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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lulin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大唐23-1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Apr 14 08:55:49 1998), 转信
第一章 惊天秘密
徐子陵一言不发地盯曹应龙,好半晌後,才道:「曹应龙你一向以心狠手辣,悍不畏
死震慑湖北,忽然变得如此贪生怕死,分明有诈,我是不会上当的。」
曹应龙露出一丝枭雄气短的苦涩表情,道:「难怪徐兄有此想法,甚至稍前有人告诉我
曹应龙会为求生与人谈条件。我自己就第一个不相信,唉!徐兄可否暂摒手下说两句话?」
徐子陵犹豫片刻,终下令手下散往远处,但仍采包围之势,严防曹应龙逃遁。自己则跃下战
马,来到曹应龙身前。
在他灵锐的感觉下,对方并没有提气运功,以恢复剧损的真元。
这曾横行一时的贼酋像忽然间衰老了十多岁般,露出心力交瘁的疲态,苦笑道:「适才
我瞧徐兄以长棍洞穿见鼎的背心时,生出徐兄是个永远无法击倒的敌人的沮丧情绪,刹那
间千万念头在心中掠过,就像忽然从一个梦魇扎醒过来,感到自己满手血腥,罪孽深重,
然後是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徐子陵冷哂道:「若真是生不如死,就不会为求生向徐某人提条件哩!」
曹应龙点头道:「难怪会惹来徐兄这般嘲讽,实情是我在那种情况中,心中忽然升起一
股被压制了二十多年的冲动和渴想,想去完成一个愿望,始会出言请徐兄放我一马。徐兄若
怕被骗,我可先自动散去九成功力。只馀少许保命防身,那徐兄将无後顾之忧,更可及时援
救石青璇。徐兄若仍认为不可行,请立即出手取我性命,本人绝不还手。」
曹应龙就像变成另外一个人,语气透出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真诚味道,配合他说话的内
容,使人完全没法怀疑他的诚意。
徐子陵心中却矛盾得要命。
论其所作所为,曹应龙就算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赎其罪。且徐子陵早立下决心,誓把这大
贼酋铲除。可是为了石青璇。他该否作这交易呢?
曹应龙平静地道:「假若徐兄听後认为不值得的话,又或发觉本人所言有不尽不实处,
随时可下手取本人性命,本人既不反抗,更不会怨怼。」
徐子陵讶道:「曹当家真的不怕我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仍下手取你之命吗?」
曹应龙苦笑道:「那便当我临死前看错人,故死而无怨。」
徐子陵心湖中浮起石青璇疑幻似真,像永不能窥其全豹的玉容,涌起难言的滋味,点头
道:「好吧!徐某洗耳恭聆。」
曹应龙沉吟片刻,好一会才压低声音道:「若我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出,必难
入徐兄信,幸好现在离天明尚有个把时辰,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徐兄曾否听过魔门的两派六
道?」
徐子陵明白他话的含意,因为若曹应龙真的自毁九成武功,则必须趁天亮前远远逃离
险境,然後隐姓埋名,以避开所有和他有仇怨的敌人追搜。至少飞马牧场的人便不肯放过他
,而徐子陵亦难以阻止。
徐子陵道:「我只听过邪道八大高手,却从未听过甚麽两派六道,阴癸派该是两派之一
,对吧?」
曹应龙点头道:「阴癸派被奉为魔门之首,皆因其拥有魔门的宝书《天魔秘》,与《慈
航剑典》分别为邪正两道至高无上的经典。前者发展出两派六道,後者则是慈静航斋和净念
禅院。」
徐子陵愕然道:「曹当家是否魔门中人?」
曹应龙苦笑道:「若非魔门中人,又怎会和杨虚彦扯上关系?」
见到徐子陵脸上闪过异色,忙道:「我虽身在魔门,但心中却对师门恨之入骨,皆因我
成年後,在一偶然机会下,发现昔年师尊收我为徒时,竟下毒手尽杀我的父母兄弟姊妹,名
之为『斩俗缘』,使我心中充满愤恨,偏又无力反抗,只能把仇怨发在别的地方,到今天
才憬醒过来,过去就像一场噩梦。」
徐子陵首次对他生出少许同情心,问道:「令师是谁?」
曹应龙双目喷出仇恨的火,沉声道:「他就是连慈航静斋也畏忌几分的『邪王』石之
轩!」
徐子陵失声道:「石之轩,那岂非是石青璇的生父?」
曹应龙仰望天色,为赶时间转入正题道:「过去百年间,天下大乱,魔门亦应运而生出
了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最为突出者就是『阴后』祝玉妍、「邪帝」向雨田和『邪王』石之
轩,论名气当以祝玉妍最盛,可是论实力,其他两人绝不在她之下。」
徐子陵吁出一口寒气道:「向雨田临死前回复良知,石之轩既与碧秀心结合,理该亦改
邪归正。」
曹应龙露出既恐惧又鄙屑的神色,「呸」一声道:「石之轩乃天生邪恶的人,隋朝之所
以灭亡,天下由一统变回纷乱,他须负最大责任。」
徐子陵愕然道:「竟有此事,石之轩凭甚麽本事去颠覆大隋?」
曹应龙咬牙切齿道:「石之轩另一个身份就是杨广最宠信的大臣裴矩,负责中外贸易,
杨广之所以远征高丽,正是出於他的怂恿。」
徐子陵心中剧震。
当日邢漠飞在曼清院当向他们提及此人,说他着有《西域图记》叁卷,记述西域四十四
国的风貌,其序文末尾有『浑、厥可灭』之语,导致杨广大兴兵马,远征域外。伏骞今趟东
来,正是要找他算账。此人又擅用间计。在西域搅风搅雨,累得突厥分裂,互相攻伐,死伤
盈野。杨广亦因叁征高丽,导致叛民四起,终致覆亡。
曹应龙狠狠道:「杨广的不仁无道,虽说与本性有关,但若非石之轩推波助澜,绝不会
把杨坚雄厚的家当败得这麽快。」
徐子陵头皮发麻道:「这样做於他有何好处?」
曹应龙叹道:「问题是无论文帝、炀帝,均大力提倡佛教。在全国广建佛寺,抄写佛经
,宣扬佛学。等若以国家的力量来传教,这与魔门的信念有若南辕北辙,石之轩怎会容他们
胡来。说到底慈航静斋与魔门之争,便是一场统道谁属之争。」
徐子陵听得目瞪口呆,不解道:「若只是针对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那为何魔门各派不
集中全力,一举把他们歼灭,却要把万民卷入水深火热之中。如惹得外族入侵,岂非更得不
偿失?」
曹应龙哂道:「魔门讲求绝情绝性,练具至高功法更会绝子绝孙。他们也像佛说般视生
命为短暂的过渡,虚幻而不具终极意义。只不过他们破迷的方法,却非是救世济人,而是视
道德礼法为儿戏,故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不受任何拘束。」
徐子陵叹道:「曹兄以前所作所为,正深合魔门之旨。」
曹应龙颓然道:「因为我长於魔门的薰陶下,一切只觉理所当然。自汉武帝罢黜百家,
独尊儒学,便开始了道统之争,天下始有正邪之别。到妖教东来,汉译胡书,令事情更趋复
杂。对你们来说,争天下乃政治之争,对我们则是道统之争。彼兴盛宏扬时,我则沉沦不起
。纵使我现在觉今是而昨非,对属於外来的佛教仍是深痛恶绝。哼!佛教不外演其妖书,谬
张妖法,欺诈庸愚之教。甚麽既往罪孽,将来果报,布施一钱,希万倍之酬;持斋一日,冀
百日之粮,遂使迷愚者妄求功德。如真是万法皆空,何用贪迷至此。」
徐子陵尚是首次听人辟佛,这些论调显是常给魔门中人挂在口边,故曹应龙滔滔放言,
有若长河流水。
曹应龙接道:「至於欲灭慈航静斋,更是谈何容易。阴癸派一向与静斋的斗争,始终
落在下风,兼且静斋已超越了一般宗教,成为佛道两家的无上圣地。谁若公然对之作出攻击
,会惹来道家像宁道奇之辈,又或佛门四宗那些一向不问世事的高僧的干预。」
徐子陵听得茅塞大开,动容道:「佛门四宗是那四宗。」
他虽很想直接询问石青璇的事,但却不由自主被曹应龙的大爆魔门内情所吸引。至此才
明白为何曹应龙那麽有信心他会认为其情报物有所值,足以换命。
不知不觉间,离天明只有半个时辰,徐子陵的心神已全贯注到这既超然於江湖政治,又
与之有密切相关的斗争去。
曹应龙再望天色,迅快答道:「四宗就是天台宗、叁论宗、华严宗和禅宗,主持者均为
武功已出凡入圣且道行湛深的高僧,从不卷入武林和俗世的纷争中,当然亦没有人敢惹他们
,唯一的例外就是石之轩,他曾先後拜於叁论宗的嘉祥大师吉藏和禅宗四祖道信大师门下,
偷学其技艺,在魔门中他亦是身兼两家之长,若非静斋出了个碧秀心,恐怕即使宁道奇亲自
出手,怕亦未能制服得他。」
徐子陵见曹应龙如此合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开始相信他洗心革面的诚意,也有点
为他的安危担心,虽满肚疑问,却不敢岔远,忙道:「杨虚彦和石之轩是甚麽关系,为何他
会去害石之轩的女儿?」
曹应龙答道:「严格来说,杨虚彦并不算魔门中人,他与魔门的关系,是因石之轩而来
。」
顿了顿,像猛下决心般道:「杨虚彦就是杨坚之孙,杨勇之子,杨广的亲侄。」
徐子陵动容道:「原来如此!」
一直以来,他们都弄不清楚杨虚彦扑朔迷离的神秘身份,既似听命於杨广,又似助外人
来对付杨广。但假若他是杨勇之子,那害死兄长太子杨勇以自立的杨广,便是他的杀父仇人
。
曹应龙续道:「石之轩私下救起杨虚彦,以另一孩童之充数,本是不安好心,意图败
坏隋政後为杨虚彦复辟。岂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反意外发觉杨虚彦无论心性资质,均可继
承他的绝学,故收之为徒,传以武功,此事除我之外,天下无人知之,所以我才厚颜以此来
向徐兄作交换条件。」
接闭上眼睛,脸容转白,体内骨节间隐隐传来「劈啪」轻响。
徐子陵还是首次见到散功的魔门秘法,心中恻然,但又知不应阻止。
曹应龙徐徐道:「当石之轩知道天下乱局已逸出他的控制时,也由於某些我和杨虚彦都
不明白的原因,忽然销声匿迹。我本不愿与朱粲和萧铣联手,但杨虚彦却亲来见我,说动我
布局对付你们。又透露石青璇曾与你联手对付尤鸟倦等人,假设我们不赶快收拾你们,说不
定石青璇会把石之轩让她保管,牵连重大的魔门经典交予你,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以双管齐
下之法,由我对付你们,而他则往四川把经典骗到手上,至於其中细节,连我都不大清楚。
只知杨虚彦此人天性邪恶处一如石之轩,且深信只有去掉石青璇,石之轩才能回复『本性』
,出而助他取得天下。」
说到最後,他脸上再无半点血色,不住喘气。
徐子陵大生恻忍之心,拉起这曾横行霸道、杀人如麻的大凶人双手,一方面细察其散功
是否属实。另一方面则制止他继续散功,骇然道:「杨虚彦告知你这奸谋时是多天前的事,
我怎还来得及阻止?」
曹应龙得他真气输入,脸上重现血色,喟然道:「石之轩对我唯一的恩惠,就是传我魔
功,现在我已把功夫还他,再不欠他分毫。」
再喘一口气,才接上徐子陵急要知道的问题道:「这小子不知如何竟身负内伤,必须潜
修一段时日才可到四川去找石青璇,所以若徐兄立即赶去,很有机会抢在他前头,为石青璇
化解此劫。」
徐子陵此时对他怀疑尽去,放开他双手道:「曹兄究竟尚有甚麽未了之愿?」
曹应龙苦笑道:「徐兄确是高明,知道我散功後只能勉强再活一年半载,不过我这心愿
只能靠自己去完成。唉!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说。就是我曾暗中背叛师门,与一女子生下
一女,今次就是要抛开一切,回去见她母女一面,让她们知晓我是别有苦衷,非是抛弃她们
。」
徐子陵听得呆在当场,若在此之前有人告诉他杀人不眨眼的曹应龙竟怀有这种深刻的妻
女之情,实是打死他都不肯相信。
徐子陵知时间无多,嘬召来坐骑,并问道:「二派六道究竟是那些派系,关系如何?
石之轩又身兼那两派之长?」
曹应龙感激地接过马,道:「《天魔秘》共分六卷,衍而发展出两派六道,各派自成
一家,其中以天魔术最厉害,道心种魔大法最诡异,可是当石之轩融汇花间派和补天阁的最
高心法後,创出名为『不死印』玄奥无比的奇功,便在魔门自树一帜,连祝玉妍和向雨田也
为之叹服。」
接又道:「两派就是阴癸和花间派,六道则为邪极、灭情、真传、补天、天莲、魔相
。其中真传又一分为二,分别是道祖真传和老君观。」
曹应龙翻身上马,叫道:「此地一别,再无相见之日,徐兄千万小心杨虚彦,假以时日
,他将是另一个石之轩。」
接俯身从怀内掏出一支竹筒,塞进徐子陵手内,这才夹马而去。少帅军四下散开,任
他逸出包围圈。
***
在寇仲和商秀的带领下,近千牧场战士像一片疾云般掩至,刚好目送在曙光初现的地
平尽处变成一个小点的曹应龙。
商秀疑惑地瞧远去的孤人单骑,来到徐子陵旁问道:「那不是曹应龙吧?」
徐子陵坦然道:「正是他!」
商秀失声道:「甚麽?」
寇仲这时策马奔至徐子陵另一边,勒马停定,目光从曹应龙移到伏地上,背竖榴木棍
的房见鼎处,却没有说话。
商秀沉下脸来。狠狠盯徐子陵道:「为何要放走他?」
徐子陵低头瞥了手上的竹筒一眼,淡然道:「他用关於杨虚彦的秘密来换取半年的性命
,好去完成一个多年来的心愿。」
商秀变色道:「杨虚彦算甚麽东西,竟可在徐爷的心中认为比我千百牧场战士的血仇
更重要?」
寇仲忙打圆场道:「场主息怒,子陵这麽做必有他的理由。」
商秀脸寒如冰的道:「你当然帮他啦!我并不是发怒,而是需要一个满意的解释。」
此时天色渐明,草原上虽聚集千多战士,但人人噤若寒蝉,屏息静气。
徐子陵目光迎向杏目圆瞪,俏脸煞白的商秀,苦笑道:「我本打定主意,不让曹应龙
活离开。只因他交换的情报牵连到小弟一位朋友的生死,才不得不::」
商秀打断他道:「甚麽朋友?」
徐子陵老实答道:「是石青璇,场主听过她的名字吗?」
商秀呆了一某,接俏脸血色全消,寇仲心中叫糟,但又不知如何补救时,这美丽的
场主尖叫道:「原来是石青璇,难怪徐子陵你竟置我们牧场的血仇於不顾,还放这杀千刀的
恶贼入海归山,任他继续残害万民,算我识错你。」
接往寇仲瞧去,狠狠道:「我现在去追曹应龙,你去还是不去。」
寇仲为难道:「陵少刚才说曹应龙那家伙已是半条人命,活不过半年,嘿!」
商秀一字一字地道:「我只问你,去还是不去?」
寇仲颓然道:「陵少说过的话,就等若我寇小子说的一样。场主请见谅。」
商秀策马冲前十多步,又绕回来,环日一扫,凤目含煞的点头连说叁声「好」,然後
娇呼道:「我和你两人的恩恩怨怨,就此一刀两断,以後各不相干。弟兄们!随我走!」
竟不再追曹应龙,就那麽循原路飞骑而去,众牧场战士只好追在她身後,旋风般来,旋
风般去,眨眼走个乾净,只馀下徐寇两人和百多少帅军,互相你眼望我眼,乏言相对。
寇仲跃下马来,苦笑摇头道:「妒忌的女人。」
徐子陵无奈道:「对不起!」
寇仲探手搂他肩头,道:「一世人两兄弟,为甚麽要说这种话?没有飞马牧场便没有
飞马牧场,又不是末日来临。」
徐子陵心中一阵温暖,把竹筒塞进寇仲手,低声道:「面该是卷贼赃的藏宝图,本
该是给杨虚彦的,有空你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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