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lulin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大唐17-7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May  3 09:53:37 1998), 转信

        第七章  长桥说禅

两人尚未走出府门,寇仲已扼要地把必须立即离开洛阳的理由说出来。

虚行之扯着他来到无人的偏厅处,从容道:「寇爷万不可於此时离开,否则将无
望争天下。」

寇仲苦笑道:「我岂是临阵退缩的人,只不过明知不可为而为,只会白白把我们
叁条小命一起送掉。」

虚行之思索片刻,沉声道:「现在形势相当奇怪,表面上我们似是占尽上风。但
看敌人的动静,却是好整以暇,成竹在胸,独孤峰和杨侗,凭甚麽能面对我们优
势的军力仍是有恃无恐?」

寇仲一震道:「你说得对,若只凭刺杀,成败尚是未知之数,难道李密的大军已
以奇兵姿态秘密潜至,正准备里应外合,杀进城来。」

虚行之笑道:「若是如此,杨侗和独孤峰就是大笨蛋,前门驱虎,後门进狼了。


寇仲苦思道:「那他们究竟在玩甚麽把戏呢?」

虚行之双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低声道:「所谓推己及人,我们之所以心生惧意
,皆因对敌人异乎寻常的情况摸不清看不透。反过来说,敌人之所以能若有所恃
,该是对我们的虚实智珠在握,了如指掌,以致不怕我们。」

寇仲色变道:「你是否指我们中藏有内奸,你提醒过王世充没有呢?」

虚行之摇头道:「这只是凭空猜测,兼之我又是初来甫到,妒忌者众,怎敢在没
有证据前鲁莽说出来。」

寇仲有点六神无主的道:「现在该怎办才好?」

虚行之不答反问道:「晃公错来此已多天,为何尚毫无动静呢?」

寇仲皱眉道:「当然是等待时机。」

虚行之摇头道:「不能掌握主动,岂是智者如沈落雁之所为?这更证实了我的猜
测,就是敌人已知悉我们明晚的诱敌之计,故准备将计就计,趁机击杀王世充,
那时我们就真的完蛋了。」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假设明晚我们仍找不到那内奸,就要王世充取消
赴宴一事,然後全力攻打皇宫,回复以前与李密对峙的局面;而我们这才施施然
离开,以後就看王世充自己的造化了。」

接着一震道:「糟了!翟娇的事岂非已被内奸知晓?」

虚行之从容道:「寇爷放心,沈落雁绝不会於行刺王世充未成事前,先打草惊蛇
,所以只要寇爷明晚之前有所布置,将可保他们无事。」

寇仲断然道:「我要立即找青蛇帮的人帮手,通知翟娇。你则快回去,否则会令
人怀疑。」

虚行之低声道:「寇爷小心。」

语後匆匆回厅 寇仲则离府策骑出城。

***

徐子陵转入天街,颇有人海茫茫,何处寻觅寇仲的颓丧感觉。

素素和香玉山的事已铸成大错,现在连儿子也生了,无论他和寇仲是如何厉害,
亦已回天乏力。

他对云玉真一向没有好印象,现在更是深恶痛绝,心生卑视。

水性杨花的女人始终是水性杨花,不会改变。

他和寇仲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是她却屡以最卑劣的阴谋来算计他们,还累
及无辜的素素。

归根究底,仍该从李靖的负情算起。

不知不觉间,来到天津桥顶。

徐子陵凭栏俯视洛河,对身後熙来攘往的车马人流,浑然不理。

他是否该立即折返巴陵,看看素素的状况,可是深心处却又害怕回去,矛盾得想
仰天大叫,以渲抑郁悲痛。

为何世上总有那麽多恩将仇报的人,无论对香玉山或云玉真,他们都是有施恩而
无结怨的。

这叫我不犯人,人却犯我。所以寇仲要主动出击去争霸天下,亦非全无道理。现
在摆明是强权便是一切,根本没有道德理性可存身之地。

就在此时,身旁忽然多了个人出来,与他一起朝洛河看望,柔声道;「徐兄为何
愁思难解,一脸悲愤神情呢?」

只从她仙体散发出的芳香气息,便知是雅淡如仙的师妃暄。这绝世美女仍作男装
打扮,说不尽的俊秀儒雅。

徐子陵没有别过来瞧她,苦笑道:「我现在明白为何有人要出家了,因为众生皆
苦,一旦给卷进这人世内,便纠缠不清,只能至死方休。惟有斩断世情,才可四
大皆空。不过小弟现在已是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师妃暄玉容不见半丝波动,淡淡道:「徐兄肯听妃暄说个故事吗?」

徐子陵默然无语。

师妃暄油然道:「寒山惟白云,寂寂绝埃尘。草座山家有,孤灯明月轮。石床临
碧沼,鹿虎每为邻。自幽居乐,长为世外人。」

她柔美如天籁的声音,以一种带有音乐般的动人语调,於这闹之中娓娓诵来,实
具有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诗文不住惹起徐子陵的联想,似乎寒山白云,孤灯明月,都因出自她的香而有了
新的意义,展现出俗世里而超乎俗世的意象境界、那感觉美得令人屏息。

两人的目光虽没有接触,但因同是凝注着下方流动不休的河水,又藉之微妙地联
结起来。

此时太阳渐下,馀晖染红了城西方的空际。

徐子陵沉吟道:「这不像一个故事!」

师妃暄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淡淡道:「这只是故事的前奏,亦只是想培养徐兄听
故事的情绪气氛。否则对牛弹琴,枉自浪费言词。」

徐子陵忽然岔往别处道:「是否真有来生果报这回事?」

师妃暄答道:「徐兄既非计较功利的人,何须像世俗人般要看紧这种事?」

徐子陵一震朝她瞧去,奇道:「你好像对我很清楚呢!」

师妃暄没有答他,也没有以美目迎接他的眼神,只秀眸深注地凝视着下方的流水


她侧脸的轮廓美得令人呼吸顿止,彷若天地灵秀,尽萃於她脸庞完美的线条上。

徐子陵尽管愁肠百结,但心神仍不由被她深深吸引,像在战火漫天的悲惨世界中
寻找到避开乱世的桃花源。

师妃暄似是一点不介意被他在不足两尺的近距离欣赏,玉容静如止水,轻轻道:
「有人问和尚道:『和尚修道,还用功否!』和尚答道;『用功。』又问:『如
何用功?」和尚答:『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於是问者大奇道;『一切总如是
,同是用功否?』和尚答道:『当然不同,他们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思索,千
般计较,所以不同也』。」

接着澄明深遂的眼神迎上他的目光,柔声道:「这故事有趣吗?」

徐子陵深深瞧着她,感受着她一尘不染的平静心境,点头道:「小姐的故事深含
至理,不过首要条件却需把自身从众人的凄苦中完全抽离,始能达到这类无欲无
求的情况,进而探讨人生存在的问题。这也是极端解放和自由的境界,类似庄周
老子的自然无为,本来无事的追求。可是除非能像小姐般割断世情,否则怎能无
情呢?」

师妃暄秀目闪过讶异神色,旋又回复平静,轻柔地道:「徐兄果然是具有大智慧
的人,难怪可掌握《长生诀》的窍要,又破解开和氏璧深埋千古的秘密。徐兄刚
才的问题,只在不明白本身的真识真性,本来具足的至道。徐兄想听另一个故事
吗?」

徐子陵苦笑道:「我现在根本没有听故事的心情,不过小姐的故事实在太动听了
,使我也变得难以自拔,只好身不由主的洗耳恭听。」

师妃暄移开目光,重投在下方的流水中。瞧着一艘小舟,载着男女老幼一家大小
,在夕照的彩霞下逐渐远去。

徐子陵亦循她目光观望,波动的心情缓缓平复。

身後原是频繁的交通人流渐趋稀疏,喧哗稍减。

天津桥乃游人到洛阳必访之地,故两人并肩凭栏,乃常见不过的事情,不会惹人
注目。

徐子陵此时才想到师妃暄今日方见过自己,现在又忽现仙,其中必有自己不明白
的深意。

师妃暄的声音传入耳内道:「有位道家的仙长,开炉练丹,万事俱备,独欠一个
守炉的道僮。」

徐子陵讶道:「我还以为小姐说的会是另一个佛门的故事。」

师妃暄微笑道:「佛门道家有甚麽分别?正如你和我,都只是人吧了!」

徐子陵不解道:「人是每个都不同的,否则为何你叫师妃暄,而我则唤徐子陵?


师妃暄从容不迫的答道:「即心即佛,也非心非佛。既不是心,不是佛,也非是
物。人就是人,自我只是障翳和阻碍,所以才会吃饭不知吃饭哩!」

徐子陵直至今天才是初次接触禅道高人,无论了空又或师妃暄的说话,表面虽浅
白易明,但内中总深藏令人难解的玄机,只好谦虚地道:「我要仔细想想才行,
小姐请继续那故事,我不会再打岔的了!」

***

寇仲把马儿寄在董家酒楼的马厩後,始展开脚程,朝青蛇帮设在码头的总坛走去


他因怕被人跟,致发现他和任恩的关系,故甫离大街,便展开脚法,忽然奔掠於
横巷,忽而串房过屋,又以种种反追法肯定没有人吊在身後时,才全速朝目的地
驰去。

在斜阳的眷顾下,连绵的房舍与绿树繁花互为衬托,而随处可见的庙顶塔刹,则
争写天上之奇姿。可惜寇仲视而不见,只在盘算如何教翟娇等避过杀身大祸。

寇仲舍正门而从屋顶翻下去,尚未地已脸色剧变。

***

师妃暄不徐不疾地娓娓说道:「终於有人来应徵作守炉的道僮,那道长说:『你
若能由现在开始不作一言,便可作我的道僮。肯尝试吗?』那人坚定地点头,接
着天旋地转,堕进无数世轮回之中,但不论富贵贫贱,王侯将相,贩夫走卒,他
都能坚持不语,每趟由生至死,都是不作一言的哑巴。」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这故事有着仙道玄奇怪诞的色彩,却不知与刚才的话题,
有甚麽关连。

师妃暄续道:「最後他在某世变成一妇,嫁夫生子,岂知儿子出世後尚未弥月,
贼人来了。」

徐子陵给引起好奇心,愕然道:「那怎办才好?」

师妃暄道:「贼人在她眼前杀她丈夫,又把她污辱,她仍能坚持不作声,到最後
贼人要把婴孩也般掉,她终於忘记了轮迥的目的,狂叫阻止。」

徐子陵虎躯剧震,明白过来。

师妃暄淡淡道:「於是他从轮迥中醒转过来,发觉自己仍立在丹房之中,一切都
没有改变,只多了一脸热泪。仙长叹道:『罢了!你仍是舍割不下母子之情。』


接着轻轻道:「寇仲来了!妃暄别矣了。」

***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洛堤土坡处,位置与今早大致相同,但心情却有天渊之别。

寇仲出奇地沉着冷静,低声道:「行凶者肯定只有一人,但青蛇帮总坛内二十五
人却无一幸免,可见其行事的快、狠、准,至少接近那个级数。但肯定不是阴癸
派的人干的。」

徐子陵心中狂涌起为青蛇帮帮主任恩和其手下复仇的炽热情绪,语气却是非常平
静,淡淡道:「凭甚麽你能那麽肯定?」

寇仲狠狠道:「因为从各人的死相和伤势,都不像是天魔功所为。任恩等表面毫
无伤痕,但五脏俱碎,显是一种刚中含柔、霸道至极的劈空拳掌之劲。」

徐子陵倒吸一口凉气道:「任恩等人的武功虽不算高明,可是若要我在没有人逃
出屋外前尽杀坛内之人,恐怕亦办不到。所以此人武功当在我们之上。这样的高
手在江湖上当屈指可数,究竟会是谁呢?」

这时夜幕刚垂,华灯初上,那繁盛升平的气氛,与他们灰黯无光的心情相比,似
带着浓重冷嘲的味儿。

寇仲颓然道:「坦白说,我当时真想大哭一场,以渲心中的悲苦和痛楚。但却知
万万不可如此,还要更坚定地去应付反击。我现在满脑子是他们横坛内的凄惨景
象,你可否给我分析一下。」

徐子陵的心情当然不会比他好,可能还更沉重,深吸一口气,道:「首先是对方
如何知道我们和青蛇帮的关系?毁掉青蛇帮对他又有何好处?且此人为何要单独
出手?只要想通其中一点,便可推测出是那一方的人干的。」

寇仲叹道:「最大嫌疑的仍是阴癸派,但我总觉得非是他们干的。」

徐子陵点头道:「该不会是阴癸派,行凶者若和洛阳其中一个地方帮会有联系,
应很容易查出青蛇帮这两日来为我们奔走出力。而阴癸派失去洛阳帮後,等若断
去所有眼线。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独孤阀,但细想却又有点不对。」

接着把沈落雁将独孤霸之死嫁祸给他们一事说出来。

寇仲虽恨得牙废的,仍断然摇头道:「独孤阀成竹在胸,绝不会小下忍而乱大谋
,因为过了明晚,他们便可为所欲为,难道这麽一天半晚都等不了吗?」

顺便把疑有内奸的事告诉徐子陵。

徐子陵亦把彤彤供给的情报和盘托出,却暂时隐瞒了云玉真出卖素素的事,以免
再困扰寇仲,也没提起师妃暄曾找他说话。

两人苦思半晌,仍是茫无头绪之际,寇仲苦恼道:「怎办才好呢?我本想找任恩
遣人送个信给翟娇,教她小心李密,现在谁能助我?」

徐子陵剧震道:「我猜到是谁下的毒手了。」

寇仲一呆道:「这跟送信给翟娇有甚麽关联?」

徐子陵双目闪过浓烈的杀机,沉声道:「告诉我,除了你外,谁还知道翟娇到了
那里去?」

寇仲道:「这麽重要的事,我怎会轻易告诉任何人?」

徐子陵点头道:「好了!告诉我,假若你全不知道内奸的事,现在见到任恩和二
十多名手下惨被屠杀,会有怎样的反应?」

寇仲开始有点明白,恨得咬牙切齿道:「此计果是毒辣,我当然会提醒所有明里
暗里曾助过我的人要提高警惕。因为此人若连任恩与我们的秘密关系都了如指掌
,翟娇恐也不能幸免。」

徐子陵拍腿叹道:「这正是关键之处,而顺理成章地,你很有可能请王世充为你
派人联络翟娇,那势将出她藏身的地点。告诉我,谁人会如此处心积虑去杀翟娇
呢?」

寇仲呆了半晌,才大骂道:「沈落雁那婆娘实是猪狗不如,否则怎会那麽巧她到
这里来向你警告,而那边却已死了人。出手的定是晃公错那般千刀的死老鬼。去
了翟娇这心腹之患,她的老板以後便可高枕无忧了。」

旋又皱眉道:「你这推测该十有九准。不过我若根本下去知会翟娇,沈落雁岂非
只会打草惊蛇?」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自己骗自己了!我们定因过份关心翟娇的安危,怎都会设
法示警。沈落雁太明白我们哩。」

接着冷然道:「若我们能将计就计,定可把元凶引出来。」

寇仲摇头道:「王世充才是沈落雁的头号目标。但我却可故布疑阵,使她完全摸
错翟娇藏身的处所。」

徐子陵点头道:「你可应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明的由王世充去办,暗的
则请卜天志弄妥当。」

寇仲失声道:「我全忘了卜天志的约会。咦!你怎会忽然提起他而非云玉真。这
女人我始终不大信任她。」

徐子陵扯着他站起来道:「边走边说吧!你现在去找王世充,并请他代办任帮主
等人的後事。而我则联络卜天志,现在不用你说服我,我也会竭尽全力对付李密
。」

寇仲低声道:「若找不出内奸,此仗就算你肯助我,亦必败无疑。」

徐子陵默然片晌,道:「那你和我一道去见卜天志,然後再见王世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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