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jitqann (将来我一定以身相许), 信区: Emprise
标  题: ● 边荒传说 19卷(6-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Feb 22 15:03:43 2003) , 转信




第 六 章 问天无语 
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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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轻轻把门关上,王淡真优美纤秀的背影出现眼前。

  她深黑的秀发轻柔垂在两边香肩,与淡紫的披肩配合得天衣无缝,长裙直垂至赤着的
双足处。

  刘裕立即肯定自己永远忘不了眼前的动人情景。他感到来自一种根深蒂固的社会思想
的自渐形秽,他真的从没有妄想过可娶得高门大族的第一美女为妻,和王淡真相比,他们
便像两个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

  她是如此地高不可攀。可惜高贵的身份并没有为她带来快乐。所以她必须抛弃自己的
身分,抛弃她那边世界的一切,然后她便可以得到全新的世界。

  当他打开舱门的一刻,便像打开通往她的世界的秘道,并邀请她从秘道离开她的世界
,那感觉是如此地神妙。在这一刻,刘裕知道自己已全情投进了与王淡真的热恋里,其它
一切再不重要。

  王淡真凝望窗外的星空,丝毫没察觉背后多了个人。

  船身轻颤,终于启碇起航。

  刘裕趋前,轻呼道:“淡真,刘裕来哩!”

  王淡真娇躯遽颤,像受惊小鸟般转过身来,竟是一脸热泪,原来她正默默垂泪。这时
她张大小口,却没有叫出来,一脸难以相信的神色。

  刘裕见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填满怜惜之意,哪还控制得住,任何社会阶层、身
分地位的阻隔,均不复存在。闪电冲前。

  王淡真用尽全身气力的纵体入怀,死命搂苦他。

  刘裕感觉着她的血肉在怀里抖颤,大嘴寻上她的香唇,狠狠吻下去。

  王淡真激烈地回应,似是要把心中的怨恨凄苦在一吻里全发泄出来。

  刘裕反冷静下来,离开她的香唇,看着她秀眸半闭、急促娇喘的动人神态,道:“一
切苦难都成为过去了,我今次来是带你走,让我们到边荒集去吧!我们永远都不用分离。


  王淡真花容转白,如从一个美梦惊醒过来般,摇头道:“不!”

  刘裕大吃一惊焦急地道:“什么?时间无多,我们必须立即走。”

  王淡真张开含泪的双眸,凄然道:“太迟了!”

  刘裕完全不明白发生了甚 事,脑内乱成一团,道:“怎么会迟呢?”

  王淡真的苦泪不受控制的从两边眼角泻下来,用尽力气拥抱他,芳心粉碎的道:“皇
上驾崩了,如我不嫁入桓家,司马道子会把我们抄家灭族。裕郎呵!淡真是没有得选择呵
!你走吧!”

  刘裕如遭雷殛,全身遽震,不能相信王淡真会说出这话般呆瞪着她。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残酷现实。

  王淡真从他怀里脱身出去,一双玉掌无力地按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饮泣道:“我要你
记着,不论我的身体在任何地方,与你隔开多远,可是我的心里只有裕郎一个人。快离开
吧!小玲快回来了。”

  刘裕发觉自己抖颤起来,泪水失控地填满眼眶,说不出话来。

  王淡真又投入他怀里去,双手缠上他粗壮的脖子,花容惨淡的道:“我每一天都在盼
望裕郎会来把我带走,可是谁能预料事情会发展至如此田地呢?淡真绝不能在这时刻舍弃
家族而远走高飞,成为家族的罪人,更不忍瞧着爹孤军作战。裕郎忘记淡真吧!便当从来
不认识我这个人好了。”

  刘裕脑海襄一片空白,全身虚虚荡荡的,无处可以着力,心像针刺般剧痛苦。

  一切都完了,失去了她,纵然得到天下又如何呢?

  怀里的她是这般地有血有肉,如此实在,失去她是没法想象的事,偏又是未来不可改
移的残酷现实。

  倏地房门打开,燕飞以闪电的快速手法把门关上,掠至两人身旁,一手抓着刘裕的臂
膀,向王淡真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王淡真把刘裕推开,秀眸射出坚定的神色,断然道:“带他走!帮我照顾他!”

  脚步声在廊道处响起,自远而近,细听足音,来的有三、四个人。

  刘裕仍呆望苦王淡真,口唇颤动。

  王淡真探手抚上他的脸颊,心如刀割的道:“淡真只好叹自己命薄,只好期待来生,
与裕郎再续前缘。”

  又向燕飞道:“带他走吧!”

  来人在门外止步。

  燕飞再不犹豫,硬提着刘裕穿窗而出,投进冰寒的河水里去。


  载着王淡真的官船远去近半个时辰后,燕飞仍陪刘裕呆坐岸旁,更找不到任何可以安
慰刘裕的话。

  刘裕目光发直的瞧着对岸,眼神空空洞洞的,燕飞敢肯定他视而不见,刘裕的脑袋像
被掏空了,只余没有魂魄的躯壳。

  打击来得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又是如此无情和残忍。

  燕飞当时真生出了把王淡真强行带走的冲动,他怎能坐看刘裕失去王淡真,眼睁睁瞧
着王淡真这位娇贵的好女子落入狼心狗肺的桓玄手上。可是他必须尊重王淡真的决定,且
敬佩她为家族彻底牺牲自我的意愿。

  如斯无奈的事,就那么在眼前发生,而他们却没有半点办法。

  他比任何人明白刘裕的心情,因为他也尝过其中之苦。而刘裕的遭遇比他更是不堪,
因为一切已成为不能挽回的悲剧,终生的遗憾。

  刘裕吐出一口气,虽仍是木无表情,至少眼神回复了点神采,颓然道:“我没事了!


  燕飞仍不懂如何回应。

  刘裕朝他瞧来,道:“我真的没事哩!”

  燕飞宁愿他痛哭一场,总好过把悲伤硬压下去,密藏心底。

  刘裕缓缓吁出另一口气,沉声道:“我是不会认输的,不!永不!终有一天我要桓玄
付上千倍万倍的代价,终有一天淡真会回到我的身旁。”

  不知如何,燕飞感到心内涌起一股寒意,不是因为刘裕说话的内容,而是因为他说话
的神态,每个字都像用尽全身的气力去说出来,尽泄其心内倾尽天下江河也洗雪不清的恨
意。

  燕飞叹道:“你是否感到老天对你很不公平呢?老天爷有时确很过分的。”

  刘裕现出苦涩的表情,徐徐道::冱根本是个不公平的地方,高门大族的人自出娘胎
便高人一等,我们这些乡农出身者注定要为他们作牛作马,任由鞭鞑,从来便没有公平可
言。不过我并不会逆来顺受,有一天我会把一切改变过来。“

  又以目示意,道:“对岸就是边荒,我的事业会从这片无法无天的土地展开,谁挡着
我,我便杀谁。”

  燕飞苦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情。”

  刘裕点头道:“燕飞永远是我刘裕的知己,淡真的事将成为我心底里的秘密,今晚以
后再不会提起她,但心里却永远不会忘记她。”

  燕飞道:“我会为你保守秘密。”

  刘裕感激地瞥他一眼,深吸一口气,道:“自淝水的大胜后,噩运像厉鬼般紧缠着我
们,边荒集的首度失陷;千千被掳北去;安公和玄帅的先后辞世;北府兵的分裂;边荒集
的得而复失;到今晚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儿入虎口,一切都是如此地令人感到无可
奈何。但也逼使我们走上一条没有别的选择的战争之路,我们必须坚持下去,直至吐出最
后的一口气。”

  燕飞道:“不用如此悲观,当务之急是无收复边荒集,把局面扭转过来。你仍是荒人
的主帅,必须振作起来。”

  刘裕双目精光开始凝众,沉声道:“未来光复边荒集之战绝不容易,我们的对手不但
有聂天还、姚苌、赫连勃勃,还有到现在仍占尽上风的慕容垂。慕容垂绝不容边荒集再落
到我们手里。这不单是战略布置的问题,更是面子的问题,他要向千千证明你燕飞是及不
上他的。”

  燕飞心中欣慰,晓得刘裕非是畏难,而是回复斗志,肯面对可怕的现实。更感到他助
自己救回千千的心意,所以对眼前形势作出深到的剖析。

  坦白说,他自己确有点害怕面对现实,只盲目相信必可以重夺边荒集,再配合拓跋珪
展开营救纪千千的鸿图大计。而事实上即使他们粮草兵器弓矢供应无缺,可是实力悬殊下
,明眼人均知反攻边荒集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没有人看好荒人。

  司马道子并非因看好他们,所以为此与他们和解,只是想利用他们去牵制雨湖帮,令
桓玄无力封锁建康上游。

  刘牢之也不看好荒人,所以逼刘裕立下收复不了边荒集:水远不得归队的军令状,变
相把刘裕放逐。

  一天收复不了边荒集,他和刘裕将变成一无所有的荒人,失去了一切,包括希望在内


  燕飞默然无语,深切感受着刘裕所说的“直至吐尽最后一口气”这句话背后辛酸凄寒
的滋味。

  刘裕叹道:“玄帅实在太看得起我刘裕。没有了北府兵这棵可遮荫的大树,我们脆弱
的船队将完全暴露在两湖帮船队的攻击下。如我没有猜错,两湖帮的战舰将集结在巢湖
,只要北上淮水,顺流而下,只两天的时间便可以进攻我们在新娘河的基地,一旦新娘河
被攻陷,将截断我们和南方的所有联系,孔靖肯帮忙也发挥不出作用,此事必须先解决,
否则我们将变成孤立无援的必败之师。”

  燕飞真的不明白刘裕是如何办到的,这 快便从悲苦绝望里脱身出来,变回荒人精明
的主帅,冷静地分析现在的形势。

  道:“可否请守寿阳的胡彬帮忙?”

  刘裕坚决的摇头道:“我既立下军令状,便依军规办事,如此方能赢得北府兵上下的
敬重,更可以教刘牢之晓得我刘裕不是和稀泥。如何可以打垮两湖帮呢?”

  燕飞忽然神色微动,目光投往上游对岸的方向。

  刘裕遁他的目光瞧去,在对岸离淮水里许远处,隐隐传来宿乌惊飞的声音。

  两人交换个眼色,均感情况有异。

  燕飞弹起来道:“探子出动的时间到哩!”


  两人藏身一座小丘顶上的草丛里,看着一队一队的骑士,穿过密林,沿淮水往下游方
向进发。

  约略估计,这支人马达五千之众。

  燕飞凑到刘裕耳边道:“是哪一方的人马?”

  刘裕沉声道:“应是荆州来的部队。”

  燕飞倒抽一口凉气,道:“竟是桓玄的人马?今次糟糕了。”

  刘裕笑道:“给我们无意碰上,就不是坏事而是好事。我忽然生出历史重演的感觉,
当日苻坚南来,我由边荒集赶回来,亦凑巧碰上羌人的部队,奠定淝水之胜的局面。”

  燕飞奇怪地瞥他一眼,此时的刘裕,对失去王淡真一事,像是从未曾发生过的样子。


  刘裕狠狠骂道:“他娘的刘牢之,显是早和桓玄有约定,袖手让他歼灭大江帮,又让
荒人作陪葬。这批骑兵分明在配合两湖帮的战船,从水陆两路联攻新娘河。我操他们的十
八代祖宗,我会教他们栽个大觔斗。”

  燕飞道:“我们必须立即赶回新娘河去,准备迎战。”

  刘裕信心十足的道:“这批骑兵是采取昼伏夜行的行军方式,我们可以大约推断他们
何时抵达新娘河的附近,只要摸清楚他们渡过淮水的地点,他们将吃不完兜着走。”

  燕飞问道:“两湖帮从水路来的攻击又如何应付?”

  刘裕道:“桓玄和聂天还想出来的这一招非常狠绝,当这部队潜到新娘河附近,两湖
帮的船队会打锣打鼓的从水道来犯,引开我们的注意后,便由伏兵从陆路进攻新娘河,教
我们应接不暇后一败涂地。哼!只要我们先击溃这支五千人的部队,将大有机会在中途截
击两湖帮的船队,赢得漂亮的一仗,保着我们在南方唯一的基地。”

  燕飞皱眉道:“假如刘牢之老羞成怒,派人攻打新娘河,结果仍没有分别。”

  刘裕道:“我很明白刘牢之这个人,因着玄帅生前与大江帮的关系,绝不敢不顾军中
反对的声音,明目张胆的去对付大江帮。且他现在自顾不暇,还在犹豫应站在哪一方,短
时期内不会有任何行动。哼!军令状限制了我,也限制了他,他该不会插手到我们荒人的
事情上去的。”

  燕飞放下这方面的心事,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刘裕笑道:“如我是初次认识你,会以为你是没有主见的人,现在却知道你是为我好
,不停地提问,好刺激我去思考。放心吧!我的老朋友!我真的没事哩!我比以前任何一
刻更发奋图强,假如我仍看不清楚,这人世上只有强权而没有公理,我还用混吗?”

  燕飞苦笑道:“你的确清醒,至乎过份了点。好吧!我可以放心了。”

  看着最后一队骑兵越过丘下的林野,刘裕抓着他肩头,道:“请你老哥立即用你的绝
世身法全速赶回新娘河去,并代我向文清转达由屠奉三指挥作战的意愿,只要你告知老屠
现在的情况,他会定出最佳的作战策略。”

  燕飞问道:“你老哥又如何呢?”

  刘裕答道:“我会施出我的看家本领,追踪桓玄这支部队,弄清楚他们的虚实,当我
掌握到他们渡河的取点,我会赶回去向你们报告,希望那时我方的人马已整装待发,可予
敌人迎头痛击。”

  燕飞拍拍他肩头,径自离开。

  刘裕待燕飞远去后,崩溃了似的,从蹲立的姿势趺坐在草丛里,热泪泉涌,又不敢发
出哭声,只能把脸埋人双掌里,泣不成声。

  他辜负了王淡真的美意和垂青,假如他当时不顾一切和她私奔,谢玄是不会阻止他的
,今晚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又假设他在司马曜驾崩前找到王淡真,她也不用去面对如此凄惨可怕的命运。

  只可惜他已错过了时机。

  他心中生出不能遏抑的悲恨,痛恨桓玄,痛恨整个社会不公平的一切,又知纵使他成
为南方之主,仍不能改变积习难改的风气。

  只有强者才可以为自己的命运作主。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为心爱的人儿痛哭流涕,他立誓会坚强下去。

  此后谁挡着他,他便杀谁。

 


第 七 章 荒外聚义 
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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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飞急赶了一夜的路,天明时到达新娘河和淮水的交汇处。

  昨晚他纵情飞驰,一方面是他必须尽早赶往目的地,同时亦借此以泄心中愤懑不平之
气,对王淡真被逼往荆州作桓玄的媵妾,他是感同身受。

  自苻坚南来后,情况的发展把他卷进大时代的无情战乱去,到与纪千千共堕爱河,至
乎此刻,他已是愈陷愈深,必须施展浑身解数坚持下去,直至完全彻底的胜利。

  孙恩的威胁更令他如坐针毡,感到危机四伏,杀意暗藏。

  不过昨夜的全速奔驰,却使他进入奇异的状态里,他穿林过野、攀山越河,把所有烦
恼抛之脑后,心中只剩下对纪千千的爱恋。

  不管现实是如何残酷不仁,除非拔剑自尽,否则每一个人都必须继续生活下去,还要
当作没发生过任何事,时间根本不容许任何人有自悲自苦的余地。像刘裕刚失去王淡真,
却不得不压下伤痛,与来犯的敌人周旋。生命总是这般令人感到无奈。

  疾奔近百里后,他不单没有劳累的感觉,精神和体力均有焕然一新的动人感觉。回想
起昨夜飞驰的情况,似与天地同游共舞,纪千千则在心内默默陪伴着他,令他丝毫不觉寂
寞。他再非孤军作战,不论如何形影孤单,纪千千永远在他心内,陪伴他对抗孙恩这位极
可能是大地上最可怕的敌人。

  他借两根粗树枝轻松地飞渡淮水,正要沿新娘河而走,忽有所觉,在岸旁止步。

  四个人影从岸旁密林处掠出,叫着他的名字迎上来。

  燕飞看呆了眼。

  来的是屠奉三、高彦及他完全没想过会在此区域见到的慕容战和卓狂生。

  高彦夸张的叫道:“刘小子呢?希望他不是被刘牢之收进军牢里去吧!”

  想起刘裕,燕飞一阵难过,但只能把心事暗藏密封起来。

  笑道:“小刘正为我们即将来临的大战作好准备工夫。我的娘,你们怎会摸到这里来
的?不要告诉我是被敌人逼得流亡来此。”

  慕容战来到他身前,探手抓着他双臂,现出战友重逢的激动,欣然道:“也差不多是
这样,我们的敌人就是连下三天的大雪,累得我们饥寒交迫,不得不离开巫女丘原,到南
方来避风雪。他奶奶的!这处一样是天寒地冻,幸好肚子可以喂饱。”

  卓狂生来到他身旁,大力拍打他背脊,兴奋的道:“你这小子已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是我们所有荒人的光荣。也亏得这场连下三天的大雪,我们固是苦不堪言,也瘫痪了敌人
从四方八面围剿我们的行动,让我们凭仗对地势的熟悉,突围逃走。现在新娘河热闹得像
边荒集,只恨人多并不管用,只消耗多点珍贵的粮食。”

  屠奉三道:“勿要怪他们不在巫女丘原坚持下去,人或可以再多挺一段时间,战马却
没法捱下去。”

  燕飞喜出望外道:“我怎会怪他们,是欢喜还来不及,我正担心人手不足难以应付敌
人,现在再不用担心了。”

  屠奉三沉声道:“是否发现敌踪呢?”

  卓狂生道:“我们到林内坐下再说,五个荒人站在非边荒的土地,成何体统?”

  笑骂声中,五人朝林木深处掠去。


  卓狂生并没有夸大新娘河大江帮基地的热闹情况。河湾处停泊了近五十艘大小船只,
渔村搭起了以干计的营帐,填满了房舍间的空地,炊烟处处,蔚为奇景,就像把边荒集搬
了到这里来。粗略估计,众集于此的人数当有二、三万之众。

  虽然挤迫,却只予人热闹的感觉,和平安乐,没有丝毫混乱。不明内情的人只要想想
聚集这襄的人不是浑身是胆的武士,便是男盗女娼的江湖儿女,又或是专门偷摸狗的混
混、艇而走险的走私掮客、被各地官府通缉的逃犯,对他们守规矩的情况会大惑不解。

  只有荒人方明白自己,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晓得唯一的出路是收复边荒集。事实上他们
是为势所逼的人,纵然初到边荒集时有各自浑水摸鱼的居心,可是经过两次的失陷,纪千
千高尚情操的号召和感化,均令他们澈底体会到,只有边荒集才是他们的栖身之所,享受
到任何地方所没有的自由和公义。

  在码头中心处由纪千千设计的飞鸟旗悬在七、八丈的高处,象征着把所有荒人的心,
统一在这代表边荒集的自由和公义的大旗下。

  燕飞的到达,立时引起轰动。他不单是斩杀竺法庆的大功臣,更是荒人心中无可替代
的第一好汉子。

  荒人以他们的方式吶喊欢呼,士气昂扬至极点,比之以前在边荒集的任何一刻为甚,
词谷绾乌ね绮涣榈娜耍堑男囊嗷嵊肫渌妊刑诘幕娜说男娜诨谝黄稹

  钟楼议会的成员姚猛、江文清、程苍古、费二撇、姬别、红子春等把燕飞一众迎入基
地的主堂,立即举行边荒集失陷后的第一次会议,庞义、席敬、阴奇、方鸿生、高彦、丁
宣等亦准予列席。

  燕飞坐于长达两丈的长方木桌一端,而身为主持的卓狂生则在另一端,其它人便坐在
两旁,列席者坐于后一排,一切仍依钟楼议会的规矩。

  会议开始前,卓狂生提议起立为在边荒集不幸被杀的荒人默哀,然后由燕飞报告最新
的情况。

  报告完毕,卓狂生哈哈笑道:“这叫天助我也,我们正愁如何可以在水上击垮两湖帮
,他却送上门来,予我们天赐的良机。”

  江文清的目光投往屠奉三,道:“要击败两湖帮,首先须对付桓玄来袭的人马,屠当
家有什么意见?”

  众人都明白江文清问这几句话背后的含意,因为屠奉三本为桓玄一方的人,如击溃桓
玄这支五千人的部队,势令屠奉三和桓玄的关系陷于无法挽回的地步。

  只有燕飞多出一重心事,在开始这个议会前,他向江文清传达了刘裕想由屠奉三统率
此战的意愿,他当然说得婉转,指出屠奉三是最熟悉敌人者,可是当时江文清却不置可否
。现在于甫开始便向屠奉三提问,该是要从屠奉三的反应,来作出应否以屠奉三作统帅的
关键决定。

  最关心这个问题的是阴奇,因为直接影响到他的去向。

  屠奉三淡淡笑道:“自桓玄与聂天还结盟,我们的关系早破裂,现在使人来攻打新娘
河,分明是要将我赶尽杀绝。哼!我屠奉三是有仇必报的人,今天我在此公布,我和桓玄
已是誓不两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再没有别的可能性。”

  卓狂生首先带头鼓掌,众人随之喝彩助威,堂内一片炽热激昂的气氛。

  江文清欣然娇喝道:“如此我便代刘帅提出他的主张,请议会公决此仗由屠当家全权
指挥。”

  主堂倏地静下来。

  慕容战首先举手赞成,接着众人纷纷举手表示同意。

  屠奉三毅然而起,悠然道:“多谢各位这么看得起小弟,我屠奉三必竭尽所能,绝不
会令各位失望。”

  又特别向江文清表示谢意。

  燕飞心中欣慰,荒人终于团结一致,为共同的目标舍弃个人或派系的成见,以最佳的
阵容迎击敌人,也可看出刘裕对江文清的影响。

  卓狂生欢喜的道:“请屠帅指示!大家都是兄弟姊妹,不用说客气话。”

  燕飞道:“我们现在手上究竟有多少可用的战士和战船,武器和粮食方面的情况又如
何呢?”

  屠奉三答道:“我们可用的战士在八千人间,状态良好,兵器方面问题不大,不过却
极缺弓矢,看来不足以应付一场大规模的水战。幸好有桓玄关照,派人送弓矢来哩!”

  姚猛和高彦同时鼓掌,齐喊“说得好”。

  程苍古道:“至于战船方面,经过修补和新制的双头战船有十二艘,加上司马道子送
的五艘战船,共是十七艘大船,其它由小型货船改装的战艇有二十八艘,只要弓矢无缺,
这样的实力足以伏击两湖帮的船队。”

  红子春拍喝道:“今次我们是孤注一掷,不胜无归。”

  江文清淡淡道:“今仗我们是非胜不可,因为刘牢之刚派来特使,传达他严厉的警告
,限令我们二天之内离开淮水以南任何地方,否则他会对我们采取行动,绝不姑息。”

  屠奉三问道:“他派谁来传话?”

  江文清答道:“此人叫刘袭,是刘牢之的同族人,更是他的心腹,其代表性不容置疑
。”

  姚猛破口大骂道:“我操他刘牢之,竟在此等时刻落井下石。”

  屠奉三好整以暇向燕飞道:“燕兄怎么看呢?”

  边荒诸雄:水远处于一种既合作又竞争的状态下。燕飞晓得以江文清的慧黠,心中早
有定案,只是拿出来考量屠奉三的领导才能,看他的应变方法。

  微笑道:“时间上是否太巧合了点呢?”

  姬别继红子春后一掌拍在桌面,含意却是完全另一回事,愤然道:“刘牢之摆明是要
与桓玄和聂天还连手铲除我们,且不用费一兵一卒,便可坐收成果。”

  燕飞一直不太喜欢姬别这个人,因为并不欣赏他奢华的生活方式,不过经过边荒集二
度失陷的共患难,观感逐渐改变过来。在内忧外患的煎逼下,即使像姬别这样贪恋舒适生
活、好逸恶劳的人,亦从颓唐的生活里振奋起来,义无反顾的与大家同甘共苦,作战到底


  卓狂生咬牙切齿的道:“刘牢之是要逼我们离开有军事防御的新娘河,在仓卒渡淮水
往边荒之际,让桓玄埋伏对岸的部队骤然施袭,杀我们一个片甲不留。而我们的战船队则
由两湖帮负责清剿,这一招确是非常狠毒。”

  费二撇抚着一边胡子沉声道:“我们既识破对方的奸谋,当然可以将计就计,反杀他
们一个落花流水,好向刘牢之显点颜色。”

  慕容战道:“如此荆州军将不会渡淮,只是派出探子,监视我们的动静,当我们渡淮
返回边荒之际,偷袭我们。”

  在座者人人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只听从刘牢之传来的话,一下子便推论出敌人的策
略,当然晓得荆州军正沿边荒朝他们所在处推进是关键所在,否则极可能会惨中敌人的奸
计。

  他们若要全体离开,必须渡淮水从陆路回去,所有大小战船均须用来搬运粮货物资,
浩浩荡荡的二、三万人,且大部分是老弱妇孺或是上匠等战斗力不强者,行动既缓慢,目
标更明显,尽管没有荆州军的威胁,如此返回边荒,等于自寻死路。刘牢之确想把他们赶
入绝路,所以人人心生愤慨。

  江文清道:“坏消息外尚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在颖水秘湖的基地仍是安然无恙,只要
能击败两湖帮,我们便可以重新占据秘湖基地,以之代替新娘河。”

  屠奉三动容道:“这是很好的消息。”

  秘湖位于边荒集和颖口间,是颖水的支流,当日由刘裕带路,大江帮的船队便藏在该
处,成为隐伏的奇兵,令他们于首次反攻边荒集一役中战绩辉煌。收复边荒集后,江文清
便锐意发展此基地,好与边荒集和新娘河遥相呼应。现在外面的十二艘双头舰,其中八艘
是从秘湖基地逃回来的,并于沿途救起不少逃亡的战士。

  众人奉为如何在边荒寻得立足的据点而头痛,此时闻之立告精神大振。

  席敬道:“大小姐一直在怀疑这或许是敌人的陷阱。两湖帮既曾为此吃过大亏,照道
理不会不晓得秘湖基地的存在。”

  红子春道:“只要猜到可能是个陷阱,陷阱再不成其陷阱。”

  屠奉三淡淡道:“不但不是陷阱,且是反过来变成对付敌人的陷阱。”

  燕飞知道屠奉三已是成竹在胸,更隐隐把握到江文清在为屠奉三造势,因她看出屠奉
三可以成为她和刘裕的得力战友和伙伴,且不限于收复边荒集的一战上。屠奉三比江文清
优胜之处是他对桓玄和聂天还的熟悉,这是没法替代的宝贵经验。兼之屠奉三长期为桓玄
执行颠覆大晋的任务,对南方的军事地理形势了如指掌,如此一个人材,到哪里可寻得到
呢?

  忽然间,燕飞感到江文清对刘裕,实不止于伙伴的关系般简单。

  江文清向屠奉三道:“刘牢之对我们如斯狠心,是否代表刘牢之已决定投向桓玄呢?


  屠奉三也开始觉察江文清在引导自己思考的方向,感激地向她笑了笑,道:“很难说
,也可以是他设法稳着王恭和桓玄的一方,那他发动时,便可以杀桓玄一方一个措手不及
。我敢断言,只要刘牢之倒戈投向司马道子,以桓玄为首讨伐司马道子的联盟,将吃不完
兜着走。”

  众人沉默下来,南方的形势诡谲复杂,未来的变化再没有人能掌握。

  屠奉三坚定的眼神缓缓扫过在座每一个人,道:“胜利的果实已来到我们掌心里,只
待我们收成。首先我们须佯装出全面撤返边荒的姿态,把粮货送到船上,令敌人不再防范
我们的战船队,事实上装的全是可随时抛弃的废物。这方面由程公和费公两位负责。”

  程苍古和费二撇欣然领命,前者道:“我们不单须瞒过敌人,连自己人也须瞒过,对
吗?”

  屠奉三点头应是,然后向高彦道:“你该清楚我们的需要,而你是这方面的高手,就
由你负责建立一个针对荆州军、两湖帮和北府兵三方面的情报网,在这方面是不容有失的
。”

  高彦倏地站起来,夸张地施礼,大声应道:“屠帅有令,我高小子必做得妥妥当当,
我会挑最有本领和信得过的探子,由我这首席风媒指挥。哈!本小子立即去办。”说罢旋
风般去了,惹来哄堂大笑。

  燕飞心中暗赞,想不到他能如此以大局为重,不受小白雁的影响。

  屠奉三道:“调集战士、分配武器由慕容当家、阴奇和丁先生安排。全面撤走则交给
姬公子和红爷去办。待我们的刘帅回来,我们便可以决定在哪里渡河,如何与敌人玩一个
精采的游戏。”

  众人轰然答应。

  屠奉三道:“有主必有副,我既当上此战的主帅,该有任命副手的资格,便请大小姐
作副帅,我不在时,一切交由她全权指挥。”

  卓狂生鼓掌道:“好!果然是善战的主帅,明白战场上的规矩。我边荒集人材济济,
任何一个人派出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不过似乎浪费了我,我也是个人材呢!”

  庞义失笑道:“你最大的长处当然是设法团结所有人。”

  屠奉三道:“今次是我们在边荒外的第一次聚议,卓先生的仟务将是发挥夜窝族的精
神,乘机踢多些人入窝。”

  说罢向燕飞道:“我要带燕兄去见一个人。”

  燕飞为之愕然。

 

第 八 章 末路豪雄 
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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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在淮水北岸一堆乱石处藏起来,呆看着眼前往东滚动不休的河水。载着王淡真的
官船该已到达巢湖,每过一刻钟,她将接近江陵多一点。唉!他几可想见桓玄狰狞的面目
,而王淡真将受尽他的凌辱,成为他私房中的玩物,亦成为桓玄因被建康高门仇视,所产
生怨气的发泄对象。

  想到这里,他便心如锥刺,愤恨如狂。

  可是他必须克制自己,他坚持独自行动,是他希望有独处的时间,好让自己有回复过
来的空间和时间,至少是表面上的冷静,虽然他深悉自己将永不能从这打击襄回复原状。


  一切必须继续下去,他也必须坚持下去,一步一步的朝最后的目标迈进,直至击败每
一个敌人。如果无所事事,他肯定自己会发疯。现在则愈危险的事他愈想去做,只有在生
死之间徘徊,方能令他的精神集中起来,忘却心中的凄酸无奈。

  荆州军已抵达目的地,且建立营垒木寨,几可断定他们无意渡河大举进击新娘河,因
为他们停下来的密林内,藏有七十多台投石机。能在这区域供应他们重武器的,只有刘牢
之和何谦办得到。当然不会是何谦,刘牢之的嫌疑最大。如荆州军的目的地是新娘河,投
石机便该藏于对岸,免去运往南岸之苦。

  刘裕投入河水里,潜往对岸,仍未到返回新娘河的时候,因为他尚要侦查两湖帮船队
的行踪,他已大概猜到两湖帮船队的行藏,没有人比他这位北府兵的首席探子更清楚这一
带的形势。


  王国宝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策马进入琅玡王府,到王府来的心情没有一次比今次更
差劲,至乎他有点害怕见到司马道子。他今趟损兵折将的回来,又被因竺法庆之死而发了
疯的弥勒教徒烧掉十多艘昂贵的战船,真不知如何向司马道子交代?

  这次边荒集之战本应是证实他王国宝远比刘裕优胜的大好机会,岂知最后功亏一篑,
一铺便把所有赢回来的全输出去,还焦头烂额、面目无光的黯然回来。

  他这一生人最不服气的是谢安重用谢玄而置他这女婿于不顾,不论出身和才干,他有
哪一方面比不上谢玄,至少可作谢玄的副手,如此现在北府兵便落入他手上。

  以前他只是满腹怨气,可是当谢安挑刘裕作谢玄的继承者,怨愤化为恨事,所以他千
方百计也要置刘裕于死地,可恨造化弄人,令他陷于此等田地。

  “王国宝大人到!”

  门官报上他的来临。

  司马道子的声音从书斋传出来道:“请王大人进来。”

  王国宝大感错愕,司马道子的语调温和,和平时没有两样,难道他丝毫没有怪责自己
之意?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司马道子坐在长几后,正埋首批阅各部门呈上的书表,没有抬头的道:“国宝坐吧!


  王国宝施礼后往一侧跪坐,垂着头惴惴不安地等候发落。

  他清楚司马道子的为人绝不好应付,看来自己今趟不但要赔上大笔财富,连官位也保
不住。

  “接着!”

  王国宝探出双手,接着司马道子随手掷来的奏章,茫然以对。

  司马道子仍忙于批阅,没有朝他瞥上半眼,淡淡道:“看吧!”

  王国宝展书细读,赫然是由以王恭为首,包括桓玄、殷仲堪、刘牢之等十多位外镇大
臣上书新皇的奏表,之中历数自己的罪状,什么勾结逍遥教和弥勒教的妖人,扰乱朝政诸
如此类,还声言发兵讨伐自己,反对司马道子一字不提,看得他汗流浃背,差些儿抖颤起
来。连忙叩头道:“王爷当知道国宝对王爷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为王爷做的。”

  司马道子终朝他瞧来,柔声道:“国宝不用惊惶,本王如让你被人宰掉,还用在建康
立足吗?快坐起来!我还有要事须和你商议。”

  王国宝心中大讶,在此等形势下,司马道子竟不弃车保帅,难道真如他所说的,这封
奏折反成为他王国宝的护身符,司马道子为了自己的颜面,须全力保住他?

  又惊又喜下,王国宝坐直道:“有甚 事,只要王爷吩咐下来,我王国宝赴汤蹈火,
万死不辞。”

  司马道子正凝神瞧他,唇边逸出一丝笑容,道:“我想你出掌北府兵,当北府兵的大
统领。”

  王国宝全身遽震,不能置信的失声道:“什么?”

  司马道子笑意扩展,化为灿烂的笑容,从容道:“国宝你身为谢安的爱婿,又是本王
宠信的人,谁人比你更有资格出任由谢安、谢玄成立的北府兵的大统领呢?”

  王国宝仍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自己梦寐以求的事,竟会在自己最失意之际发生,这
是否叫否极泰来呢?

  道:“可是……”

  司马道子截断他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眼前是收伏北府兵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国宝很想问他机会在哪里,不过惶恐早被狂喜盖过,道:“一切听王爷指示。”

  司马道子悠然道:“北府兵现在已分裂为两大派系,一系以刘牢之为首,投向王恭一
方,选择与我们为敌;一系以何谦为首,表面看是效忠于我,事实上只是借我们来对抗刘
牢之,一旦让何谦坐上大统领的位置,只会像谢玄般拥兵自重,威胁朝廷。所以我们必须
设法把北府兵置于绝对的控制下,方能根绝此心腹大患。”

  王国宝一头雾水的道:“那我……”

  司马道子又打断他道:“何谦正奉我的召令来护驾,今晚将抵达建康。由于事起仓卒
,何议会领亲兵先至,大军随后分批赶来,只要你能在何谦到达前伏杀他于大江上,那我
们不但可以接收何谦的部队,且可以嫁祸刘牢之,令北府兵进一步分裂。待收拾刘牢之后
,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坐上北府兵大统领之位。”

  王国宝大喜道:“王爷放心,国宝必把此事办得十分妥善,不会令王爷失望。”

  司马道子好整以暇的道:“今次随何谦来的只有三艘北府战船,战士在一千人间,虽
全是饶勇善战的勇士,可是只要你攻其不备,当可完成任务。此事我不宜插手,你更不可
以在任何人面前提及我,所以你必须全用你自己的人。你调集人手和战船后,我再详告你
何谦此行的情况。记着!我要何谦的全尸,此事不容有失,否则你就要提头来见本王。去
吧!”

  王国宝心中掠过难以言表的兴奋感觉,心忖我王国宝毕生苦候的机会终于来了。


  燕飞与屠奉三并肩在房舍间的简陋泥路上举步而行,周围十多幢房舍内全是伤病的荒
人,虽然形势恶劣,他们仍得到完善的照顾。

  屠奉三问道:“你不是和刘帅到广陵去吗?为何会在豫州附近发现荆州军呢?”

  燕飞知道很难瞒得过他,坦然道:“是因为刘裕私人的事,可是我却不便代他说出来
,屠兄可以直接问他。”

  屠奉三欣然笑道:“明白了!便当我没有问过好了,我当然也不会令刘帅为难的。”


  燕飞因他的知情识趣对他好感大增,道:“你究竟带我去见谁呢?”

  屠奉三停在一间大门紧闭的小屋前,门外有两个羌族战士把守,情况有点异样。

  屠奉三问把门的两人道:“他如何了?”

  两个羌人慌忙敬礼,其中一人黯然道:“仍是没有丝毫改善。”

  屠奉三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示意两人把门打开。

  燕飞心知不会是甚 好事,随着张开的门望进屋内,一看下为之色变。

  屋内只有一桌一床,几张椅子,一人据桌独坐,目光呆滞,茫然的瞧着大门,却像完
全看不到他们。

  竟然是呼雷方。

  以他的武功,因何会变成这样子的?

  屠奉三领头入屋,招呼道:“呼雷当家你好!”

  呼雷方全无反应。

  燕飞随屠奉三在他对面坐下,心中一酸,道:“发生了什么事?”

  屠奉三摇头道:“没有人知道,慕容战等人在南来途上遇上他,便是这个样子,什么
都不懂,什么都要人代劳。唉!”

  燕飞盯着呼雷方没有焦点、目光涣散的眼眶,皱眉道:“这是否某种禁制穴道的厉害
手法呢?”

  屠奉三苦笑道:“看来不像,程公便是点穴和医道的大师傅,仍没法可施,我还以为
凭你的灵通,可以有点办法。”

  燕飞颓然道:“有时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变成神仙,可惜事实非是如此。咦!”

  屠奉三往他瞧来,只见燕飞忽然闭上眼睛,旋又睁开,现出充盈异采的眼神,然后移
到呼雷方身后,探掌按在呼雷方左右耳鼓穴之下。

  屠奉三迎上燕飞异芒烁动的眼神,喜道:“有何新的发现?”

  燕飞又闭上眼睛,好一会方张开眼来,道:“他被尼惠晖和竺法庆连手施展了弥勒教
的邪术。”

  屠奉三愕然道:“不可能吧!他们哪来时间对他施术,姚兴又怎会容许他们这样对待
自己的族人。既然不满呼雷当家,干脆杀他好了,何用多此一举?”

  燕飞道:“其中当然有我们不明白的地方。刚才我瞧着呼雷当家,脑海忽然出现异象
,看到两对眼睛和一个旋转的玉坠子,竺法庆的眼神我不会认错,另一对眼睛该属尼惠晖
的,且她爱用玉坠子施展邪法,该是她无疑。”

  屠奉三定神打量他,吁出一口气道:“你至少算半个神仙,有没有解开呼雷当家所中
邪术的方法呢?说不定能在他身上揭破一些秘密。他们连手对他施术,分明是要从他身上
找出某些他们想知道的事。”

  又颓然道:“不过知道了也已事过境迁,因为他们早问出想要的东西。”

  燕飞道:“这个很难说,照时间计算,竺法庆从呼雷当家口中问出想知道的事后,可
能没有时间知会姚兴,又或根本不想姚兴晓得,便急着去追杀我。照我猜测,竺法庆的死
自动解除了他部分的精神禁制,使他回复了部分神志,乘机逃走,岂知走到半途便撑不下
去,幸好被我们救了他。”

  屠奉三倒抽一口凉气道:“世间真有此等异术?”

  燕飞道:“天下间无奇不有,我便亲身体会到。古老相传什么娘的迷心术,看来便是
呼雷当家中的邪术。”

  屠奉三皱眉道:“你有办法解术吗?”

  燕飞苦笑摇头,道:“我根本不知如何入手,怕要找来佛、道两门的高人,方有办法
。”

  屠奉三叹道:“远水难救近火,我们现在自顾不暇,如何分身去找人帮手呢?最怕找
到也没有用。”

  燕飞愕然道:“你不是成竹在胸吗?为何你现在的样子却像没有半点把握呢?”

  屠奉三苦笑道:“如果作主帅的都一副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苦模样,如何振奋人心
。对与荆州和两湖联军的一战,我们有七、八成的胜算,可是对反攻边荒集,我却没有半
分的把握。问题在敌人的供应是源源不绝,我们却要靠孔靖和佛门接济,一旦被刘牢之封
锁淮水,我们便断绝供应,这场仗如何打呢?”

  燕飞道:“我们也可以截断敌人从北方来的粮线,抢夺他们的兵矢粮货。”

  屠奉三道:“我们的对手是慕容垂和姚苌,他们怎会不在这方面防我们一手,只要他
们在边荒集的颖水遍设寨垒,侦骑四出,便可返过来趁我们攻袭粮船时修理我们。要保护
这 一截百多里的粮道,凭他们的力量,该可轻易办得到。”

  燕飞放开按着呼雷方耳鼓穴的一双手,道:“看来须杀了尼惠晖方可以解开呼雷当家
的妖术。”

  屠奉三道:“现在我反有些羡慕他,什么都不知道。”

  燕飞失声道:“你不是那样悲观吧?”

  屠奉三坦然道:“自晓得刘牢之敌视我们后,我便失去最后的希望。不过你放心,为
了千千小姐,我屠奉三纵使战死边荒集,亦永不言退。”

  燕飞遽震道:“屠兄!”

  屠奉三细看两眼茫然的呼雷方,双目射出坚决的神色,道:“我们现在只能走一步算
一步,如我们不得不以秘湖作根据地,将落于形迹,由暗转明,还须应付边荒集或两湖、
荆州来的敌人,胜算更低。可是如不守住秘湖,教人如何供应粮食予我们呢?”

  燕飞在他身旁坐下来,点头道:“我确没像屠兄想得这么透彻,形势确对我们非常不
利。”

  屠奉三道:“粮食和日常用品或医药上的供应或许不用太担心,佛门在南方势力如此
庞大,佛寺处处,均拥有田地,兼之有孔靖负起收集运送之责,可保粮货无缺。最大的问
题在战马和武器弓矢方面。只要刘牢之说一句话,官营的兵器厂不用说,连私营的兵器厂
亦不敢卖东西给我们。没有了战马,我们将失去在边荒来去如风的灵活性,兵器弓矢短缺
,则没法持久作战,这是个死结。”

  燕飞道:“何不请司马道子帮忙呢?”

  屠奉三摇头道:“以司马道子的为人,怎会有好心肠?他只是想我们拖着两湖帮的水
战部队一段时间,且他至紧要保着建康,给我们五艘战船和一批弓矢粮食,已是他的极限
,如我们再去求他,只会暴露我们的虚实。”

  燕飞苦笑道:“待刘裕回来再想办法吧!”

  屠奉三道:“他可以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现在剩下的战马不足二千头,所有兵器弓矢
加起来只勉强可以应付一场大战。除非能尽夺荆州军手上的战马和武器,不过在现在的情
况下,该非常困难,如能诱他们渡河,则是另一回事。”

  燕飞道:“可以办到吗?”

  屠奉三道:“那要看桓玄派何人领军来攻,如是无能之辈,我们或许有机会。唉!你
相信吗?”

  燕飞不解道:“相信什么呢?”

  屠奉三苦笑道:“相信桓玄会派个废物来对付我屠奉三?”

  燕飞只能以苦笑回应。

  忽然间,成功斩杀竺法庆的辉煌战果已云散烟消,余下来的只是走向败亡的末路,关
键处在于刘牢之这反复难靠的可恨之徒。

  屠奉三探手抓着燕飞肩头,一字一字的缓缓道:“荒人是永远不会屈服的,对吗?”


 
 


第 九 章 三天之期 
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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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定点一棵大树的横干,就借那弹力轻轻松松的腾身而起,直来到密林上方处两丈
许的高空。

  虽是寒风阵阵,景色却非常迷人。

  左方是蜿延流东,仿似没有开始、没有尽头,标示着边荒与其它文明地区分野的淮水
。上面是覆盖大地嵌满星辰的夜空。

  每次施展他的独家本领“飞猿跳”,他都会进入一种特别的心境,似不再受到任何拘
束,一切自给自足、轻松写意、自由自在。不过今次是唯一的例外。

  抵达最高点后,他又往下落去。

  他不用眼睛去找寻落点,纯凭脚的感觉,忽然又再弹起,但已离刚才俯察远近的位置
西移十多丈。

  他想着王淡真,也想到宋悲风携心佩远遁边荒,能否逃过尼惠晖的追杀呢?

  密林像一幅地毯般往淮水和边荒铺盖过去,黑沉沉的一大片,其中又另有天地,令人
生出无有穷尽的感觉。

  可是刘裕仍感到无比的孤独,空虚失落的颓丧感觉厉鬼般紧缠着他,那是种使人窒息
似不能透气的沉重感觉。

  过去的一切努力徒劳无功,未来也见不到任何生机和希望。

  他虽然竭尽全身的气力振作自己,然而伤痛却如大铁锥般,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他的心
,且只能独自去承受。

  刘裕不敢去想象王淡真的遭遇,偏又控制不住自己。老天为何如此残忍,既然恩赐自
己如此一个机会,又在世界已来到他手心内的动人时刻,不仁地夺去。

  他又斜斜弹上半空,前方远处出现水光的反映,像一道灰白带子般从淮水往北延展过
去。

  终于到达濄水。

  虽然不晓得敌人会用哪种方法,去逼荒人从新娘河撤返边荒,但他知道敌人定可办到
,否则不会在北岸埋伏。看有人预先在北岸放置投石机,便猜到事情该与刘牢之有关系。


  哼!

  刘牢之!你实在太过份了,有一天我刘裕会连本带利令你偿还欠债。

  他估计如两湖帮要配合荆州军伏击撤返边荒的荒人,最佳的藏身处莫如濄水,因为这
腔娜舜有履锖臃当呋淖畋憬莅踩穆废撸娜瞬换嵘峤笤叮∪「髅娴南匿撬蚍缦
兆罡叩挠彼

  荒人的撤返边荒,必是水陆两路并进,由货船负责载重、运送粮货和武器,沿濄水北
希皇奔湓诨此鹆偈钡母∏牛萌寺矶珊印

  如两湖、荆州联军趁荒人此等脆弱时刻从水陆两路突袭,将可把荒人返攻边荒集的力
量彻底摧毁,桓玄和聂天还便可以稳得边荒集。

  蓦地濄水的西岸火光燃起,夺人眼目。

  刘裕心中一动,循火光亮处赶去。


  燕飞来到庞义旁坐下,道:“你在这里坐了足有一个时辰,想什么呢?”

  吃过晚膳后,庞义便来到基地上游这块岸边大石默坐,直至繁星满天的这一刻。

  庞义道:“我是管粮仓的,花了整天点算手上的粮货,如照现在消耗粮食的速度,又
得不到新的补充,不足一个月我们便要改吃树根,人实在太多了。方总负责户口登记,竟
算出二万八千五百六十七人来,大半的荒人都流亡到这处来。且人数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待躲到边荒各处的荒人闻风来聚,粮食会更吃紧。”

  燕飞心中暗叹,不论武器、弓矢和粮食,供应方面都出现严重问题,如被刘牢之封锁
淮水往边荒的三条水道,不用敌人动手,他们自因粮道被截断而完蛋,问题根本没法解决


  庞义喃喃自语的道:“千千自我牺牲的伟大行为令人感动,如不是她肯留下照顾小诗
姐,小诗姐的命运确是不堪想象,她的胆子这般小。”

  又往他瞧来,提起勇气似的问道:“小诗姐好吗?”

  燕飞想起那晚的情境,心中填满温柔,道:“小诗姐睡得很香甜,我们不敢惊扰她。


  庞义懊恼的道:“早知你会去见她们,我便可以托你带点东西去给小诗姐。你这没有
义气的家伙,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燕飞忙岔开道:“高小子回来了吗?”

  庞义道:“最好他今晚不回来,让我可以好好睡一觉。白天还好,因为大家都忙得不
得了,他专挑在我宝贵的睡眠时间来缠我,硬要我听他和那小妖精的情情爱爱,如何轰烈
动人、如何郎情妾意。他奶奶的熊,这小子肯定被那专吃人心的小妖精弄疯了。”

  燕飞失笑道:“谁叫你是他的朋友呢?”

  庞义咕哝道:“他奶奶才是他的朋友,我一向对他的作风不敢恭维,只不过大家一道
北上,才混得熟了些儿吧!岂知这小子恃熟卖熟,硬逼我听他自以为是天下最动听,其实
是令人觉得肉麻兼起疙瘩的情话。”

  燕飞忍俊不住时,屠奉三神色凝重的来了。

  燕飞道:“坐!有什么事?”

  屠奉三在燕飞另一边坐下,沉声道:“刘牢之的水师船队在洪泽湖集结,只需一天时
间,便可以进犯我们。”

  庞义倒抽一口凉气,道:“这家伙并不是说着玩儿的。”

  燕飞道:“他是在向我们示威,摆出如我们不依他的话撤走,便会攻打我们。”

  洪泽湖在淮水下游处,靠近大海,是北府兵训练水师的大湖。

  屠奉三道:“这方面仍很难说,表面看似是针对我们的行动,不过假如他投向司马道
子,则可变成对付王恭的阴谋,因为王恭目下正身在洪泽湖淮水旁的大城旰眙,如王恭没
有防范刘牢之的心,一定会被刘牢之得其所愿。”

  庞义咋舌道:“刘牢之此人真不简单。”

  燕飞生出一切失控的感觉,他当然不希望刘牢之倒戈反王恭,因为王恭怎也是王淡真
的父亲,如王恭有甚 不测,桓玄再没有顾忌下,王淡真的命运会更不堪。

  道:“刘牢之也可以藉此钳制何谦,因为洪泽湖的东面便是何谦的据点淮阴,而洪泽
湖北通濉水,南通高邮湖,又接大江,四通八达,一支强大的战船队,可以对整个区域发
挥出震摄的作用,令反对刘牢之的人不敢妄动。”

  屠奉三思忖片刻,道:“你不是说过,司马道子召何谦到建康去迎娶他的女儿吗?”


  燕飞点头道:“确是何谦的心腹手下刘毅亲口说的,有什么关系呢?”

  屠奉三道:“我怀疑此为司马道子和刘牢之之间的协议,由刘牢之调动水师,逼得何
谦不得不留下主力部队在淮阴,以对抗刘牢之。而何谦若仍要到建康去,便只能带少量部
队随行。”

  庞义失声道:“不会是这样吧?”

  燕飞道:“屠兄似乎认定刘牢之会投向司马道子。”

  屠奉三道:“我只是设身处地从刘牢之的角度去思索。在司马道子和桓玄之间,该如
何选择呢?那就要看对哪个害怕多一点,我敢肯定刘牢之对司马道子的顾忌远比桓玄小。
以刘牢之的立场,明智之举当然是远桓玄而靠近司马道子,只要司马道子许以北府兵大统
领之位,刘牢之若拒绝便是笨蛋。

  而刘牢之当上统领最大的障碍正是何谦。“

  燕飞动容道:“刘裕该与你想法相同,所以力劝何谦勿要到建康去。”

  屠奉三道:“弄清楚这点非常重要,如此我们便不用怕刘牢之会违诺在三天之期未届
满前来袭了。”

  庞义道:“过了三天之期又如何呢?刘牢之会否真的来攻打我们?”

  屠奉三道:“根本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因为我们必须将计就计,在三天内撤走,好引
敌来攻。”

  又道:“老卓在附近三次发现敌人的探子,正在侦察我们的情况。”

  燕飞道:“现在渡河的地点由我们决定,敌人倒过来要迁就我们,你的大计如何呢?


  屠奉三道:“假设我们的目的地是最容易藏身的巫女丘原,濄水会是看来最理想的路
摺T刂氐拇蓾闼鄙希寺砺獬翟蜓貪闼锻平N颐羌扔姓飧鱿敕ǎ腥说比豢梢
郧嵋撞碌健N颐潜阍跐闼畚哦珊樱腥颂と胂葳濉!

  庞义皱眉道:“计划有个很大的破绽,只是荆州军已教我们难以应付,他们全是骑兵
,机动性强,只须在远处埋伏,待我们全体渡河之后方发动强攻,我们如何令他们中计呢
?如我们不渡河,他们只会按兵不动。”

  屠奉三微笑道:“所以我们故意让他们的探子看到我们不住将粮货运上大型的战船和
货船,事实上到时船上装载的是战士而非粮货物资,纵使吃水深,敌人仍误以为装的是粮
货。开始渡河时,我们的船会把战士一批一批的送到濄水上游,让战士登陆濄水柬岸,从
莶贾茫却腥送度肼尥!

  庞义恍然道:“原来如此,确是妙计。”

  燕飞问道:“两湖帮的船队又如何应付?”

  屠奉三道:“两湖帮的人在我们全体渡江前,会耐着性子,等候荆州军以快马施袭的
一刻,绝不会提早行动。假设两湖帮的主事者是郝长亨,以他一向的作风,会把战船队一
分为二,一支隐藏在濄水的上游,另一支则部署在濄水、淮水交接处的西面,发动时分从
椒剿沉骼垂ィ蔽颐且桓龃胧植患啊A跛Щ乩春螅颐堑笨梢郧宄腥说乃胁贾谩!

  说罢轻叹一口气。

  燕飞明白他的心情。

  纵使胜得此仗又如何,只能让他们苟延残喘多一段时日。失去了边荒集,又被刘牢之
截断粮线,他们实没法养活这 多荒人。至于武器弓矢,亦不足以长期作战。

  忽然间,他也像刘裕般感到刘牢之的可恨。如有谢玄在,怎会出现眼前情况。一天刘
裕坐不上北府兵大统领的位置,边荒集仍陷于危机里。


  刘裕潜过濄水,隐身在岸旁的密林襄,注视着岸旁的动静。

  三十多名羌族战士在岸边静候,他们燃起的篝火光焰闪烁,正逐渐熄灭,看情形他们
再没有添柴续火的意思。

  他们的战马安详地在一旁吃草休息。

  对方显然在等待某一方的人,约好以火焰为暗号。

  领头的一人高大威猛,年纪在二十许间,一派高手的气度。

  刘裕几可以肯定他是姚苌的儿子姚兴,以他的身分地位,远道由边荒集到这里来见某
一方的人,内情当然不简单。

  能令他来者,不出郝长亨甚或刘牢之其中一人,而以郝长亨的可能性最大。

  郝长亨约姚兴来此相会,是要向姚兴显示他歼灭荒人的决心,顺便谈妥入伙边荒集的
条件。

  谁都晓得占据边荒集,必须南北势力皆支持方能成事,而郝长亨所代表的一方,正是
姚苌和慕容垂最需要的南方伙伴。因此郝长亨送上秋波,姚兴便亲身来会。

  “隐龙”出现在下游处,缓缓驶至。

  刘裕心中叫妙,待会只要他从陆上追踪“隐龙”,便可以知道郝长亨将战船队伍藏在
何处。

  此时他再无暇去想心事,全神贯注于眼前发生的事上。

  他在心中提醒自己,以后再不要低估桓玄和聂天还,如不是凑巧发现荆州军的影踪,
他们今次肯定一败涂地,水不能翻身。

  “隆隆”声中,“隐龙”靠往姚兴等人立处的河岸。

  刘裕趁姚兴一方的人注意力全集中往“隐龙”的当儿,又潜近数丈,直至密林边缘,
然后攀到一棵大树枝叶浓密处,离姚兴立处只隔开三、四丈的空间。

  一道人影从没有灯火的“隐龙”处飞身而来,落到姚兴身旁,正是两湖帮的二号人物
郝长亨。

  姚兴哈哈笑道:“本人姚兴,这位当是郝长亨郝兄了,郝兄风采过人,确是名不虚传
。”

  郝长亨连忙说出一番客气话,双方互有所需,当然是相见甚欢,一拍即合。

  姚兴道:“客气话不用说了,我今次来可以全权代表边荒集联军说话。”

  刘裕心中叫好,他们在岸边说话,他可以听个一字不漏,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忽然间,他又感到老天爷在补偿他,仍没有完全舍弃他。


  新娘河基地灯火通明,照得渔村和四周山野明如白昼。

  荒人仍在辛勤工作着,忙着把“货物”送到船上去,燕飞暗忖若自己是敌人的探子,
也会深信不疑眼睛所见的情况。

  孙恩这一刻在哪里呢?是否连夜晚也不休息,正全速赶来。

  他很希望孙恩不会来得那 快,如此他便可以参与眼前紧锣密鼓的一役,为反攻边荒
集的熟身战尽上点绵力。

  奇怪地他再不担心孙恩,不是因他认为自己可胜过孙恩,而是晓得担心只会误事,徒
然耗损精神。他必须在最佳的状态下迎战孙恩,把生死成败全置诸脑后。

  “燕兄!”

  燕飞正要进入安排给他的房舍,闻言止步。

  江文清来到他身旁,道:“我很担心!”

  燕飞讶道:“大小姐担心什么呢?”

  江文清道:“我担心刘牢之会和敌人来夹攻我们,那无论我们有任何奇谋妙计,也必
败无疑。”

  燕飞道:“大小姐没有和屠兄谈过话吗?他分析过此事,认为刘牢之不会在三天之期
未届满前来犯。”

  江文清压低声音道:“刘裕因何如此信任屠奉三呢?”

  燕飞道:“我也信任屠奉三,事实会证明刘兄没有看错人的。”

  江文清犹豫了一下,似有点难以启齿的问道:“燕兄和刘裕怎会到豫州去呢?”

  燕飞顿悟刚才说的只是开场白,江文清来找他的真正原因是要问这句话,如此看来江
文清对刘裕果真另眼相看。

  他曾答应过为刘裕隐瞒王淡真的事,当然不可以说出事实,但又不想说谎,却又不得
不说谎,只好道:“我们本想到寿阳找胡彬,凑巧碰上荆州军!”

  这是最没有破绽的谎话,燕飞心忖如再见刘裕,必须知会他有关这个谎话,以免两人
口供不符。

  江文清果然没有怀疑,放下心事似的舒一口气道:“不阻燕兄休息哩!”说罢去了。


  燕飞隐隐感到她多少收到点刘裕与王淡真之间一事的风声,暗叹一口气,入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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