?”
风四娘凝注着他,缓缓道:“这就很难说了!”
萧十一郎道:“有什么难说的?”
风四娘道:“你武功也许不如他,可是我总觉得你有股劲,
别人永远学不会,也永远比不上的劲。”
她笑了笑,接着道:“也许那只是因为你会拼,但一个人若
是真的敢拼命,别人就要对你畏惧三分。”
萧十一郎目光凝注远方,喃喃的道:“你错了,我以前并没有
真的拼过命。”
风四娘嫣然道:“我并没有要你真的去拼命,只不过说你
有这股劲。”
萧十一郎笑道:“你又错了,若是真到了时候,我也会真的
去拼命的。”
他虽然在笑,但目中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风四娘的脸色突然变了,盯着萧十一郎的脸,试探着问
道:“你突然问起我这些事,为的是什么?”
萧十一郎淡淡道:“没有什么。”
他表面看来虽然很平静,但目间已露出了杀气。
这并没有逃过风四娘的眼睛。
她立刻又追问道:“你是不是想去找他拼命?”
萧十一郎淡淡笑道:“我为什么要去找他拼命?”
风四娘的目光似乎也不肯离开他的脸,一字字道:“那只
因你想死!”
她很快地接着道:“也许你认为只有‘死’才能解决你的痛
苦,是么?”
萧十一郎面上的肌肉突然抽紧。
他终于已无法再控制自己,霍然长身而起,道:“我的酒已
喝够了,多谢。”
风四娘立刻拉住他的手,大声道:“你绝不能走。”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要走的时候,绝汲有人能留得饺我。”
突听一人道:“但我—定要留住你。”
语声很斯文,也很平静,却带着说不出的冷漠之意。
话声中,一个人慢慢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苍白的脸,明
亮的眼圈,步履很安详,态度很斯文,看来就像是个书生。只不
过他腰畔却悬着柄剑,长剑!
剑鞘是漆黑色的,在昏暗的灯下闪着令人们发冷的寒光。
风四娘失声道:“是连公子么?”
连城璧缓缓道:“不错,正是在下,这世上也许只有在下一
人能留得住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的脸色也变了,忍不住道:“你真要留下我?”
连城璧淡淡一笑,道;“那只不过是因为在下的心情不太
好,很想留阁下陪我喝杯酒。”
他瞳孔似已收缩,盯着萧十一郎,缓缓道:“在下今日有
这种心情,全出于阁下所赐,就算要勉强留阁下喝杯洒,阁下
也不该拒绝的,是么?”
萧十一郎也在凝视着他,良久良久,终于慢慢地坐下。
风四娘这才松了口气,嫣然道:“连公子,请坐吧!”
灯光似乎更暗了。
连城璧的脸,在这种灯光下看来,简直就跟死人一样。
他目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离开过萧十一郎的眼睛。他
似乎想从萧十一郎的眼睛里,看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但萧十一郎的目光却是空洞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卖酒的本来一直在盯着他们——尤其特别留意风四娘,
他卖了一辈子的酒,像风四娘这样的女客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并不是君子,只希望这三人赶快都喝醉,最好醉得不省
人事,那么,他就可以偷偷地摸摸风四娘的手——能摸到别的
地方自然更好!
但现在…
他发觉自从这斯斯文文的少年人来了之后.他们两人就
仿佛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他并不知道这就是杀气,他只知道自己一走过去,手心就
会冒汗,连心跳都像是要停止。
风四娘在斟着酒,带着笑道:“这酒实在不好,不知连公子
喝不喝得下去?”
连城璧举起酒杯淡淡道:“只要是能令人喝醉的酒 就是
好酒,请。” ‘
这句话几乎和方才萧十一郎说的完全一模一样。
风四娘做梦也想不到连城璧会和萧十一郎会说出同样的
一句话,因为他们本是极端不同的两人。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在基本上是相同的,只是后天的环境
将他们造成了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
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在想着同一个人,有着同样的感情。
风四娘心里也有很多感慨,忽然想起了杨开泰。
她本来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因为她从未爱过他,他既
然要自作多情,无论受什么样的罪都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但现在,她忽然了解到他的悲哀,忽然了解到一个人的爱
被拒绝、被轻蔑,是多么痛苦。
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酸酸的、闷闷的,慢慢地举起杯,很
快地喝了下去。
连城璧的酒杯又已加满,他举杯向萧十一郎,道:“我也敬
你一杯,请。”
他似乎也在拼命想将自己灌醉,似乎也有无可奈何、无法
忘记的痛苦,似乎只有以酒来将自己麻木。
他又是为了什么?
风四娘忍不住试探问道:‘连公子也许不知道,她……”
她正不知该怎么说,连城璧已打断了她的话,谈淡道:“我
什么都知道。”
风四娘道:“你知道?知道有人在找你?”
连城璧笑了笑,笑得很苦涩,道:“她用不着找我,因为我
一直在跟着她。”
连城璧目光转向远方的黑暗,缓缓道:“我已见过了。”
风四娘显然很诧异,道:“那么她呢?”
连城璧黯然道:“走了,走了……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
的...”
这句话竟又和萧十一郎所说的完全—样。
风四娘更诧异:“难道她也离开了他?”
“她明明要回去,为何又要离开?”
“她既然己决心要离开他,为什么又要对萧十一郎那么绝
情、那么狠心?”
风四娘自己也是女人,却还是无法了解女人的心。
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了解自己。
但萧十一郎却似已忽然明白了,整个人都似忽然冷透。
由他的心、他的胃,直冷到脚底。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火焰般燃烧起来。
他知道她更痛苦、更矛盾,已无法躲避,更无法解决。
她只有死。
死,本就是种解脱。
可是她绝不会白白的死,她的死,一定有代价,因为她
不是个平凡的女人,在临死前,一定会将羞辱和仇恨用血洗
清。
萧十一郎的拳头紧握,因为他已明白了她的用心,他只恨
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想到,为什么没有拦住她。
他恨不得立刻追去,用自己的命,换回她的一条命。
可是现在还不能,这件事他必须单独去做。
他不能再欠别人的。
连城璧的目光已自远方转回,正凝注着他,缓缓道:“我一
直认为你是个可怜的人,但现在,我才知道,你实在比我幸运
得多。”
萧十一郎道,“幸运?’
连城璧又笑了笑,道:“因为我现在才知道,我从来也没有
完全得到过她。”
他笑得很酸楚,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讥消之意,也不知是
对生命的讥消,还是对别人的讥消,或是对自己的?
萧十一郎沉默了半晌,一字字道,‘我只知道她从来也没
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连城璧瞪着他,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大笑着道:“什么对
不起,什么对得起?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事,人们又何苦
定要去追寻?”
萧十一郎厉声道:“你不信?”
连城璧骤然顿住了笑声,凝注杯中的酒,喃喃道:“现在我
什么都不信,唯一相信的,就是酒,因为酒比什么都可取得多,
至少它能让我醉。”
他很快地干—杯,击案高歌道:“风四娘、十一郎,特进酒,
杯莫停,今须一饮三百杯,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
唯有饮者留其名...”
一个人酒若喝不下去时,若有人找你拼酒,立刻就会喝得
快了。
连城璧已伏倒在桌上,手里还是紧捏着酒杯,喃喃道:“喝
呀!喝呀!你们不敢喝了么?”
风四娘也已醉态可掬,大声道,“好,喝,今天无论你喝多
少,我都陪你。”
她喝得越醉,越觉得连城璧可怜。
一个冷静坚强的人突然消沉沦落,本就最令人同情。因
为改变得越突然,别人的感受也就越激烈。
直到这时,风四娘才知道连城璧也是个有情感的人.
萧十一郎似也醉了。
本已将醉时,也正是醉得最快的时候。
连城璧喃喃道;“萧十一郎,我本该杀了你的……”
他忽然站起来,拔剑,瞪着萧十一郎。
可是他连站都站不稳了,用力一抡剑,就跌倒了。
风四娘赶过去,想扶他,自己竟也跌倒了,大声道:“他是
我的朋友,你不能杀他。”
连城璧咯咯笑道:“我本该杀了他的,可是他已经醉了,他
还是不行,不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像是说得很起劲,但除了他们自己
外,谁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然后,他们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萧十一郎竟慢慢地站了起来,黯淡的灯光下,
他俯首凝视着连城璧,良久良久。
他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一匹负了伤的野兽,满身都带着
剑伤和痛苦,而且自知死期已不远了。
连城璧突又在醉中呼喊,“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
萧十—郎咬着牙,喃喃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找回
来,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待她,只希望你们活得能比以前更幸
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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