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王大娘的真面目
一
天已黑了。
屋里燃著灯,灯光从粉红色的纱罩中照出来,温柔得如同月光。
燃灯的人却已不在了,屋子里静俏悄的,田思思只听到自己的心在轻轻的跳著,
跳得很均匀。
她觉得全身软绵绵的,连动都懒得动,可是口太渴,她不禁又想起了家里那用
冰镇得凉凉的莲子汤。
田心呢?
这小鬼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轻轻叹了口气,悄悄下床,刚才脱下的鞋子已不见了。
她找著了双绣金的发屐。
屐很轻,走起路来「踢达踢达」的响,就好像雨漓在竹叶上一样。
她很欣赏这种声音,走走、停停,停下来看看自己脚,脚上穿的白袜已脏了,
她脱下来,一双纤秀的脚雪白。
「屐上足妇霜,不著鸦头袜。」
想起这句风流诗人的明句,她自己忍不住吃吃地笑了。
若是有了音乐,她真想跳一曲小杜最欣赏的「柘枝舞」。
推开窗,窗外的晚风中果然有缥缈的乐声。
花园里明灯点点,照得花色更鲜艳。
「这里晚上果然很热闹,王大娘一定是个很好客的主人。」
田思思真想走出去,看看那些客人,去分享他们的欢乐。
「若是秦歌他们也自江南来了,也到这里来做客人,那多好!」
想到那强健而多倩的少年,想到那飞扬的红丝巾,田思思脸上忽然泛起了一阵
红晕,红得就像是那丝巾。
在这温柔的夏夜中,有哪个少女不善怀春。
她没有听到王大娘的脚步声。
她听到王大娘亲密的语声时,王大娘已经到了她身旁。
王大娘的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带著笑道:「你竟想得出神,在想什么?」
田思思嫣然道:「我在想,田心那小鬼怎么连人都瞧不见了。」
她从来没有说过谎。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说谎,而且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谎话就自然而然的从嘴
里溜了出来,自然得就如同泉水流下山坡一样。
她当然还不懂得说谎本是女人天生的本领,女人从会说话的时候起,就懂得用
谎话来保护自己。
说谎最初的动机只不过是保护自己,一个人要说过很多次谎之后,才懂得如何
月谎话来欺骗别人。
王大娘拉起她的手,走到那张小小的圆桌旁坐下,柔声道:「你睡得好吗?」
田思思笑道:「我睡得简直就像是刚出世的小孩子一样。」
王大娘也笑了,道:「睡得好,就一定饿,你想吃什么?」
田思思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只想……」
她眼波流动,慢慢的接著道:「今天来的客人好像不少。」
王大娘道:「也不多,还不到二十个。」
田思思道:「每天你都有这么多客人?」
王大娘又笑了,道:「若没有这么多客人,我怎么活得下去?」
田思思惊奇的张大了眼,道:「这么说来,难道来的客人都要送礼?」
王大娘眨眨眼,道:「他们要送,我也不能拒绝,你说是不是?」
田思思道:「他们都是哪里来的呢?」
王大娘道:「哪里来的都有……」
她忽又眨眨眼,接著道:「今天还来了位特别有名的客人。」,
田思思的眼睛亮了,道:「是谁?是不是秦歌?是不是柳风骨?」
王大娘道:「你认得他们?」
田思思垂下头,咬著嘴唇道:「不认得,只不过很想见见他们,听说他们都是
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王大娘咆吃地笑著,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道:「无论多了不起的大人物,看到
你这么美的女孩子时,都会变成呆子的。你只要记著我这句话,以后一定享福一辈
子。」
田思思喜欢拧田心的小脸,却很不喜欢别人拧她的脸。
从来没有人敢拧她的脸。
但现在她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种很温暖舒服的感觉。
王大娘的纤指柔滑如玉。
有人在敲门。
敲门的也都是很美丽的小姑娘,送来了几样很倩致的酒莱。
王大娘道:「我们就在这里吃晚饭好不好?我们两个可以静静地吃,没有别人
来打扰我们。」
田思思眼珠子转动,道:「我们为什么不出去跟那些客人一起吃呢?」
王大娘道:「你不怕那些人讨厌?」
田思思又垂下头,咬著嘴唇道:「我认识的人不多,我总听人说,朋友越多越
好。」
王大娘又笑了,道:「你是不是想多认识几个人,好挑个中意的郎君?」
她娇笑著,又去拧田思思的脸。
田思思的脸好烫。
王大娘忽然将自己的脸贴上去,媚笑著道:「我这里每天都有朋友来,你无论
要认识多少个都可以。但今天晚上,你却是我的。」
她的脸又柔滑,又冰凉。
田思思虽然觉得她的动作并不大好,却又不忍推开她。
「反正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关系呢?」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的心忽然跳得快了些。
从来没有人贴过她的脸,从来汉有人跟她如此亲密过。
田心也没有。
田思思忽然道:「田心呢?怎么到现在还看不见她的人?」
王大娘道:「她还在睡。」
她笑了笑,道:「除了你之外,从来没有别人睡在我屋子里,更没有人敢睡在
我床上。」
田思思心里更温暖,更感激。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的脸也更烫了,
王大娘道:「你是不是很热?我替你把这件长衫脱了吧。」
田思思道:「不……不热,真的不热。」
王大娘道:「不热也得脱!否则别人看见你穿著这身男人的衣服,还以为有个
野男人在我房里哩,那怎么得了。」
她的嘴在说话,她的手已去解田思思的衣钮。
她的手就像是一条蛇,滑过了田思思的腰,滑过了胸膛……
田思思不能不动了。
她觉得很痒。
她喘息著,娇笑著,伸手去推,道:「你不能脱,我里面没有穿什么衣服。」
王大娘笑得很奇柽,道:「那有什么关系?你难道还怕我?」
田思思道:「我不是怕,只不过……」
她的手忽然也推上了王大娘的胸膛。
她的笑容忽然凝结,脸色忽然改变,就好像摸著条毒蛇。
她跳起来,全身发抖,瞪著王大娘,颤声道,「你……你究竟是女的?还是男
的?」
王大娘悠然道:「你看呢?」
田思思道:「你……你……你……」
她说不出。
因为她分不出王大娘究竟是男?还是女?
无论谁看到王大娘,都绝不会将她当成男人。
连白痴都不会将她看成男人。
但是她的胸膛……
她的胸膛平坦得就像是一面镜子。
王大娘带著笑,道:「你看不出?」
田思思道:「我……我……我……」
王大娘笑得更奇怪,道:「你看不出也没关系,反正明天早上你就会知道了。」
田思思一步步往后退,吃吃道:「我不想知道,我要走了。」
她忽然扭转头,想冲出去。
但后面没有门。
她再冲回来,王大娘已挡住了她的路,道:「现在你怎么能走?」
田思思急了,大声道:「为什么不能走?我又没有卖给你!」
王大娘悠然道:「谁说你没有卖给我?」
田思思怔了怔,道:「谁说我己经卖给了你。」
王大娘道:「我说的。因为我已付 赵老大七百两银子。」
她又笑了笑,悠然接著道:「你当然不止值七百两银子,可借他只敢要这么多。
其实,他就算要七千两,我也是一样要买的。」
田思思的脸已气白了,道:「你说赵老大把我卖给了你?」
王大娘道:「把你从头到脚都卖给了我。」
田思思气得发抖,道:「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把我卖给你?」
王大娘笑道:「他也不凭什么,只不过因为你是个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的小呆子。
你一走进这城里,他们就已看上了你。」
田思思道:「他们?」
王大娘道:「他们就是铁胳膊、刀疤老六、钱一套、大胡子和赵老大。」
田思思道:「他们都是串通好了的?」
王大娘道:「一点也不错,主谋的就是你拿他当好人的赵老大,他不但要你的
钱,还要你的人。」
她笑著,接著道:「幸好遇见了我,还算运气。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绝不会
亏待你的,甚至不要你去接客。」
田思思道:「接客?接客是什么意思?」
她已气得要爆炸了,却还在勉强忍耐著,因为她还有很多事不懂。
王大娘吃吃笑道:「真是个小呆子,连接客都不懂,不过我可以慢慢的教你。
今天晚上就开始教。」
她慢慢地走过去。
走动的时候,「她」衣服下已有一部分凸出。
田思思苍白的脸又红了,失声道:「你……你是个男人?」
王大娘笑道:「有时是男人,有时也可以变成女人,所以,你能遇著我这样的
人,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田思思忽然想吐。
想到王大娘的手刚才摸过的地方,她只恨不得将那些地方的肉都割下。
王大娘还在媚笑著,道:「来,我们先喝杯酒,再慢慢的……」
田思思忽然大叫。
她大叫著冲过来,双手齐出。
大小姐有时温柔如金丝雀,有时也会凶得像老虎。
她的二双手平时看来柔若无骨,滑如春葱,但现在却好像变成了一只老虎的爪
子,好像一下子就能扼到王大娘的咽喉。
她出手不但凶,而且快,其中还藏著变化。
「锦绣山庄」中的能人高手很多,每个人都说大小姐的武功己可算是一流高手。
从京城来的那位大镖头就是被她这一招打得躺下去的,躺下去之后,很久很久
都没有爬起来。
这一招正是田大小姐的得意杰作。
她已恨透了王大娘这妖怪,这一招出手当然比打那位大镖头时更重,王大娘若
被打躺下,也许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二
王大娘没有躺下去。
躺下去的是田大小姐。
她从来没有被人打倒过。
没有被人打倒过的人,很难领略被人打倒是什么滋味。
她首先觉得自己去打人的手反被人抓住,身子立刻就失去重心,忽然有了种飘
飘荡荡的感觉。
接著她就听到自己身子被摔在地上时的声音。
然后她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整个人都好像变成空的。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
袋,把脑袋塞得就仿佛是块木头。
等她再有感觉的时候,她就看到王大娘正带著笑在瞧著她,笑得还是那么温柔,
那么亲切,柔声问道:「疼不疼?」
当然疼。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疼,疼得全身骨节都似将散开,疼得眼前直冒金星,疼得
眼泪都几平忍不住要流了出来。
王大娘摇著头,又笑道:「像你这样的武功,也敢出手打人,倒真是妙得很。」
田思思道:「我武功很糟?」
这种时候,她居然问出了这么佯一句话来,更是妙不可言。
王大娘仿佛也很吃惊,道:「你自已不知道自己武功有多糟?」
田思思不知道。,
她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现在她才知道了,别人说她高,只不过因为她是田二爷的女儿。
这种憾觉就好像忽然从高楼上摔下来,这一跤实在比刚才摔得还重。
她笫一次发觉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聪明,那么本事大。
她几乎忍不住要自己给自己几个大耳光。
王大娘带笑瞧著她,悠然道:「你在想什么?」
田思思咬著牙,不说话。
王大娘道:「你知不知道我随时都可以强奸你。你难道不怕?」
田思思的身子突然缩了起来,缩起来后还是忍不住发抖。
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有认真去想过这件事有多么可怕,多么严重,因为她对
这种事的观念还很模糊,
她甚至还根本不知道恐惧是怎么回事。
但「强奸」这两个字却像是一把刀,一下子就将她那种模模糊糊的观念划破了,
恐俱立刻就像是只剥了壳的鸡蛋般跳出来。
强奸!
这两个字实在太可怕,太尖锐。
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两个字,连想都没有想过。
她只觉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粒粒的冒出来,每粒鸡皮疙瘩都带著一大颗冷汗,全
身都烫得像是在发烧。
她忍不住尖叫,道:「那七百两银子我还给你,加十倍还给你。」
王大娘道:「你有吗?」
田思思道:「现在虽然没有,但只要你放我走,两天内我就送来给你。」
王大娘微笑著,摇摇头。
田思思道:「你不信?我可以保证,你若知道我是谁的女儿……」
王大娘打断了她的话,笑道:「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要你还钱,更不想你去找
人来报仇。」
田思恩道:「我不报仇,绝不。只要你放了我,我感激你一辈子。」
王大娘道:「我也不要你感激,只要……」
她及时顿住了话声,没有再说下去。
但不说有时比说更可怕。
田思思身子已缩成一团,道:「你……你……你一定要强奸我?」
她做梦也未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说出这两个字来,说出来后她的脸立刻像是有火
在烧。
王大娘又笑 了,道:「我也不想强奸你。」
田思思道:「那……那么你想干什么?」
王大娘道:「我要你心甘情愿的依著我,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心甘情愿的依著
我的。」
田思思大叫,道:「我绝不会,死也不会。」
王大娘淡淡道:「你以为死很容易?那你就完全错了。」
桌上有只小小的金铃。
她忽然拿起金铃,摇了摇。
清腕的铃声刚响起,就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其实这两个人简直不能算是人,一个像狗熊,一个像狸猩。
王大娘微笑著道:「你看这两个人怎么样?」
田思思闭起眼睛,她连看都不敢看。
王大娘淡谈道:「你若不依我,我就叫这两个人强奸你。」
田思思又大叫。
这次她用尽全身方气,才能叫得出来。
等她叫出来后,立刻晕了过去。
三
一个人能及时晕过去,实在是件很不错的事。
只可借晕过去的人总会醒的。
田思思这次醒的时候,感觉就没有上次那么舒服偷快了。
她睡的地方已不是那又香、又暖、又软的床,而是又臭、又冷、又硬的石头。
她既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没有听到那轻柔的乐声。
她听到的是一声声比哭还凄掺的呻吟。
角落里蜷伏著一个人,阴森森的灯光照在她身上。
那人穿著的一件粉红袍子已几乎被完全撕碎,露出一块块已被打得又青又肿的
皮肉,有很多地方已开始在慢慢的出血。
田思思刚觉得这件袍子看来很眼熟,立刻就想起了那「受过很大剌激」的女孩
子,那己被梅姐劝回屋里去的女孩子。
她想站起来,才发觉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出,身上似
已完全麻木,
她只有挣扎著,爬过去。
那女孩忽然抬起头,瞪著她,一双眼睛里满布了红丝,就像是只己被折磨得疯
狂了的野兽。
田思思吃了一惊。
令她吃惊的,倒不是这双眼睛,而是这张脸。
她白天看到这女孩子的时候,这张脸看来还是那么美丽、那么清秀,但现在却
巳完全扭曲、完全变了形,鼻子已被打得移开两寸,眼角和嘴角还在流血,这张脸
看来已像是个被摔烂了的西瓜。
田思思想哭,又想吐。
她想忍住,但胃却已收缩如弓,终子还是忍不住吐出。
吐的是酸水、苦水。
这女孩子却只是冷冷地瞧著她,一双眼睛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冷漠空洞,不再有
痛苦,也没有恐惧,
等她吐完了,这女孩子忽然道:「王大娘要我问你一句话。」
田思思道:「她要你……问我?」
这女孩子道:「她要我问你,你想不想变成我这样子?」
她声音里也完全没有情感,这种声音简直就不像是她发出来的。
任何人也想像不到她会问出这么样一句话。
但的确是她在问。
这句话由她嘴里问出来,实在比王大娘自已问更可怕。
田思思道:「你……你怎会变成这样子的?」
这女孩子道:「因为我不听王大娘的话,你若学我,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她声音冷漠而平淡,仿佛是在叙说著别人的遭遇。
她的人似已变成了一种说话的机械。
一个人只有在痛苫达到顶点,恐俱已达到极限,只有完全绝望时,才会变成这
样子。
田思思看到她,才明白恐惧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几乎也已完全绝望。
这女孩子还是冷冷地瞧著她,冷冷道:「你是不是已经肯答应了?」
田思思用力扯著自己的头发,嘶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女孩子淡淡道:「不知道就是答应了,你本该答应的。」
她转过脸伏在地上,再也不动,再也不说一句话。
田思思忽然扑过去,扑在她身上,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这女孩子道:「我的话已说完。」田思思道:「你为什么不想法子逃走?」
这女孩子道:「没有法子。」
田思思用力去扯她的头发,大声道:「一定有法子的,你不能就这样等死。」
这女孩子头被拉起,望著田思思,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道:「我为
什么不能等死?我能死已经比你幸运多了。你迟早总会知道,死,并不可怕,可怕
的是连死都死不了。」
田思思的手慢慢松开。
她的手已冰冷。
她的手松开,这女孩子就又垂下头去,伏在地上,仿佛再也不愿见到这世上任
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
生命难道真的如此无趣?
田思思咬著牙,站起来。
她发誓一定要活下去,无论怎么样她都要活下去!
她绝不肯死!
墙壁上燃著松枝扎成的火把。
火把已将燃尽,火光阴森。
阴森森的火光映在黑黝黝的墙壁上,墙壁是石块砌成的巨大的石头每块至少有
两三百斤。
门呢?
看不见门。
只有个小小的窗子。
窗子离地至少有四五丈,宽不及两尺。
这屋子好高,这窗子好小。
田思思知道自己绝对跳不上去,但她还是决心要试试。
她用尽全力,往上跳。
她跌下,所以她爬。
每块石头间都有条缝,她用力扳著石缝,慢慢的往上爬。
她的手出血。粗糙的石块,边缘锋利如刀。
血从她的手指流出,疼痛钻入她的心。
她又跌下,跌得更重。
但她已不再流泪。
这实在是件很奇妙的事 一个人流血的时侯,往往就不再流泪。
她决心再试,试到死为止。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有条绳索自窗户上垂下来。
有人在救她!
是谁在救她?为什么救她?
她连想都没有去想,因为她已没有时间想。
她用力推那女孩子,要她看这条绳索。
这女孩子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我不想走,我宁可死。」
只看了一跟,只说了这么样一句话。
田思思跺了跺脚,用力抓住绳索,往上爬。
她苗条的身子恰巧能钻出窗户。
窗外没有人,绳索绑在窗户对面的 一棵树上。
风吹树叶飕飕的响,树上没有人,灯光也很遥远。
田思思爬过去,沿著树干滑下。
四面同样黑暗,从哪条路才能逃出去呢?
她不知道,也无法选择。
面对著她的是片花林,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只觉花的气息很芬芳,所以她钻
了进去。
她很快就听到风中传来的乐声,然后就肴到了前面的灯光。
温柔的灯光从窗户里照出来,雪白的窗纸,雕花的窗。乐声比灯光更温柔,乐
声中还穿插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是后退?还是从这屋子后绕过去?
田思思躲在一棵树后面,正不知该选择哪条路,乐声忽然停止,两个人慢慢从
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这两个人,田思思的呼吸也停止。
左面的一个风姿绰约,笑语如花,正是王大娘。
右面的一个人长身玉立,风神潇洒,赫然竟是仗义疏财、挥金结客的「中原孟
尝」田白石田二爷。
王大娘说的那特别有名的客人,原来就是他,
田思思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看到他爹爹。
她欢喜得几乎忍不住叫了出来。
她没有叫。因为这时又有两个人跟在她爹爹身后走出了屋子。
这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一个又矮又胖,圆圆的脸,头发很少,胡子也很少,腰上悬著柄很长的剑,
几乎要比他的腿长一倍,使他的样子看来很可笑。
年轻的一个看来甚至比老的这个还矮,还胖,所以样子就更可笑。年纪轻轻的
就发胖总是比较可笑的。他不是太好吃,就是太懒;不是太懒,就是太笨;不是睡
得太多,就是想得太少。也许他这几样加起来都有一点。
田思思认得这老的一个就是她爹爹的好朋友,大名府的扬三爷。
这年轻的一个呢?
难道这就是杨三爷的宝贝儿子杨凡?
「难道爹爹竟要我嫁给他?」
田思思脸都气红了,她宁可嫁给王大光,也不嫁给这条猪。
她决心不去见她爹爹。
我这样子跑出去,岂非要笑死人吗?
她宁可在任何人面前丢人,也不能在这条猪面前丢人的。
王大娘玉带著笑,道:「这么晚了,田二爷何必走呢?不如就在这里歇下吧。」
田二爷道:「不行,我有急事,要去找个人。」
王大娘道:「却不知田二爷找的是谁?我也许能帮个忙……这里来来往往的人
最多,眼皮子都很杂。」
田二爷笑笑,道:「这人你一定找不到的,她绝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接著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她,但我
走遍天涯海角,也非找到她不可。」
他要找的,当然是他最宠爱的独生女儿。
田思思喉头忽然被塞住,
到现在她才知道,世上只有她爹爹是真的关心她,真的爱她。
这一点已足够,别的事她已全不放在心上。
她正想冲出去,不顾一切冲出去,冲入她爹爹的怀里。
只要她能冲入她爹爹的怀里,所有的事情就立刻全都可以解决. 她爹多一定会
替她报复,替她出这口气的。
只可借她没有机会冲出去,
就在这时,忽然有双手从她后面伸过来,掩住了她的嘴。这双手好粗、好太,
好太的力气。
田思恩的嘴被这双手俺住,非但叫不出,简直连气都喘不出。
这人当然有两只手,他另一只手搂住田思思,田思思连动都小能动。她只能用
脚往后踢,踢著这人的腿,就像踢在百头上。
她踢得越重,脚越疼。
这人就像拎小鸡似的,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往后推。
田思思只有眼睁睁地瞧著, 距离她爹爹越来越远, 终于连看都看不见了——
也许永远都看不见了。
她眼泪流下时,这人已转身奔出。他的步子好大,每跨一步至少有四五尺,眨
眼之间已奔出花林。
林外也暗得很,这人脚步不停,沿肴墙角往前奔,三转两转,忽然奔进了一间
石头屋子。
这石头屋子也很高、很大,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床大得吓人,桌掎也大得吓人。椅子几乎已比普通的桌子大,桌子几乎已比普
通的床大。
这人反手带起门,就将田思想放在床上,
田思思这才看到了他的脸。
姚几乎立刻又要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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