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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lulin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大人物3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May 2 14:54:21 1998), 转信
金丝雀和一群猫
一
田思思道:「不带这些东西,你难道要我用那些臭男人盖过的被睡觉?用那些
臭男人用过的碗吃饭?」
田心忍住笑道:「就算小姐不愿用别人的东西,我们在路上也可以买新的。」
田思思道:「买来的也脏。」
田心道:「这些东西难道不是买来的吗?」
田思思噘起嘴,道:「我不管,这些东西我非带走不可,一样都不少。否则…
…」
田心叹了口气,替她接了下去,道:「否则就把我许配给王大光,是吗?」
她眼珠子口一转,忽又吃吃地笑道:「有个人总说别人是小噘嘴,其实地自己
的小嘴比我噘得还高。」
她说要的东西,就非要不可,你就算说出天大的理由来,她也会当你放屁。
她可以在一眨眼间跟你翻脸发脾气,但你再眨眨眼,她说不定已将发脾气的事
忘了,说不定会拉首你的手赔不是。这就是田大小姐的小姐脾气。
所以我们的田大小姐就带著她的洗睑盆、妆盒、镜子、被褥、枕头、香炉、棋
盘……还有几十样你想都想不到的东西,踏上了她的征途。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出门。
她的目的地是江南。
因为她心目中三个大人物都在江南。
但江南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离她的家究竟有多远?
这一路上会经过些什么样的地方?会遇见些什么样的人?
这些人是好人?还是恶人了会对她们怎么样了
她们是不是会遇到一些意外危险?是不是真能到达江南?
就算她们能到江南,是不是真能找到她心目中那三个大人物?
他们又会怎么样对她了
这些事田大小姐全部不管,就好像只要一坐上车,闭起眼,等张开眼来时,就
已平安到了江南,那三位大人物正排著队在等她。
她以为江南就像她们家的后花园一样安全,她以为江湖中人就像她们家的人一
样,对她百依百顺、服服贴贴。
像这么样的一个女孩子踏入了江湖,你说危险不危险?
她若真能平平安安到达江南,那才真的是怪事-件。
她在这一路上遇到的事,简直令人连做梦也想不到,你若一件件去说,也许要
说个两三年。
二
繁星,明月,晚风温暖而干燥。
中原标准的好天气。
车窗开著,道旁的树木飞一般往后倒退,马车奔得很急。
田思思就像是一只已被关了十几年,刚飞出笼子的金丝雀,飞得离笼子越远越
好,超快越好。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在她身上,她兴奋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从窗子里探出
头,看到天上一轮冰盘般的明月,她立刻兴奋得叫了起来。就傍是平生第一砍看到
月亮一样,不停地叫著到:「你看,你看这月亮美不美?」
田心道:「美,美极了。」
田思思道:「江南的月亮一定比这里的更美,说不定还圆得多。」
田心眨著眼,道:「江南的月亮难道和这里的不是同一个?」
田思思叹了口气,摇著头道:「你这人简直一点诗意都没有。」
田心凝注著窗外的夜色,缓缓道:「我倒不想写诗,我只想写部书。」
田思思道:「写书?什么样的书?」
田心道:「就像西游记弹词那样的闲书,连书名我都已想出来了。」
田思思笑道;「想不到我们的小噘嘴还是女才子,你想的是什么书名,快告诉
我。」
田心道:「大小姐南游记。」
田思思道:「大小姐南游记?你……你难道是想写我?」
田心道:「不错,大小姐就是你,南游记就是写我们这一路上发生的事。」
她的脸已因兴奋而发红,接著道:「我想,我们这一路上一定会遇见很多很多
有趣的人,发生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我若全都写下来,让别人看看我们的遭遇,那
一定更有趣。」
田思思的兴趣也被引起来了,拍手道:「好主意,只要你真能写,写得好,这
本书将来说不定比《西游记》还出名.」
她忽又正色道:「可是绝不能用我们的真名字,免得爹爹看了生气。」
田心眼珠子转动著道;「那么我用什么名字呢……西游记写的是唐僧,我总不
能把小姐你写成尼姑呀。」
田思思脆声道:「我若是唐僧,你就是孙悟空,我若是尼姑,你就是母猴子。」
她吃吃地笑著,又道:「猴子的嘴岂非也都是噘著的。」
田心的嘴果然又噘起来了,道:「孙猴子例没关系,但唐僧却得小心些。」
田思思道:「小心什么?」
田心道:「小心被人吃了你这身唐僧肉。」
田思思跳起来要去拧她的嘴,忽又坐下来,皱起眉,道:「糟了,糟极了。」
田心也紧张起来,道:「什么事?」
田思思涨红了脸,附在她耳旁,悄悄道:「我刚才多喝了碗茶,现在涨得要命。」
田心又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咬著嘴唇道:「这怎么办呢?总不能在车上……」
田思思道:「我还是忘了件大事,我们应该带个马桶出来的。」
田心实在忍不住,已笑弯了腰。
田思思恨恨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难道就从来不急。」
田心当然也有急的时候,当然也知道那种滋味多要命。
她也不忍再笑了,悄悄道:「路上反正没有人,又黑,不如叫车夫停下来,就
在路旁树林子里……」
田思思「啪」的轻轻给了姻一巴掌,道:「小鬼,万—有人闯过来
田心道:「那没关系,我替你把风。」
田思思拼命摇头:「不行,一千一万个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田心叹了口气,道:「不行那就没法子了,只好憋著点吧。」
田思思已憋碍满脸通红。
这种事你不去想还好,越想越急,越想越要命。
田思思忽然大叫,道:「赶车的你停一停。」
田心掩口笑道:「原来我们的大小姐也有改变主意的时候。」
田思思狠狠瞪了她一眼,忽又道:「我正好也有话要吩咐赶车的。」
田心道:「什么话?」
田思思摇著头,喃喃道:「到底是小孩子,做事总没有大人仔细。」
车一停下,她急著跳了下去,大声道:「赶车的,你过来,我有话说。」
赶车的慢吞吞跳下车,慢吞吞地走过来,一副呆头果脑的样子。
田思思觉得很满意,她这次行动很秘密,当然希望赶车的越呆越好,呆子很少
会发现别人的秘密。
但她还是不太放心,还是要问个清楚。因为她的确是个很有脑筋,而且考虑很
周密的人。
所以她就问道:「你认不认得我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赶车的直著眼摇头道:「不认得,不知道。」
田思思道:「你知不如道我们刚刚是从什么地方走过来的?」
赶车的道:「俺又不是呆子,怎么会不知道。」
田思思已有点紧张,道:「你知道?」
赶车的道:「当然是从门里面走出来的。」
田思思暗中松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那是谁家的门?」
赶车的道:「不知道。」
田思思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赶车的道:「不知道。」
团思思眼珠子一转,忽又问道:「你看我们是男的,还是女的?」
赶车的笑了,露出一日黄板牙,道:「两位若是女的,俺岂非也变成母的了。」
田思思也笑了,觉得更满意,道:「我们想到附近走走,你在这里等著,不能
走开。」
赶车的笑道:「两位车钱还没有付,杀了俺,俺也不走。」
田思思点点头道:「对,走了就没车钱,不走就有赏。」
赶车的从腰带上抽出旱烟,索性坐在地上,抽起烟来。
田思思这才觉得完全放心,一放心,立刻就又想到那件事了。
一想到那件事,就片刻再也忍耐不得,拉著田心就往树林里钻。
树林里并不太暗,但的确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田心悄声道:「就在这里吧,汉有人看车,我们不能走得太远。」
田思思道:「不行,这里不行,那赶车的是个呆子,用不著担心他。」
每个人都认为越暗的地方越安全,这也是人们心理上的弱点。
田思思找了个最暗的地方,悄悄道:「你留意看著,一有人来就叫。」
田心不说话,吃吃地笑。
田思思瞪眼道:「小鬼,笑什么!没有见过人小广吗?」
田心笑道:「我不是笑这个,只不过在想,这里虽不会有人来,但万一有条蛇
……」
田思思跳起来,脸都吓自了,跳过去想找个东西塞她的嘴。
田心告饶,田思思不依,两人又叫又笑又吵又阔,树林外的车辆马嘶声,她们
一点也没听到。
等她们吵完了,走出树林,那赶车的「呆子」早已连人带车都走得连影子都瞧
不见了。
田思思怔住。
田心也怔住。
两个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怔了很久,田心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们把
人家当做呆子,却不知人家也把我们当呆子,我们是真呆,人家却是假呆。」
田思思咬著牙,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田心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田思思道:「无论怎么办,我绝不会回家。」
她忽又问道;「你有没有把我的首饰带出来?」
田心点点头。
田思思跺著脚道:「我们刚才若将那个小更袱带下车来就好了。」
田心忽然从背后拿出了个包袱,道:「你看这是什么?」
田思思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道:「我早就知道你这小噘嘴是个鬼灵精。」
田心却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到底是小孩子,做事总不如大人仔细。」
路上并不黑,有星有月。
两个人追逐自在的走著,就好象在闲逛似的?方才满肚子的怒气,
现在好像早就忘了。
田思思笑道:「东西丢了,反倒轻松愉快。」
田心眨著眼,道:「你不怕盖那些臭男人盖过的被了?」
田思思道:「怕什么,最多买床新的就是,我那床被反正也是买来的。」
田心忍不住笑道:「我们这位大小姐虽然脾气有点怪,总算还想得开,只不过
又有点健忘而已。自己说过的话,自己一转头就忘了。」
田思思瞪了她一眼,忽又皱眉道:「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田心道:「什么事?」
田思思道:「那赶车的没拿车钱,怎么肯走呢?」
田心又怔住,征了半天,才点著头道:「是呀,这点我怎么没想到呢?」
田思思忽又「啪」的轻轻给了她一巴掌,道:「小呆子,他当然知道我们车上
的东西很值钱,就算买辆车也足足有余。」
田心道:「哎呀,小姐你真是个天才,居然连这么复杂的问题都想得通,我真
佩服你。」
大小姐毕竟是大小姐。
大小姐的想法有时不但要人啼笑皆非,而且还得流鼻涕。
三
天亮了。
鸡在叫,她们的肚子也在叫。
田思思喃喃道:「奇怪,—个人的肚子为什么会『咕咕』的响呢?」
田心道:「肚子娥了就会响。」
田思思道:「为什么肚子饿了就会响?」
田心没法子回答了,大小姐问的话,常常都叫人没法子回答。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一个人肚子饿了会这么难受。」
田心道:「你从来没饿过?」
田思思道:「有几次我中饭不想吃,到了下午,就觉得已经快俄疯了。现在我
才知道,那时候根本不算是饿。」
田心笑道:「你不是说,一个人活在世上,什么样的滋味都要尝尝吗? 」田思
思道:「但饿的滋味我已经尝够了,现在我只想吃一块四四方方、红里透亮、用文
火炖得烂烂的红烧肉。」
田心道:「那么你只好回家吃吧。」
田思思道:「外面连红烧肉都没得买?」
田心道:「至少现在没有,这时候饭馆都还没有开门。」
她想了想,又道:「听说有种茶馆是早上就开门的,也有吃的东西卖,这种茶
馆大多数开在菜市附近。」
田思思拍手笑道:「好极了,我早就想到菜市去瞧瞧了;还有茶馆,听说江湖
中有很多事,都是在茶馆里发生的。」
田心道:「不错,那种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是骗子更多。」
田思思笑了,道:「只要我们稍微提防些,有谁能骗得到我们? 我们不去骗人
家,已经算不错的了。」
这城里当然有菜市,菜市旁当然有茶馆,茶馆里当然有各色各样的人,流氓和
骗予当然不少。
大肉面是用海碗装的,寸把宽的刀削面,汤里带著厚厚的一层油,
—块肉足足有五六两。
在这种地方吃东西,讲究的是经济实惠,味道好不好,根本就没有人计较。
这种面平日大小姐连筷子都不会去碰的,但今天她一口气就吃了大半碗,连那
块肉都报销得干干净净。
田心瞅著她,忍不住笑道:「这碗和筷子都是臭男人吃过的,你怎么也敢用?」
田思思怔了怔,失笑道:「我忘了,原来一个人肚子饿了时,什么事都会忘的。
」
田思思摸 了摸脸,悄悄地说道:「我脸上是不是很赃?」
田心道:「一点也不赃呀。」
田思思道:「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老是穷瞪著我?」
田心笑道:「也许他们是想替女儿拢女婿吧。」
她手里始终紧紧抓住那包袱,就连吃面的时候手都不肯松开。
田思思忽然道:「松开手,把包袱放在桌上。」
田心道:「为什么?」
田思思道:「出门在外,千万要记住『财不可露眼』,你这样紧紧的抓著,别
人一看就知道包袱里是很值钱的东西,少不了就要来打主意了。你若装得满不在乎
的样子,别人才不会注意。」
田心抿嘴吃吃笑道:「想不到小姐居然还是老江湖。」
田思思瞪眼道:「谁是小姐?」
田心道:「是少爷。」
她刚把包袱放在桌上,就看见一个人走过来,向她们拱了拱手,道:「两位早。
」
这人外相并不高明,甚至有点獐头鼠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田思思本不想理他的,但为了要表现「老江湖」的风度,也站起来拱了拱手,
道:「早。」
这人就居然坐了下来,笑道,「看样子两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的吧?」
田思思谈淡道:「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城里什么地方我都熟得很。」
这人道:「兄台既然也是外面跑跑的,想必认得城里的赵老大赵大歌」
听他的口气,这位赵大哥在城里显然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若不认得这种人,就
不是老江湖了。
田思思道:「谈不上报熟,只不过同桌吃了几次饭而已。」
这人立刻笑道:「这么样说来,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在下铁胳膊,也是赵老
大的小兄弟。」
他忽然压低语声,道:「既然是一家人,有句话我就不能不说。」
田思思道:「只管说。」
铁胳膊道:「这地力杂得很,什么样的坏人都有,两位这包袱里若有值钱的东
西,还是小心些好。」
田心刚想伸手去抓包袱,田思思就瞪了她一眼,淡淡道:「这包揪里也不过只
是几件换洗的衣裳而已,用不著小心。」
铁胳膊笑了笑,慢慢地站起来,道:「在下是一番好意,两位……」
他急然一把抢过包袱,掉头就跑。
田思思冷笑,看这人腿上的功夫,就算让他先跑五十尺,她照样一纵身就能将
他抓回来。
大小姐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有一次在锦绣庄的武场里,她三五招就将
京城一位很有名的镖头打得躺下了。
据那位镖头说,田小姐的武功,在江湖中已可算是一等一的身手,就连江南最
有名的女侠「玉兰花」都未必比得上。
只可惜这次大小组还没机会露一手,铁胳膊还没有跑出门,就被一条威风凛凛,
脸上带著条刀疤的大汉挡住,并伸手就给了他个大耳光。
厉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还不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
铁胳腮非但不敢还手,连哼都不敢哼,手抚著脸,垂著头,乖乖的就把包袱送
了回来。
那大汉也走过来,抱拳道:「俺姓赵,这是俺的小兄弟,这两天穷疯了,所以
才做出这种丢人的事。两位要打要罚,但凭尊梗。」
田思思觉得这人不但很够江湖义气,而且气派也不错,展颜笑道:「多谢朋友
相助,东西既然没有丢,也就算了,兄台何必再提。」
那大汉这才瞪了铁胳膊一眼,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的高义。」
田恩思忽又道:「兄台既然姓赵,莫非就是城里的赵大哥?」
大汉道:「不敢当。」
田思思道:「久仰大名,快请坐下。」
赵老大挥挥手,道;「这桌上的账俺候了。」
田恩思道;「那怎么行,这次一定由我作东。」
她抓过包袱,想掏银子付帐,掏出来的却是只镶满了珍珠的珠花蝴蝶——这包
袱里根本就没有银子。
赵老大的眼睛立刻发直,突也压低声音,道:「这种东西不能拿来付账的,兄
弟你若是等著银于用,大哥我可以带你去换,价钱保证公道。」
他伯了拍胸脯,又道:「不是俺吹牛,城里的人绝没有一个敢要赵老大的朋友
吃亏的。」
田思思迟疑著,正想说「好」,忽然又看到一个长衫佩剑的中年入走过来,蹬
著这赵老大,沉著脸,道:「刀疤老六,是不是又想打著我的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了?」
这赵老大立刻站起来,躬身陪笑道:「小的不敢,赵大爷你好……」话未说完,
已一榴烟逃得踪影不见。
田思思看得眼睛发直,还没有弄懂这是怎么回事儿,这长衫佩剑的中年人已向
他们供拱手,道:「在下姓赵,草宇劳达,蒙城里的朋友抬爱,称我一声老大,其
实我是万万当不起的。」
田思思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人才是真的赵老大,刚才那人是冒牌的。
赵老大又道:「刀疤老六是城里有名的骗子,时常假冒我的名在外面行骗,两
位方才只怕险些就要上了他的当了。」
田思思的脸红了红,道:「但方才在下的包袱被人抢去,的确是他夺回来的。」
赵老大笑了,道:「那铁胳膊本是和他串通好了的,故意演出这出戏,好教两
位信任他,他才好向两位下手行骗。」
他又笑了笑,接著道;「其实无论谁都可看出,两位目中神光充足,身手必定
不弱,凭铁胳膊那点本事,怎么逃得出面位手掌?」
田恩思暗中叹了口气,这才叫: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但她心里又不禁觉得很高兴,忍不住道:「你真能看得出我会武功?」
赵老大笑道:「非但会武功,而且还必定是位高手,所以在下存心想结交两位
这样的朋友,否则也未必会管这个闹事。」
田思思心里觉得愉快极了,想不到自己—出门就能结交这样的江湖好汉,立刻
拱手道:「请,请坐,请坐下来说话。」
赵老大道:「这里太乱,不是说话之地,两位若不弃,就请到舍下一叙如何?」
赵老大的家并不大,只不过占了一个大杂院里的两间小房子,房里的陈设也很
简单,和他的衣著显得有点不称。
田思思非但不觉得奇怪,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像赵老大这样的江湖好汉,就算有了银子,也是大把的拿出去结交朋友,当然
绝不会留下来给自己享受。像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有家眷。
赵老大道:「两位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千万要在这里待两天,待我将城里的
好朋友全都带来给两位引见引见。」
田思思大喜道:「好极了,小弟这次出门,就为的是想交朋友。」
田心忍不住插口道:「只不过这样岂非太麻烦赵大爷了吗?」
田思思瞪了她一眼,道:「在赵大哥这样的人面前,咱们著太客气,反而显得
不够朋友了。」
赵老大抚掌笑道:「对了,兄台果然是个豪爽的男儿,要这样才不傀是我的好
兄弟。」
「豪爽男儿」、「好兄弟」,这两句话当真将田思思说得心花怒放。若连赵老
大这样的人都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装,还有谁看得出? 她忍不住傅暗佩服自己,像天
生就是出来闯江湖的材料,第一次扮男人就扮得如此惟妙惟肖。
赵老大又道:「兄弟,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大哥说。对了,我还得去拿点
银子来,给兄弟你带在身上,若有什么使用也方便些。」
田思思道:「不必了,我这里还有些首饰……」
她的脸红了红,立刻又接著道:「是我妹妹的首饰,还可以换点银子。」
赵老大正色道:「兄弟你这就不对了,刚说过不客气,怎么又客气起来。我这
就去兑银子,带买酒,回来和兄弟痛饮一场。」
他不等田思思说话,就走了出去,忽又回转头,从怀里模出一个钥匙,打开床
边一个柜子,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总不方便,就锁在这柜子里吧,咱们
虽不伯别人打主意,能小心些总是小心些好。」
他事事都想得这么周到,把包袱锁在柜子里后,还把钥匙交给田心,又笑道:
「这位小管家做事很仔细,钥匙就交给他保管吧。」
田思思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田心却已赶紧将钥匙收了下来。
等赵老大一出门,田心就忍不住悄悄道:「我看这赵老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田思思笑道:「你这小鬼疑心病倒真不小,人家将自己的屋子让给我们,又去
拿银子给我们用,这样的好人哪里去找?」
田心道:「但我们的包袱……」
田思思道:「包袱就锁在这柜子里,钥匙就在你身上,你还不放心吗?」
田心噘起嘴,不说话了。
田思思也不理她,负手走了出去,才发现这院子里一共住著十来户人家,竹竿
上晒满了各色各样的衣服,没有一件是新的。住在这里的人,环境显然都不太好。
现在还没到正午,有几个人正在院子那边练石锁,翻跟头,其中还有两个梳著
辫子的大姑娘。田思思知道这些人一定是走江湖、练把式卖艺的。
那边有个瞎了眼的老头子,正在拉胡琴,一个大姑娘垂头站在旁边,偷偷的在
手里玩著几颗相思豆。老头子当然是卖艺的。大姑娘手里在玩相思豆,莫非也已动
了春心?这几颗相思豆莫非是她的情人偷偷送给她的?田思思不禁笑了。
大姑娘眼睛一瞟,向她翻了个白眼,又垂下头,把相思登藏人怀里。
「这大姑娘莫非看上了我?不愿我知道她有情人,所以才将相思豆藏起来?」田
思思立刻不敢往那边看了。
她虽然觉得有趣,却不想惹这种麻烦。院子里有几个流著鼻涕的小孩子,正在
用泥土堆城墙。
一个大肚子的少妇正在起火,眼睛都被烟呛红了,不停的流泪。看她的肚子,
至少已有八九个月的孕,孩子随时都可能生下来。
她婆婆还在旁边唠叨,说她懒,却又摸出块手帕去替她擦脸。
田思思心里充满了温暖。她觉得这才是真真实实的人生。
她从未如此接近过人生。她忽然对那大肚子的少妇很羡慕——她虽然没有珠宝,
没有首饰,没有从京城里带来的花粉,没有五钱银予一尺的缎子衣裙;但她有她自
已的生活,有爱,她生命中已有了新的生命。
「一个人若总是呆在后花园里,看云来云去,花开花落,她纵然有最好的享受,
但和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又有什么分别呢? 」田思思叹了口气,只恨自己为
什么不早有勇气逃出笼子。
她决心要把握住这机会,好好的享受人生。
火已燃著,炉子上已烧了锅饭。
琴声已停止,那拉琴的老人正在抽著旱烟,大姑娘正在为他轻轻捶背。
田心忽然走出来,悄悄道;「赵老大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田思思道:「也许他手头并不方便,还得到处去张罗银子。」
田心道:「我只伯他溜了。」
田思思瞪眼道:「人家又没有骗走我们一文钱,为什么要榴?』
田心又噘起嘴,扭头走回屋子去。
锅里的饭渐渐熟了,饭香将一个黝黑的小伙子引了进来。
他满身都是汗,显然刚做过一上午的苦工。
那大肚子少妇立刻迎上去,替他擦汗。小伙子轻轻拍了拍她肚子,在她耳旁悄
悄说了句话,少妇给了他一个白眼,小两口子都笑了起来。
两条狗在院子里抢尿吃。
玩得满身是泥的孩子们,都已被母亲喊了回去打屁股。
赵老大还没有回来。
田思恩也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田心忽然从屋子里冲出。
看她的样子,就像被火烧著了尾巴似的,不停地跺脚道:「糟了,糟了……」
田思思皱眉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也急了吗?这里有茅房呀。」
田心道:「不是……不是……我们的包袱……」
田思思道:「包袱不是锁在柜子里吗?」
田心拼命摇头,道;「没有,柜子里是空的,什么都汉有。」
田思思道:「胡说,我明明亲手将包袱放进去的。」
田心道:「观在却不见了,我刚才不放心,打开柜子一看才知道……」
田思思也急了,冲进屋子,柜子果然是空的。
包袱到哪里去了?难道它自己能长出翅膀从锁著的柜子里飞出去?
田心喘著气,道:「这柜子只有三面,墙上有个洞,赵老大—定从外面的洞里
将包袱偷了出去。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
田思思跺了跺脚,冲出去。
别的人都已回屋吃饭,只有那几个练石锁的小伙子还夜院子里,从
井里打水洗脸。
田思思冲过去,道:「赵老大呢?你们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小伙子面面相觑,道;「赵老大是谁?我们不认得他。」
田思思道:「就是住在那边屋里的人,是你们的邻居,你们怎么会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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