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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思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萧十一郎47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un 29 15:08:48 1998), 转信
第四七章 梦醒不了情
阳光灿烂。
风四娘走在阳光下,旧日的泪痕已干了。
她发誓绝不再流泪。
现在她所有的推测和理论,虽然已全部被推翻,可是她发
誓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她至少已知道“那个人”是个养着条小狗的人。
一条狗穿过横街,沿着屋檐下的阴影,懒洋洋地在前走。
凤四娘也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走。
她当然知道,这条狗绝不是“那个人”养的狗,可是,她实在
不知道应该往哪条路走,才能我到“那个人”,找到萧十一郎。
奇怪的是,阳光越强烈,走在阳光下的人反而越容易觉得
疲倦。
风四娘的酒意已退了,经过了那么样的一天,现在正是她
最疲倦的时候。
她想睡,又怕睡不着,眼睁睁地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
的那种滋味,她已尝过很多次。
孤独、寂寞、失眠、沮丧……这些本都是人世间最难忍受
的痛苦,可是对一个流浪的人来说,这些痛苦却都是一定要忍
受的。
——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风四娘连想都不敢想。
体贴的丈夫,听话的孩子,温暖的家,安定舒适的生活
……
这些本都是一个女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她以前也曾憧
憬过。
可是现在她已久未去想,因为这些事都已距离她人遥远、
太遥远……
街道渐宽,人却渐渐少了。
她已走出了闹市区,走到城郊,冷落的街道上,有个小
小的客栈,柴门低墙,院子里还种着几株菊花,一盆秋海棠,就
像是户小小的人家。
若不是门口有个油漆已剥落的招牌,这地方实在不像是
个客栈。
不像客栈的客栈,但是毕竟还是个客栈,并巨对一个无家
可归的浪子来说,也可以算是种无可奈何的安慰。
于是风四娘走进去,要了间安静的小屋,她实在太需要睡
一觉。
窗外恰巧有一树浓阴,挡住了日光。
风四娘躺在床上,看着窗上树叶的影子,心里空空洞洞
的,仿佛有很多事要想,却已连一件都想不起来。
风很轻,轻轻地吹着窗户。
这地方实在很静。
她眼皮渐渐沉重,终于朦朦胧胧地有了睡意,几乎已睡
着。
怎奈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见隔墙有个人在
哭。
哭声很悲哀,也很低,可是风四娘却听得很清楚。
这里的墙大薄,又太安静。
风四娘翻了个身,想再继续睡,哭声却越听越清楚了。
是女人在哭。
她心里究竟有什么心事?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这
里哭泣?
风四娘本不想去管别人闲事的,她自己的烦恼已够多。
也许就因为她的烦恼已大多,所以发现了别人的悲伤,她
自己仿佛同样会难受。
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套上鞋子,俏悄地走出去。
浓阴满院,隔壁的门关着。
她又迟疑了半晌,哭声还没有停,她才走过去,轻轻敲门。
又过了半响,门里才有人轻轻地问!“什么人?”
这声音听来竟很熟。
风四娘的心跳忽然又加快了,用力撞开了门,立刻忍不住
失声而呼!“是你1”
这个偷偷地躲在屋里哭泣的女人,赫然竟是沈壁君。
桌上有酒。
沈壁君仿佛也醉了。
有些人醉了爱笑,不停地笑,有些人醉了爱哭,不停地
看见了风四娘,沈壁君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哭得更伤
心。
风四娘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哭。
她也是个女人,她知道女人要哭时,是谁也劝不住的。
你著一定要劝她,她就一定会哭得更厉害。
“哭”有时就像喝酒。
一个人可以哭,一个人也可以喝酒。
可是你喝酒的时候,假如另外还有个人一直站在旁边冷
冷地看着,你就会喝不下去了。
哭也一样。
沈壁君忽然跳起来,用一双已哭红了的眼睛瞪着风四娘:
“你来干什么?”
“我正想问你,你来干什么?”风四娘悠然坐下来:“你怎么
会到这里来的?”
“我为什么不能来?”
沈壁君不但很悲伤,火气好像也很大。
平时她本不会说出这种顶撞别人的话。
风四娘却笑了笑:“你当然能来,可是你本来不是已回去
了吗?”
“回到哪里去了?”
“白马山庄。”
“白马山庄不是我的家。”沈壁君的眼泪仿佛又将流下。
“昨天晚上我曾到白马山庄去过,那时候你在不在?”
“在。”
“那么你为什么又一个人跑出来?”
“我高兴!”沈壁君又在用力咬着嘴唇:“我高兴出来就出
来。”
“可惜你看来一点也不高兴。”风四娘一点也不肯放松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跑出来的?”
沈壁君不再回答。
桌上有酒,她忽然抓起酒壶,往嘴里倒。
她想醉,醉了就可以忘记一些她本不愿想起的事,也可以
拒绝回答一些她不愿回答的话。
只可惜壶已快空了,只剩下几滴酒,就像是泪一样,一滴
滴落下。
酒是苦的,又酸又苦,也像是泪一样,只不过酒总有滴干
的时候。
泪呢?
“砰”的,酒壶落下,粉碎。
她的人却比酒壶更破碎,因为她不但心已碎了,梦也已碎
了。
她这一生的生命,剩下来的已只不过是一个破碎的躯壳。
风四娘看着她。
——命运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酷?
——现在她已变成了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折磨她?
凤四娘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无论你是为什么,你都
不该再跑出来的。”
沈壁君茫然凝视着地上的碎片,美丽的眼睛里也变得空
无一物:“我不该?”
风四娘道:“嗯。”
沈壁君突又冷笑,道:“可是昨天晚上,你还逼着我,一定
要我走。”
风四娘叹道:“昨天晚上,也许是我错了。”
沈壁君道:“你也有错的时候?”
风四娘点点头道:“我错了,只因为我从来没有替你想
过。”
她想的只有一个人。
她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想要他快乐,想要他幸福。
为了他,她不惜牺牲一切。
可是别人呢?
别人为什么一定也要为他牺牲?
别人岂非也一样有权活下去?
风四娘黯然道:“你吃的苦已大多了,为他牺牲得也已够
多。”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权力逼着别人为“他”受
苦,把他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不幸上。
“现在你该为自己活几天,过一段幸福平静的日子,你跟
我不同,若是再这么样流浪下去,你这一生就真的要毁了。”
这可是她的真心话。
对这个美丽如花,命薄如纸的女人,她的确已有了种出自
真心的同情和怜惜。
但她却忘了,怜悯有时甚至比讥讽更尖锐,更容易伤人的
心。
沈壁君本已勉强控住的眼泪,忽然间又已落下面颊。
她用力握紧双手,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你要我怎么
样?”
风四娘道,“我要你回去。”
沈壁君道:“回去,回到哪里去?你明明知道我已没有家。”
风四娘道:“家是人建的,只要你还有人,就可以重新建立
一个家。”
沈壁君道:“人……我还有人?”
风四娘道:“你一直都有的。”
沈壁君道:“连城壁?”
风四娘点点头,苦笑道:“我一直看错他了,他并不是我猜
想的那个人,只要你愿意回到他身边去,他一定会好好地对
你,你们还是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家/
沈壁君在听着,似已听得出神,就像是个孩子在听人说一
个美丽的神话。
风四娘道:“现在我已知道,那个秘密组织叫‘天宗’,宗主
是一个很矮小,还养着条小狗的人,并不是连城壁。”她叹息
着,又道:“所以我本不该要你离开他的,不管怎么样,他至少
没有欺骗你,你回到他身边,总比这么样在外面流浪好得多。”
沈壁君还在听着,还是听得很出神。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喜欢这么样在外面流浪的。
她是不是已被打动?
风四娘道:“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回去,我甚至
可以去向他道歉。”
这也是她的真心活。
只要沈壁君真的能得到幸福,无论要他做什么,她都愿
意。
沈壁君却笑了,突然疯狂般大笑。
风四娘怔住。
她从未想到沈壁君会有这种反应,更没有想到沈壁君会
这么样笑。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沈壁君的微笑突然又变成痛哭——不再是悄
悄流泪,也不再是轻轻哭泣,而是放声痛哭。
除了萧十一郎外,她也从未在别人面前这么样哭过·
她哭得就像是个受了惊骇的孩子。
这种哭甚至比刚寸的那种哭更不正常,像这么样哭下
去,一个人说不定真的会哭疯了。
风四娘忍不住冲过去,用力握住她的肩。
沈壁君还在哭。
风四娘咬了咬牙, 终于伸手,一掌掴在她脸上。
沈壁君突然“停顿”。
不但哭声停顿,呼吸、血脉、思想也全都停顿。
她整个人都已停顿,麻木,僵便,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个木
偶。
风四娘的泪却已流了下来,黯然道:“这是为了什么?是
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话?”
沈壁君没有动,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仿佛在看着她,又
伤佛凝视着远方。
风四娘道:“我说错了什么,我……”
沈壁君突然道:“你没有惜,他的确不是夭宗的宗主,但我
却宁愿他是的。”
风四娘又怔住:“为什么?”
沈壁君道:“因为天宗的宗主,至少还是个人/
风四娘道:“难道他不是人?”
沈壁君的脸又因痛苦而扭曲,道:“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人,
不管他是好是坏。总是个了不起的人,谁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奴,
才。”
风四娘道:“奴才?谁的奴才?”
沈壁君道:“天孙的奴才?”
风四娘道:“天孙?”
沈壁君冷笑道:“逍遥侯是天之子,他的继承人当然是天
孙。”
风四娘道:“连城壁虽然不是天孙,却是天孙的奴才。”她
更吃惊,更意外,忍不住问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沈壁君道:“因为……因为我还是他的妻子,昨天晚上,我
还睡在他房里。”
这些话就像是鞭子。
她说出来时,就像是用鞭子在抽打着自己。
这种感觉已不仅是痛苦而已,也不仅是悲伤、失望……还
有种无法形容的屈辱。
风四娘了解这种感觉。
她没有再问,沈壁君却又接着说了下去:“他以为我睡着
了,他以为我已喝光了他给我的那碗药。’
“你知道那是迷药?”
“我不知道,可是我连一口都没有喝。”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不想吃药,什么药
都不想吃。”
风四娘心里在叹息。 ·
他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个已对生命绝望,只想拼命
折磨自己的人,是绝不会吃药的。
世界上本就有很多事。看来仿佛是巧合,其实仿若仔细去
想一想,就会发觉那其中一定早已种下了“前因。”
你种下的是什么“因”,就一定会收到什么样“果”,——你
若明白这道理,以后播种时就该分外小心。
沈壁君道:“他想下到我已将那碗药偷偷地泼了出去。”
风四娘叹道:“他一定想不到的,因为你以前从来也没有
骗过他。”
——这也是”因”。
沈壁君道:“他进来的时候,我其实是醒着的。”
风四娘道:“但你却装作睡青了的样子。”
沈壁君道:“因为我不想跟他说话。”
——这又是“因”。
风四娘道:“他没有惊动你?”
沈壁君摇摇头,道:“他只是站在床头看着我,看了很久。
我虽然不敢张开眼看他,却可以感觉到他的样子很奇怪。”
风四娘道,“奇怪?”
沈壁君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好像全身都在渐渐发
冷。”
风四娘诅,“然后呢?”
沈壁君道:“我看装虽然好像已睡着,其实心里却在想着
很多事……”
那时他想的并不是萧十一郎。
这两年来,萧十一郎几乎已占据了她全部生命,全部思
想。
但那时她在想的却是连城壁。
因为连城壁就在她床前,因为他和连城壁之间,也并不是
完全没有值得回忆的住事。
他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
她想起了他们新婚的那一天,她也曾躺在床上装睡,他也
是这么样站在床头,看着她,一直都没有惊动她,还悄悄地替
她盖上了被。
那时她心里的紧张和羞涩,直到现在,她只要一想起来。
还是会心跳。
在他们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里,他从来也没有惊扰过
她。
他始终是个温柔和体贴的大夫。
想到这里,她已几乎忍不住耍睁开眼,陪他一起渡过这漫
漫的长夜。
可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见窗外响起了一阵很轻的弹
指声。
连城坠立刻走过去,推开窗户,压低声音道:“你来迟了,
炔进来。”
窗外的人带着笑道:“久别胜新婚,你不怕我进去惊扰了
你们。”
听见这个人的声音,沈壁君忽然全身冰冷。
这是花如玉的声音。
她听得出。
可是她却连做梦也想不到,花如玉居然会来找连城壁。
他们怎么会有来往的?
沈壁君勉强控制着自己,集中精神,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连城壁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已经想法子让她睡了。”
花如玉道:“她不会醒?”
连城壁道:“绝不会,我给她的药,至少可以让她睡六个时
辰。”
花如玉已穿自而入,吃吃地笑着,道:“你花了那么多心
血,才把她找回来,现在却让她睡觉,岂非辜负了春宵?”
连城壁淡淡道:“我并没有找她回来,是她自己要回来
的。”
花如王笑道:“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了不起的角色,你不
但要她的人回来,还要她的心。”
连城壁也笑了笑,道:“我若只想要她的人回来,就不必费
那么多事了。”
听到了这些话,沈壁君不但全身都已冰冷,心也已沉了下
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团泥,别人要把她捏成什么样
子,她就被人捏成什么样。
花如玉又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所以天孙想当面跟你
谈谈下一件事。”
连城壁道:“什么时候?”
花如玉道,“月圆的时候。”
连城壁道:“什么地方?”
花如玉道:“西湖,水月楼。”
连城壁道:“我一定准时去。”
花如玉道:“你最好明天一早就动身,跟我一起走,先到扫
花草堂去等着。”
连城壁道:“行。”
花如玉笑道:“你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连城壁遭:“这次她既然已回来,就绝不会走的了。”
花如王道:“你有把握?”
连城壁淡淡道:“因为我知道她根本已没有别的地方可
去。”
花如玉吃吃地笑道:“你实在有两下子……”
这就是沈壁君昨夜听见的秘密。
直到现在,她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风四娘了解她的心情。
无论谁发现自己被人欺骗出卖了时,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何况出卖她,欺骗她的,又是她本已决心要厮守终生的
人。
沈壁君流着泪道:“这次我本来的确已不想再离开他了,
我……我实在也已无处可去,可是,听了那些话之后,就算叫
我再多留一天,我也会发疯。”
风四娘道:“所以他一走,你也跟着跑出来了。”
沈壁君点点头。
她不但无处可去,甚至连一个亲人、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只有悄俏地躲在这种凄凉的小客栈里,悄悄地流泪。
苦酒入愁肠,也化作了泪。
风四娘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劝解安
慰。
世上本就有种痛苦是谁也没法安慰劝解的,也只有这种
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
日影渐渐斜了,渐渐淡了。
淡淡的日色,从浓荫间照过来,就变咸一种凄凉的淡青
色。
沈壁君的泪看来也是淡青色的,正慢慢流过她苍白惟淬
的脸。
风四娘看着她,忽然笑道:“我现在想起了一件事。”
沈壁君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风四娘道:“我们两个人好像还没有在一起喝过酒。”
沈壁君点点头:“从来也没有。”
风四娘道:“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大醉一次好不好?”
她不等沈壁君同意,已跳起来,冲出去,高声吩咐:“快拿
酒来,要二十斤最好的酒。”
最好的酒也是苦酒。
对沈壁君说来,生命的本身已是杯苦酒。
风四娘已喝了两杯,她杯中的苦酒却还是满的,仿佛已将
溢出。
“你不喝?”
“我不想醉。”
风四娘皱眉道:“人生难得几回醉,你为什么不想醉?”
沈壁君道:“因为我已明白你的意恩。”
风四娘道:“我有什么意思?”
沈壁君道,“你想灌醉我,然后一个人到西湖去。”
风四娘笑了,苦笑。
沈壁君道:“我知道你一定要去找连城壁,去找天孙,这次
的机会你绝不会错过。”
风四娘苦笑道:“你本来好像并不是个多疑的人,现在怎
么变了?”
沈壁君凄然道:“因为我已不能不变。”
风四娘道:“难道你也想去找他们?”
沈壁君道:“难道我不能去?”
风四娘道:“你不能。”
沈壁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我们这一去,若是被他们发现,就永远休
想活着回来了,”
沈壁君道:“所以你不让我去。”
风四娘道:“因为你不能死,”
沈壁君道:“但你却可以去,可以死。”
风四娘沉默着,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
人?”
沈壁君道:“你不但聪明美丽,而且很洒脱,你活得比很多
人都快乐,至少比我快乐多了。”
风四娘又笑了,笑容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悲伤。
过了很久,她寸慢慢他说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
家,没有亲人,别的孩子还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候,我已经在
外面流浪,家的温暖,我连一天都没有享受过。”
“十几岁的时候,我已学会了骑最快的马,喝最辣的酒,玩
最快的刀,穿最好的衣裳,交最有权力的朋友。”
“因为我知道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要想在江湖中混,就
得学会应该怎么样保护自己,否则我只怕早已被人吃了下去。
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别人都认为我活得很快乐,因为我也早已学会将眼泪往
肚里流。”
“今年我已经三十五了,却和二十年前一样,没有家,没有
亲人,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我只有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
“因为我不愿让别人看见我流泪。”她抬起头,疑视着沈壁
君:“你也是个女人,你应该知道一个女人想要的是什么。”
沈壁君垂下头。
温暖的家,听话的孩子,体贴的大夫,平静的生活……
这些本是世上所有女人的梦想和希望,大多数女人都能
得到。
因为这些并不能算是奢望。
“但我却一样都没有。”风四娘握住了沈壁君的手:“你想
想,像我这么样一个女人,还有什么理由上定要活下去?”
沈壁君也笑了笑,笑得也同样凄凉:“我呢,我又有什么理
由一定要活下去?”
风四娘轻轻道:“你至少还有一个理由。”
沈壁君道:“萧十一郎?”
风四娘点点头,勉强笑道:“你至少还有一个真心相爱的
人。”
就凭这一点理由,的确已足够让一个女人活下去。
“所以你不能死,也不能去。”风四娘站起来:“我会见他
时,一定会叫他到这里来找你。”
“你认为我会在这里等?”
“你一定要等。”
“你若是我,你也会等?”
“我若也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无论要我等多久,我都会
等的。”
沈壁君看着地含泪的眼睛,忽然道:“那么应该在这里等
他的就不是我,是你!”
这句活也像是条鞭子。
风四娘的人已僵硬,这一鞭子正抽在她心里最软弱的地
方。
沈壁君缓缓道:“现在我已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女人
了,所以有很多你认为我下会看出来的事,我都已看了出来。”
风四娘道:”你……”
沈壁君打断了她的话道:“所以我若有理由活下去,你也
一样有,你能去冒险,我也一样能去。”她说得很坚决,也很悲
伤:“我们的出身虽不同,可是现在,我们的命运却已是完全一
样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否认?”
她看着风四娘,眼睛里充满了了解和同情。
风四娘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样互相凝视着……两个绝不相同的女人。
却已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系在一起……
命运是什么?
命运岂非本就是条看不见的锁练。
情感是什么,
情感岂非也正是条看小见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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