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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myold (天天),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那一剑的风情22--古龙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Jun 18 08:49:05 1999), 站内信件



                           一


    魔舟在远飘。
    焚天一看,已不再犹疑什么了,他惊声一出,人已纵身
而起。
    他已用尽全力要跃向那已开始离去的魔舟。就在他刚跳
起时,忽然听见一声好陌生,又好熟悉,又好遥远的叫声。
    “危险!”
    然后他就看见一条长鞭,从他的身后不知是何处,飞卷
了过来。
    一卷过来,就缠住了他的腰。
    长鞭一卷上他的腰,他的身于就落下,落在白玉阶的尽
头。
    他一落下,他的脑袋就突然“轰”的一声,然后他就失
去了知觉。
    黑暗。
    一片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声音,又仿佛也有光亮。
    这些声音,这些光亮都仿佛很遥远,也仿佛在耳边。
    声音仿佛是女人的声音,光亮仿佛是火焰的光亮。
    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虚无飘渺。
    光亮仿佛在闪烁,又仿佛在挣扎。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清晰。
    戴天用力甩了甩头。
    这一甩非但没有甩掉那些虚无的痛苦,反而增加了真实。
    声音更大了,光亮也刺眼了。
    戴天眼睛赶紧一闭,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
    一张开眼睛,他又看到了火海。
    这一片的火海没有无际,它有尽头。
    尽头是床的靠墙处。
    火海就在床中。
    床的中央已裂开,火焰就在床的裂开处。
    戴夭的人就在床边的跨脚板上。
    他就站在床边,面对床,面对床中央的那一片火海,他
的腰上还系着一根长鞭。
    戴天回头。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奇浓嘉嘉普”。
    墙壁上的“奇浓嘉嘉普”。
    壁画前有一张桌子,就是他未进入“魔域”时坐的那一
张桌子。
    桌上有酒,六瓶。有菜,六道。
    桌旁有人,一位。
    一位少女。
    一位左边赤裸,右边盛装的少女。也就是刚刚向他讲解
“血鹦鹉”的少女。
    她的人依然美丽,美得怪异,但她的脸却仿佛有了恐惧。
    她恐惧什么?
    她的目光不是在戴天,而是在门那儿。
    戴天疑惑地望向门。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手上拿着一根鞭子的人,这根鞭子的尾巴,就卷在
戴天的腰上。
    这个人在笑。
    “黄少爷?”
    戴天仿佛不信地叫着。
    “好像是的。”黄少爷笑着说:”我好像就是黄少爷。”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本来应该舒舒服服地在家喝着陈年女儿红。”黄少
爷叹了口气。“可是有个人却偏偏要跳入火堆中,你说我怎
能安心喝酒?”
    戴天望望床中的火焰,再望望腰上的长鞭,他忽然醒了。
    那个要跳入火堆的人就是他。
    他不是明明在“奇浓嘉嘉普”吗?怎么会忽然间又回到
了“竹屋”?
    戴天转头,注视着桌旁的少女,然后再望向桌上的六瓶
酒。
    “这是好酒。”黄少爷说:“而且是一等一的竹叶青,
只可惜里面掺了点别的东西。”
    “罂粟?”戴天问。
    “好像是的。”黄少爷说,”应该是这一类的东西。”
    明白了。
    戴天忽然都已明白了。
    刚刚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脑中的幻想,都是由壁上那
一幅“鬼”画而产生的。
    什么魔王?什么血鹦鹉?什么血奴?什么三个愿望,什
么“奇浓嘉嘉普”?都是假的,都是幻想的。
    都是由于他喝了那桌上的“好”酒。
    床中的火焰真猛真烈。
    如果不是黄少爷及时赶到,如果他已跳人,那后果已可
想而知了。
    死。
    烧死。
    “你是血奴?”戴夭问。
    “是的。”少女居然还这么回答。
    “血鹦鹉的血奴?”
    “不是。”
    这个声音居然又来自壁上那幅画中。
    “她是我的血奴。”
    戴天惊疑地望着画。
    “她当然是你的血奴。”黄少爷笑着说:“如果她是我
的血奴,我一定吃不消,我一定会戴帽子,戴一种有颜色的
帽子。”
    “噗嗤”地一笑,少女居然听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画中之声又响起。“你果然不愧为黄少爷。”
    “还好我是黄少爷。”黄少爷说:”换做别人,被你们
这么装神弄鬼地一吓,包准变成黄乌龟。”
    黄少爷手一扯,长鞭”淋”的一声,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戴天腰上一松,人也跟着走下跨脚板。
    “乌龟总是缩着头,见不得人。”黄少爷说:“阁下难
道是乌龟?”
    没有回答。
    但壁画忽然从中间分开,一个人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中有笑容。
    笑容中有一股做气。


                           二


    这个人一身穿着藏青色的长衫,连鞋子都是藏青色的,
发上也系着一叫们藏青色的发带。
    他的右手抚议着自己头上的发丝,左手是垂直的,是空
荡的,是虚无的。
    他的左手没有手。
    他的左手是空的。
    他是个独臂人。
    他笑望着戴天。
    “你没恕到是我,”
    “是的,”戴大叹了口气。“打死我,我都猜不到是你。”
    “其实离别钩一失,老盖仙接着死,你就应该想到我了。”
他忽然咳了一声,很用力地咳,等气稍为顺了一点,他才接
着说:“狄青膀想杀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死的?”
    “你虽然没有死,可是你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戴天说:
“你的左手已不见了。”
    “想做成一件大亨,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他昂然他
说:一只左手,又算得了什么?”
    “是算不了什么,可是又何苦呢?”黄少爷笑着说:”
应无物,你以为你牺牲得很值得?”
    这个由画中走出来的人,居然就是应无物。
    “为了青龙,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应无物说。
    “好。青龙会能有你这样一个人,也不在狄青麟砍掉你
一只手。”
    这是一句什么恬,
    这种话也只有黄少爷才说得出口。
    这是一句有含意的活。
    这句话也只有应无物这类的人才听得懂。
    这是一句讥消话。
    应无物听得懂,但他无所谓。
    ——一个当奴才的人,大概都已习惯了这一类讥俏的话。
    ——他们不能不习惯,一个习惯做走狗奴才的人,又怎
能不习惯“人”的话,
    应无物在冷笑。
    他只能也只有冷笑。
    “如果你的武功,能像你的话那样尖锐,”应无物说,”
我就服了你。”
    “我不要你服。”黄少爷笑嘻嘻他说:“我只不过想把
你绑在叉子上,然后放在火堆上烤一烤。”
    他接着说:“回为我很想看看走狗被烤是什么样子?是
什么味道?”
    “一定不好看。”戴天说:“一定不好闻。”
    “我知道。”黄少爷说:“可是我还是想看,更想听听
走狗被烤的哀叫声。”
    “如果你晚一步来,我保证你一定可以听到。”应无物
瞄了戴天一眼:“一定可以看见那种情形。”
    “不一样:那不一样。”黄少爷说:“走狗怎么可以和
人相并论?”
    他接着说:”人被烤,是残忍。走狗被烤,就应该了。”
    现在应该是白天了。
    但在屋里却感觉不出来,因为所有的门窗都是紧闭着,
屋内燃有孔明灯。
    灯火亮如白昼。
    除了灯火之外,还有亮光。
    剑光。
    一柄窄窄长长的剑,剑刃上闪着银蓝色的光芒。
    光芒一旋,剑光一抖,应无物回剑直放面前。
    剑光闪烁,应无物的目光也在发亮。
    亮如剑光。
    “这把剑,已有二十年未曾出鞘了。”应无物凝注剑。
“希望今日它吃到的是一顿‘佳餐’。”
    “不可能是‘佳餐’。”黄少爷说:“自古以来奴才走
狗的肉都是酸的,血更是咸得不得了。”
    “唉!”
    应无物叹了口气,剑光又一旋。
    “我虽然是独臂,”应无物望着黄少爷,”但你们马上
就会知道独臂也有独臂的优点。”
    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在一招间就可决定,只不过这决定
胜负的一招,并不一定是第一招,很可能是第几十招,几百
招。
    现在他们已交手五十招,应无物攻出三十七招,黄少爷
只还了十三招。
    因为他想看看“替目神剑”在剑招上到底有什么奇特之
处,他更想看独臂有哪些”优点”。
    应无物仿佛已知道他的心意,所以并没有使出全力,也
只是用些虚应的招而已。
    戴天并没有闲着,在应无物开始攻击时,那个看起来很
甜很美丽很怪异的少女也展开了身手。
    她的人虽然纤纤柔柔的,可是她的攻击,却让戴天有点
受不了。
    她只穿着右半边的衣裳,不动还好,一动起来,右边的
衣裳随着动作而扭动,一些不该被男人看到的“部位”,都
露了出来。
    只要是男人,就没办法不往那些“部位”看,一看就会
闪神。
    高手生死斗,岂能闪神?
    所以戴天已遇着十几个险招,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
不能再看。
    怪了,眼睛仿佛不是他的,偏偏往那些“部位”钻。
    越打,戴天的冷汗直流,少女脸上的笑容越淫。
    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这是一场很奇特的决斗。
    一边是想看,却偏偏看不着。一边是不想看,但都全部
看到了。
    一方是急得不得了,一方是悠闲得很。
    双方已交手几百招了,还是没有什么胜负,就在黄少爷
觉得已没什么意思时,应无物的招忽然变了。
    他的剑本来是平淡毫无变化,却忽然间,剑尖起了一种
很奇异的震动。
    他的剑势本来很快,就在这时,忽然间慢了下来。
    很慢。
    虽然慢,却还是在变。
    一剑轻飘飘地刺出,轻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轻。
    这一剑刺出后,黄少爷的眼睛里立刻有了光。
    应无物这一剑使得很轻描淡写,就仿佛随手挥出的,黄
少爷却知道,只要自己稍为不留心,这一剑就会将他的胸部
弄出一个窟窿来。
    转眼间,应无物已刺出了七剑,一剑比一剑慢,但黄少
爷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当第七剑刺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黄少爷利用这
个空档调顺月,气,准备迎接那更慢的第八剑时,应无物的
左边袖子,突然横扫了过来。
    黄少爷只注意应无物手中的剑,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
利用回剑扭身的力量,而将左边的衣袖甩向黄少爷。
    “啪哒”的一响,黄少爷的右边脸已红了起来,红得就
仿佛某种动物的屁股。
    独臂果然有独臂的好处。
    对敌时,对方只会注意握剑的手,而疏忽了那空荡的衣
袖。
    黄少爷发誓下次再和独臂人交手时,绝对不再犯第二次
惜。
    衣袖击中黄少爷时,应无物的第八剑也已刺出。
    黄少爷虽然闪过了第八剑,但胸口已被刺出了一道口。
    血缓缓沁出。
    应无物在冷笑。“你现在总算知道独臂的优点了吧!”
    “也只有你这种残废的人,才会想出这种不要脸的招式。”
    戴夭虽然没有被击中,但他已苦不堪言。有时明明三招
内就可以敢胜,他却下不了手,并不是他怜香借玉,而是无
法下丰。
    因为凡是他要下手的地方,都是很要命的“部位”,他
怎能向女人这种地方攻击呢?
    可以攻击的地方,少女全部防着,不该让男人看到的地
方,她全展露出来。
    如果戴天是个小人,这场决斗早已结束了。
    如果戴天是个色狼,不用说这场决斗在=开始就结束,”
然后换上另一种“决战”,
    可惜戴天不是小人,更不是色狼,所以他只有昔苦地打
着。
    “后来你是用什么方法制伏那个少女的?”
    这句话是杨铮听了这段故事后问戴夭的。
    “我被那个少女逼得没办法了,所以只有解下自己的腰
带。”
    “受不了?”
    “当时那位少女也是这么想。”戴天笑了笑。“我一解
下腰带,她的脸就红了。”
    “不红才怪。”
    “她的脸一红,动作也忽然别扭起来,双腿本来叉得很
开,也变得夹得很紧,双手也往胸部一把。”
    “女人就是这样,你越怕她,她就越大胆。”杨铮笑着
说:“等你有所行动时,她却逃得远远的。”
    “我不能用手打,只好用腰带了。”戴天得意他说:“
袖下腰带,凌空一抖,然后朝她腹部的‘玄口穴’打了过去。”
    “她一定退右脚,左手化掌,挡在‘玄口穴’前。”杨
铮说。
    “我就是要她这样。”戴天说:“她手一挡,我将腰带
一提,点向她的‘玉乳穴’。”
    “你真的点了她的‘玉乳穴’?”
    “真的。”戴天说:“我又不是用手,老兄。”
    杨铮叹息。
    “有则哦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在最后的时候
想出最绝的主意,用最绝的法子化险为夷。”杨铮望着他。
“这究竟是你的本事,还是你的运气?”


                           三


    戴天制伏了少女后,转头望向黄少爷,这时应无物已刺
出了第十一剑。
    “我来了。”
    戴天靠近黄少爷。
    “小心他的左袖。”
    “好。”应无物大笑。”两个一起上,省得我再费一次
力气。”光芒再现,剑锋回转,剑尖如幻,第十二剑比前面
的十一剑多了一份诡异。
    诡异在闪动,黄少爷觉得这份诡异仿佛就在自己眉睫问,
又仿佛在虚无飘渺间。
    戴天看见应无物刺出第十二剑,他的眉头忽然皱了皱,
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觉得这一剑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很
陌生。
    诡异闪动未定,却忽然问不见了。
    黄少爷眉睫一轻,第十三剑已悄悄地来到。这一剑一出,
他忽然傻了。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比这一剑还“笨”的剑。就仿佛”呀
呀学语”的小孩,刚会走路一样,又宛如一个美人泥像忽然
被人一屁股坐上后的结果一样。
    黄少爷实在想不通,应无物为什么会刺出这么的一剑?
    戴大的反应却不是这样,第十三剑在将出未出时,他已
安然纵身跃起,空中一脚将黄少爷踢开。
    戴天的反应可以说是够快了,但黄少爷的肩膀还是被划
了一道。
    ——这么“笨”的一剑,为什么黄少爷偏偏躲不过,
    黄少爷也搞不清楚,这么“笨”的一剑,他为什么躲不
过?
    要不是戴天凌空的一脚,他的喉咙就多出了一个呼气孔。
    一翻而起的黄少爷,惊讶地望着应无物。
    “这是什么剑法?”
    应无物冷笑,剑尖上血珠缓缓滴下,就仿佛叶上的朝露
般。
    “夺命十三剑。”戴天说:”这就是燕十三的夺命十三
剑。”
    “夺命十三剑?”黄少爷站起。“真的吗?”
    “要不要再试一次?”应无物眼中的讥诮更浓了。
    “好。”黄少爷脸上忽然一肃。“不过,我想看第十五
剑。”
    “第十三剑你已差点看不到,还想看第十五剑?”
    “第十五剑真的天下无敌?”
    “未必。”戴天说:“天下没有绝对的无敌。”
    “纵然不能无故,杀你们却已足够了。”
    说完了这十四个字,应无物的眼神中,竟然射出一胀慑
人的杀气。
    一股只有像燕十三那样杀人无算的高手才具有的杀气。
    一阵风吹过,也不知是从哪个地方吹进来的,“竹屋”
内忽然变得很冷。
    应无物的人与剑已开始有了动作,一种极缓慢,极优美
为动作,就像是风那么自然。
    可是风吹来的时候,有谁能抵挡,又有谁知道风是从哪
里吹来的、
    黄少爷的瞳孔在收缩。
    应无物的剑已慢慢地,慢慢地刺了出来。
    从最不可思议的部位刺了出来,刺山时忽然又有了最不
可思议的变化。
    就在这时,戴天忽然一脚勾起张竹椅,右手接住椅脚,
左手一劈,竹椅碎裂,只留下一段竹椅脚。
    戴天以竹当剑,从下往上,竹光凝注,一剑刺出。
    简简单单的一剑,简单而生涩,刺的却正是应无物这第
十四剑唯一的破绽。
    应无物真的吃惊了。
    戴天用的这种手法,竞和三少爷谢晓峰当时破燕十三的
剑法一模一样。
    可是应无物的剑式已发动,连改变都已无法改变了,眼
看着戴天手中的竹剑已刺入了。
    应无物没有死。
    他的剑法中虽然有破绽,对方刺的明明也是这致命的一
点,可是盛大这一剑刺人这一点后,应无物用的这一剑忽然
又有了变化。
    一种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变化,也绝不是他自己想出来
的变化。                                  
    ——那是这一剑本身变化中的变化。
    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来时,你明明看见其
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过去时,流泉早已填满了这空
隙。
    “叮”的一声响。
    竹剑断了,断成了千百片碎竹,戴天的人也已被震得飞
了出去。
    这种变化,连应无物也吃惊、愣住,竟忘了旁边还有个
黄少爷。
    当黄少爷一掌切中他的咽喉时,他脸上没有痛苦之色,
也没有恐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
    一种沉入千年冰山顶不化的冰湖深处的冰冷。
    然后在他的身于刚接触到地面时,脸上忽然又有了新的
表情。
    一种突然想通的表情。
    应无物临死前,嘴角还残留着这种笑意。


                            四


    应无物到临死前才明白,燕十三的夺命十二剑中的第十
五剑,世上根本没有人能破。
    绝对没有任何人。
    连三少爷谢晓峰也不能。
    谁想去破这一剑,就是去送死。

轿莸拿孛?


    自远古以来,偷鸡摸狗的行为都是在晚上进行。
    因为晚上是人的精神最松懈,最懒散的时候,也是万物
皆睡,天地一片寂暗的时候。
    穿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套上一双厚厚的软底鞋,轻步
细声地做起“夜间勾当”,通常都是会成功的。
    这只限于“通常”。
    如果你是要到一个“特别”的地方,如果你是要去一个
有着“秘密”的地方,如果你是用“通常”的方法,那你所
得到的结果……
    通常都是失败。
    失败有时就是死。
    藏花不是“通常”的人,所以她没有用这种“通常”的
方法。
    白天的“传神医阁”处处充满了嘈杂声和人迹。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人多就有朝气,藏花一向就喜欢这种感觉,她站在大堂
上,愉快地欣赏着各式各样的表情。
    医阁内充满了各种人,有的是来看病,有的是来看朋友,
有的是无聊来此打发时间,有的却是来此伺机勾引”某些女
人”,更有的是来此展露“三只手”的才华。   
    不管这些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有钱人,还是
乞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目的。
    他们来此一定有着目的。
    来看病人,来消除寂寞,来看病,来“得到”些东西,
不管他们是为何而来,都有着”目的”。
    藏花也有。
    她的目的就是进入“传神医阁”的“太平屋”。
    “太平屋”是放死人的地方,也就是查明空棺的主要地
方。
    藏花相信,要解开后山顶上那些空坟的秘密,只有在”
太平屋”里才能找到。
    她更相信,如果“传神医阁”有某种见不得人的秘密,
那“太平屋”一定戒备森严。
    晚上来,就是找死。
    只有在大白天,在人多的时候,他们的防备才会松懈些。
    ——有谁会在大白天,人多时,去做一些“秘密”的事?
    人多就是掩护,白天就是最佳时刻。
    所以藏花才会在白天来到”传神医阁”。
    她知道杨铮住在这里,却不想去见他。
    “相见不如不见”。
    在钟毁灭之事未完成前,她实在不想见到他——不是不
想,而是不好意思。
    顺着人潮,藏花由大堂走入长廊,经过”问病房”,一
路悠闲地欣赏着医阁内的奇花异禽。
    还好“旅途”上没有碰见熟的人,藏花不急不慢地也到
了她的目的地。
    一到”太平屋”附近,人潮就少了,嘈杂声也不复听见。
    远远望去,“太平屋”周围仿佛蒙着一层阴森恐怖诡异
的气氛,窗口有一缕青烟,冉冉飘出,缓缓爬上苍穹。
    现在是午后过三刻。
    医阁内的一些“主要人员”大都已休息吃饭了,剩下来
的那些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
    没有人注意到藏花走向“太平屋”。
    根本也无人会注意。
    “太平屋”内有七个长形台子。
    只有三个台子上有人。
    三个人,六根香。
    青烟缭绕,香味迷漫。
    屋内充满了“香”味,和一种已开始“死亡”的特有味
道。
    藏花定眼望去,台上的三个人都是不认识的,她机警地
回头望望外面。
    没有动静。
    她愉快地笑笑,马上展开了她今天来此的“目的”。
    没有。
    什么都没有找到。
    “太平屋”还是一样太平。
    一点不太平的地方都找不到。
    藏花不服气地望望四周。
    不可能。
    秘密一一定在这里。
    藏花相信,要揭开空棺的秘密,一定是在这里,绝对在
这里。
    为什么她找不到?
    不够细心,
    未必。
    这里没有秘密?
    不可能。
    秘密一定在这屋里,藏花再次仔细地搜寻。
    没有,还是找不到。
    为什么?
    明明应该是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找不到?
    藏花沮丧地找了张空台子坐上去。
    难道是她猜错了?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那后山顶上的那些空棺,又是为了何种原固?
    是抬棺人的搞鬼?
    或是棺材一埋下,就立刻有人来盗尸?
    盗尸又为了什么目的?
    突然“吱呀”的一响,门已被打开。
    就在“吱呀”刚响起时,藏花已一个翻身,躲入旁边摆
尸体的长台底下。
    门打开,走人一位伛偻的老人。
    哑叔手上拿着六枝香,顺手将门关上。他一步一步缓慢
地将手上的香,分别插在三个尸体脚前的香炉里。
    藏花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脚。
    他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黑布鞋,没有穿袜子。鞋面上沾
满了泥土,他小腿上却是光滑如丝。
    一个看管死人的糟老头,为什么会有如此光滑的一双腿?
    像这么样的一一双脚,一定要是生活富泰优裕,而且很
会保养的人才会有的。
    为什么这个老人会有这么样的一双脚?
    藏花觉得很有意思,看来今天是走对了地方。
    哑叔站在藏花躲的那个长台前,默默地望着台上的尸体,
他那疲倦无神的眼睛,已渐渐有了光芒。
    一种智慧的光芒。
    他的背也已逐渐挺了起来,本来是老态龙钟的样子,现
在从他身上已找不出一丝“老痕迹”。
    脸上已绽开了笑容,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他举起右手朝
对面墙壁上的雕像,凌空动了动。
    从他站的位子到对面墙壁,少说也有二丈远,他居然能
隔这么长的距离,凭着内力而隔空扭动墙壁上雕像的鼻子。
    “隔空打穴”已是传说中的武功,“隔空操物”这又是
什么样的武功,
    雕像的鼻子一歪,藏花就听见一阵“吱吱”的声音响自
地下,然后她就感觉到她躲的这个长台在下沉。
    先是一片黑暗,等到“吱吱”的声音停止后,就亮了光
芒。
    一种很温和、轻柔的亮光。
    等确定没有人,没有任何响动时,藏花才缓缓地探头,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和摆尸体的一模一样的白铁台子,上面铺
着一条白色的布罩。
    白铁台子旁有一个小形的台子,上面摆着各种形状的小
刀,其中有几种,藏花曾经见过,也“尝试”过。
    ——在大林村后梅花林中的小溪上,一艘小舟,一位老
人,就用十三把薄而锋利的怪状小刀,医好了她的毒。
    另有一个小台上面放着好几十个瓶子,有的里面装着液
体,有的装粉未,好像是药一类的。
    藏花再望望其他地方,她”觉这个地方,所有的一切都
是那么的纯净、规律,甚至冰冷、寂静。
    空气中充满了药味。
    这是一问做什么用的房间?为什么要建在“太平屋”的
地下?
    里面为什么放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干
什么用的?
    这个看管”太平屋”的老头又是谁?
    藏花正想站起来时,忽然又听见“吱吱”的声音,她立
即又躲入长台里。
    刚躲好,她就看见左边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扇门,门里
走出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用白布做成的帽子,将他的头发全包
在里面。
    鼻子和嘴的部份,也罩着一个白布套,手上戴着一双仿
佛是透明的手套,看来很轻、很柔,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
    唯一能让藏花看得见的地方,只有眼睛。
    他的眼睛很大、很圆、很亮,眼神中充满了智慧和霸道。
    他的身高大约有五尺八,不胖也不瘦。一双手坚定而有
力,手指修长,一看就知道是常用手指的人,用这样的一双
手来发暗器,一定可以名列前三名。
    他的步伐矫健,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轻功方面必定是
一等一。
    他丝毫不费力地就将尸体移至白铁长台上,迅速利落地
脱下死者衣衫。
    拿起一个装有液体的瓶子,扭开瓶盖,倒出液体淋在死
者的腹部,然后用双手将液体抚擦至全身。
    他首先拿起的小刀,藏花知道它的用途,它是用来割开
皮肉的。
    刀身狭长,九寸,宽只有七分。
    他熟练地割开死者的胸部和腹部,再换上一把如钩镰般
的薄刀,挫开了骨头关节处。
                      四
    藏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这问屋子实在太静了,静得可
怕。
    她所看到的事,也是令人毛骨悚然。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割开尸体,取出内脏,分别放人装着
液体的瓶子里,然后再倒些粉未,洒人死者已空的身体内。
    等到他认为满意了,才放下瓶子,拿起一根细长的针,
针尾穿着一条浸在油里的线。
    一针一针地将伤口缝起来,藏花替他算着,一共缝了七
十二针,才将伤口缝好。
    他走至一盏孔明灯前,扭了扭灯架,墙上立即又出现一
个柜子。            。
    从柜子里取出一团布条圈,抽出布头,从死者的脚开始
一圈一圈地缠起,不到一会儿的时间,死者已被布条缠满。
    他又从柜子里抱出一个人形的盒子,打开盒盖,将已缠
上布条的尸体放人盒内,然后在盒盖上标明号码和日期。
    七十六,十月初九。
    他得意地望着盒内的尸体。
    “这就是木乃伊。”
    他在跟谁说话?藏花心想,难道他已发现屋内有人?
    “刚才你所看到的,就是制造木乃伊的手术。”他背对
着藏花躲藏处,一字一字慢慢他说:“精不精彩,”
    “精彩,精彩极了。”
    藏花站了起来,拍拍身子,笑着说:“你的表演实在是
一流的。”
    “谢谢。”
    他慢慢转身,面对着藏花。
    “如果你进入六扇门中,一定也是一流的捕快。”他笑
着说:”这个地方居然能让你找到。”
    “不是我找到的。”藏花说:“是你带我下来的。”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地盯着她。
    “你是怎么怀疑到问题出在‘太平屋’?”
    “坟场,后山顶上的坟场。”
    “那些空棺材?”
    “是的。”
    “没想到那些空棺材,竟然会成为线索?”他叹了口气。
    “如果你在棺材里摆些石头,增加重量,我还不会这么
早就怀疑到‘传神医阁’。”
    “你懂得制造‘木乃伊’的技术。”藏花凝视他。”二
十年前狮子镇钟半农的血案,是你所为?”
    “懂得煮红烧肉一定是杀猪的人?”他笑着问。
    “二十年前钟半农带着‘木乃伊’的秘密欲呈交朝廷,
可是他一过了关外,到达狮子镇当天就被人杀死。”藏花说:
“凶手一定是劫持‘木乃伊’秘密的人。”
    “也是朝廷欲找的叛国贼。”
    “这事你怎么也知道?”
    “‘木乃伊’的制造技术我都会了。”他笑着说:“这
件事我又怎能不知道?”
    藏花注视着他那一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
    “奇怪?你这双眼睛,我怎么觉得好生面熟?”藏花说:
“不知道在什么人的脸上看过?”
    他的眼睛闪了闪,接着马上故作大笑状。
    “天生万物,总难免有相似之处。”
    “不对,不是像。”藏花肯定他说:“我一定看过,而
且就在最近的半个月内。”
    他那好大好圆好亮的眼睛深处,仿佛有了一抹惊恐之色。
    他在惊恐什么?
    难道他怕被藏花认出他是谁?
    他这间屋子,他的秘密都已让藏花知道了,难道还会让
藏花活着出去?
    难道他不是风传神?
    看他的身材是不像风传神。
    这问秘密地下室藏有那么多的秘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
这儿?为什么他也会制造”木乃伊”的技术?
    他和风传神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解剖制造了那“七十六”号的“木
乃伊”,仿佛是故意做给藏花看的,这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看样子,他并不想置藏花于死地,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惜牺牲“这个秘密”,一定是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个更大的秘密又是什么?


                      五


    “你一定看得出来,我不会武功。”他注视着藏花。
    “我看得出来,你一定是我认识的人。”藏花说,“虽
然你改变自己的声调。”
    他眼中的那一抹惊恐又加深了些。
    “我当然看得出来你不会武功。”藏花淡淡他说:“所
以我才奇怪,他要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他,他是谁?”
    “他就是教你制造‘木乃伊’技术的人。”藏花盯着他。
“也就是要你到这儿泄漏这些秘密让我知道的人。”
    藏花接着说:“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你知道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
    “我相信你不知道。”藏花望望四周。“他不惜牺牲这
些秘密,到底是为了什么?”
    藏花摸摸小台上的薄刀,再转身看盒内的“木乃伊”,
连墙上的孔明灯,她都没放过。
    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想看,而是借此动作来思考问题。
    “当一件秘密已无法再保密时,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藏花问他。
    “公开。”他回答。“既然已无法保密了,只有公开。”
    “这也是办法之一,却不是最好的。”藏花说,
    “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毁灭。”
    “毁灭?”
    “对,只有毁灭秘密,才能保存秘密。”藏花哺哺他说:
“问题是,他为什么不在我来之前将这些秘密毁掉,是我来
得太炔,让他来不及做?还是——”
    藏花脸色突然一变。“不好。”
    她望望上面,纵身跃起,伸手摸着上面的顶壁。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有这个举动。
    藏花落定,拍拍手。“果然是这样。”
    “什么这样?”
    “这里除了我下来的这个长台子和你进来的那道暗门外,
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没有。”他疑惑地问她。”你问这个干么?”
    “要毁灭掉秘密,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火烧。”
    这两个字一出口,他的脸色也变了。
    “上面是不是已……”
    “是的。”藏花说:“而且火势已经很大了。”
    他忽然转身奔向墙上的暗门。
    “没有用的,那条路一定被堵死了。”
    果然不错,一会儿他又退了出来,惊恐地望着藏花。
    “怎么办?”
    “加酱油凉拌。”藏花苦笑。
    现在真的希望“凉拌”,如果现在忽然下了一场大雨,
藏花他们就或许有救了。
    但是她知道,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既然决心要毁
掉这些秘密,一定不会让火很快地熄灭,说不定用的火种都
是来自苗疆地区的“黑油”。
    一想到“黑油”,藏花的脸上突然现出了笑容。
    “你还笑得出来?”
    “你猜我刚刚想到了谁?”藏花笑着问他。
    “孙悟空。”他说:“现在除了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或
许能救我们外,我想不出有谁能救我们。”
    “这个人虽然没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但是他的故事却
能救我们。”
    “谁?他是谁?”他急着问:“什么故事?”
    “楚留香。”
    “楚留香?”
    “对的。”藏花说:”昔年楚留香在追查蝙蝠岛时,曾
经在海上被人用火攻。”
    他在听着。
    “全船的人都急得不得了,因为他们所能看到的地方都
是一片火海,没有一处可以逃生。”藏花说:“这时楚留香
告诉大家,要想活命,只有往火里跳。”
    她接着说:“大家以为楚留香疯了,等到跳人火海里后,
大家才知道楚留香不愧为楚留香、”
    “为什么?
    “因为火只在海面上烧,火底下还是水,当时唯一的逃
生方法,只有勇敢地往火里跳下去。”
    “只可惜我们现在并不是在海上,火底下没有水,火底
下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底下虽然没有水,上面却有火。”
    他不懂藏花这句话的意思。
    “当年楚留香勇敢地往火里跳,现在我们也要学学他。
”藏花说:“勇敢地往火里钻。”
    “对,一钻上去,保证香味四溢,活生生地成为‘烤人’。”
    “现在上面的火势一定很大,一定有不少人在救火。”
藏花说:“我们一钻上去,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万一跑不到?”
    “那就二十年后再见面了。”
    “看来也只有这条路了。”
    “启动这个长台子上升的开关在哪里?”藏花问。
    他没有说话,只用行动来回答,伸手扭了扭右边墙壁上
的一盏孔明灯。
    立即传来”吱吱”的响声,长台已开始缓缓上升。
    藏花立刻跳了上去。”快,快上来。”
    等他上去时,长台已快引,到顶壁。
    越靠近上面,热气越重。
    顶壁一分开,立即掉下了好几根着火的木柱,火苗也窜
了下来。
    藏花已闻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
    上面果然火势很大,人也很多。
    看到救火的人后,藏花才发觉她算错了一件事。
    人越多的地方,火势一定很大。
    因为救火一定是先从火势大的地方开始。
    火势那么大,人怎能跑得过?
    藏花刚想叫他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跑时,他已跳出,已向
火势大的地方跑去了。
    “危险!”
    来不及了,他的人已跑人了火势中。
    这个人真听话,果然往人多的地方跑。
    如果他被烧死,就是她的惜。
    她如果不说往人多的地方跑,基于人的木能,一定往火
小的地方跑。
    这个错,实在犯得太大了。
    藏花不能眼看着池被烧死,不能,决不能。
    她忽然纵身飞起,飞向火势最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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