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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多情剑客无情剑72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Mar 20 15:23:26 1998), 转信

第七十二章 人性无善恶

林仙儿和孙小红的这一次决斗虽未真的交手,却无异已交手,而且已交手了两

次。

只不过她们斗的不是力,而是心。

第一次林仙儿胜了。

因为她很了解女人心理的弱点,而且懂得如何利用它。

第二次,胜的却是孙小红。

她用的也是同样的法子。

她知道女人对什么都要怀疑。

因为怀疑,才有畏俱。

孙小红若是男人,也许早已杀了林仙儿。

林仙儿若是男人,无论孙小红说什么,她也早就走了。

就因为她们都是女人,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奇特的局面。

——若要男人和女人去做同一样事,无论做什么,过程既不会相同,结果更不

会一样。

“决斗”也是如此。”

女人决斗当然不会有男人那么沉重、紧张、激烈,但也许却更微妙,更复杂,

更有趣。

因为那其中的变化必定多些。

她们的变化,并不爆武功招式的变化那样,人人都能看见。也远比武功招式的

变化更复杂、更快。

只可惜她们的变化是眼睛看不见的。

若有人能看到女人心理复杂微妙的变化,一定就会觉得女人的决斗比世上所有

男人的决斗都更精采,更别致。

女人就是女人,永远和男人不同。

谁若想反驳这道理,谁就是呆子。

这道理既明白,又简单。

奇怪的是,世上却偏偏有些人想不到。

孙小红拉着李寻欢在前面走。

林仙儿居然在后面跟着。

孙小红道:“我们走我们的,你走你的,你为什么要跟来?”

林仙儿道:“我……我也想去看看阿飞。”

孙小红道:“你还要看他干什么?难道你害他害得还不够惨?”

林仙儿道:“我只想……”

孙小红道:”我们不会让他看见你的,你去了,也是白去。”

林仙儿道:“我只想远远看他一眼,他要不要看我都没关系。”

孙小红冷冷道:“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一定跟着来,我们也没法子,只不过

……你既然跟着来了,就莫要后悔。”

林汕儿道:“我做事从不后悔。”

孙小红忽然笑了,道:“你看,我早就算准她会跟着来的,果然没有算错。”

这句话是向李寻欢说的。

李寻欢微笑道:“你本来就要她跟来。”

孙小红道:“当然要。”

李寻欢道:“为什么?”

孙小红道:“我刚才既然已没法子再对她下手,就只好等下一次机会,她若不

跟着我们来,我哪有机会?”

李寻欢悠然道:“其实你根本不必等,刚才也可以下手,无论她说什么,你都

可以不听。”

孙小组道:“你们男子汉讲究的是‘话出如风,一诺千金’,难道我们女人就

可以说了话当放屁么?”

李寻欢笑了,道:“但你怎知她会跟着来!”

孙小红道:“因为她想要我们保护她,她跟‘小李探花’在一起时,无论谁想

杀她,也没这个胆子下手的。”

她嫣然笑道:“说得好听些,这就叫做狐假虎威,说得难听些,这就叫做狗仗

人势。“

李寻欢失笑道:“这两种说法好像都不大好听。”

孙小红道:“你若是做了这些事,无论别人话说得多难听,也只好听听了。”

这些话林仙儿当然全部听得见。

孙小红本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但林仙儿却装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也没有开口。

她这人就仿佛突然变得又聋又哑。

能装聋作哑,的确是种很了不起的本事。

孙小红忽然改变了话题,道:“你知不知道龙啸云要跟上官金虹结拜的事。”

李寻欢道:“听说过……你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孙小红道:“嗯,因为我们知道在这里一定可以遇到很多人。”

她膘了李寻欢一眼,抿着嘴笑道:“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因为我知道可以在这

里遇见你。”

李寻欢也在瞧着她,心里忽然觉得很温暖,就好像喝了杯醇酒。

他已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滋昧了。

孙小组被他瞧着,整个人都橡是在春风里。

过了很久,李寻欢才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你们来,说不定我已……”

孙小红打断了他的话,抢着道:“说不定上官金虹已进了棺材。”

李寻欢淡淡一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他和上官金虹虽然迟早难免要一决生死,但他却不愿谈到这件事。

他不愿对这件事想得大多,因为想得大多,就有牵挂,有了牵挂,心就会乱,

心若乱了,他战胜的机会就更少。

孙小红道:“其实对上官金虹那种人,你本不必讲道义,你若在他看到上官飞

尸体的时候出手,一定可以杀了他。”

李寻欢叹道:“只怕未必。”

孙小红道:“未必?你认为他看到他自己儿子死了,心也不会乱?”

李寻欢道:“血浓于水,上官金虹多少也有点人性。”

孙小红道:“那么你为何不出手?你要知道,你对他讲交情,他可不会对你讲

交情。”

李寻欢道:“我和他现在已势不两立,谁也不会对谁讲交情。”

劲小红道:“那么你……”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不出手,只因为我还要等更好的

机会。”·

孙小红道:一在我看来,那时已经是最好的机会。”

李寻欢道:“你看错了。”

孙小红道:“哦?“

李寻欢道:“看到自己的儿子死了,心虽然会乱,但心里却会生出种悲愤之气

,那时我若出手,他就会将这股怒气发泄在我身上!”

他叹息着,接道:“人在悲愤中,不但力量要比平时大得多,勇气也要平时大

得多,那时上官金虹若出手,一击之威,我实在没有把握能接得住。”

孙小红瞧着他笑了,嫣然道:“原来你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好的人,有时你也

会用心机的。”

李寻欢也笑了,道:“我若真像别人想得那么好,至少已死了八十次。”

孙小红道:“上官金虹若知道你的意思,一定会后悔喝那杯酒的。“

李寻欢道:“他绝不后悔。”

孙小组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我的意思他本就很明了。”

孙小红道:“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敬你酒?”

李寻欢道:“他敬我那杯酒,为的并不是我对他讲道义--讲道义的人在他眼

中看来,简直是呆子。”

孙小红道:“那么他为的是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他已明了我的意思,知道我并不是呆子。”

孙小红眨着眼,道:“他知道你也和他一样,能等,能忍,能把握机会,也能

判断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才敬你的酒,是不是?”

李寻欢道:“是。”

孙小红道:“他觉得你也和他是同样的人,所以才佩服你,欣赏你——一个人

最欣赏的人,本就必定是和他自己同样的人。因为每个人都一定很欣赏自己。”

李寻欢微笑道:“这句话说得很好,简直本像是这种年纪的人能说得出来的。



孙小红撇了撇嘴,道:“但你真的和他是同样的人么?”

李寻欢沉吟着,缓缓道:“在某些方面说,是的,只不过因为我们生长的环境

不同,遇着的人和事也不同,所以才会造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叹息接道:“有人说:人性本善,也有人说,人性本恶,在我看来,人性本

无善恶,一个人是善是恶,都是后天的影响。”

孙小红凝注着他,道:“看来你不但很了解别人,也很了解自己。”

李寻欢叹道:”一个人若要真的完全了解自己,并不容易。”

他神色又黯淡了下来,目中又露出了痛苦和忧虑。

孙小红也叹了口气,幽幽道:“一个人若是要了解自己,必定要先经过很多折

磨,尝过很多痛苦——是不是?”

李寻欢黯然道:“正是如此。”

孙小红叹道:“这么说来,我倒希望永远不要了解自己了,了解得越多,痛苦

越多,完全不了解,也许反倒幸运些。”

这次是李寻欢改变了话题。

他忽然问道:“上官金虹敬我酒的时候,你们还在哪里?”

孙小红道:“我们已经走了,这件事都是我以后听人说的。”

她嫣然笑道:“现在你和上官金虹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你们的一举一动,在

别人看来都是大消息,今天晚上,在这城里,至少也有十万个人在谈论你……你信

不信?”

李寻欢笑道:“所以我才佩服你爷爷,身若浮云,心如止水,随心所欲,无牵

无挂,这种人才真的是了不起!”

孙小红沉默了半晌,幽幽道:“他老人家的确已什么事都看穿了。”

她忽又改变话题,道:“你知不知道那口棺材是谁送去的?”

李寻欢道:“我猜不出?”

孙小红眨了眨眼,道:“送棺材去的,难道就是杀上官飞的人?”

她显然也已知道杀上官飞的人是谁了。

林仙儿却不知道,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只恨他们却偏偏都不肯将这个人的名字

说出来。

李寻欢沉吟着,道:“想必就是他,因为知道上官飞尸体在那里的人并不多。



孙小红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寻欢道:“因为他想打击上官金虹。”

孙小红道:“他也恨上官金虹?”

李寻欢又沉吟了很久,缓缓道:“也许他并不是恨,他想打击上官金虹,也许

只因为上官金虹被打倒后,他才有机会去救他。”

孙小红道:“我更不懂了,他既然想救他,为何又要打击他?”

李寻欢道:“也许他是要上官金虹后悔。”

孙小红叹了口气,道:“人的心,实在比什么事都难了解。”

李寻欢缓缓道:“不错,世上最难了解,就是人心和人性,人性的复杂,远在

天下任何一种武功之。上。”

他忽然又接着道:“但你若不能了解人性,武功也就永远无法达到巅峰,因为

无论什么事,都是和人性息息相关的,武功也不例外。”

这种哲理对孙小红说来也许太深奥了些。

孙小红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声音如风在轻诉,道:“我什

么都不想了解,只想了解你。”

她的眼睛在凝视着他,眼睛里的神色不仅是赞赏,还甭看种信赖,仿佛在告诉

他,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将自己的心事全说出来。

李寻欢心里忽然又泛起了那种温暖之意,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摸一摸她那苹果

般的脸。

但他当然并没有真的这么样做。

他绝不能这么做。

他慢漫的扭转头,轻轻的咳嗽了起来。

孙小红显然在等着,等了很久,目中渐渐露出了失望之色,缓缓道:“但你却

好像很怕被人了解,所以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

李寻欢道:“怕?怕什么?”

孙小红咬着嘴唇,道:“怕别人爱上你。”

她很快的接着道:“因为你知道无论谁若是真正的了解了你,一定就会忍不住

要爱上你的,你宁可被人恨,也不愿破人爱,是么?”

李寻欢笑了,道:“现在的年代的确变了,以前的小姑娘,嘴里绝不会说出‘

爱’这个字。”

孙小红道:“以后的小姑娘也未必敢说,可是我……我无论生在哪个年代,就

算是生在几百年以前,只要是我心里想说的话,我还是一样会说出来。”

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会有几个像她这样的人。·

这种人敢说、敢做、敢爱、也敢恨。

就因为他们是活在时代前面的,所以在别人眼中,也许会将他们看成疯子、怪

物。

但他们自己却还是活得很好,很愉快,甚至比大多数人都愉快得多,因为无论

别人对他们的看法如何,他们根本全不在乎。

今夜还是有雾。

现在虽己是冬天,但这雾,却像是春天的雾。

孙小红在雾中慢慢的走着,就像是希望这段路永远也莫要走完似的。

李寻欢本来是急着想去瞧阿飞的,但现在,他也没有催促。

这些年来,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就橡是已被一道元形的枷锁压住,压得他几

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只有在和孙小红聊天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轻松些。

他忽然发觉孙小红实在很了解他,甚至比他想像中还要了解得深。

能和了解自己的人聊聊天,本是人生中最愉快的事。

但李寻欢却已开始想逃避了。

“……你宁可被人恨,也不愿被人爱,是么?”

李寻欢的心在绞痛。。

他并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觉得自己非但已无法再“蛤予”,也无法再”胺受”。

每个人都带着他自己的枷锁,除了他自己外,谁也无法替他解脱。

李寻欢如此,阿飞也如此。

他们的枷锁是不是永远也无法解脱?难道他们要带着这副枷锁走入坟墓?

孙小红忽然停下脚步,道:“到了。”

路很荒僻,路旁有栋小小的屋子,窗子里有灯光透出。

灯光闪动着,显得特别明亮,这么小的屋子里,本不该有这么明亮的灯光。

孙小红转过身,面对着林仙儿,道:“这地方你认得的,是不是?”

林仙儿当然认得,这本是她和阿飞的“家”。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蹑懦着道:“阿飞已回来了?”

孙小红道:“你是不是也想进去看看他?”

林汕儿道:“我……我可以进去么?”

孙小红道:“这本是你的家,你要进去就进去,本不必问别人的。”

林仙。几垂下了头,道:“可是,现在……”

孙小红道:“现在当然不同了,你自己也该知道,这种情况是谁造成的?”

 她冷笑接着道:“你本可在这里快快活活,安安静静的过一生,可是你自己~


愿意,因为称看不起这个家,也看不起这个人。”

林仙儿垂着头,轻轻道:“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了,我还能够活着,全部是因

为他在保护我,若是没有他,我也许早就被人杀了。”

孙小红盯着她,冷冷道:“你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保护你?”

林仙儿流着眼泪道:“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她忽然抬起头,大声道:“我只想再见他一面,对他说两句话,然后立刻就走

,这要求无论怎么都不过分,你们总可以答应我吧。”

孙小红道:“我并不是不答应,只可惜你说的话很难令人相信。”

林仙儿道:“就算我到时候又不肯定了,你们也可以赶我走的。”

孙小红沉吟着,膘了李寻欢一眼。

李寻欢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但他的心也很乱。

他这一生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肠太软,有时他虽然明知这件事是绝不能做的,

却偏偏还是硬不起心肠来拒绝。

很多人都知道他这种弱点,很多人都在利用他这种弱点。

他自己也知道,却还是没法子改。

他宁可让人对不起他一万次,也不愿做一次对不起别人的事,有时他甚至明知

别人在骗他,却还是宁愿被骗。

因为他觉得只要有一个人对他说的是真话,他牺牲的代价就已值得。

李寻欢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你说他是君子也好,是呆子也好,至少他这种人总

是你这一辈子很难再遇见第二个的。

至少你遇见他总不会觉得后悔。

他很少令人谎汗,更少令人流血;血与汗他情愿自己流。

但他做出的事,总令人忍不住要流泪。

是感动的泪,也是感激的泪。

孙小红心里在叹息。

她早已知道李寻欢绝不忍拒绝的,他几乎从未拒绝过别人。

林汕儿幽幽道:“这也许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以后他若知道你们连最后一

面都不让我去见一次,会恨你们一辈子。”

孙小红咬着嘴唇,道:“你只说两句话?说完了立刻就走?”

林仙儿掺然笑道:“我难道真的那么不知趣?难道真要等你们来赶我走?只要

你们答应我这最后一个要求,我死而无怨。”

李寻欢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让她去吧,无论如河,两句话总害不了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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