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Purgatory (炼狱),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那一剑的风情--6(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Nov  2 13:07:13 2000), 转信

发信人: sendohh (仙道彰), 信区: Emprise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hu Jan  7 02:46:07 1999)

第六部  决斗

石屋门外的等待


    一座高山、一幢石屋、一株古松、一道清泉。
    外面虽然下着雨,石屋里却还是很干燥,因为这幢石屋
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门永远都是关着的,阳光永远照不
进来,雨当然也洒不进来。
    屋子里现在有两个人。
    一个是身穿雪白衣裳,一尘不染,一张苍自清秀的脸上,
总是带着冷冷淡淡,似笑非笑的表情,视功名富贵如尘上,
却把名马美人视如生命的狄青麟。
    他还是盘膝坐在白长羊毛毯上的那个蒲团上。
    另一个人就站在石桌前,狄青麟对面,一张因岁月而留
下很多痕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他的嘴唇却有着坚
定之色。
    坚定如山。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狄青麟。
    狄青麟也在看他,用一种很奇特的眼色看着他。
    “请坐。”
    他没有坐,却忽然开口:“这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
    “这地方你还满意吗?”狄青麟悠然说。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笑了。
    “这地方至少很干燥。”
    “的确很干燥。”狄青麟说:“我可以保证连一滴水都
没有。”
    他淡淡地接着又说:“这地方一向没有茶、没有水,也
从来没有人在这里流过一滴眼泪。”狄青麟忽然笑了。“这
里只有酒,各式各样的酒部有。”
    “血呢?”他问:“有没有人在这里流过血?”
    “没有。就算有人想死在这里,还没有走到这里之前,
血就已流干了。”狄青麟笑着说:“我若不想要他进来,无
论他是死是活,都休想走进这屋子。”
    “老实说,活着住在这里虽然不舒服,”他笑了笑,
“但死在这里倒不惜。”
    “哦?”
    “这个地方很像是坟墓。”
    “既然你喜欢,我不妨就将你埋在这里。”
    狄青麟目中露出了一丝残酷的笑意,指了指蒲团下,接
着说:“就埋在这里,那么以后我每天坐在这里的时候,就
会想到‘离别钩杨铮’就在我的脚下,我做事就会更清醒。”
    ——这个站在狄青麟对面的人,当然就是杨铮。
    “清醒?”杨铮皱了皱眉。
    “因为我若不能保持清醒,也一样会被人踩在脚下的。”
狄青麟看着杨铮。“一想到你的榜样,我当然就能警惕自己。”
    “但一个人清醒的时候若是大多了,”杨铮淡淡他说:
“岂非也痛苦得很。”
    “我不会痛苦。”狄青麟说:“从来没有过。”
    “那只因为你也从来没有快乐过。”杨铮看着他。
    狄青麟的眼角仿佛动了一下,叉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一道清泉旁,一株古松下,站着三个人。
    冬雨虽然打湿了他们的衣裳,却打不掉他们心中的恐惧。
    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部落在石门上。
    关着的石门,厚厚的石门。
    门关着,似乎把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全部关在门外。
    门里剩下的是什么?
    门里剩下的只有死?
    死的是谁,
    杨铮?狄青麟?
    “昔年他们那一战,虽足以惊天地,位鬼神,却没有人
能亲眼看到。”钟毁灭说:”今日他们这一战,还是没有人
能看见。”
    藏花嘴里在流着昔水,她只有在有了无可奈何的感觉时,
才会这样。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昔年那一战,她虽然没有见到,却听一位智者说过。
    就连杨铮自己也承认,狄青麟的武功的确比他高,而且
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他,甚至还可以令他无法还手。
     狄青麟故意将那些机会全都错过了,只因为他太骄做,
只固为他始终想看一看。
    ——看他是不是能躲过杨铮那闻名已久的“离别钩”。
    这一次狄青麟自然绝不会再犯同样的过错,况且杨铮的
离别钩已不在了,而狄青麟的“温柔”却还在。
    这一次他一定用“温柔”对付杨铮。
    一定的。
    杨铮看着狄青麟。
    “有些人也许真的活得很痛苦。”杨铮说:“但还有些
人却比他们更可怜,因为他们甚至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生存之目的又是为何?”
    “也许我根本不想知道。”
    “你不想?”
    “我不想。”狄青麟忽然又笑了。“因为我已知道今天
你是非死不可的。”
    他笑得很开心,连眉尾都有了笑意,接着又说:“因为
你手上不但没有离别钩,就连身上也没有任何兵刃,而我呢?”
狄青麟悠悠他说:“不但‘温柔’在,‘离别’也在我手上。”
    淡蓝色的刀光一闪,狄青麟的右手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
柄很薄很薄的短刀。
    刀锋泛着淡蓝色的光芒,淡得就仿佛天空那一抹晴。
    又一道光华闪起,狄青麟的左手又多出了一柄奇形的
钩——离别钩。
    杨铮在看,却不是在看”温柔”,也不是在看“离别”,
他在看狄青麟眼中的那一丝残酷笑意。
                        四
    雨不但越下越大,寒意也如刀锋般地划过他们的骨髓深
处。
    他们三个人还在等,也只能等。
    面前的这一扇厚厚的石门,任谁也撞不开,除非从里面
开。
    开的人是谁呢?
    狄青麟?还是杨铮?
    或许这扇石门将永远无法打开了,
    藏花的腰弯下,几乎已忍不住要呕吐,整个人都已因
“等待”而将要“崩溃”。
    悲哀的是,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
    里面有她的什么人?
    是亲人?是朋友?还是情人,
    她等待的也许只不过是死亡而已。
    想到狄青麟的阴险和机智,想到狄青麟的“温柔”和他
的武功,藏花实在不知道杨铮能有几分机会活着走出来。
    “狄青麟如果知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一定开心得很。”
戴天忽然说。
    “就让他开心吧。”藏花咬着牙。“这世上本就只有好
人才痛苦,开心的本就是恶人。”
    “你错了。”
    突然听到了第四个人的声音。
                          五
    石门虽沉重,但开门时却不会”出任何声音。
    石门不知何时已开了。
    从门里慢慢地走出来的人,就是杨铮。
    他看来显得很疲倦,但却还是活着。
    ——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藏花、戴天、钟毁灭淬然回首,三个人都盯着站在门旁
的杨铮,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这是欢喜的眼泪。
    喜极时也和悲哀时一样,除了流泪外,什么话都说不出,
什么事都不能做,甚至连动都无法动。
    杨铮仿佛也有热泪盈眶,嘴角却带着笑。
    “你错了,这世上的好人是永远都不会痛苦的。”杨铮
说:“恶人痛苦的时候也永远要比开心的时候多得多。”
    藏花突然别过头,用衣襟悄俏地擦着眼晴,她实在忍不
住地哭了。
    这是高兴愉快的泪水。
    过了很久,她才长长地吐出口气,才又回过头来,看着
杨铮。
    “狄青麟呢?”
    “想必也很痛苦。”杨铮淡淡他说:“因为他毕竟还是
做错下一件事。”
    “他做错了什么?”
    “他这一次一样有很多机会能杀我,甚至已可以令我根
本无法出手,可是他部故意地惜过了。”
    ——像狄青腆这样的人,怎么会再犯第二次错呢,
    “为什么?”藏花问。
    这句话上是戴天和钟毁灭想问的。
    “因为他心里又想赌一赌。”杨铮笑了笑。
    “赌?赌什么?”
    “这一次他是不是想赌你是否空手能杀他?”
    “不。”杨铮说:“这一次他赌的是我手中的剑。”
    “手中的剑?”藏花问:“你手中哪有剑?”
    “有。”杨铮又笑了。”我手上有一柄‘第三把剑’。”
    “第三把剑?”戴天问:”是不是那柄传说中的‘怒剑’?”
    “是的。”杨铮点点头。
    藏花看着杨铮的双手。
    他的双手是空的。
    “你手中根本就没有剑。“藏花说。
    “本来就无剑。”
    “无剑?”
    藏花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亮如天北的那一颗星。
    她笑了,她懂了。
    “他是不是赌你手中有剑?”藏花问。
    “对的。”
    “结果当然是他输了。”
    “不。”杨铮看着她。“他赢了。”
    “他赢了?”藏花怔住。
    “他赢了。”杨铮又说一次。
    “你手中明明无剑,他又怎么会赢呢?”
    “谁说我手中无剑?”杨铮又笑了,“剑本来一直在我
手中。”
    明明手中无剑,为什么说有剑呢?
    这一次藏花很快地就笑了,因为她已懂了。
    “对,你手上本来就有剑,所以他赢了。”藏花笑着说:
“所以他败了。”
    “他败了。”
                六
    他败了。
    这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决定胜负也只不过是一刹那问的事。
    这一刹那却是何等的紧张、何等刺激的一刹那。
    但这一刹那对江湖的影响又是何等的深远?
    手中的“那一剑”又是何等的惊心,何等的壮丽?
    “那一剑”所带来的光辉是何等的辉煌?何等的灿烂?
    藏花只恨自己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剑的风情”,没有看
到那一刹那间发生的事。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只要去想一想,她的呼吸部不
禁为之停顿。
    流星也很美,也很壮丽。
    流星划破黑暗时所发出的光芒,也总是令人兴奋,感动
和迷惑。
    但就连流星的光芒也无法和“那一剑的风情”比拟。
    流星的光芒短促。
    “那一剑”所留下来的光芒,却足以照耀永恒。




那一剑的浪漫


    门已开了。
    没有人能永远将整个肚界都隔离在门外。
    你着想和世上的人隔绝,必先被世上的人摒弃。
    戴天走进了这扇石门。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一柄很薄很薄的刀,一柄杀人的刀。
    “温柔”。
    刀仍握在狄青麟的手中,刀锋斜斜对着门。
    刀身上仍然闪着一抹淡蓝色的光芒。
    刀就是刀。
    不管是在活人手中,或是死人手中,都是刀。
    死亡就是死亡。
    英雄的死,也是死,穷人的死,当然也是死。
    生命原是平等的,尤其是在”死亡”的面前,人人都平
等。
    但是有些人却偏偏不明白,偏偏要等到最后结局时才懂
得这个道理。
    狄青麟的脸上也充满了惊惧、怀疑、不信。
    他不信什么?
    不信杨铮手上真有一把剑?
    不信那一剑真的能杀得了他,
    这一代泉雄死的时候,也和其他那些他所鄙视的人没有
两样,也同样会惊慌,同样会恐惧。
    致命伤在狄青麟的咽喉,是剑伤。
    窄却深,就宛如“中原一点红”杀人时所留下的伤痕一
样。
    戴天实在无法相信,甚至想不通那一剑是如何杀人的?
    天地间,真的有那“第三把剑”存在吗?
    狄青麟的左手紧握、仿佛还想抓住什么,他是不是还不
认输?
    只可惜现在他什么都再也抓不住了。
    戴天心里忽然觉得很累,忽然对这个“输的人”觉得很
同情。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也许他同情的不是狄青麟,而是他自己。
    因为他是人,狄青麟也是人。
    人都有相同的悲哀和痛苦。
    戴天虽然在人生旅程中还没有输,可是他又抓住了什么?
得到了什么呢?


    雨仍下着,人还在古松下。
    四个人,都在淋雨,虽然面前有一幢可以避雨的石屋,
可是他们却宁愿站在外面淋雨。
    并不是园为屋内有着一个死人、而是想借着雨水洗去伪
们身上的尘埃。
    ——身上的尘埃是可以洗掉,但是心中的尘埃呢卜
    人为什么都只注意到外表?为什么都忽视了唯有内在的
干净,才是真正的纯洁、干净?
    “一个人胜利之后,总会觉得很疲倦;很寂寞的。”藏
花忽然笑着说。
    “为什么?”杨铮问。
    “因为你已经完全胜利,完全成功了,已没有什么事好
再让你去奋斗了。”藏花说。
    “这么样说来,成功的滋味岂非也不好受?”
    “虽然也不太好受,但至少总比失败好得多。”钟毁灭
说。
    杨铮突然沉默,他的人虽然在这里,心却仿佛已到了一
个不知名的远方。
    ———个有着梅林和小桥、溪水、小木屋的地方。
    胜利和成功并不能令人真的满足,也不能令人真的快乐。
    真正的快乐,是在你正要向上奋斗的时候。
    你只要经历过这种快乐,你就已没有自活了。
    杨铮还在沉默,他的目光仿佛也到了那个不知名的远方。
    ——那里仿佛有着J个纤柔的人影。
    戴天在看着扬铮,他的脸上突然有了一抹悲哀。
    杨铮沉默了很久,才缓缓他说,”我要走了。”
    走?走到哪里去?
    “你要走?”藏花问:“为什么要走?”
    “因为他必须走。”
    戴天忽然开口,替杨铮回答了这个问题。
    “狄青麟虽然已经死了,青龙会却还是没有破。”戴天
说:“至少在这一次事件中,青龙会派出来的主角还没有…
…还没有败。”
    他本想说“死”,可是看了杨铮一眼,却忽然改成“败”
字。
    难道这个青龙会的主角,和杨铮之间有某种关系?“他”
是谁,或是“她”是谁?
    戴夭仿佛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他眼中的悲哀又深了,
也增多了一丝无可奈何。
    “人终究是要走的,事情终究要解决。”杨铮苦笑。
“现实也终究要面对的。”
    “是的。”戴天看着杨铮。“只有懦者才会逃避现实。”
    杨铮仰首望着雨中的天空。
    天空是一片灰茫茫,大地也是一片灰茫茫,人也在灰茫
茫之中。
    过了很久,杨铮才缓缓地吐了口长气,才将目光从苍穹
一片灰茫茫中移开,移向戴天。
    戴夭也在看着杨铮,二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
    目光交会,宛如言语。
    过了很久很久,戴天才叹了口气,他的眼度慢慢垂下,
在将闭未合之前,仿陈有一道亮光闪起,仿佛是泪光,
    “我会的。”
    听了戴天这句话,杨铮就松了口气,眼中也露出了安慰
之色。
    然后他的人就走入一片灰茫茫中,走入雨中,走入那不
可知的未来。
    走之前,他什么话也没对藏花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
眼。
    他就这样走了。
    藏花想叫,却被戴天拦住。
    “他一定要走。”戴天说:“不走这一辈子他都会活在
痛苦里。”
    藏花望着远去的人影,忽然也叹了口气。
    “就算走,他又何尝不是走在痛苦里?”
    在这一刻,藏花仿佛也知道了杨铮这一去,是要去见谁。
    唯有这个人,才会让他走得这么痛苦,也唯有这个人才
会让他非去不可。
    这个人是谁?
    是他,是她?
    如果是他,他是谁?
    如果是她,她又是谁?
    雨已将停,人已远去。
    大地又将恢复光明。
    杨铮要去见的“她”,是否会在那里等着,
    他这一去是生,是死?
    没有人知道。
    但这已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来过、活过、爱过。
    无论对任何人来说,如果他这一生中已——
    来过、活过、爱过。
    那么他就已该满足了。
                                    (全书完)
                    稿于一九八五、四、十一深夜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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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能极於情。
故能极於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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