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gmyold (天天),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情人剑13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un  9 12:55:37 1999), 站内信件



第十二章  啸雨挥风

  展梦白心头一震,他本想探问到底是什麽事,但【大鲨鱼】未说,他便也未问,死般沉
寂中的时间,爬行得有如蜗牛般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阵蹄声,自远而近,瞬息即
至。
  四匹白马,驼着四条白衣大汉,健马长嘶,停在岸边,四条白衣汉子,白袜白履,白巾
蒙面,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白布帽子,亲身下马,飘身上船,行走之间,有如鬼魅一般。
  船上一无声息,只有这四条白衣汉子的脚步,沙沙轻响,四人不前不後,一排走到【大
鲨鱼】面前,八只漆黑的眼睛,在白巾里凛凛生光,当中一人冷冷道:【如何答覆?请快答
覆!】
  【大鲨鱼】道:【你还要答覆麽?】
  白衣人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大鲨鱼】狂笑道:【好!我便让你听听太湖男儿的答
覆!】
  狂笑未了,他庞大的身躯,便刷地掠上舱顶,双臂一振,大声道:【若有人要我们让出
太湖,太湖男儿该如何答覆?】
  四下轰然怒吼:【和他拚了!】吼声有如群雷震耳!
  【大鲨鱼】仰天狂笑道:【听到了麽?这便是太湖男儿的答覆,你要太湖男儿离去,只
有抬去太湖男儿的  首!】
  四条白衣人对望一眼,冷笑一声,一言不发,拧身掠上了岸,打马如飞而去,四点白
影,自近而远,没於黑暗。
  【大鲨鱼】道:【展兄,这便是我们拚命的缘故,我们兄弟纵然死了,也不能将清清白
白的太湖基业,让给不清不白的强徒,只可惜,唉……二十馀年,太湖兄弟,俱是以打渔
为生,早已荒废了武功,而我……唉!更是自幼没有下过苦功,否则今日又有何惧?我以
龙王爷显灵的故事,激起弟兄们的士气,却不知该用什麽,激起我自己的士气!】
  展梦白见了他方才的身手,已发觉他武功不弱,知道他想必是只因为终日打渔,是以在
武林中毫无声名。
  他稀嘘半晌方待答话,突见【大鲨鱼】面色一变,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黑暗
中,突地现出一条白线,到後来白线变为一片白影,岸上便起了一阵阵沙沙的脚步声,白影
渐近,却是无数个遍身穿白衣、白袜、白履、白巾蒙面,头上戴着叁角白帽的人, 黑暗中
大步而来。



  步履之声,渐渐清晰,渐渐沉重……
  高桅上铜锣突然【当】地一响,数十条船上的汉子,一个个精赤着上身,手持钢刀鱼
又,跃到船般上。
  白衣人离岸数尺,方一齐停下脚步,队中大步走出两人,这两人装束打扮都和别人一
样,但头上的叁角帽子,却比别人高些,一人身材颀长,一人矮矮胖胖,高的一人锐声道:
【请飘把子出来说话!】
  【大鲨鱼】朗声道:【太湖男儿,又非绿林强盗,那里来的飘把子!】他叉手往船头一
站,灯光下看来,当真是威风凛凛。
  白衣人道:【既非飘把子,你是什麽人?】
  【大鲨鱼】道:【我是说话的人!】
  矮的一个白衣人冷悠悠说道:【有人说话,事就好办,你们不肯让出太湖,想待怎地?】
  【大鲨鱼】狂笑道:【你们凭什麽要咱们让出太湖?】
  高的一人冷冷道:【我们凭的是什麽,你心里还不知道?是要单打?是要群殴?但凭你
们选择作主!】
  【大鲨鱼】道:【我们既不单打,也不群殴。】
  白衣人齐地一楞,【大鲨鱼】厉声接道:【只因咱们弟兄多半不会武功,咱们只有拚
命!拚去你们一人够本,拚去两个赚钱,太湖男儿既不会打家劫舍,也不会比武争锋,但拚
命却是在行的很,不信你倒尽管试试!】语声沉厉,隐含杀机,端的令人听了心寒。
  白衣人冷笑道:【拚命,拚命又有何用?我布旗门下,聚集四方精英,武功俱是一流身
手!我劝你……】
  展梦白心头一震,大喝道:【且慢!】一步赶到【大鲨鱼】身侧,大声道:【朋友们都
是布旗门下?】
  白衣人道:【正是!】矮的一人都悄悄转过了头去,似乎不愿见到展梦白那锐利的目
光。
展梦白厉声道:【你可是掌门人麽?】
白衣人道:【敝门掌门人虽然萍迹四海,云游无定。但他老人家已於日前仙去了!如今
的布旗门,便是由我两人统率!】
展梦白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两位便是布旗门的新任掌门人了?这倒该恭喜一番。】
白衣人道:【不敢,只要太湖弟兄……】
展梦白面色突地一沉,大喝道:【既是掌门人,白布旗在那里?】
白衣人神情一震,冷笑道:【你有何资格令我取出白布旗?白布旗是你可以随意看得的
麽?
展梦白道:【你既要以布旗掌门的身份令人让出太湖,便该取出白布旗!你若取出了白
布旗,太湖男儿立时便将太湖让出!】太湖男儿暗中俱为之一怔,【大鲨鱼】亦有惊诧之
色。
  白衣人冷冷道:【你作得了主麽?】
  展梦白大声道:【我自然可以作主!】太湖男儿更是一楞,【大鲨鱼】的惊诧之色也更
浓重!
  白衣人目光四扫,见到了太湖男儿面上的神情,阴侧侧笑道:【你说可以作主,只怕别
人却不让你作主哩!】
  展梦白道:【我自然可以作主!只因白布旗在我这里!】此语一出,有如巨石投入湖心
一般!



  群众俱都大哗,高矮两个白衣人,身子立刻一震,但那一群白衣人间,除了前面十馀人
外,後面的数十人竟都悄悄地没有丝毫动静,显见是白布旗统率门人弟子,有十分严格的工
夫!
【大鲨鱼】大喜道:【展兄,真……真的?】
白衣人定了定神,冷笑道:【真的麽?拿来看看!】
  展梦白朗声道:【白布旗掌门人秦老前辈临终之际,亲手将【白布旗】交付於我,如何
会假?】
  群豪忍不住发出欢呼,高矮两个白衣人对望一眼,神色也微微发慌,高的一人道:【口
说无凭,眼见方真!】
  展梦白道:【此刻虽未带在身边,但日内便可取来。】
  白衣人精神一振,仰天狂笑道:【我只当你是真的,却原来不过是条拖兵之计,教我们
多等几日!】
  展梦白怒道:【展某平生不作虚言!】
  白衣人狂笑道:【任你说出天来,今夜你等也要让出太湖。】狂笑声中,太湖男子心情
又变得十分沉重!
  【大鲨鱼】目光一转,突地大喝一声:【莫笑!】
  这一声大喝,声如霹雳,众人果然俱都一怔。
  【大鲨鱼】朗声道:【展兄毋庸取出白布旗,已可证明一事,那便是你两人手中绝无白
布旗!】
  白衣人惶然骂道:【放屁,谁说……】
  【大鲨鱼】厉声道:【你两人手中若有【白布旗】,早就可以指出展兄之言乃是谎话,
只因你两人手中根本就没白布旗,是以你两人才会犹疑不定,半信半疑,这道理显而易见,
还骗得过谁麽?】
  矮的一人失声道:【谁说没有,就是不拿给你看!】
  展梦白见到此人白巾上的眉目,听到他的声音,估量他的身材,心念一转,突地想起一
人,大喝道:【原来是你!】
  【大鲨鱼】变色道:【此人是谁?】
  展梦白道:【他便是【西湖龙王山吕长乐。】
  矮的白衣人大笑道:【不错,难怪常听人道展世兄的眼力最是惊人,如今看来,果然名
下无虚。】
  展梦白冷笑道:【阁下何时入了白布旗的,怎地在下至今才知道,看来阁下或许只是假
借布旗门之名而已吧,只是阁下家财钜万,已是一生用之不尽,却为何又要来谋夺太湖,难
道还想做一做太湖龙王麽?】
  吕长乐道:【布旗门弟子,遍於天下,非但别人难识谁是布旗门,有时布旗弟子彼此都
不相识。】
  展梦白道:【不错,我早已听闻布旗门乃是江湖中最最奇怪的门派,但我也听说布旗门
又是江湖间最最正派的门户,从不胡作非为,而今日阁下等人却又这样作法,却不知该如何
解释?】
  原来布旗门下,既无组织,亦不能自掌门人处学得武功,只不过是一些武林朋友的互助
之会而已。
  这布旗门之创立经过,人言人殊,平日看来,一无作为,但潜力却又甚是惊人,总之这
门派与江湖中各种帮会门户俱都大不相同,只有掌门人代代相传,总握全权这一点,才与别
的门户相似。
  而此刻这近似宗教组织,又似文人诗酒之会,却大异绿林帮会的【布旗门】,居然也要
强夺别人的地盘,自是异事。
  只听吕长乐缓缓道:【本门掌门人已换,此後行事,亦大异往昔,这便是在下的解释!】
  较高的白衣人道:【还与他解释什麽,叁更已过,再不让出太湖,本门弟兄便要动手
了!】
  吕长乐道:【展世兄,在下良言相劝,你还是抽身事外的好!】
  再也不望展梦白,回身喝道:【准备动手!】
  那白衣人道:【掌声叁击,便是限期!】
  只听双掌互击,【吧】的一响,【大鲨鱼】厉声道:【掌声二百击也没有用,弟兄们准
备动手!】
  群豪轰然响应一声,湖岸边立刻弥满杀气。
  【大鲨鱼】沉声道:【展兄,那小女孩你要照顾着了。】
  展梦白道:【自有萧姑娘照顾!】
  【大鲨鱼】双目一张,道:【你真要与太湖男儿共生死麽?】
  展梦白轩眉道:【布旗门之事,在下亦有责任!】
  【大鲨鱼】狂笑道:【今日若战胜了,明日你我痛醉!】嘎地撤下一条钢鞭,闪闪耀眼
生光。
  展梦白热血奔腾,还目四顾,只见这些太湖男儿,一个个神色间都显露出无比旺盛的生
命之力,而那些布旗弟子,一个个却木立如死,不禁暗忖道:【这些人武功虽不如布旗门
下,但就凭这种士气,已比他们胜土十倍,今日一战,何患不胜!】一念至此,他豪气顿
生,要藉今日一战,消一消心中的积郁!
  只因他自己深知人们若有士气与勇敢,便可以弱击强,以寡击众,男儿血战,宁非快
事!
  只听掌声再次一响,血战一触即发!
  展梦白卓立船头,双拳紧握,目光紧盯着【西湖龙王】吕长乐,吕长乐心里发虚,只恨
不能後退几步!
  突听白衣人群之中,发出一声清啸,一条人影,横飞而起,一掠竟有叁丈,凌空一折,
飘飘落在大船头前。
  此人身法之轻捷曼妙,使得众豪都为之一惊。



  展梦白暗惊忖道:【布旗门下,怎地竟有这般人物?今日之战,岂非……】暗中一
叹,拒绝再想。
  只见此人微一躬身,大声道:【血战未启之前,我要先问这位展朋友一句话。】声音嘶
哑,中气却极足。
  展梦白一怔,道:【什麽话?】
  这轻功高绝的白衣人道:【你是畜牲麽?】
  展梦白又是一怔,勃然怒道:【你说什麽?】
  吕长乐与身旁的白衣人对望一眼,目中都有惊讶之色。
  群豪更是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地,此人竟会问出这麽一句话来,俱都为之大哗,纷纷怒骂
起来。
  只见那白衣人冷冷一笑,缓缓道:【我问你,你可是畜牲?】
  展梦白怒喝一声,冲下船头,他已知此人必是与自己有新仇或是旧恨,但他发怒之下,
也不会去仔细察看此人究竟是谁,冲下船头,身形不停,右拳直击,左掌横切,呼呼攻出两
招。
  这白衣人身子一闪,横掠一丈,展梦白如影随形,立跟过去,吕长乐悄悄道:【此人是
谁?你认得麽?】
  颀长白衣人也悄悄道:【无论是谁,都是个仔帮手!只怕是老头子的私人,你我也不可
得罪了,先让他打一场也好!】
  这两句话功夫,展梦白已暴雨般攻出数十拳,那白衣人的身子却有如浮云一般,飘来飘
去。
  只见他两人身形渐渐转到船尾,那白衣人嘶声大喝道:【姓展的,咱家让了你十招,要
还手了!】
  展梦白大怒道:【谁要你让?】
  话声方落,突见白衣人竟向自己眨了眨眼睛,悄悄道:【喂,展神眼,怎麽没有看出我
是谁来?】
  展梦白心头一震,几乎被惊得晕在地上,只听这白衣人又道:【打下去,切莫住手,拳
风越响越好!】
  展梦白虎虎击出两拳,口中悄悄道:【你……你……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怎地
会……】
  那白衣人低语道:【你睡觉时,我去四下探查,发觉了他们,便悄悄制住一人,脱下他
的衣服换上,混入他们之中,然後一齐来了!等他们停住脚步,全神拚命的时候,我就在他
们之间悄悄移动……】这白衣人赫然竟是萧飞雨,此刻她轻描淡写,娓娓而言,展梦白却
听得又惊又奇,又是佩服,双拳连环击出,拳风虽然激烈,其实却没有一丝拳路。
  萧飞雨身形展动在他这毫无拳路的招式之间,手掌连挥,每招每式,也恰巧击在展梦白
双拳空隙之间。
  拳风掩过了他们的细语,远远看来,却只觉他两人招式激烈,无与伦比,那颀长白衣人
双眉深皱,沉声道:【这姓展的武功怎地如此高明,拳法更是刁钻古怪无比,你看那  连展
梦白的衣袂也碰不到一点。】
  吕长乐亦自奇道:【我也正在奇怪,展梦白的拳法看来就像是胡乱击出的一样,想不到
数十天来,他竟学得了如此奇诡的拳法,便是展化雨在世之日,也万万及不上他的,你我倒
要小心了。】
  那颀长白衣人叹道:【幸好有那位仁兄替我们挡住了姓展的,否则你我还真不是他的敌
手。】
  两人越发屏息静气,凝神研究展梦白的拳法,心里又是奇怪,又是钦服,恨不得自己也
学会才好。
  那边展梦白仍是双拳乱打,道:【你移动做什麽?】
  萧飞雨轻轻一笑,道:【我自最左边一个开始,到最右边的一个为止,自後而前,神不
知鬼不觉的,将那七十四个人全都点住了穴道,除了前面约莫十人之外,後面的人此刻虽仍
站在那边,却已像死人般不能动了。】
  展梦白又惊又喜,这才知道为何方才这些布旗门下,既不欢呼呐喊,只是木然而立,像
是绅气奄奄的样子。有人还只当是布旗门戒令森严,是以门下的弟子部不敢骚动。
  萧飞而又道:【但剩下的人,仍不可轻视,若动起手来,太湖弟兄还是要大批流血。】
  展梦白道:【该当如何?】
  萧飞雨笑道:【此刻你这样打法,别的人看来,一定赞你拳法奇诡,等下你先将我击
败,然後冲过去将那边的七十馀人全都击倒,这一来定可将那些人一齐唬住,再没有人敢出
手了。】
  展梦白大喜道:【此计大妙。】
  萧飞雨笑道:【只是便宜了你,可以打我一拳,过去一点,先说一句狂话,然後再胡乱
打我一拳。】
  说话之间,两人身形已渐渐移了过去,展梦白便忽然狂笑道:【你这样的武功,也敢与
我动手,我陪你游戏一阵,此刻要不客气了,注意,我叁招之内,一拳要击在你左面肩头之
上!】
  那颀长白衣人皱眉道:【姓展的好狂,他先说出地方,叁招之内若能得手,我真要……
说声未了,只见展梦白突将一只右手背到背後,左手胡乱幌了两下,反着腕子一招击
去|
  萧飞雨的招式本来将上半身护得风雨不透,此刻掌势微分,恰巧露出个空隙,展梦白的
一拳便恰巧击在她左肩上,萧飞雨故意惊呼一声,凌空飞起一丈高下,然後才高高的跌到地
上。
  这一拳招式,当真是自古以来,拳经所无,只看得众人目定口呆,作声不得,那颀长白
衣人方自说到:【我真要……我真要……】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太湖群豪,自然
震天价喝出采来。
  就连【大鲨鱼】这般角色,都被唬得楞住了。展梦白双目一张,大喝道:【还有谁来指
教几招?】
  众人噤若寒蝉,展梦白缓缓移动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吕长乐等两人赶紧闪开身
子。
  展梦白冷冷一笑,走入白衣人群中,那些可以动弹的白衣人,都不由自主地闪到一边。
  另长乐大呼道:【弟兄们一齐动手,将这  收拾下来!】此人胆怯惜命,最是喜欢以多
凌少,欺软怕硬,要他自己单独动手,他是万万不来的,此刻只当展梦白的武功虽高,但好
汉却也架不住人多呀!
  那知展梦白身形一展,双拳俱出,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可怜这些白衣人早已被点住穴
道,只要被他拳风一挥,都老老实实地跌到地上,你撞我,我撞你,七十馀人,立时倒满一
地!



  太湖群豪本有一齐助他动手之意,见到这般情况,不禁为之目定口呆,吕长乐等人更是
骇得惶然失措。
  展梦白仰天一笑,厉声道:【吕长乐,你还有什麽话说?】
  吕长乐道:【展……世……兄……】牙齿打颤,身子发抖,接道:【今日之事,
本非小弟自己愿意来的。】
  展梦白冷【哼】一声,大喝道:【是你麽?】
  那颀长白衣人一言不发,突地拧动身形,横掠丈馀亡命地逃走了,吕长乐急道:【等我
一步。】
  展梦白却已拦住了他的去路,道:【你也想走麽7】
  吕长乐双腿发软,道:【展……展世兄!你我交情一向不错,小弟家里上有双亲,下
有儿女……】
  【大鲨鱼】怒骂道:【没胆量的狗才,替男人丢尽脸了!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作什?】
  吕长乐大惊道:【展世兄,真不是我要来的……】
  展梦白心念一动,道:【是什麽人主使你的?】
  吕长乐牙关格格直响,目中瞳仁都吓得散了光了,展梦白此道:【说!】
  大鲨鱼道:【不说宰了你!】
  吕长乐颤声道:【是……是……】
  突然叁道银芒,自展梦白身後飞来,一齐打在吕长乐身上,吕长乐话未说出,惨呼一
声,双手撕胸,道:【我家里……】扑地翻身跌倒!
  他虽然舍不得偌大的家财,舍不得荣华富贵,却终於还是去了。
  展梦白翻身厉叱:【谁!】
  只见十馀条白衣人影,如飞向黑暗中逃去,【大鲨鱼】迈开大步,冲了下来,大喊道:
【追!】
  那知一条白衣人突地自地上弹起,落在他面前,道:【不要追了!】
【大鲨鱼】吓了一跳,掌中钢鞭一展,笔直点出。
那白衣人身形轻闪,笑道:【你不认得我了?】举手抹下了面上的白巾,赫然竟是萧飞
雨?
  【大鲨鱼】大惊之下,怔在当地,他始终以为萧飞雨是在舱里照顾着宫伶伶,展梦白也
含笑走来,【大鲨鱼】望望萧飞雨,又望望展梦白,长叹一声,突又大笑道:【我算服了你
们两位了!】将掌中钢鞭,吧地抛在地上。
  此刻太湖群豪,早已欢声雷动,蜂涌着将他叁人围了起来,只听那欢呼之声,震得湖水
都激起了波浪。
  一条大汉问道:【如何处置那些贼子?】
  立刻有人哄然应道:【抛下湖里  王八好了!】
  群豪哄然大笑,便要动手,展梦白大喝道:【且慢!】
  【大鲨鱼】道:【杀了他们,我也觉不忍,留下他们,却终是祸害,不如将他们先且凉
在这里,你我去痛饮几杯,商量商量再说!】
  一手拉着展梦白,走上大船,湖上灯笼摇晃,人声欢腾,【大鲨鱼】推开船门,笑道:
【请I】展梦白也不客气,与萧飞雨当先而入!
  那知他一脚踏进舱门,便不禁惊呼一声,骇然道:【伶伶那里去了?】小床上的伶伶,
竟又无影无踪!
  萧飞雨失色道:【我已拍了她的睡穴,她……她怎会走呢?】伸手一探,被褥还是暖
暖的,显见是方去未久。
  众人面面相觑,满心惊惶:【难道是布旗门下将她劫去了?】
  突听舱里冷冷一笑,道:【你来了麽?请坐请坐!】
  笑声尖细阴森,竟分不清是从何处传出。众人心底俱都一寒,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半
步。
  另听那冷笑声又道:【你要走麽?不送不送!】
  展梦白、大鲨鱼齐地大喝一声,冲向内舱,那知那冷笑声又从身後传来,阴森森笑道:
【我在这里!】
  展梦白等人霍然转身,却听身後竟也有冷笑之声,格格不绝,刹那间四面八方,竟像是
都响起了这种阴森的冷笑!
  冷笑声中,只见那开着的舱门,竟缓缓关了起来。
  门後缓缓露出一人,背墙而立,身上裹着一面白布,一跳一跳地,倒退着跳了过来。
  内舱之门,却缓缓打开,亦有一人,头蒙白布,一跳一跳地,跳了出来,双腿笔直,膝
盖竟似不能弯曲!
  展梦白又惊又怒,一掌击去,那知此人背後竟似长了眼睛,飘飘地随着他拳风飘了出
去?.
  萧飞雨道:【什麽人装神弄鬼,咱家就不信这手!】
  话声未了,却见这两个怪物竟齐声大笑了起来,两人一齐撤下白布,赫然竟是莫忘我老
人及天马和尚!
  莫忘我哈哈笑道:【我老人家见你两人骗人骗得有趣,也忍不住技痒,要唬唬你们!】
 他抛去白布,却是一条床单,萧飞雨娇嗔道:【不来了,你老人家怎地越老越不正经!】
  此刻那杜云天,手抱宫伶伶,含笑自内舱走出!



  展梦白怔在当地,只见那【大鲨鱼】竟向天马和尚长揖道:【大叔,你早来一步,也免
得我担心!】他等的一人,原来是天马和尚。
  天马和尚笑道:【洒家为何来迟,你只要问他!】
  他伸手指向展梦白,展梦白朗声道:【前辈有何吩咐,在下都可遵命,但那【白布旗】,
乃是秦……】心念一转,突地大声道:【前辈,你要那【白布旗】,莫非就是为了此间的
事麽?】
  天马和尚大笑道:【对了!若不是为了我这笨侄儿,洒家要那破旗子何用?只因洒家近
年虽然仍是大酒大肉的吃着,却见不得别人流血,只恐洒家一人之力,制不住那些小鬼,所
以才想拿白布旗来镇住他们,却不想你两人一搭一档,竟将他们都吓跑了!】
  於是众人心中的疑云,至此豁然开朗,谈笑之间,天马和尚突地正色道:【今日之事,
虽然已了,但後患却仍未消除,白布旗自从秦铁篆死後,门下许多弟子,突然都被.一人聚集
起来,此人野心甚大,今日虽然一时轻敌,来的好手不多,但想必还是不甘心的】
  【大鲨鱼】击掌道:【是了,那姓吕的方才地说幕後另有主使之人,只可惜他还未说
出,便已死了!】
  展梦白皱眉沉思半晌,道:【前辈可知道麽?那【白布旗】秦老前辈,乃是死在【情人
箭】下,莫非此事又和【情人箭】有什麽关连,莫非是那【情人箭】的主人,为了要控制布
旗门,才将秦老前辈害死了?】
  莫忘我道:【我老人家也是有些疑心,是以我二人打着打着,天马和尚一提此事,大家
便都先赶来了!】
  杜云天道:【只有鹃儿,还留在那里,照顾那些伤者,唉……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
人痴了些。】
  他这话显然是对展梦自说的,但展梦白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见到杜云天满面凄痛,他心
里也不禁黯然。
  【大鲨鱼】突地双眉一皱,转身奔出,片刻间使又奔了回来,手里倒提着两个白衣汉
子!
  展梦白抢步上前,掀开这两人头巾,只见一人横眉怒目,胡子刮得发青,一个满面风
尘、皱纹,颔下留着一把胡须,修得甚是整齐,当下便拍开了他两人的穴道,厉声追问!
  这两人有如做了一场恶梦醒来,又惊又惧,禁不住叁言两语,那年青的一个便道:【小
的什麽都不知道,小的本在灵隐寺前讨饭为生,只是生得两膀气力,不知怎地被吕大爷看
上,给了许多银子,叫我穿上这身衣服,来和人打架,打架本是小的家常便饭,何况有银
子,便答应了。】
  众人一听他只不过是杭州城里,灵隐寺前着名的恶丐,不禁又是失望,又是恼怒,却又
有些好笑。
  另一人迟疑良久,方自长叹道:【在下本在镖局混饭,也小有名气,十馀年前,识得了
布旗门的朋友,便也入了布旗门,十年来布旗门一无事故,只不过有时大家聚聚,喝两杯
酒,直到月前……】
  众人一听此人真是布旗门下,精神一振,追问道:【月前怎样了,是谁在暗中将你们聚
集起来的?】
  只见此人,又迟疑半晌,方自叹道:【近年来开销甚多,亏空了不少,只能逃到杭州
来,找个布旗门的朋友,有一日他忽然拿来大把银子,说布旗门有个聚会,我心里虽奇怪,
但也不多说,到了那天,大家都穿着白衣,蒙着白巾,主持的人,彷佛声音颇为苍老,却也
看不见面目,我便问那朋友,他也只知道出那银子的是吕长乐,另外还有个瘦长个子,但却
不知那老人是谁?】
  天马和尚望了望他那修得整整齐齐的胡子,知道此人必定沉迷酒色,才闹穷空,是以有
了银子,便什麽事都做得出来。
  审言度色,这两人虽然无聊,说的倒不似假话。
  天马和尚道:【想必是因为布旗门弟子难以寻找,是以那老头子才找了些青皮无赖来充
数了。】
  展梦白皱眉道:【但此人会是谁呢?】
  莫忘我道:【如此看来,大约除了吕长乐与另一瘦子之外,别的人都也不会知道那老头
的真象,我知道你定是为了认定那老人与【情人箭】有关,是以心里着急,但以你此刻的武
功,即使看破了那老人的真面目,又有何用?倒不如先去学武,我们自会在这里留意探查。】
  展梦白心头沉重,只见萧飞雨默默地望着自己,目中满是盼望企求之色,不禁长叹一
声,垂下头去。
  萧飞雨大喜道:【他答应了。】
  莫忘我转向杜云天笑道:【这里又是个痴丫头。】
  杜云天呆呆地愕了半晌,望了望展梦白,又望了望萧飞雨,黯然长叹一声,突地长身而
起,强笑道:【恭喜展性兄,得遇明师,从此青云直上,定可扬名天下,老夫,唉……还
要去桃林看看……】
  莫忘我哈哈笑道:【杜老儿话里好酸的味道,哈哈,莫走莫走,我老人家陪你一齐走!】
  天马和尚笑道:【你两人先去也好,待洒家先打发了那些小鬼,再去寻你,反正这班人
俱是为钱卖命,洒家再去威吓几句,露两手功夫,叫他们回去,莫再来多事,再敢来的人,
只怕便不多了。】
  突地双手一伸,将那两白衣人俱都悬空提起,厉声叱道:【你说是麽?】
  那两个白衣人骇得浑身打颤,牙齿格格作响,道:【是……定是……】天马和尚大
笑着将两人一齐提了出去。



  杜云天微微一揖,穿窗而出,莫忘我道:【我老人家也走了,孩子你快回去,不要再耽
误了。】
  萧飞雨急道:【小师伯……】莫忘我却已掠出舱外,落在一只小舟上,原来他叁人便
是乘此小舟来的。
    乃一声,水汤舟摇,小舟便已汤出丈馀。
  莫忘我挥手道:【那冒牌展梦白若还未走,叫你爹爹打断他的双腿。】语声渐远,舟入
夜水。
  那面天马和尚连骇带骂,又施展出两手绝顶的武功,解开了那班白衣人的穴道,白衣人
那敢多说话,一个个狼狈而逃,天马和尚痛饮了十馀斛酒,又灌满了他那葫芦,便也大笑而
去。
  展梦白稀嘘叹道:【这些前辈,当真都有如闲云野鹤一般,多麽逍遥自在!】言下大是
羡慕。
  萧飞雨道:【他们虽然自在,却太古怪,拿我那小师伯来说,就连爹爹和他那样的交
情,却不知道他以前的来历,我本来也羡慕他们的逍遥,但有时见到他们的寂寞,又觉得可
怕的很。】
  晓色已开,展梦白望着天上的浮云,悠悠长叹一声,道:【古往今来,有那个英雄不是
寂寞的!】
  萧飞雨幽幽道:【你……你寂寞麽?】
  展梦白茫然道:【我……】
  【大鲨鱼】大笑而来,道:【他们叁位我虽不敢挽留,展兄你总该在此多留几日吧!】
  群豪蜂涌而来,哄然道:【定要多留几日。】
  这些热情的汉子,使得展梦白终於留下了一日,他若不多留这一日,事情也许就会顺利
的多,只因他多留了这一日,才使得他那本就不平凡的生命,又加上了许多种暗暗的色彩。
有的鲜红,有的黝黑……



在太湖群豪的欢送与惜别之中,展梦白、萧飞雨,牵着伤势渐愈的宫伶伶,踏上太湖北
岸。
  宫伶伶得了莫忘我老人的灵药救治,又睡了个够,此刻颜色虽仍憔悴,但精神却已好得
多了。
  奇怪的是,她似乎因为已经得到这【叔叔】和【阿姨】爱的滋润,便忘记了她的爷爷,
自此绝口不问她爷爷的去向——【千锋剑】宫锦弼仙去之事,武林中虽然已有许多人知道,
但大家却仍都瞒着这可怜的女孩子。
  展梦白衣衫更是褴褛,心情也更是沉重,萧飞雨落湖之後,身上的锦衣,也失去了光
泽,她虽有几次要换,但望了展梦白一眼之後,便绝口不提,这样落魄约叁个人,自然不会
引人注意,他叁人也落得自在。
  到了镇江,他叁人便在象山脚的一家野店中歇下,春意阑珊,夜凉如水,清风明目,扑
面入怀。
  萧飞雨斜倚在小院中的青石上,悠悠说道:【我到江南虽然有些日子,到直到现在才算
真正领略到江南的风光,那些日子,整日坐在马车里,被那些人前呼後拥,真是讨厌死了。】
  展梦白默默无言,萧飞雨似也习惯了他的沉默,自管接着道:【江湖中很少有人见过我
的爹爹,他们都以为我爹爹是个怪人,其实我爹爹虽然什麽事都超人一等,但是他老人家的
性情,却是……】
  展梦白突地霍然长身而起,走到一边。
  萧飞雨道:【你为什麽总是不愿听到我谈起爹爹?】
  展梦白头也不回,缓缓道:【我随你回去,学武亦可,不学武亦可,却绝不拜你爹爹为
师。】
  萧飞雨呆了一呆,轻叹道:【你何必总是记着叁阿姨……】突听宫伶伶的哭泣之声,
断续传来。
  展梦白双眉一皱,循着哭声,寻了过去,只见宫伶伶瘦弱的身躯,伏在屋後一株柳树
上,轻轻她哭泣,哭声虽不大,但她的身子,却有如雨中梨花般颤动着,展梦白长叹道:
【孩子,你哭什麽?】
  过了半晌,宫伶伶才缓缓回过头来,强笑道:【叔叔,我没有哭。】她虽然已将泪痕偷
偷擦乾,但那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已哭得红红的了,她强颜作出的笑容,更是令人看了心
酸。
  展梦白叹道:【伶伶,你不要骗叔叔,老实告诉叔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爷爷才会哭
的?】
  宫伶伶摇了摇头,垂首道:【不,我不想他。】
  展梦白诧道:【为什麽?】
  宫伶伶道:【伶伶不想他,因为……因为想也没有用了 】一面说话,泪珠@连串落
到地上。
  展梦白心头一震,宫伶伶道:【叔叔虽然没有告诉宫伶伶,但伶伶已知道爷爷他老人家
已经……已经死了。】
  展梦白呆了半晌,缓缓道:【不是叔叔不告诉你,只因为……唉,你一直都不再问
起他老人家。】
  宫伶伶道:【我知道叔叔是为了伶伶,怕伶伶难受,所以,不告诉伶伶,那麽伶伶若再
问叔叔,叔叔岂不是为难的很,叔叔和阿姨对我这麽好,我怎麽能再议叔叔和阿姨为难呢?】
  说到後来,地无声的啜泣,已变为有声的痛哭。
  展梦白满心酸楚,无言可对,只听宫伶伶哭声渐低,终於擦了擦眼泪,道:【伶伶不哭
了,伶伶去睡了,叔叔,你也睡吧!】悲哀她笑了一笑,轻轻移动脚步,自展梦白身边走了
过去。
  她伶仃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来越长,越来越淡,然後渐渐消逝,展梦白抬头一看,月正
中天!
  月色清冷,人生却彷佛更冷於月色,展梦白忍住眼泪,突见一片黑影,有如落叶一般,
自身後飘来!
  展梦白凝睛望处,夜色中但见这片黑影只是一鲜红的纸帖,但帖上却赫然有一个漆黑的
贴缕。
  【死神帖!】
  展梦白心头一震,突听两声风声,自身後破空而来,直击他左右两腰,风声尖锐,摄人
心魂!
  展梦白大惊之下,噗地倒在地上,只听两缕风声,贴背而过,夺、夺两声,钉入柳树!
  月光之下,那正是一红一黑的两只短箭!
  展梦白和身一滚,翻身掠起,眼角扫处,只见一条黑影,轻烟般掠了出去,他惊心已
忘,仇火土燃,大喝一声,如飞追去,他宁可今日死在【情人箭】下,也不能眼看杀父的仇
人自眼前逃走!
  那黑影轻功甚是高妙,但展梦白心中的仇火,已燃起了他生命中全部力量,只见他身形
如雷,与前面黑影的距离,竟渐渐接近,那黑影奔向象山,地势渐渐荒凉,晚风吹动,寒意
袭人。
  展梦白心念一闪,暗忖道:【这【情人箭】若是如此容易躲避,为何有那许多武林高手
死在【情人箭】下?】
  但是他已无心去推究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全力狂奔,只见那黑影渐渐奔上山腰,等到展
梦白追去时,那人影竟已消失不见。
  月色被山峰挡住,山影有如梦魇一般,重重地压在展梦白身上,他茫然四顾一眼,夜色
凄茫,他紧紧捏着双拳,痛恨自己,为什麽不能更快一些,为什麽自己不能更强一些,他也
不知道这是英雄的愤怒,抑或只是失败者的愤怒,他只想冲上山去!
  那知他身形方动,突听身後一声轻笑,道:【展梦白,我在这里!】展梦白骇然回顾,
阴黯的山石,缓缓转出了一条瘦削的人影!
  夜色中,这人影有如幽灵般缓缓出现,终於渐渐露出了全身,瘦骨嶙峋,目光闪烁,赫
然竟是方辛!
  展梦白大喝一声:【是你,原来是你!】
  方辛笑道:【多日不见,展兄好麽?】
  展梦白大怒道:【你叁番几次,害我不成,太湖之中,也未将我淹死,这些倒也罢了……
  方辛似是十分愕然,截口道:【在下虽非好人,但对展兄你却无丝毫无礼之处,几时有
过要害展兄之心?】
  展梦白厉声道:【在那太湖之上……】
  方辛长叹道:【太湖上我何时见过展兄,只恨方某名声不好,是以展兄你才会错怪了
我。】
  他神情彷佛甚是黯然,展梦白呆了一呆,道:【这些且不管它,我只问你,方才那【情
人箭】,可是你发出的?】
  方辛道:【不错……】
  展梦白怒叱一声,双拳齐出,直击而去!
  方辛闪身避开,摇手道:【展兄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展梦白怒道:【武林中不知道已有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上,先父也被你暗害而死,你还要
说什麽?此时此地,你我两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其间已别无选择馀地!】语声截钉
断铁,只因他纵然不敌,也要和力辛拚命,纵然死了,也不能够让方辛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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