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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myold (天天),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情人剑17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un 9 13:12:34 1999), 站内信件
第叁章 烟雨风云
只听黄衣人接道:【见不着你掌门方丈,老夫也不会走的!】
长髯僧人面上一片铁青,木然半晌,方自厉声叱道:【随我来!】身形一转,当先走了
出去!
一路上只见刀光闪闪,耀眼生花,也不知有多少灰袍僧人,手持雪亮的戒刀,虎视眈眈
地立在路旁。
铁飞琼冷笑一声,道:【这算做什麽!鸿门宴麽?】
长髯僧人大步而行,也不回头。
穿过云房、曲廊,便是一座幽静的院落。
小园中俱是青草梅花,但假山间音乐般的流水声,却也冲不淡凝聚在四下的那种肃杀之
气。
六个灰袍僧人,手横长刀,卓立在一排雅室前面。
长髯僧人在雅室前停住脚步,霍然转过身来,满面悲愤,沉声道:【这便是方丈室了!】
铁飞琼道:【倒也幽静的很!】脚步一抬,便待走入,突见跟前刀光一闪,六柄钢刀,
挡住了门户。
铁飞琼变色道:【这算是什麽?难道来到这里,还……】
长髯僧人道:【请看!】
他手掌微抬,指向门前的一面木牌,牌上写的是:
【入方丈室者,请先通报姓名。】
铁飞琼冷笑道:【好大的气派!】
石灵筠道:【好在我们都还是有名有姓的人!】
【银莺】欧阳妙稽首道:【欧阳妙拜见方丈!】
刀光一撒,欧阳妙当先而入,铁、石双莺,也俱都通了姓名,叁人便鱼贯入了这精雅的
方丈 室。
长髯僧人目光霍然凝注到黄衣人身上,沉声道:【阁下武功惊人,谅必也不是无名无姓
之辈。】
黄衣人朗声笑道:【我姓名不通也罢!】
语声未了,长刀又已封住了门户,黄衣人仰天笑道:【就只这六柄钢刀,也拦得住老夫
麽?】
他大笑而言,面上却仍是死眉死眼,全无半分笑意,六个灰袍僧人只觉心头一寒,几乎
握不住刀柄!
长髯僧人早已知道他必大有来历,此刻面色一沉,道:【不通姓名,便请阁下留在外
面!】
刹那间只听 室中突地传出了【华山叁莺】的惊呼!
展梦白心头一震,只听黄衣人大笑道:【老夫破例一次!】袍袖突地一拂,僧人们只觉
跟前一花……
接着,一连串金铁轻响,六柄长刀,齐地落到地上,长髯僧人定睛望去,面前却已不见
了黄衣人的人影!
他一直目光未瞬,但却仍然看不出这神秘的黄衣人是如何进去的,当下心头不禁为之大
惊。
展梦白亦自一呆,大声道:【展梦白!】一步自那发愕的灰袍僧人中间穿入了那寂静的
房——
只见【华山叁莺】满面惊诧,木立在门边,黄衣人双目凝视,面上虽未变色,目光却已
变色!
口
口
口
屋中烟云缭绕,满堂异香扑鼻!
当门的云床上,盘膝端坐着一个长眉白髯的高僧,眼 下垂,面容如生,但那灰色袈裟
的当胸之处,却赫然并插着一红一黑,两根短箭!
【情人箭!】
展梦白只觉身子一颤,後退叁步,只听身後脚步之声响动,那长髯僧人已抢步走入 室
中来!
黄衣人头也不回,喃喃道:【情人箭,又是情人箭!】
长髯僧人惨然冷笑道:【你可看清楚了麽?方丈大师一中【情人箭】後,便已仙去了……】
黄衣人道:【一击便中,一中便死,这【情人箭】当真霸道已极,中箭人连凶手是谁都
无法说出!】
长髯僧人厉声道:【不必说出,我也猜得出是谁?】
黄衣人道:【谁?】
长髯僧人大喝道:【你!】
黄衣人霍然转过身来,道:【我?你怎会想到是我?】
长髯僧人冷笑道:【你面戴面具,掩饰行藏,显然不是为游山而来,必定是暗怀叵测,
是麽?】
黄衣人冷笑道:【还有呢?】
长髯僧人道:【你武功极高,来历却不明,江湖中怎未听闻有像你这样的轻功身法而行
事神 之人……】
黄衣人颔首道:【确是没有。】
长髯僧人面容更是森寒,一字一字地沉声道:【以这许多种迹象和原因,已可判断出一
事!】
黄衣人道:【你旦说来听听!】
长髯僧人厉喝一声,道:【你便是那情人箭的主人!】
众人心头俱都一震!
【华山叁莺】目光大是疑惑,心里竟已信了七分!
黄衣人目光移向展梦白,微微笑道:【他方才那一番言语,你可听到了麽?不知你作何
批评?】
展梦白道:【自作聪明!】
黄衣人含笑道:【这四字批评得当真中肯已极!】
长髯僧人厉声道:【无论你承不承认,我都认定你了!】
黄衣人道:【认定我又当怎样?】
长髯僧人呆了一呆,还未答话,黄衣人已接口道:【你将这金山寺看得有如虎穴龙潭,
是麽?】
长髯僧人双拳紧握,真力贯注双臂!
黄衣人哈哈一笑,道:【你眼中的虎穴龙潭,在老夫眼中看来,却是来去自如之地!】
笑声中突然抓起展梦白的手腕,道:【走!】
长髯僧人大喝一声,一招【破釜开山】,直捣而出!
那知他一拳方出,面前即已失去了黄衣人与展梦白的影踪,只听身後风声一响,他两人
已穿门而出!
长髯僧人大喝道:【叁位休走,贫僧追敌!】
铁飞琼道:【我们有名有姓,才不愿背这黑锅,事情未分清楚,请我们走我们也不走
的!】
话声未了,长髯僧人已掠入园中。
他扬手掷出一道旗花火箭,满寺群僧,立刻跃上屋背!四下呼哨之声不绝於耳,静寂的
山寺,立刻动乱起来!
展梦白手臂被握,只觉一股真力,由臂上贯注而来,自己的身子竟彷佛轻了许多,身不
由主地飞越而起!
只见四下人影窜越,刀光闪动,叱吒之声,不绝於耳!
黄衣人身形展动,连掠十丈,窜上了一重屋背,突见十数个灰袍僧人,手舞长刀,拦住
了去路!
而就在这刹那之间,斜地里弓弩一响,暴雨般射来了数十枝弩箭,各带锐风,呼啸而
至?
黄衣人冷笑一声,掌中突地飞起一条长索,正是他腰间的丝条,丝条卷动,一股无形的
劲气随之而出!
只听【波】地一声,那数十枝弩箭,竟俱都彷佛被一种奇异的磁力吸引,齐地投入了那
条丝条卷动的黄影之中!
黄衣人手腕微抖,丝条一圈,竟将弩箭尽都束起!
金山群僧齐地大惊,呆在当地!
只听黄衣人轻叱道:【去!】
丝条一展,弩箭齐飞,嗖地向金山群僧射去,破空之声,震人耳鼓,力道竟比长弓弩匣
射出还要强劲!
金山群僧大惊之下,滚身屋脊,数十道锐风自他们头顶呼啸而过,黄衣人与展梦白的身
形已随之而去!
这全是刹那闲事,等到两旁弓箭手,箭再上弦,长髯僧人如飞赶来时,黄衣人,展梦白
已不知去向!
口
口
口
夜色沉沉,四下一片黑暗!
长髯僧人木立在屋脊上,知道自己纵然胁生双翅 也无法追及,心里纵然惶急万分,却
也无法可施!
此刻金山群僧,已大多赶来,杂乱地间道.【走了麽?】
长髯僧人狠狠一跺足,厉声道:【谁叫你们来的,方丈室那边还有多少人在看守?】
金山群僧面面相觑,答不出话来!
长髯僧人怒道:【那【华山叁莺】若是也趁机走了,教老衲如何向二师兄、四师弟交
待!】
金山群僧呆了半晌,齐地向方丈室奔去!
长髯僧人厉喝道:【回来!】
金山群僧身子一震,齐地顿住脚步?
长髯僧人叱道:【你们各有防守之地,乱走什麽!寺中无论有何变故,你等也不得擅离
防地,知道麽?】
金山群僧一齐应了,长髯僧人身形跃起,接连几个起落,闪电般掠回了小园中的方丈
室!
只见小园中人影寂寂,本在园中的弟子,俱都已赶去那边,但方丈 室前面,还卓立着
六个带刀僧人!
长髯僧人一步趋前,沉声道:【这里可有变故?】
六个灰袍僧人,木立当地,有如呆了一般,竟不回答!
长髯僧人大怒道:【你们聋了麽,怎地……】
忽见这六个弟子,手里虽举着钢刀,但一个个目定口呆,连目光都不能转动,赫然竟被
人点了穴道。
他六人钢刀举起,还未落下,便已被人制住,动手人的身手之快,武功之高,更是令人
可惊!
长髯僧人面色大变,暗呼一声:【不好!莫非连【华山叁莺】也走了?】急地一足跨进
室!
突听一声轻笑,道:【大师才来麽?在下已恭候多时了!】
长髯僧人心头一跳,定睛望去,只见室中除了【华山叁莺】外,还并肩站着两人,一人
黄衫,一个少年!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再也想不到这两人竟会是那去而复返的黄衣人与展梦
白!
口
口
口
铁飞琼冷冷笑道:【好一个龙潭虎穴,怎地竟容得人家从容而去,又从容而来,连人家
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长髯僧人木立当地,面上阵青阵白,心里又是羞愧,又是惊诧,自己也分不清是什麽滋
味。
只听黄衣人缓缓道:【你可知道我去而复返,为的是什麽?】
长髯僧人面色铁青,那里答得出话来?
黄衣人道:【你凡事都喜推理猜测,此刻你不妨试想一下,我若是杀人的人,杀人後便
早已不知要走到那里去了,还会留在山上等你来捉?更不会逃走後,再去而复返,是麽?】
长髯僧人身子动也不动。
黄衣人冷笑一声,接口道:【何况以我这身武功,无论要伤什麽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何必要假借毒药暗器?】
长髯僧人缓缓垂下目光,面色泛出羞愧之色!
黄衣人叹道:【但金山寺素无恶名,我既在这里见着你寺中生此惨变,便不能袖手不
理!】
长髯僧人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望施主指教,不瞒施主说,此事发生之後,贫僧实已
方寸大乱!】
黄衣人缓缓道:【你虽然猜错一事,但另一事却未见猜错!】目光一凛,霍然转向【华
山叁莺】!
【华山叁莺】只见他眼神中带着一种逼人的寒意,心头却不禁为之一颤,欧阳妙道:
【前辈有何指教?】
黄衣人缓缓道:【你叁人在慈云塔上耽了多久?】
【华山叁莺】对望一眼,【银莺】欧阳妙道:【约莫一个时辰。】她叁人知道说谎不
得,只有从实说出。
黄衣人道:【慈云塔上,并无什麽太值得留恋之处,你叁人为何要耽上一个时辰之久?】
【石莺】石灵筠道:【慈云塔独立霄汉,俯眼可见江流如带,瞑目可听铁马音韵,是以
我叁人便停留久了!】
黄衣人道:【说得好……】突地沉声道:【真的麽?】
【铁莺】铁飞琼大声道:【不是真的!】
展梦白微微一笑,忖道:【这女子倒是心直口快的很!】只见她面容柔中带刚,黑里带
俏,也算是个美人。
黄衣人亦自微笑着道:【好!既然这话不是真的,真的话是什麽?我倒要你说来听听。】
铁飞琼看了看她两位师姐,道:【说出来好麽?】
石灵筠轻叹道:【他们信麽?】
铁飞琼道:【只要我说的是真话,别人纵不相信,这位穿黄衣服的朋友一定会相信的。】.
黄衣人微笑道:【不错!】目光大见和悦。
【银莺】欧阳妙缓缓道:【我姐妹本来早已想将事实说出,但说出後,却又怕伤了他们
本门中的和气。】
黄衣人道:【无妨!】
此刻众人虽然还不知他的姓名来历,但却都只觉他每说一句话,都有着一种自然的威
仪。
铁飞琼大声道:【我叁人近来被大师姐管住,足迹极少下华山,此次为了小师姝的事,
她……】
欧阳妙乾咳一声,铁飞琼立刻改口道:【此次既然来到江湖,便想见识见识那闻名的铜
鼓、玉带。】
她手指一指那长髯僧人,接道:【那知他竟不肯,是以我便立下决心,要将那铜鼓、玉
带偷出来瞧上一瞧。】
长髯僧人厉声道:【你……】
铁飞琼不容他插口,接道:【我强拉着师姐,窥伺在方丈室四周,只见那老方丈送完了
客,便一直耽在屋里。】
【直到天黑,方丈室仍一无动静,我等不及了,就偷偷溜到後面去看看,那里正好有一
株大树……】
长髯僧人变色道:【那树上竟可看到方丈室的动静麽?】
铁飞琼道:【自然。】
黄衣人道:【你看到了什麽?】
铁飞琼道:【我看到一个灰眉的和尚,在方丈室里。】
黄衣人、展梦白对望一眼,心中微动。
口
口
口
长髯僧人道:【那是我四师弟。】
铁飞琼道:【我隐约听到你四师弟对老丈说:【师兄你真的不答应?!老方丈只摇了
摇头,也不答话!】
长髯僧人扬眉道:【答应什麽?】
铁飞琼道:【前面的话,我都没有听到。】
展梦白此刻已动了好奇之心,抢口问道:【後来呢?】
铁飞琼瞧了他一眼,道:【後来那灰眉和尚就突然站了起来,满面俱是怒容,呆呆地站
了半天。】
石灵筠叹道:【我恰巧在他对面,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彷
佛正在决定一件极为重大之事,过了半晌,他袖中突然飞出了.一张鲜红的字笺,直飞到那老
方丈面前!】
众人的心头俱是一惊,展梦白脱口道:
【死神帖!】
石灵筠轻叹一声,接道:【那时我们还未想到这是死神帖,只见那老方丈看到红纸後,
肩头突然一耸!】
铁飞琼接道:【只因他是背着窗子,是以我们也看不到他面上的神色。只见你四师弟突
然身子一动,自老方丈座下的 床下,取出两方玉匣,四下看了一眼,就飞身而去,我心里
又是奇怪,又是後悔,奇怪那老方丈为何不动,後悔自己来迟一步,竟让他先取去!】
她叹了口气,又道:【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那时老方丈已中了情人箭,立刻便死了!】
石灵筠接道:【我们居高临下,室中事本看得极为清楚,但那情人箭是怎麽发出来的,
我们叁人却未见到!】
【华山叁莺】目光一转,眼中已露出惊怖之色。
只见长髯僧人面上阵青阵白,突地厉喝一声,道:【你叁人假祸於他人,也不该在我四
师弟头上!】
铁飞琼冷笑道:【无论你信与不信,事实却是如此,我们在那塔上,便是想等他回头,
抢下铜鼓玉带!】
长髯僧人面上青筋,根根暴起。
【银莺】欧阳妙道:【你若不信,只有将他寻回来,让我们当面与他对质,看看是真是
假?】
长髯僧人怒道:【好!】
他身子一转,便待转身而出!
黄衣人目光深沉,突然道:【你知道他在那里麽?】
长髯僧人停下脚步,道:【总可寻到的。】
黄衣人长叹道:【纵然寻到,他也再不能说话了!】
长髯僧人回转身子,面色已变为惨白,颤声道:【他……他……】长髯不住波
动,显见身子也颤抖起来。
黄衣人沉声道:【你四师弟身中情人箭,早已气绝而死!此刻他的 身,还在山巅留云
亭里!】
长髯僧人身躯大震,倒退叁步,噗地一声,跌坐到椅上,突又大喝一声,长身而起!
【华山叁莺】此刻亦是大惊失色,齐声道:【他死了?】
长髯僧人厉声道:【我四弟已中【情人箭】而死,你叁人竟敢说这两枝【情人箭】是他
放出的!】
厉喝声中,五指如钩,抓向铁飞琼面门。
黄衣人突地轻叱一声,道:【且慢!】一手把住了他的脉门,长髯僧人顿觉全身劲力皆
失!
他咬了咬牙,颤声道:【她的话你难道相信了麽?】
黄衣人叹道:【她叁人看到灰眉僧乃是以【情人箭】杀人的凶手,但我却眼见他被【情
人箭】所杀,此事说来,委实令人难信!】
长髯僧人怒道:【呆子也不会相信!】
黄衣人缓缓道:【我却相信了!】
长髯僧人呆了一呆,道:【你……你……】
黄衣人道:【我想来想去,此事实司解释,是以无法不信,但另一事却连我也无法解释
了。】
长髯僧人怒极冷笑,道:【那样不台情理之事,你都可以解释,世上还有什麽你不能解
释的事?】
黄衣人目光望向【华山叁莺】,沉声道:【此等既是你等眼见,为何不早说出,难道真
是怕他们伤了和气麽?】
欧阳妙轻轻一叹道:【不是!】
她只觉这黄衣人思想锐如尖刀,大有穿入别人心底之妙!
口
口
口
黄衣人道:【倒底为了什麽?】
欧阳妙道:【自从家师死後,大师姐接掌门户,便严禁师妹们过问别人门派中的私事!】
黄衣人颔首道:【这就是了,我也曾听人说起,昔年华山掌门人之死,便是为了多管别
派的闲事。】
欧阳妙叹道: 【我姐妹没有弄清他师兄弟间究竟有何纠纷,更不敢违背掌门人之命,是
以迟迟不愿说出此事!】
长髯僧人大声道:【这件事既已解释清楚,那件事倒底该如何解释,贫僧正要洗耳恭
听!】
黄衣人目光一扫,道:【灰眉僧受制於【情人箭】,被迫回山来索取铜鼓、玉带,但
老方丈执意不允,於是灰眉僧便以得自【情人箭主】的情人箭,将老方丈暗算而死!】
长髯僧人厉声道:【为何他也死在情人箭下?】
黄衣人叹道:【自是他将铜鼓、玉带如约送到後,【情人箭主】又起了杀人灭口之心,
将他一箭杀死!】
他叁言两语,便将一件别人眼中无法解释,奇异已极的事,解释得清清楚楚。【华山叁
莺】不觉大是钦服!
长髯僧人呆了半晌,黯然长叹一声,喃喃道:【敝门不幸……敝门不幸……】突地
放声痛哭起来。
他偌大年龄,哭得却甚是伤心,展梦白想到他方才那样冲动的言语行事,看到他此刻的
形状,便知道此人虽然身在佛门,却仍是条血性汉子,展梦白与他同是同仇敌忾,此刻更起
了相惜之心,不禁轻轻一拍他肩头,长叹道:【大师休得伤心,展梦白定为你寻回宝物,复
仇雪恨!】
铁飞琼道:【我若知道【情人箭主】是谁?先就一箭将他杀死!不过……铜鼓、玉带
我也要先瞧它一瞧!】
展梦白道:【那情人箭主是谁,你知道麽?】他听得这女子说话如此任性天真,嘴角不
禁泛出一丝笑容!
铁飞琼两眼一瞪,道:【我不知道,虽道你知道不成?】
黄衣人道:【此事之後,那【情人箭主】虽未现出迹象,但已露了线索,耐心查访,不
难寻出!】
铁飞琼道:【对了,只要看到他身上有那诸葛铜鼓、东坡玉带,那人就必定是那情人箭
的主人!】
石灵筠冷冷接口道:【他难道还会终日将那铜鼓、玉带,带在身上,让你看到不成?】
铁飞琼楞了楞,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衣人沉声道:【今日来到金山寺中的,大多俱是武林中人,这许多人之中,必定有人
与情人箭有关!】
铁飞琼抬起头来,大喜道:【对了!】
长髯僧人痛哭已止,缓缓道:【此事发生之後,二师兄铁骨便立刻赶去镇江,要将今日
到此之人,全都请回!】
黄衣人颔首道:【这一着棋你们倒下对了,若有谁不肯回来,显然他必定是做贼心虚。】
展梦白突然转过身子,走向门外!
黄衣人大奇道:【小兄弟,你去那里?】
展梦白道:【我去後山看看风景!】
黄衣人目光一转,大声道:【你可是不愿见那萧家姐姝,是以不等他们回来,便要走
了?】
展梦白头也不回,脚步已跨出门外,道:【正是!】
黄衣人突地冷笑道:【大丈夫死且不怕,还怕见两个妇人女子麽?】
展梦白突地驻足、转身,大步走了回来,坐到椅上。
铁飞琼秋波一转,轻轻道:【什麽都不怕,就怕激将!】
展梦白只当没有听到,【银莺】欧阳妙狠狠瞪了她师妹一眼,但目光中却也不禁有些笑
意。
只见那长髯僧人满面悲怆,坐立不安,在室中走来走去,黄衣人却扯了一方布幔,盖到
老方丈的 体上。
炉中添了檀香,氤氲的烟云,弥漫在众人眼前!
长髯僧人彷佛突地想起了一事,大步走到门外,吩咐了几个弟子,到留云亭去抬下灰眉
和尚的 身。
他满心紊乱,回到室中,仍是坐立不安,忽听一人大叫道:【二师叔回来了!二师叔回
来了!】
众人心头一跳,长髯僧人已飞步出门!
口
口
口
展梦白目光炯炯注视门户,心头砰砰跳动。【华山叁莺】又何尝愿意见到萧家姐姝?连
忙远远避到角落之中。
只听脚步之声渐近,两个面目陌生的锦衣大汉,当先走了进来,目光四扫一眼,便站在
一边!
接着,又鱼贯走入叁个长衫汉子,抱拳四下一揖,神情彷佛甚是和气,看来竟不似武林
豪士,倒像是做买卖的商人。
展梦白心情更是紧张,只听门外笑道:【原来展兄也在这里!】九连环林软红神情潇
洒,飘然而入。
然後是一个瘦骨嶙峋,满面皱纹的老和尚,陪着那武林名医秦瘦翁缓步而入,口中连连
道:【惊动!惊动!】
秦瘦翁面色深沉,满脸不愉神色,冷冷瞧了展梦白一眼,笔直走到云床前,掀开布幔,
凝神而注!
瘦骨嶙峋的僧人正是金山蓝寺铁骨大师,此刻他满面俱是期望之色,轻轻道:【还有救
麽?】
秦瘦翁冷【哼】一声,放下布幔,回身坐了下来,冷冷道:【老夫纵是神仙,也救不活
他了。】
口
口
口
铁骨大师黯然一叹,面容彷佛又苍老了许多。
展梦白仍然凝注着门户,只见那长髯僧人大步而入,展梦白忍不住脱口问道:【没有人
了麽?】
长髯僧人面容凝重,道:【今日曾来过敝寺的贵客,此刻全部已到此地,只除了那萧家
姐妹!】
展梦白变色道:【为什麽?】
铁骨大师瞧了他一眼,沉声道:【帝王谷的宫主不愿再来,贫僧纵有天胆,也不敢强
劝!】
两个锦衣大汉对望一眼,一人面带刀疤,诧声道:【想不到那两位姑娘,竟是帝王谷的
宫主,在下……】
他似乎想说什麽,但欲言又止!
秦瘦翁冷冷道:【想说什麽,便说出来!】
刀疤大汉道:【没有什麽?只不过在下临走时,还见到她们两位又回到山上,在下还以
为她们是出来游山的富家千金哩。】
长髯僧人变色道:【又回到山上?何时走的?】
刀疤大汉:【何时走的,在下便不知道了!】
铁骨大师、长髯僧人齐地颜色大变。
秦瘦翁冷冷笑道:【妙极!妙极!】
黄衣人突然自暗影中走出,道:【相烦大师为我引见引见这几位朋友。】语声冰冷,目
光也冰冷。
铁骨大师一望他面色,不禁心头一寒,道:【这两位乃是少林俗家弟子,人称河南双
义。】
锦衣大汉不敢去看黄衣人面容,连声道:【不敢。】
叁个长衫客齐地躬身一礼,年龄较长一人陪笑道:【在下战中南,吾弟战中左、战中
北,俱是四川的药材贩子,只因行道艰难,是以也练过几天把式,只是却挡不起行家的法
眼。】
展梦白动念忖道:【这叁人看来毫不起眼,却想不到竟是与【唠山叁雁】齐名的【蜀中
叁鸟】!】
只听【九连环】林软红也报了姓名,黄衣人目光一扫,眼中微微露出了失望之色,悄悄
退了回去。
铁骨大师黯然道:【敝寺遭此惨变,惊动各位前来,只想请问各位一句,今日可曾见到
什麽人曾与我四师弟独自说话?】
他方才已听长髯僧人将此间情况说了,是以此刻如此相询。
【九连环】林软红沉吟道:【彷佛都曾有过。】
铁骨大师惨声道:【此仇不共戴天,但望各位仍本着侠义之心,助我援手,查出仇人,
访回宝物……】
长髯僧人满面俱是悲愤之容,突地大喝一声,道:【师兄你还说什麽?这个仇已无法报
了!】
铁骨大师面色一沉,道:【师弟,你……】
长髯僧人嘶声接道:【师兄!难道你直到此刻还不知道仇人是谁?难道你还想复仇?】
铁骨大师黯然一叹,垂下头去。
秦瘦翁微微笑道:【久闻神机大师料事如神,如今既已猜出了那恶魔是谁,何不说给大
家听听?】
【华山叁莺】听得这长髯僧人竟有【神机】之名,不禁各各对望了一眼,腹中暗暗好
笑。
只听神机大师嘶声道:【此刻是谁不肯前来?武林中有什麽地方配制得出情人箭?难道
还要我说出口来!】
秦瘦翁笑容一 ,道:【是了,久闻帝王谷主人,平生最喜珍宝古玩,今日想必……】
突地住口不语。
他言下之意,不说别人自也知道,只见众人俱都耸然动容!心下齐地忖道:【难怪【情
人箭」 的威力那般霸道,来历那般神秘,原来是【帝王谷】制出的,天下除了【帝王谷】
外,又有谁制得出如此神 的暗器?】
要知【帝王谷】本来就是武林中最神秘之地,神秘的地方,制出神 的暗器,自是合情
合理之事!
神机大师嘶声道:【敝寺不幸,有了这种仇人,以敝寺之力万难与帝王谷相抗,贫僧们
也不敢求各位相助,只有……只有感激各位此刻前来的盛意!】突地伏身地上,不住磕起
头来。
众人俱是面色沉重,心头黯然,也不知该如何相劝。
战中南长叹一声,缓缓道:【我兄弟虽想稍效棉薄,但力量……唉,贵寺大变,不敢
再扰,我兄弟就此告辞了。】
黄衣人流目四望,目光正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彩,突地沉声道:【骤下定论,必然有
错!】
神机大师道:【此事再无错了!】
黄衣人道:【必需再加探查,才能……】
话声未了,突见展梦白狂呼一声,飞步而出!
铁飞琼曾经偷偷瞧了他几次,只见他一直两眼发直,失魂落魄地木立当地,神色问难看
已极!
此刻见他突地狂奔而出,不禁惊唤一声,竟要追去!
欧阳妙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道:【你要做什麽?】
铁飞琼道:【他好像疯了的样子,莫要生出事故!】
欧阳妙道:【你放心,已有人追出去了!】
铁飞琼四望一眼,那神泌的黄衣人果然又不见踪影,她呆了一呆,长叹道:【此人究竟
是谁?好快的身法!】
众人群相夫色,秦瘦翁皱眉沉思,似乎也在思索着那神秘黄衣人的来历,刹那间突见四
个灰袍僧人飞奔而入。
铁骨大师叱道:【什麽事?】
灰袍弟子惶声道:【留云亭中,找不着四师叔的 身!】
铁骨、神机更是惊惶,四目相对,愣在当地!
事情的复杂奇异,使得 室中斗然变为死一般寂静!这江南第一丛林金山寺,更已落人
愁云惨雾之中。
口
口
口
展梦白奔出了弥满愁云惨雾的金山寺,也无人拦阻於他。
他飞掠下山,奔至与船夫约好之地,跃上了那艘他 自镇江雇来的小舟上舟头炉火早已
熄灭。
展梦白脚步不停,呼道:【船家,启船!】
他奔下船舱,目光动处,心头不禁一跳——
原来那黄衣人早已端端正正地坐在船舱中,微笑道.【小兄弟,你与我一年之约,还未
到时候,便要独自走了麽?】
展梦白长叹一声,坐了下来,颤声道:【晚辈方寸已乱,无法再陪着前辈纵情遨游山水
了。】
黄衣人道:【为什麽?】
展梦白道:【我想来想去,那神机和尚的话实在猜得不错,是以此刻心急如焚,要赶到
帝王谷去。】
黄衣人道:【以你此刻的武功,到了帝王谷,仍是遭人冷眼,何况你早已与我有约,要
同去帝王谷的。】
展梦白黯然道:【此时与彼时不同,晚辈也不能践约了!】
黄衣人道:【为何不同?】
展梦白目中光芒闪动,道:【那时我与帝王谷并无深仇,又不知道仇人的下落,是以可
以陪伴前辈。】
他胸膛一挺,厉声道:【此刻既知仇人下落,我便已身不由己,前面纵有刀山火海,我
也要赶去复仇!】
黄衣人默然半晌,缓缓道:【你力量还不足以复仇,纵然赶去了,岂非也是白白送死!】
展梦白截然道:【我既可为复仇而生,便可为复仇而死,纵然力不能敌,也要血溅当
地!】
船已启仃,黄衣人望着船窗外的烟波江水,又自默然半晌,突地回头过来,道:【你可
寻得着帝王谷所在之地?】
展梦白呆了一呆,目中不禁流下泪来,颤声道:【前辈若怜悯我一番苦心,便请前辈带
我到帝王谷去!】
黄衣人沉吟道:【带你到帝王谷去?】
展梦白流泪道:【只要前辈能指点我帝王谷所在之地,晚辈纵然死了,也感激前辈的大
恩。】
黄衣人长叹道:【好一个倔强的孩子……唉,我可以带你去帝王谷,却怎能看你去送
死?】
展梦白失望长叹一声,垂下双目。
只听黄衣人缓缓道:【你若肯答应我一事,我不但带你去帝王谷,还可传授你一些克制
帝王谷的招式!】
展梦白精神一振,朗声道:【只要是弟子力所能及之事,便是赴汤蹈火,弟子也不会皱
一皱眉头!】
黄衣人道:【你到了【帝王谷】後,必须要先见着【帝王谷】的主人,为我传交一讯,
才能动手复仇!】
展梦白忖道:【也不迟在这一时半刻之间!】当下截然道:【若未见到主人,弟子绝不
肯死!】
黄衣人道:【去【帝王谷】前,你先须陪我至少室嵩山一行!】
展梦白迟疑半晌,也答应了。
此刻他复仇有望,但觉胸中热血奔腾,不能自己。
黄衣人遥注着窗外,突又缓缓道:【世人一生之中,总有一个最最敬佩之人,他无论多
麽倔强,只要听到此人的话,也定必遵从……小兄弟,你一生中最最敬佩的人,可以告诉
我麽?】
展梦白黯然道:【他已死了!】
黄衣人道:【除了你爹爹之外,还有谁呢?】
展梦白沉吟半晌,道:【弟子无法出口。】
黄衣人大奇道:【为何无法出口?】
展梦白垂首道:【前辈对弟子恩情如此深厚,此刻只要前辈吩咐一句,无论何事,弟子
都必定遵从!】
黄衣人目光一闪,仍然追问:【我也不算,还有谁呢?】
展梦白沉思半晌,霍然抬头道:【先父平生最最敬佩信服的,便是武当山的掌门真人玉
玑道长,先父生前,常对弟子说起玉玑真人的神剑侠胆,天下无双,行事更是正直,先父敬
佩之人,晚辈自也敬佩的!】
黄衣人淡淡【哦】了一声,目光仍然遥注窗外。
展梦白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忖道:【他武功机智,侠心铁胆,无一不令人敬佩,为什麽
他的言语行事,看来总令人有些奇怪呢?】
思忖之间,突见烟波上急地驶来一叶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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