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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不聊白不聊),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碧血洗银枪7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Jul 16 09:40:46 1998), 转信
第七章小 婉
马如龙醉了。一个人跟自己所信任的人在一起喝酒时方会醉,也
比较容易醉。他信任大婉,也信任俞五。一个人在心情不好、遭受冤屈
时,就会想喝酒,也比较容易醉。虽然他相信他受到的冤枉总有一天会
昭雪,可是他心里还是觉得很闷。
一个人如果用大碗喝酒,一大碗一大碗的喝个不停,总是会醉的。
他已经喝了两三天,所以他醉了。一个人在喝醉了的时候,说过些什么
话,做过些什么事,总是记不清的。就算想起来,也模模糊糊的像是个
梦,像是别人说的话,别人做的事。
他仿佛记得自己好像说过一句现在连他自己想起来都会吓一跳的
话。那时大家都已醉了,他忽然拉住大婉的手,说:“你嫁给我好不好?”
大婉开始笑,不停地笑,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她寸问:“你为什
么要我嫁给你?”
“因为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因为别人都怀疑我,把我当作杀人的凶
手,都想杀了我,只有你借任我,只有你,肯帮我的忙。”他说的是真心
话。一个人在真的醉了的时候,总是会把真心话说出来的。
大婉却不信。“你要我嫁给你,只不过因为你喝醉了,等你清醒的
时候,就会后悔的。”她虽然在笑,但笑得却好像有点凄凉:“等你看见比
我好看的女人,你更会后悔得要命。”她说,“我又丑又怪又凶,比我好看
的女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现在他已经清醒了,却忘了大婉是不是已经答应了他。但是他还
是忍不住要问自己,“如果她答应了我,现在,我是不是已经在后悔了?
现在我还会不会要她嫁给我?”这问题连他自己都不能回答。就在这时
候,他看见了一个女孩子,一个远比大婉美得多的女孩子。
他醒来时已经不在那厨房里,俞五和大婉忽全部不在了。他醒来
时已经躺在床上,一张并不算很大、却很柔软、很舒服而且很香的床。这
张床摆在一间并不算很大、却很干净、很舒服,而且很香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的窗外行几株悔花,窗下有个小小的妆台。这个妆台有
个小小的铜镜,铜镜旁也有一瓶梅花。这个女孩子就站在梅花旁。
梅花高贵而艳丽,这女孩子也像梅花一样,也一样美得不俗气。她
身上虽锻是鲜红的衣裳,脸色却是苍自的,她的眼睛虽然清澈而美丽,
却又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优郁。
她正看着马如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看着马如龙,仿佛有点好
奇,又仿佛有点怕。马如龙的头还在病,他不认得这个女孩子,也想不
起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这女孩子忽然问道:“你就是马公子,‘白马公子”马如龙?”
马如龙道:“我就是。”
这女孩子道:“前几天你是不是也在寒悔谷?”
马如龙道:“是的。”
这女孩子道:“你见到了邱风城?”
马如龙道:“你也认得他?”
这女孩子点了点头,眉字间忧郁更浓,轻轻道:“我姓苏,叫小婉,我
就是你要我的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马如龙终于问道:“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是一位俞五爷送你采的。”她先回答了后面的问题,然后再说明她
为什么会收留下一个酒醉的陌生男人。“俞五爷说你不但是凤城的朋
友,而且只有你知道他的行踪。”
马如龙苦笑,俞五居然还能送他到这里未,醉得当然没有他这么厉
害。他从未想到居然有人能把他灌醉,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自己的一切都
好像估计过高。他义问:“这里是你的家?”
小婉道:“我没有家,这地方不能算一个家。”马如龙明白她的意思。
“家”的意义,并不是一栋房子。无论多华美的房子,都不算是一个家。
小婉道,“我本来只不过是城里怡芳院的一个……一个妓女,从小
没爹没娘,凤城为我脱了籍,替我买了这栋房子。”他笑了笑,笑得有说
不出的凄凉,“可是他若不在这里,这里又怎么能算一个家?”
马如龙忍不住叹息道:“想不到他真的是个这么多情的人!”一个像
邱凤城那样少年成名的世家子弟,居然会对一个风尘中的女人如此多
情,如此痴情,实在是件非常令人感动的事。
小婉道:“他的脾气虽然刚强,却是个善良的人,从来不肯做一点对
不起别人的事。”提起邱凤城,她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温柔的情意,“他对
我更好,处处都为我着想,从来都没有看轻过我,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
能够遇到他这样的男人,我……我死也瞑目了1”
马如龙说道:“你们还年轻,怎么会死。”
小婉又笑了笑,笑得更凄凉:“可是你若来迟一步,现在就已看不到
我。”马如龙立刻想到了邱风城挖的那个坑。
小婉道:“他临走时就已跟我约好,至迟昨晚上一定会回来。”
马如龙道:“如果他没有回来呢?”
小婉黯然道:“那就表示他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当然也要陪他一起
去。”她的声音虽柔,但却充满了必死的决心,一经山盟海誓,便以生死
相许。
马如龙闭上了嘴。他也不知道邱风城的人在哪里,彭天霸、冯超凡
和绝大师在追踪他的时候,邱风城并没有跟他们在一起。
金振林那一枪虽然没有致命,但他受的伤还是不太轻。一个受了
重伤的人,能到哪里去?
那天他们本来是为了要赶碧玉夫人的约会,才到寒梅谷的。后来
碧玉夫人是不是也到了寒梅谷?他是不是被碧玉大人带回了碧玉山庄?
马如龙不能确定。
小婉还在凝视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却不能把心里的猜测说出
来,他不愿再伤这多情少女的心。
小婉轻轻叹息,道:“我知道他如果没有死就一定会回来,你又何必
骗我?”
马如龙道:“我……”
小婉不让他说下去,又道:“其实你用不着骗我的,我只要知道,他
也跟我一样痴心,我就已心满意足了。”
她态度忽然变得很冷谈,道:“现在天已快要黑了,孤男寡女,瓜田李
下,我也不敢再留马公子。”话说到这里,已经让人设法子再说下去。
马如龙只有走。但是他临走的时候却说:“我知道你的决心,我并
不想勉强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等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有邱凤城的消
息告诉你。”
小婉迟疑,终于答应:“好,我再等三天。”
天色果然已黑了。外面是条狭窄的幽深长巷,小婉这栋屋子在长
巷的尽头。马如龙拉紧了衣襟,迎着风走出去。
他要来找小婉,为的是想证实邱凤城那天说的话。他并不是怀疑
邱凤城,可是他实在没有别的线索去找。那就像是个溺水的人,无论看
到什么,都会紧紧一把抓住。
现在他已证实了邱风城的确是个多情人,他们的感情连他都被感
动。所以他希望能帮助他们。希望能在三天之中找出邱凤城的下落。
他希望能让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他偏偏又觉得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对,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他
却说不出。他总觉得小婉那屋子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又好像多了点
什么东西。少的是什么?多的是什么?他也说不出。
大婉现在是不是也已经醒了?她的头是不是也跟他现在一样痛?他
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在相信她。这个奇丑无比、蛮不讲理的女人,好像也
有可爱之处。
只可惜他根本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他
们本就是萍水相逢,既然又各分西东,此后只怕己永无再见的时候。马
如龙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她。
暮冬残年。年关已近了,正是家家户户办年货、买新衣的时候。这
时候,每个人的袋子里都需要装点钱,所以能够换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换钱了。这条巷子外面,居然也摆了个小小的花市,水仙、腊梅,正当时
应景,开得正好。
一个小户人家的主妇,刚带着她的丫头去买了些年货回来,金针、
木耳、红枣、白果、笋于,装满了一篮子,那小丫头手里提着篮子,眼睛却
在望着一盆盆的梅花。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有谁不爱美?有谁不喜欢又
香又艳的梅花?
她终于忍不住说:“大奶奶,咱们也买两盆梅花回去好不好?”
“不好。”穿着丝棉袄的主妇板着脸,回答得很坚决。
小丫头却还不死心:“这些花又不贵,买点回去看看有什么不好?”
“因为我没有这种心情。”
小丫头叹了口气,喃喃道:“大奶奶也真是的,大爷也只不过两三天
没有回来,大奶奶就连看花的心情都没有了。”
小丫头虽然满心不愿意,还是嚼着嘴,跟着那心情欠佳的主妇走
了。这只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任何人都下会注意的,更不会放在
心上。马如龙却注意到了。
——一个小户人家的主妇,身边还有个小丫头,以邱凤城的家世,
以他对小婉的体贴,小婉那里怎会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小婉妆台上那瓶梅花,却是刚折下来的。
——如果马如龙不来,她就已殉情而死,她怎么会还有心情去折
花?
现在马如龙终于想起来她房里少的是什么,多的是什么了。那里
少了个小丫头,却多了瓶花。
问已经关了,这巷了里住的都是小户人家,小婉的这栋屋子已经算
比较大的,墙也比较高,用很坚实、很厚的木板做成的大门已经从里面
上栓。但是马如龙要进去并不难。
他十几岁的时候已经可以跳上这道墙,天马堂的轻功和剑法在江
湖中评价都极高。他已经开始对小婉怀疑,他应该一跃而入,在暗中探
查小婉的动静。他也知道,如果你要去看一个人的真面目,只有在他看
不见你时才能看到。
可惜他做不出这种事,非但以前没有做过,以后也绝对做不出来。
所以他准备敲门。就在他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忽然听见一种奇怪的声
音。
他听见的是一个人的笑声。笑声并不是种奇怪的声音,人间虽然有
不少悲伤不幸的事,可是你无论走到哪里,都还是可以听得到笑声的。
他觉得奇怪的是,这笑声绝对是男人的笑声,而且是从这栋房子里
传出来的。这是邱凤城买给小婉的房子,这里只有小婉一个人,怎么会
有男人的笑声?夜恨静,巷子里更静,笑声虽然短促,他却听得很清
楚。
——只要是牵涉到这件事的人,随时都可能暴毙、横死。
——有些人在杀人前也会笑的。
——现在是不是又有人要把小婉也杀了灭口?马如龙不再顾忌,一
跃而入。
屋子里的炉火太暖,东厢房朝西面的一扇窗户刚刚支了起来。站在
一株杂在红梅中的松树上,正好可以看见面对着窗户、站在屋里的小婉。
马如龙从墙外一跃而入,刚好落脚在这棵松树上。他并不想窥人
隐私,可是,他已经看见了,不但看见了小婉,也看见了一个男人。
他看不见这个男人的脸。这个男人背对着窗户,面对着小婉,斜倚
在一张软榻上。
马如龙只看得见他垂在软榻旁的一只脚。这只脚上穿着双式样非
常好、做得非常考究的靴子。只有走马章台、风流豪阔的花花大少,才
会穿的一种靴子。
小婉正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盯着他,忽然冷笑道,“你
真的要我死?”
这男人也在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你以为我怕你?”
小婉道:“好,你要我死,我就死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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