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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lulin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多情剑客无情剑78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Mar 20 15:29:51 1998), 转信

第七十八章 恐怖的决斗

孙老先生谈到王怜花想将自己所著“怜花宝鉴”烧了的事,李寻欢不由问道:

“他为什么想烧了它?”

孙老先生道:“因为那上面不但有他的武功心法,也记载着他的下毒术,易容

术,苗人放虫,波斯传来的摄心术……”

他叹息着接道:“这么样一本书若是落在不肖之徒的手里,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

李寻欢也叹道:“那的确是后患无穷?”

孙老先生道:“但这是他一生心血所聚,他也不舍得将之毁于一旦,所以他远

赴海外之前,就将这本书交给了一个他认为最为可靠的人。”

听到这话,李寻欢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已了解,也已猜到藏在兴云庄里的那

本武功秘瘦,就是“怜花宝鉴”。

但还有几件事他想不通,试探着闪场、腰将这本秘发交给谁了?”

孙老先生道:“交给了你!”

李寻欢怔了怔,道:“我?”

孙老先生笑了笑,道:“普天之下,除了小李探花外,还有谁是最可靠的人呢

?”

他接着又道:“他将这本‘怜花宝鉴’交托给你,不但要你替他保存,还想要

你替他找个天资高,心术好的弟子,作为他的衣钵传人。”

李寻欢苦笑道:“但这件事我却连一点都不知道。”

孙老先生道:“因为你那时恰巧出去了。”

李寻欢沉思道:“十二年前……不错,那时我到关外去了一趟,回来时又遇伏

受了重伤,若不是龙啸云仗义相救,我……”

说到这里,他咽喉头似已被塞住,再也说不下去。

这本是他这一生中最难忘怀的一件事。

就因为这件事,他的一生才会改变——由幸福变为不幸!

孙老先生道:“王怜花虽未见着你,却见到了林姑娘,那时他远游在即,沈大

侠已在海口等着他,他自己不能停留,所以就将那‘怜花宝鉴’交给了林姑娘。”

男女之间的事,世上只怕很少人能比王怜花了解得更多了,他自己已看出林诗

音和李寻欢之间的情感非比寻常。

但林诗音为何从未将这件事向李寻欢提起?

李寻欢迟疑着道:“这件事不知前辈是从哪里听到的?是不是很可靠?”

孙老先生道:“绝对可靠。”

孙小红忍不住插嘴道:“这件事就是我二叔说的,王老前辈到兴云庄……不,

到李园去见林姑娘的时候,我二叔就在外面等着。”

她叹息了一声,幽幽道:“自从那天之后,一直到现在,我二叔就从未离开过

那地方一步!”

李寻欢苦笑道:“难道他就是受了王怜花的托付,在那里监视着我?”

孙老先生道:“王怜花既然肯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就绝不会对你不放心

,只不过,他对你的武功还不大信任,生怕有人听到消息,会去夺书,所以才会要

老二留在那里,到了必要时,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孙小红道:“我二叔当年游侠江湖间,曾经被王老前辈救过一命,他这人最是

恩怨分明,王老前辈要他做的事,他的确可说是万死不辞。”

孙老先生道:“但后来却在无意中听到林姑娘并没有将那‘怜花宝鉴’转交给

你,所以你出关之后,他更不放心,更不肯离开一步了。”

李寻欢叹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孙二侠的确不愧为王老前辈的好朋友,

只不过……”

他盯着孙老先生,一字字道:“孙二侠又怎会知道林姑娘未曾将‘怜花宝鉴’

转交给我?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孙老先生长长吸了口烟,缓缓道:“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李寻欢说不出活来了。

他从来也未想到林诗音对他也有隐瞒着的事。

孙老先生又道:“王怜花不但有杀人的本事,也有救人的手段,中年后医道更

精,的确可说已有生死人,肉自骨的功力。”

孙小红道:“龙小云是林姑娘的亲生儿子,一个做母亲的,确是不借做任何事

的,所以,我想……”

她没有再说下去。

她的意思李寻欢却已听懂——无论谁都应该听得懂的。

林诗音一定已将那本“怜花宝鉴”传给了她的儿子,她一定将这本神奇的书保

存了很多年,而且保存得很秘密。

问题是,她为什么始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池呢?

李寻欢第一次看到林诗音的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

那天正是下雪。

庭园中的梅花开得正好,梅树下的雪也仿佛分外洁白。

那天李寻欢正在梅树下堆雪人,他找了两块最黑最亮的煤,正准备为这雪人嵌

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是他最愉快的时候。

他并不十分喜欢堆雪人,他堆雪人,只不过是为了要享受这一刹那间的愉快—

—每当他将“眼睛“嵌上去的时候,这臃肿的而愚蠢的雪人就像是忽然变得有了生

命。每当这一刹那问,他总会感觉到说不出的满足和愉快。

他一向喜欢建设,僧恶破坏。

他热爱着生命。

他总是一个人偷偷的跑来堆雪人,因为他不愿任何人来分享他这种秘密的欢偷

,那时他还不知道欢愉是绝不会因为分给别人而减少的。

后来他才懂得,欢乐就像是个聚宝盆,你分给别人的越多,自己所得的也越多



痛苦也一样。

你若想要别人来分担你的痛苦,反而会痛苦得更深。

雪人的脸是圆的。

他正考虑着该在什么地方嵌上这双眼睛,他多病的母亲忽然破例走入了庭园,

身旁还带着个披着红擎的女孩子。

猩红的风蓬,比梅花还鲜艳。

但这女孩子的脸却是苍白的,比雪更白。

红和自永远是他最喜爱的颜色,因为“白”象征纯洁,“红”象征热情。

他第一次看到她,就对她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惜,几乎忍不住要去拉

住她的手,免得她被寒风吹倒。

他母亲告诉他:“这是你姨妈的女儿,你姨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所以她

从今天开始,就要住在我们家里。”

“你总是埋怨自己没有妹妹,现在我替你找了个妹妹来了,你一定要对她好些

,绝不能让她生气。”

可是他几乎没有听到他母亲在说些什么。

因为这小女孩已走了过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雪人。

“他为什么没有眼睛?”她忽然问。

“你喜不喜欢替它装上对眼睛?”

她喜欢,她点头。

他将手里那双黑亮的“眼睛”送了过去。

他第一次让别人分享了他的欢偷。

自从这一次后,他无论有什么,都要和她一齐分享,甚至连别人给他一块小小

的金橘饼,他也会藏起来,等到见着她时,分给她一半。

只要看到她眼睛里露出一丝光亮,他就会觉得前所未有的愉快,永远没有任何

能代替的愉快。

他甚至不惜和她分享自己的生命,

“她也一样。”他知道,他确信。

甚至当他们分离的时候,在他心底深处,他还是认为只有他才能分享她的痛苦

,她的欢乐,她的秘密,她的一切。

他确信如此,直到现在……

陋巷,昨夜积雪。

积雪已溶,地上泥泞没足。墙角边当然也有些比较干燥的路,但李寻欢却情愿

走在泥泞中,他喜欢一脚踏入泥泞中时那种软软的,暖暖的感觉。

这往往能令他心情松弛。

以前,他最憎恶泥泞,他情愿多绕个圈子也不愿走过一小段泥泞的路。

但现在,他才发觉泥泞也有泥泞的可爱之处--它默默的忍受着你的践踏,还

是以它的潮湿和柔软来保护你的脚。

世上有些人岂非也正和泥泞一样?他们一直在忍受着别人的侮辱和轻蔑,但他

们却从无怨言,从不反击……

这世上若没有泥泞,种籽又怎会发芽?树木又怎会生根?

他们不怨,不恨,就因为他们很了解自己的价值和贵重。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

墙是新近粉刷过的,孙驼子那小店的招牌却更残旧了。

从这里看,看不到墙里的人。

现在还是白天,当然也看不到墙里的灯。

“到了晚上,小楼上那盏孤灯是否还在?”

李寻欢忍不住又想起了他不愿想的事,这两年来,他总是坐在进门的那张桌子

上等着那盏孤灯亮起。

孙驼子总是在一旁默默的陪着。他从不开口,从不问。

孙小红忽也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现在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客人还不

会上门,不知道二叔现在于什么?是不是又在赫桌子?”

孙驼子井没有在抹桌子。

油永远再也不能抹桌子了!

桌子上有只手。

手里还抓着块抹布,抓得很紧。

小店的门本是关着的,敲门,没有回应,呼唤,也没有回应。

孙小组比李寻欢更急,撞开门,就瞧见了这只手。

一只已被齐腕砍了下来的手。

孙小红一惊,冲过去,怔在桌子旁。

那正是李寻欢两年来每天都在上面喝酒的桌子。

李寻欢的脸色也已发育,他认得这只手,他比孙小组更熟悉,两年来,这只手

已不知为他倒过多少次酒。

他狂醉的时候,扶他回房去的就是这只手。

他生病的时候,伺候他汤药的也正是这只手。

现在,这只手已变成了块干瘪了的死肉,血已凝结,筋已收缩,手指紧紧的抓

着这块抹布,就像是在抓着自己的生命。

他是不是正在抹桌子的时候被人砍断这只手的?

桌子擦得很光,很干净。

他在抹这张桌子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想着李寻欢?

李寻欢忽然觉得胸中一阵绞痛。

孙小红目中的眼泪开始向外流,一字字道:“你知道这只手是谁的?”

李寻欢沉重的点了点头。

孙小红嘎声道:“他的人呢……他的人呢?……”

她忽然冲了出去。

没有人,小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孙小红再奔回来,李寻欢还是站在桌子前,瞬也不瞬的盯着这只手。

死黑的手,四根手指都已嵌入抹布里,只有一根食指向前伸出,僵硬得就像是

一节蜡,笔直指着前面的窗户。

窗户是开着的。

李寻欢抬起头,盯着这扇窗户。

孙小红的目光也随着他瞧了过去,两人忽然同时掠出了窗子。

窗外冷风刺骨,冷得连沟渠里的臭水都已结了冰。

一条更小的巷子,比沟渠也宽不了多少,也许这根本不是条巷子,只不过是一

条沟渠。

沿着沟走,走到尽头,就是一道很窄的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后门,除此之外,

就没有别的路。

这本是条死巷。

后门是虚掩着的,在推门的地方赫然有个暗赤色的掌印。

用血染成的掌印。

孙小红冲过去,突又顿住,慢慢的转回身,面对着李寻欢。

她嘴唇已被咬得出血,盯着李寻欢道:“上官金虹也早已算准了你要到这里来

。”

李寻欢闭着嘴。

孙小红道:“他知道你绝不会先到兴云庄去,因为你不愿再见到龙啸云,所以

你心里无论多么急,也一定会先到二叔店里来瞧瞧。”

李寻欢闭着嘴。

孙小组道:“这一切,正都是为你设下的圈套。”

李寻欢的嘴闭得更紧。

孙小组道:“所以你绝不能走进这扇门。”

李寻欢忽然道:“你呢?”

孙小红咬着嘴唇,道:“我没关系,上官金虹并不急着要杀我。”

李寻欢缓缓道:“所以你可以进去。”

孙小红道:“我非进去不可。”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还不如上官金虹那么了解我。”

孙小红道:“哦?”

李寻欢淡淡道:“他苦心设下这圈套,就因为他知道我也是非进去不可的,就

算有人已将我的两条腿砍断,我爬也要爬进去!”

孙小红盯着他,热泪又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她忽然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李寻欢,热泪沾湿了他礁淬的脸。

她磨擦着他的脸,仿佛要以自己的眼泪来洗去他脸上的憔悴--世上若只有一

样事能洗去人们的憔悴,那就是情人的泪。

李寻欢僵硬的四肢渐渐柔软,终于也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她。

他们抱得很紧。

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

仿佛连阳光都不愿照耀沟渠,巷子里黯得就像是黄昏。

门后面更黯。

推开门,就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鼻而来。

是血腥气!

然后,他们就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仿佛是野兽临死前的喘息,又仿佛是魔鬼

在地狱中呐喊!

声音赫然正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地下正有十几个人,闭着嘴咬着牙,宛如野兽般在作殊死搏斗!

没有人开口,甚至连刀砍在身上也不肯开口。

本来一共有二十六个人,现在已有九个倒了下去,剩下的十八个分成两边,占

优势的一边人数远比另一边多出很多。

他们有十二个人,都穿着暗黄色的衣服,用的大多数是江湖中极少见的外门兵

刃,有个人手里用的竟是个铁打的算盘。

另一边本有九个人,现在已只剩下五个,其中还有个是瞎子。

还有条精赤着上身的大汉,他没有兵刃。

他的人就是铁打的!

寒光一闪,一柄鱼鳞刀砍在他左肩上,就像是砍在木头里,锐利的刀锋竟被他

的肉夹住,嵌在他骨头里!

黄衣人用力抽刀不起,大汉的铁掌已击上了他胸膛,他仿佛已听到自己骨头碎

裂的声音。

“砰”的,他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出去。

但大汉的左臂也已无法抬起,忽然沉声道:“你们退,我挡住他们……快退!



没有人退,也没有人答活。

本已倒在地上的一个人突然跃起,嘶声大呼道:“不能退,我们死也要把他带

出去!”

这是个地下室,终年都燃着灯。

灯嵌在墙上,阴恻侧的灯光下,只见她竟是个女人,又高又大又胖的女人,一

条刀疤自带着黑眼罩的眼睛直划到嘴角。

她的右眼已瞎了,只剩下一只左眼,瞪着那大汉。

这只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仇恨,仇恨……至死不解的仇恨。

“女屠户”翁大娘!

这大汉又是谁?难道是一别多年无消息的铁传甲!

不错,的确是他!

除了铁传甲外,谁有这么硬的骨头。

翁大娘挣扎着,还想爬起来,盯着铁传甲,嘎声道:“这人是我们的,除了我

们外,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手指,谁也不能……”

“删”的,寒光又一闪,她再次倒下。

这次她永远都无法再站起来了!

可是她剩下的那只眼睛还是瞪得很大,还是瞪着铁传甲。

她死的既无痛苦,也无恐惧。

因为她心里剩下的只有仇恨,除了仇恨外,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铁传甲咬着牙,他身上又被刺了一剑,跺脚道:“你们真的不定?……你们若

全都死了,又怎能将我带走?”

瞎子忽然阴侧侧一笑,道:“我们全都死了,也要将你的鬼魂带走!”

他武功虽然比有眼睛的人还可怕,可毕竟是个瞎子,交手时全凭着耳朵“听风

辨位”。

无论谁在动嘴的时候,耳朵都不会嫁平时那么灵的,他两句活还没有说完,前

胸已被一柄虎头钩划破了道血口!

钩再扬起,钧锋上已挂着条血淋淋的肉。

血,肉!

铁传甲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他已杀过人,但却绝不是凶手,他的骨头虽硬,心却是软的。

现在,他几乎连手都软了,已无法再杀人。

他忽然大声道:“我若是死在你们手上呢?”

瞎子冷冷道:“这里的事本就和我们无关,我们本就是为了你来的。”

另一人厉声道:“中原八义若不能亲手取你的命,死不瞑目!”

这人满脸麻子,用的是一长一短两把刀,正是北派“‘阴阳刀”的唯一传人公

孙雨。

铁传甲忽然笑了,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而笑?

他笑得实在令人毛骨惊然,大笑道:”原来你们只不过想亲手杀了我,这容易

……”

他反手一掌,击退了面前的黄衣人,身体突然向公孙雨冲了过去——对准公孙

雨的刀锋冲了过去。

公孙雨一惊,短刀已刺入了铁传甲的胸膛!

铁传甲胸膛还在往前挺,牛一般喘息着,道:“现在……我的债总可还清了吧

!你们还不走?”

公孙雨的脸在扭曲,忽然狂吼一声,拔出了刀。

鲜血雨点般溅在他胸膛上。

他吼声突然中断,扑地倒下,背脊上插着柄三尺花枪。

枪头的红缨还在不停的颤抖。

铁传甲也已倒下,还在重复着那句活。

我的债总算还清了……你们为何还不。

他瞧着另一柄花枪已向他刺了下来,既不招架,也不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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