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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边荒传说2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5月07日15:48:03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第一章 灾异呈祥
不论楚无暇剑法如何厉害,如何尽得竺法庆和尼惠晖真传,也没法凭一人之力,同时应
付弥勒教的四大金刚。何况,尚有竺雷音和妙音两个在建康响当当的人物。且六人有备
而来,摆明如楚无暇胆敢拒绝说出佛藏的秘密,便联手围攻,把她生擒,逼她透露。
岂知剑甫出鞘,竺雷音等六人立即惊呼四起,陷进惶恐和混乱去,听得躲在后进房间内
的高彦和尹清雅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呀!”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破了荒村的宁静,盖过了所有兵刃交击声和呼喝。
接着是连串痛哼和怒叱,四大金刚一方,显然近乎没有还手之力,处于绝对的下风。
高彦认得,发出临死前惨呼的是那苍老的声音,众人中当以他武功最高明,所以,成为
楚无暇首要清除的敌人,竟是几个照面,立即丧命,令人无法相信,凑到尹清雅耳边道
:“老家伙完了。”
尹清雅花容失色道:“怎会是这样子的呢?”
另一声惨叫传来,接着是人体抛掷撞墙后堕地可怕的骨折肉裂的声音。
高彦续向尹清雅耳语道:“楚妖女用了卑鄙手段。”
兵刃声倏止,只剩下四个人的喘息声,显然是短暂的血战里,他们已用尽了力气,否则
不会发出沉重至此的喘气。
楚无暇娇笑起来,道:“你们胆大包天,竟敢来向我讨宝,是我欠了你们的吗?”
窗门碎裂的声音传来,同时响起劲烈的破风声,然后是重物堕地的声响,该是有人破窗
逃走,却被楚无暇一掌隔空命中,堕毙屋外。
妙音的声音抖颤着厉呼道:“楚无暇你好狠,竟在灯蕊上弄了手脚。”
楚无暇笑道:“妙音你也不是一天到江湖来混,竟说出这么可笑的话?想不到吧!我点
燃的是来自汉代用毒大师无心子的[万年迷],无色无味。唉!我本来是用来对付燕飞
的,现在却不得不用在你们身上,浪费了宝物,你说,你们是否罪该万死呢?”
尹清雅的小嘴贴着高彦的耳朵道:“我们走!”
换了平时,高彦会趁机亲她一口,此时却完全失去了心情,道:“你打不过她吗?”
尹清雅肯定的摇头。
乔琳喘息的道:“我们知罪了,请小姐念在我们一向尽心尽力为佛爷和佛娘办事,放过
我们,我们可以立誓,永远不提佛藏的事。”
狄汉接下去道:“小姐该知,我狄汉对你一直忠心耿耿,只要小姐肯放过我,我狄汉愿
意永远追随小姐。”
乔琳和妙音同时叱骂,不满狄汉只为自己求情,出卖她们。
完全控制了局面的楚无暇嗤之以鼻道:“你真的对我忠心耿耿吗?我看你只是对我的身
体有兴趣吧?哼!无事献殷勤,你道我是今晚才想杀你吗?”
狄汉怒叱一声,兵刃声起。
楚无暇一阵娇笑,接着是兵刃堕地的激响,狄汉往后跌退,每一步踏地,均重重敲进旁
听的高彦和尹清雅的心坎里去。
尹清雅猛扯高彦的衣袖。
高彦低声道:“最安全是留在这里。”
狄汉惨叫声传至。
楚无暇若无其事的道:“真蠢!一句话便给我试出来,如继续求饶,说不定我会心软放
过你。”
“当!当!”
两把兵刃先后堕在地上,当是乔琳和妙音两人放弃反抗,讨饶求宥。
高彦心忖,如此残忍狠毒的女人,还是首次遇上,如被她察觉他们的存在,肯定他和尹
清雅要作一对同年同月同夜死的同命鸳鸯。
乔琳喘息道:“我们服了,任凭小姐处置。”
妙音也哀求道:“请小姐大发慈悲,看在同为女儿家的分上,网开一面。”
楚无暇柔声道:“对!看在大家同为女儿身分上,让我来告诉两位一个秘密,就是我楚
无暇并不晓得佛藏在哪里。”
乔琳和妙音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楚无暇续道:“佛爷根本没有把我当作是他的女儿,只是看中我的根骨,把我培养成有
用的工具。他亦从没有爱过我娘,只迷恋那个女人,亦只有他和那个女人,方晓得多年
来从北方各大佛寺,抢掠搜刮回来的珍宝放在哪里。你们明白吗?”
妙音嗫嚅道:“既是如此!小姐为何不早点说清楚呢?”
楚无暇道:“你们会相信吗?我看到你们召唤我的暗记,便知道你们立心不良,志在佛
藏。不论我说什么,也会下手逼我说出来,我唯一的选择是先发制人,把你们全部杀死
,一了百了。”
乔琳道:“原来如此,现在既弄清楚真相,我们再不敢烦扰小姐。”
楚无暇淡淡道:“你以为我会留下你们两个祸根吗?”
破风声起,显是两女知情况不妙,尽最后努力分头逃走。
惨叫声同时响起,接着重归沉寂。
躲在内进的高彦和尹清雅,连指头也不敢动一下,心中唯一愿望是楚无暇尽快离开。
刘裕轻叩窗门,仍透出灯火的书房内传来胡彬的低呼声道:“谁?”
刘裕早看清楚周围形势,附近并没有卫士,应道:“是我!刘裕。”
窗门“咿呀”一声打了开来,两人四目交投,胡彬道:“快进来!”
刘裕穿窗而入。
胡彬着他到一角坐下,欢喜的道:“我正为你担心,怕你和荒人混在一起,难逃劫数。
”
刘裕微笑道:“难逃劫数的另有其人,我今次来是要请你老哥暗中出力,助我们收复边
荒集。”
胡彬现出难以相信的错愕神情,失声道:“你们竟击垮了荆州和两湖的联军?”
刘裕再次体会到今次大胜的影响,不管其中带有多少幸运的成分。可是,自己作为谢玄
继承人的地位,已因此战而确立。
淡淡道:“郝长亨的三十艘战船,只有七艘成功逃走。由桓伟率领的荆州骑兵,则弃戈
拽甲落荒而逃,被我们抢得三千多匹战马和大批粮资。我方阵亡者在百人以下,经此一
役,我看,桓玄短期内将没法向我们再发动大规模的攻势。”
胡彬瞪大眼睛道:“你们是如何办到的?”
刘裕把情况说出来,道:“我们是斗智不斗力。你该晓得,我被逼立下军令状一事吧!
”
胡彬显然仍未从波动的情绪回复过来,喘了几口气,点头道:“刘牢之今次实在过份,
摆明是要把你驱逐出北府兵。不过,依现在的情况发展,可能难如他所愿。”
稍顿续道:“你是否想我为你封锁颖口呢?”
刘裕从容道:“这方面刘牢之自有主张,接到他的命令后执行未为晚也。”
胡彬遽震道:“你的意思是……”
刘裕沉声道:“如我所料无误,何谦已命丧司马道子之手,而刘牢之则改投向司马道子
的阵营,背叛了桓玄和王恭。”
胡彬色变道:“不会吧?”
刘裕道:“事实会证明,我的猜测是对是错,且会是发生在十天半月内的事。”
胡彬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情绪,道:“不论你要我如何帮忙,我也会尽力而为。”
刘裕明白他的心情,胡彬便像其他北府兵般,对刘牢之生出失望的情绪,而自己则成为
他们心中拥戴的谢玄的继承人。胡彬更比任何人明白他与谢玄的关系,这番话等若他已
选择站在自己的一方,即使要公然对抗刘牢之,也在所不顾。
刘裕道:“我们将在离颖口不远处,一道支流的小湖集结兵力,号召荒人聚义,准备大
举反攻边荒集。只要我们的粮线保持畅顺,我有把握在短短数月内光复边荒集。只要边
荒集重归荒人之手,打通南北脉气,我们将有本钱和南方任何人周旋。”
胡彬道:“谁供应你们粮资呢?”
刘裕答道:“粮资由佛门供应,孔老大负责筹措和输送,只要你老哥只眼开只眼闭,让
我们粮货无缺,事过半矣。”
胡彬一口答应道:“这样的小事也办不到吗?你可以放心。攻克边荒集后又如何呢?”
刘裕笑道:“当然是重新归队。”
胡彬一呆道:“刘牢之怎肯就此罢休,他要害死你只是举手之劳。”
刘裕道:“我们和他走着瞧吧!玄帅最不想见到的,是北府兵的分裂,我们须谨遵玄帅
的意旨办事。”
胡彬吁出一口气,点头道:“明白了!”
刘裕伸出双手,和他紧握在一起,心中一阵激动。
胡彬的支持,对他是那么实在和有用。正因北府兵内,大部份由谢玄亲手提拔的将领,
都是有勇气和正义感的人,所以,北府兵仍然有希望。
胡彬道:“还有个消息和一件怪事必须告诉你。”
刘裕松手讶道:“什么怪事?”
胡彬道:“怪事稍后说。消息则事关重大,王国宝十天前才经这里撤返建康,可是,桓
玄声讨他的奏章,像追命的符咒般直追到建康去,细数王国宝勾结弥勒教妖人的诸般罪
状,矛头直指包庇他的司马道子,荆州军同时在江陵集结,大战看来无法避免。”
刘裕双目亮起来,道:“王国宝完了。”
胡彬错愕道:“司马道子如杀王国宝,岂非向天下承认自己用人不当?以后还有脸见人
吗?”
刘裕道:“不如我们换一个角度去看,王国宝已失去被利用的价值,让他留在世上,只
会成为司马道子的负累。司马道子老谋深算,肯定有办法将此事处理得漂漂亮亮的,且
令桓玄一方出师无名。”
胡彬目不转睛的打量他,点头道:“你的想法确是与众不同,而你的想法是对是错,很
快便可以揭晓。”
刘裕叹道:“桓玄此着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由此可知他智谋的深浅,只要刘牢之选择站
在司马道子的一方,他将优势尽失。好哩!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呢?”
胡彬脸上现出迷茫里带点惊惧的奇异神色,道:“前晚临近天明前,边荒传来惊天动地
的巨响,整座寿阳城也似晃动起来,很多人在睡梦中被惊醒,我也是其中之一。”
刘裕愕然道:“竟有此事!我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胡彬道:“你们那时该正与敌人交战,哪有闲情理会其他事?何况距离远了许多。”
刘裕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
胡彬道:“翌晨,在边荒执行巡察任务的探子回报,白云山区出现从未见过的异象,白
光 冲天而起,地动山摇,把整座卧佛荒寺毁掉,只剩下一个宽广数十丈,深至两丈多
的大坑穴,威力惊人至极点。”
刘裕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方道:“究竟 是什么一回事?”
胡彬道:“消息传至寿阳,立即弄得人心 惶惶。我们寿阳军里一个负责文书的长史官
说 这是天降的灾异,主大凶。唉!南方多事了。”
刘裕道:“胡将军有否把此事上报建康?”
胡彬苦笑道:“我正为此烦恼,上报的话, 司马道子会以为我受人指使,造谣生事。
不报 的话,这种事哪能瞒得住呢?又会怪我知情不 报,犯了欺君之罪。我直至这刻仍
未就寝,正 是为此事忧心。”
刘裕皱眉道:“古时天降灾异,为君者必 须祭天谢罪,以安定人心。在一般情况下,
只 要如实报上,没有人可以怪你。但现在确是情 况特殊。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把这个
烫手热山 芋交给刘牢之,由他作决定呢?”
胡彬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事实 上我早派人知会刘牢之,由他决定好了。”
刘裕道:“我要去看看。”
胡彬道:“据那长史官说,坑穴该是由天 上降下的大火石猛烈撞击地面而成,这是改
朝 换代的大凶兆。我睡不着觉更主要的原因正在 于此。皆因不晓得崛起者是桓玄还是
孙恩,又 或慕容垂统一北方后乘势席卷南方,现在终于 放下心事。”
刘裕不解道:“为何你又忽然不为此烦恼?”
胡彬双目发亮起来,闪闪生辉的瞧着他, 沉声道:“你不觉得灾异发生的时机巧合得
教 人惊讶吗?”
刘裕一头雾水的道:“巧合在什么地方呢?”
胡彬道:“当然是刘裕你作统帅的首场大 捷,灾异刚好发生在你大胜的一刻,更发生
在 边荒之内,离开战场只百里许的距离,便像为 你助威敲响战鼓般的模样。这叫天人
交感,绝 不是偶然的。”
刘裕听得倒抽一口凉气,道:“不要吓我! 如你这番话传了出去,我将成为众矢之的
,肯 定活不长久。”
胡彬双眼眨也不眨的瞧他,正容道:“纵 然没有这场灾异,你以为可以安安乐乐的过
日 子吗?自玄帅看中你的那一天起,你便注定要 逆境求生,直至没有人能威胁你而止
。局势再 不容许你苟且偷安,只能放手大干,完成玄帅 统一天下的遗愿。我对你有很
大的期望,朱序 大将更视你为北府兵的希望。”
刘裕感到整条脊骨寒飕飕的。
他因失去王淡真,立志要登上北府兵统领 的宝座,好向桓玄报复,亦不负谢玄的厚爱
。 可是北府兵权在握后去向如何,他想也不敢想, 因为实在太遥远了。
不过胡彬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却 清楚而不含糊地暗示自己是上天拣选出来改
朝 换代的人物。而不理自己是否愿意,别人对他 的期望会变成压力,令他不得不顺应
人心,作 出别人期望的事。
我的娘!
自己的本意只是想成为南方最有实权的人, 像谢玄又或以前的桓温,把一切决策掌握
在手 里,然后完成祖逖的未竟之志,北伐成功。却 从没有想过当皇帝。
老天爷的意旨竟是这样吗?这是否谢安和 谢玄看中自己的真正原因呢?胡彬道:“在
目 前混乱不清的形势里,你不单是北府兵未来的 希望,更是南方最后的希望,让我坦
白告诉你 吧!就在今夜此刻,我胡彬决定舍命陪君子, 看错了人算我倒楣,却绝不会
后悔。我会全力 支持你的任何行动,只要你能光复边荒集,天 下间再没有人敢怀疑你
是天命所属。趁现在有 点时间,我们要好好研究该采取的策略。”
刘裕能够说不吗?忽然间,他清楚掌握到 将来的路向,那或许不是他选择的,不过却
只 有这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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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刺激好玩
孙恩在溪水旁站起来,默立在树林内的暗 黑里。当他到达这道流经野林的小溪,以他
通 天彻地的超凡本领,也感到如再硬撑下去,因 遭受洞天佩合璧而来的创伤,会演化
成永不能 治愈的内伤,所以纵然仍在边荒险境内,他也 不得不抛开一切,就地默运玄
功,疗治伤势。
经过一天半夜的道修,他的内伤终稳定下 来,恢复了六、七成的功力,度过难关。
他现在的心神有点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 地驰骋着,近数十年来,他的情绪从没有这
一 刻的波动,这是少年时代方有的情况。
他本以为对尼惠晖已心如止水,断去所有 凡念,可是面对她的时候,方发觉自己错得
多 么厉害,严重至不忍对她下杀手。
正因心神不处于黄天大法的虚空状态,燕 飞“执假为真”的一句话才能乘虚而入,令
他 露出不应有的破绽,身法慢却一瞬,差点被燕 飞以奇招要了自己的命。
也是因此因缘巧合,令他得窥天地心三佩 合一后的天地之秘,感应到仙门的存在。切
身 地体会到仙道的追求,并非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而是确实地存在。
当阳之至极遇上阴之至极,两极相交,将 产生能洞穿虚空的惊人力量,开启仙门,到
达 生命的彼岸。
练虚合道,正是指此。
他终于明白了。
心中的激荡,实在没法告诉任何人,只有 燕飞是例外,因为燕飞也同时感应到仙门。
可是他却眼睁睁瞧着仙门开启和关闭,因 为他的黄天大法走的是太阳真火的路线,强
行 进入两极相交的仙门,会在进入前化为飞灰。 必须有太阴真水相辅相成,方能穿门
而去,成 仙成道。
昨夜的经历,令他掌握到黄天大法的不足 处,晓得该努力的方向。
他生出不知以何种态度对待燕飞的犹豫。 当他命中燕飞的一刻,始惊觉燕飞护体真气
的 反击,是水毒而非丹劫的先天真气,使他捉错 门路,未能奏功。
燕飞已具备进入仙门至乎开启仙门的初步 条件,比他现在的情况优胜。
他该如何对待燕飞呢?想到这里,孙恩暗 叹一口气。
幸好现在他根本无力追杀燕飞,所以可以 暂时不想此事,一切只好待回到南方养好内
伤 再作思考。
孙恩心神回复平静,离开小溪,朝南幽灵 般穿林过野的去了。
天眼在夜空盘旋,正全神贯注地,用它的 锐目监视着主人所在处的雪原。
乞伏国仁仍是身披红袍,令燕飞感到他是 为天眼而作此装扮,好让爱鹰能在高空上容
易 辨认,否则何须冒此轻易暴露身分之险。
燕飞藏在疏林区边缘处,眼看着赫连勃勃 不住接近乞伏国仁,却毫办法再潜近一点,
以 窃听两人的对话。
乞伏国仁的高明处,是现身于广阔达数里 的乎坦雪原中心处,再由天眼居高监视,不
但 不虞有敌人能潜近,也是最佳的防袭手段,即 使赫连勃勃心怀不轨,亦无法可施。
燕飞离两人会面处足有两里之远,除非变 成神仙,否则休想听到半句话。想到这里,
心 中苦笑。对“神仙”一词,他已有全新的体会 和理解。
两人终于面对面站着,说起密语来。
燕飞心忖如果自己不是身负内伤,便可以 刺杀赫连勃勃,为拓跋珪解决一个劲敌。可
惜 自己现在的情况,实不宜与这样的高手作生死 搏斗,皆因胜负难测。
难道便如此白走一趟吗?想到此处,心中 灵机一闪,浮现出一个近乎妙想天开的大胆
念 头。
前进传来楚无暇的声音道:“你们这几个 家伙的功夫真不错,着了道儿后仍这 厉害
, 累得我也受了伤。”
接着是跌坐地上的声响。
尹清雅凑近高彦道:“她在疗伤,我们快 走。”
高彦心中奇怪,以尹清雅的胆大妄为,听 到对方负伤,怎会全无趁机偷袭之意。由此
观 之,楚无暇当夜在大江上斩杀曼妙,在小白雁 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令她不敢兴起
对抗楚无 暇的心。
高彦想到这里,色变道:“有诈!”
尹清雅大吃一惊道:“不要吓我!我们快 走。”
高彦道:“刚才你叫了声‘有鬼’,已引 起她的惊觉,却因要对付那几个家伙,所以
无 能理会我们。她已认出是你好听的声音来,所 以故意诓我们鲁莽的溜出去,她则乘
机偷袭下 杀手。如此看她确受了不轻的伤,所以不得不 使点手段。”
尹清雅花容失色的道:“那如何是好?”
其实高彦也害怕得要命,不过尹清雅武功 虽远较自己高强,论江湖道行则力学不辍也
追 不上他,为了两人的小命,必须冷静下来,充 当真正救美的英雄。
高彦两眼上望,示意楚无暇已无声无息的 来到瓦顶上,任他们从何处窜逃,她仍能居
高 施袭。
尹清雅无助的道:“怎办好呢?”
高彦耳语道:“我打开窗门时,你便把门 闩拉开,记得两件事同时进行。”
尹清雅摇头表示不明白他说甚 时,高彦 已跳下床去,脱下外袍拿在手里,移到与房
门 相对的窗子前面去。
尹清雅呆看着他,直到他打手势提醒,方 醒觉过来,跃往门旁。
高彦点头示意后,就那 拉开窗闩,推开 窗门。
尹清雅同时行动,拉开身旁的门闩。
高彦甩手便把外袍从窗门掷出去,破风声 起,仿如有人穿窗而出,投往屋外密林。
上方传来楚无暇的娇叱,跟着是剑气破空 的异响,直追外袍而去。
高彦此时已来到尹清雅身旁,扯着她推门 扑出,来到天井处,再跃上墙头,逃命去也
。
燕飞从藏身处闪出,拦着赫连勃勃去路, 后者猝不及防下大吃一惊,往后疾退逾丈,
论 反应及身手,均是一等一的迅捷。即使燕飞蓄 意偷袭,怕亦难以得手,何况他内伤
未愈。
从头至脚都包裹在黑布内、只露出眼、耳、 口、鼻的赫连勃勃双目精光闪烁,显然在
提聚 功力,以应付燕飞。他没有武器随身,不过他 力能轰毙花妖的拳头足令任何人不
敢轻忽。
燕飞微笑道:“赫连兄别来无恙!”
赫连勃勃知道瞒不过他,缓缓揭开头罩, 收进怀内去,冷然道:“燕兄不愧天下最出
色 的刺客,竟能于此处拦截本人。不过燕兄既然 精通刺杀之道,该知不可容被行刺者
有喘气的 机会。我怀里有讯号火箭,如召来援兵,恐怕 燕兄难以脱身。”
此处离边荒集只有两里多路程,是一片位 于集外西北方的野林,只要喝一杯热茶的工
夫, 敌方高手便可以抵达。当然,赫连勃勃必须撑 至那一刻。
燕飞从容道:“赫连兄若还有放烟花的兴 致,燕某绝不阻挠。”
赫连勃勃泛起怒容,喝道:“燕兄究竟有 何意图,请即道来。”
以赫连勃勃一贯强横凶悍的作风,竟不敢 主动出手,可知燕飞如今威名之盛,足以震
慑 任何人。
燕飞踏前三步,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好整 以暇的道:“我想和赫连兄打个商量,做一
件 对你对我均有利的事。”
赫连勃勃见他不是要对付自己,大感错愕, 皱眉道:“燕兄好像忘了于公于私,我们
均没 有合作的可能。”
燕飞笑道:“真的吗?若是如此,赫连兄 为何偷会乞伏国仁呢?”
赫连勃勃色变道:“你在威胁我!”
燕飞双目神光乍闪,平静的道:“让我们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既然暗中与乞伏国仁来
往, 显然只是诈作投诚姚苌,事实上另有图谋。我 燕飞也不惯揭人私隐,如果你对我
的提议没有 兴趣,此事就此作罢。”
赫连勃勃神色缓和下来,道:“燕兄确是 好汉子,本人洗耳恭听。”
燕飞淡淡道:“我要杀那个波斯来的法师。”
赫连勃勃失声道::冱是没有可能的,你 竟听到我和乞伏国仁的对话。“燕飞心中好
笑, 赫连勃勃和乞伏国仁的对话裹肯定提到波哈玛 斯,并同意必须除去此人,自己误
打误撞的对 上了,故令赫连勃勃误以为他窃听到他们的谈 话。
道:“赫连兄勿要误会,我只是隔远看到 你们,却听不到你们的谈话。”
赫连勃勃现出古怪的神色,吁出一口气道 :“纵然燕兄是我的敌人,我也不得不承认
燕 兄是君子。我刚才使诈,想试你是否听到我们 的密谈,请勿见怪。”
燕飞哑然笑道:“赫连兄最爱把勾心斗角 的那一套搬到边荒来。言归正传,无论此事
是 否有合作的可能,事后我们敌对的情况仍没有 改变。”
赫连勃勃沉吟片刻,道:“为了一个呼雷 方,值得燕兄你冒这个险吗?如你能成功杀
死 我,效用不是比解救呼雷方更大吗?”
燕飞心忖我不是不想杀你,只是现时力有 未逮,故不得不另作选择。赫连勃勃这番话
既 显示他对呼雷方的事知情,更借此试探自己的 心意,逼自己作出不掉转剑锋对付他
的承诺, 充份表现出他的精明老到。
道:“赫连兄不用多疑,我说得出要与你 合作,绝不会扯你的后腿。将来的事谁都没
法 作出预测,但我干掉波哈玛斯后,会立即离开, 即使失手遭擒,也绝不会供出赫连
兄有分在背 后出力。不过赫连兄勿要出卖我,否则我会不 择手段的作出报复。”
赫连勃勃苦笑道:“由首次在边荒集与燕 兄碰头,我便知燕兄并不好惹。放心吧!燕
兄 只要透露本人密会乞伏国仁的事,我便要吃不 完兜着走,怎敢出卖燕兄呢?更何况
如你真能 刺杀波哈玛斯,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
燕飞欣然道:“如此赫连兄是决定与我合 作哩!”
赫连勃勃点头道:“只有一个条件,就是 燕兄必须为我守秘,绝不能把我私见乞伏国
仁 的事透露予任何人,包括你的荒人兄弟在内。”
燕飞心忖若告诉任何人,他燕飞竟会与赫 连勃勃合作去做一件事,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 道:“三日为定!”
高彦叹道:“今次名副其实是洞房,只是 欠了花烛。”
挤着他坐在小洞裹的尹清雅嗔道:“安静 点行吗?惹得那恶女回来,你须负责去喂她
的 剑。”
高彦道:“放心吧!我看她此时早追到十 多里外去。看!跟着我是多么刺激好玩!小
娘 子现在该进一步了解为夫因何不肯随你回两湖 去。在边荒,我是法力无边、神通广
大的首席 风媒,处处掌握玄机。像这个村后的荒山小洞, 便是我为自己预备的避难所
,只要把草丛拨开, 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进来,今趟更大派用 场,这可是当年我
掘了七日七夜,才掘出来的。”
尹清雅“噗哧”笑道:“七日七夜?哼! 你这夸大的说谎鬼。噢!差点忘记提醒你,
现 在并非在你见鬼的高家村内,你的乡亲父老不 在身旁,如你仍什么娘子啊为夫呀的
占我口舌 便宜,我会割掉你一截舌头。”
高彦心中一阵甜蜜,在紧挤着她香躯之际, 她竟不怪自己揩油,只怪自己言语轻薄,
那种 默许的动人神态,有多迷人便多迷人。
忙赔笑道:“我的小清雅息怒,噢!”
尹清雅横肘撞了他胁下一记,痛得他叫起 来。
尹清雅嗔道:“人家只是用了小小的力道, 叫那么大声干嘛?唔!这里很闷气,我们
还要 躲多久呢?”
高彦只希望眼前情况可以永远继续下去, 随口道:“只要躲他娘的七天七夜,待婆娘
去 到了天边,我们便可以走出去,从此在边荒双 宿双栖:水不分离,睡遍我在什么高
家村、尹 家镇的所有行宫。”
尹清雅大嗔道:“我才没闲情陪你在这些 鬼地方胡混,明天我便要返回两湖去,有没
有 你随行,我都不在乎,你自己想清楚。”
高彦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太危险 了!”
尹清雅道:“有什么危险的!我只是为你 着想,才陪你躲到这个臭洞来,否则我放开
脚 程,又占了先机,才不相信那妖女追得上我。”
高彦道:“让我第一流的边荒脑袋为你分 析形势吧!首先你是否肯定她能从你叫了句
‘ 有鬼’,便可以认出你是我高彦的心上人小白 雁呢?”
尹清雅再没有闲暇计较他占口舌便宜,老 实的答道:“人人都说我的声音很特别,听
过 便不会忘记。当日我和她交手时,说过几句话, 应该瞒不过她。”
高彦一本正经的道:“好!现在假设她晓 得你是小清雅,她是否非杀你不可呢?”
尹清雅耸肩道:“我怎晓得她的心意呢? 她该没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吧!”
高彦道:“错了!她定要杀我们灭口,因 为我们知道佛藏的秘密。”
尹清雅呼冤道:“但我们并不知佛藏在哪 里呢?有什么好灭口的。”
高彦道:“四大金刚等人也不知道佛藏在 哪里,还不是遭到她毒手吗?”
尹清雅不服道:“怎同呢!他们是要逼她 说出佛藏的所在,所以她才先发制人。明白
吗? 你这个专爱唬人的小混蛋。嘻!你仍未有资格 当大混蛋。”
高彦哂道:“所以说你入世未深,不明人 间险恶。你没有听过怀壁之罪吗?若被我们
把 佛藏一事泄露出去,弄得天下皆知,那婆娘还 用做人吗?如此一个宝藏,人人皆想
据为已有, 你师傅他老人家第一个不肯放过她。”
尹清雅“噗哧”笑道:“你胡绉了这么多 废话,说到底就是不想我回两湖去,最好是
嫁 给你,永远留在边荒,做你的押寨夫人。你喜 欢骗人,我却没有兴趣。坦白点和你
说吧!我 尹清雅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你连边儿也沾不上, 我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
快绝了你的痴心妄 想,找别的无知女子下工夫吧!”
高彦听得涌起万念俱灰的颓丧失意,如掉 入失望的无底深渊,苦笑道:“你欢喜便走
吧! 不过我敢肯定那婆娘已知上当又折回来,还在 外面某处守候,到时你便晓得我不
是虚言恫吓。 咦!你想干什么?”
尹清雅伸手在洞壁摸索,硬把一块石头拆 下来,道:“要证明你的谎话易如反掌。你
左 一句右一句我不懂江湖道,我便使出一招最基 本的投石问路给你看看。”
说毕甩手把石头朝洞口掷出去。
石头摩擦枝叶草丛的声音由近而远,掠过 近七、八丈的空间,忽然剑啸声起,还传来
楚 无暇的怒叱。
两人同时色变。
第三章 敌友难分燕飞和赫连勃勃并肩蹲在边荒集北面官道 旁的密林里,等待运粮车队
的出现。这支运粮 队由铁弗部的人负责,是赫连勃勃的手下,可 以掩护他们回集。
赫连勃勃道:“溜出来反容易一点,但想 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却颇为困难。”
燕飞讶道:“因何有此情况呢?”
赫连勃勃苦笑道:“我的心情实在矛盾, 因为每说一句话,都涉及我方的军事布置,
而 你则是我方最大的敌人。”
燕飞道:“不方便就不用说出来好了。”
赫连勃勃叹道:“不说又如何,给你如此 深进集内,还有事情可以瞒得过你吗?”
燕飞微笑道:“赫连兄似乎很看得起我们 荒人呢?”
赫连勃勃点头道:“姚兴和慕容麟都不看 好你们,认为你们缺乏粮资,根本无力反攻
边 荒集。只有我和宗政良受过教训,不敢对你们 掉以轻心。”
燕飞开始明白为何慕容垂再次起用宗政良, 来助儿子慕容麟守边荒集,是因要借助他
败于 荒人之手的珍贵经验。
赫连勃勃道:“不过若从表面的情况作判 断,你们来反攻边荒集只是送死,纵然你们
粮 资无缺,兵力的比较仍然悬殊。且因有前车之 鉴,你们想重演上一次光复边荒集的
技俩,是 没有可能的。攻城者的兵力,必须在守方的一 倍以上,方有威胁力,这道理
于边荒集亦然。 不怕告诉你,我们把战线缩移到夜窝子,构筑 了坚强的军事防御线,
配以高台指挥和坚固的 楼房,夜窝子外则广布陷阱,明刀明枪的对阵, 你们是绝没有
机会的。”
燕飞明白过来,为何出集容易入集难,因 为以敌人拥有达数万的兵力,要把夜窝子守
个 固若金汤,是轻而易举的事。更明白赫连勃勃, 有手下掩护,兼主动在手,要溜出
来不难办到。 但想重回夜窝子,便不得不鱼目混珠的藏身运 粮队以入集了。
道:“然则赫连兄为何仍这么顾忌我们呢?”
赫连勃勃道:“边荒始终是你们的地盘, 所以我们屡次围剿,仍是事倍功半,最终被
你 们逃回南方。现在给燕兄摸清楚集内布置,又 清楚情况,当会改变策略,只要截断
我们北面 的运粮线,边荒集将不战而溃。”
燕飞道:“姚兴等是用兵布阵的专家,当 然有方法保持粮线畅通,否则便是轻重倒置
。 对吗?”
赫连勃勃似不愿再谈关于军事布置方面的 情况,笑道:“假设你的兄弟拓跋珪晓得我
和 你混在一起,会有什么感想呢?”
燕飞耸肩道:“很难说。因为他现在最大 的敌人,并非老兄。而赫连兄最顾忌的亦不
是 他,而是姚苌,不知我的猜测是否正确呢?”
赫连勃勃沉吟片刻,点头道:“燕兄看得 很准。拓跋珪攻陷平城和雁门,与慕容垂的
正 面冲突是无可避免,对我来说此是千载难逢的 机会,只要能在慕容垂荡平拓跋族前
,先一步 雄霸关中,我便有本钱和慕容垂争天下。比起 来,边荒集的重要性便相形失
色。”
燕飞道:“这正是你肯和我合作的主要原 因吧!”
赫连勃勃对这方面的情况并没有顾忌,坦 白的道:“波哈玛斯谋略过人,有他助姚苌
, 如虎添翼,边荒集现时的布置,正是由他一手 策划,如能除去他,等于拔掉猛虎口
内一颗尖 齿。”
接着压低声音道:“杀他并不容易,必须 天时、地利、人和天衣无缝的配合,一击即
中, 方有成功的希望。我会为你找寻机会,以三天 为期,如不能成功,燕兄便要放弃
,一切仍依 合作精神办事。”
燕飞淡淡道:“我便耐心等候三天,三天 后我们再没有关连,我当然不会牵累赫连兄
。”
赫连勃勃忙道:“燕兄该知我有合作的诚 意,攻克长安是我自懂事以来的宏愿,现在
机 会就在眼前,为达成心愿,我是会不惜一切的。”
燕飞心忖最好你没法完成心愿,赫连勃勃 手段凶残,如给他攻入长安,肯定长安的民
众 大祸临头。日后反攻边荒集,他第一个要杀的 人正是赫连勃勃。
道:“运粮队来了!”
就在楚无暇追着问路的投石疾掠而去的一 刻,高彦当机立断,拉着尹清雅跳将起来,
窜 出小洞去。
洞外黑沉沉一片,破风声在二十多丈的山 野响起,迅速接近,显是楚无暇晓得又被愚
弄 了。
高彦哪敢延误,喝道:“随我来!”
竟就那么腾身而起,投往山洞上陡峭的山 壁。
尹清雅心忖难道高彦活得不耐烦了,这座 山高耸近百丈,草树附壁丛生,攀上去等于
要 和楚无暇比轻功,绝非上策,不过时间已不容 她阻止高彦,只好追在他身后往上攀
。
两人手脚并用的直攀上七、八丈,楚无暇 的冷哼声在下方传来,然后娇笑道:“今次
看 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上面的高彦忽然钻入一堆浓密的树丛里去, 叫道:“快进来!”
尹清雅左手刚抓着一枝横探出来的树干, 心忖难道有另一个洞穴,高彦的手已伸出来
, 一把抓着她襟口,将她扯进去。
尹清雅没暇和他计较,原来树丛内另有天 地,竟是一道小径。喜出望外下,她追在高
彦 身后迅速逸去。
刘裕策骑着胡彬送他的神骏,沿淮水北岸 飞驰,在两耳风声呼啸下大地往后飞退,在
雪 原留下仿似延展至无限的蹄印。
此马名疾风,浑体纯黑,没有半根杂毛, 是谢玄最钟爱的坐骑之一,当日谢玄便是坐
在 它的马背上,赢了名垂千古的淝水一役。胜利 后谢玄不愿它再随自己冒险,把它留
下在寿阳 由胡彬悉心照顾。现在则成了刘裕的座骑。
自懂事以来,刘裕首次感觉到大地尽在他 脚下的滋味。击败荆州和两湖的联军,是他
军 事生涯的转折点,由这刻开始,他对自己建立 起没有人能动摇的信心。
蹄声在前方响起。
孙恩立在淮水南岸,负手遥观对岸的边荒 地带。
他从来不对任何地方生出留恋的感情,边 荒却是唯一的例外。
惠晖死了!且是因他而亡,如非被他以独 特手法禁制了她的经脉,凭她的太阴玄功,
该 可以在三佩释放出的能量下保住性命。
那是种奇怪的能量,有庞大无比摧毁一切 的暴烈毁灭力,可是其中又充满无限生机,
能 赐与生命。只要具有太阳真火或太阴真水类先 天真气者,便有本领在其中取得生机
,死里逃 生。
所以他必须立即离开,因为燕飞伤得比他 轻很多。
对燕飞,他心中充满复杂矛盾的感觉,而 截至目前为止,燕飞是唯一在他全力出手下
仍 没法杀死的人。
他的武功肯定高出燕飞一级,可是在道功 上却至少逊燕飞一筹,这情况令他们变成势
均 力敌的对手。他必须在黄天大法上再有突破, 方可以稳胜燕飞。幸好如何突破已在
掌握之内, 仙门的乍现即逝,予他最大的启发,使他把握 到能破空而去最本原的力量
是怎么的一回事。 那种启示对他的道法具有无比深刻的意义。
燕飞也像边荒般令他感到爱恨难分。
在普天之下芸芸众生里,燕飞是除他之外 唯一晓得洞天福地确实存在的人,这种共同
的 领会,令他感觉自己并不孤独,也大幅拉近他 与燕飞的距离。可是偏偏燕飞却是命
中注定的 死敌和对手,他可以不惜一切毁掉他吗?他不 知道。
穿过仙门,到达彼岸,当然再不受五行的 局限,也打破了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命
运。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命运的彻底改变,会 否产生顺势而去的骨牌效应,至乎
改变了所有 人的命运呢?简单点说,当一个人成功开启仙 门,从这出口遁离身处的宿
命世界,会否令所 有人的命运都生出变化呢?又或者是白日飞升 仍只是命运的一部分
。
他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诡奇感觉。
孙恩长长吁出一口气,掉头朝南而去。
很多事都是在他的智慧之外,可是有一件 事是他肯定的,就是当他重回边荒时,他的
黄 天大法将有进一步的突破,从炼神还虚的境界 往炼虚合道的至境迈进。
这是人能达到真正至高无上的境界,此行 实不虚也,既令他看破凡尘,更无垠地扩阔
了 心怀和眼界。
刘裕遇上了由姚猛率领二百人组成的先头 部队,人人士气昂扬精神抖擞,没有丝毫疲
态。
姚猛见到他,大喜道:“刘爷你刚离开不 久,便有个叫刘毅的北府兵将来找你,说有
十 万火急的事必须见你,却又不肯透露是什么事。 现在他随军而来,与后面的慕容当
家在一起。 如你没兴趣招呼他,我们可以打发他走。”
刘裕心中一沉,已知自己不幸言中,何谦 果然出了事,否则刘毅绝不会在这时候来找
他。
道:“胡彬方面的关节已打通了,他会全 力暗助我们。你们在这里休息片刻,我见过
刘 毅后,再继续行程。”
燕飞立在窗前,凝望矗立在广场,对边荒 集有无限象征意义的古钟楼。
广场四周是一个一个的光圆,照亮了地面, 敌人把罩上盖子的风灯放在地上,不让灯
光上 泄,形成眼前的奇景,也把古钟楼衬托得更巍 峨高耸。
事实上整个夜窝子都是以同样手法照明, 从集外远处看过来,便像边荒集陷于一片漆
黑 里。
敌人的兵力布置全集中于夜窝子,要攻陷 这么一处地方,确是谈何容易。夜窝子的楼
房 都是最有规模的,加上高台指挥的优势、强大 的兵力,荒人的任何反攻只是以卵击
石。
赫连勃勃虽然暗示切断粮线是唯一对付他 们的有效手段,可是燕飞直觉他是不安好心
, 敌人肯定有方法应付这方面的问题,因为直到 此刻,敌人仍是占尽上风,掌握主动
。
战马的嘶叫声不时划破夜窝子的宁静,也 提醒人战争可在任何一刻发生。
燕飞身处的三层楼房位于广场边缘,前身 是著名青楼“采花居”,亦只有荒人经营的
妓 院方会用上这般直接露骨的名字,以作招徕。
采花居现在成了赫连勃勃的军营,他身在 的房间是赫连勃勃卧室,位于三楼靠古钟场
的 一角,可以俯瞰整个古钟场。
赫连勃勃认为把他藏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地 方,此事他不但要瞒过姚兴一方的人,还要
瞒 着大部分的手下,只容几个心腹知情。
此刻赫连勃勃到了外厅与手下说话,他乐 得清清静静的一个人,细想过去几天离奇荒
诞 的遭遇。
眼前边荒集也不是全无破绽,只要能在激 战时占领了古钟楼,便可以破坏敌人高台指
挥 的战术,使敌人陷于各自为战的劣势,而己方 则可以避强击弱,发挥出全面的战力
。此法在 夜战里尤能发挥奇效。
若不是站在这里,他绝没有这样的体会, 生出对敌人所有布置了然于心的动人感觉。
他和赫连勃勃的关系危险而不稳定,双方 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然而因着微妙的形
势, 权衡利害轻重下,成为合作的伙伴。但变化随 时发生。
说到底,赫连勃勃并不真的认为荒人有反 攻边荒集的能力,荒人来的话是自寻死路,
所 以燕飞若成功刺杀波哈玛斯,对他是有百利而 无一害。
行刺波哈玛斯是愈快进行愈好的事,天才 晓得当刘裕领导荒人击垮荆州和两湖联军的
消 息传来,会否令赫连勃勃生出异心。
主动权仍稳操在赫连勃勃手上,他可以助 燕飞完成心愿,也可以出卖他。
赫连勃勃步入卧室,来到他身后,道: “边荒集确是个奇异的地方,这是任何初到边
荒集者的感受。”
燕飞心忖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扮花妖奸 杀女子?暗叹一口气,道:“我们的事如何
进 行?”
赫连勃勃道:“我刚才吩咐了几个可以信 赖的手下,全力监察波哈玛斯的行止,明天
该 有消息回报,我也不想此事拖得太久。”
又道:“燕兄过去两天是否在附近徘徊呢?”
燕飞点头应是。
赫连勃勃道:“那你该看到白云山区的异 事,白光冲天而起,数十里内清晰可见,事
后 整座卧佛寺化为飞灰,留下一个广达数十丈的 深坑。对此燕兄有什么看法?”
燕飞心道如我坦白说出事实,保证可令你 目瞪口呆,当然他不会说出来。
道:“这种没有人明白的事,可以有什么 看法呢?”
赫连勃勃兴奋的道:“天降异象,地必应 劫。这个肯定是老天给世人的一个启示,预
告 新世局的开始,所有已称帝者均无一是真命天 子,而能统一天下的真主正在崛起中
。”
燕飞心中想到的却是拓跋珪或刘裕,怎也 没法把真命天子与残暴不仁的赫连勃勃拉上
关 系。他自认没法子明白赫连勃勃这个人,奇怪 他既然是人,却可作出违背人性的恶
行,没有 半点人性。
如果他不是身负内伤,又以大局为重,把 呼雷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赫连勃勃将不能
在 这里站着向自己自鸣得意。
淡淡道:“赫连兄当然是有大志的人,事 实上淝水之战后,南北两方的政权均摇摇欲
堕, 未来的情况谁都难以预测。”
赫连勃勃叹道:“假设我们不是敌人而是 战友,是多令人痛快的一件事呢?”
燕飞心忖我永不会视你为友。
赫连勃勃正要说下去,他一名手下慌张的 扑进来,道:“太子来了!”
燕飞和赫连勃勃听得大吃一惊,相互对望。
赫连勃勃当机立断,道:“我在外厅截着 他!”
说罢与手下匆匆迎出外厅去。
燕飞移到门旁,收摄心神,打算如有任何 异样情况,立即远遁。
姚兴于此深夜到访,事情绝不寻常。
波哈玛斯会否随他一道来呢?“砰!”
房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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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忍辱负重刘毅惨然道:“大将军遇害了。唉!如他 肯听你的劝告,此事便不会
发生。”
刘裕早有心理准备,目光投往淮水,道: “此事怎可能发生的,大将军不是有防范之
心 吗?”
离天亮只有个许时辰,四周白雪皑皑,寒 风呼啸,天地一片肃杀。
刘毅涌出热泪,凄然道:“大将军口是这 么说,可是他心中仍认为司马道子会倚赖他
、 笼络他,而不会愚蠢到舍他而选反覆难靠的刘 牢之。所以才会中了司马贼的奸计。
”
刘裕道:“冷静点!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刘毅抹掉泪水,压下失控的情绪,道: “大将军起程前,刘牢之忽然在我们淮阴附近
的洪泽湖集结船队,兵胁淮阴。大将军本已改 变主意,暂留淮阴以对付刘牢之,岂知
司马道 子一天内三次以飞鸽传书来催大将军赶往建康 去,说桓玄大军随时可抵石头城
。大将军不疑 有诈,更认为刘牢之暂时仍未够实力突袭淮阴, 所以只在两艘战船护航
下,坐帅船匆匆前往建 康,却被王国宝以奸计骗上船,惨被杀害,事 后只有一艘船逃
回来。现在淮阴的兄弟上下一 心,决意为大将军报仇,先干掉刘牢之,然后 杀往建康
去。”
刘裕叹道:“你们的实力一向及不上刘牢 之,现在大将军遇害,你们更不是他们的对
手。”
刘毅道:“我们虽然个个恨火烧心,却没 有丧失理智,大家商量后,认为目前北府兵
内, 只有你的能耐和声望,足以服众。所以推我作 代表,来请你到淮阴主持大局。只
要宗兄肯振 臂高呼,宣布刘牢之的罪状,刘牢之旗下的兵 将也会动摇,军心不稳下,
刘牢之将不是我们 的敌手。统一北府兵后,我们便可以趁荆州军 进攻建康的一刻,找
司马道子算账。”
刘裕感到刘毅的提议有庞大的诱惑力,只 要他点个头,何谦的旧部便会尽归他所有,
足 有三、四万之众,且有一支实力庞大的水师战 船队,若再加上胡彬的寿阳水师,实
力比之刘 牢之亦毫不逊色。唉!可是边荒集又如何呢? 还有是北府兵如此分裂作两个
互相攻杀的派系, 只会白白便宜桓玄。恐怕到桓玄攻陷建康,他 仍和刘牢之缠战不休
,届时只要桓玄站在刘牢 之的一方,他刘裕肯定只余下待宰的命运,在 策略上实是愚
不可及。
目前的成就得来不易,他绝不可犯错,否 则所有努力均尽付东流。
再进一步深思,纵使桓玄攻不下建康,刘 牢之则败在自己手上,然北府兵已元气大伤
, 且因失去建康的支持,边荒集又仍然在慕容垂 和姚苌的控制下,粮资的供应上将无
以为继, 北府兵会不战自溃。
在这种形势下,只会便宜了在南方虎视眈 眈,实力不下于任何一方的天师军。
不过他如今正高烧复仇怒火的淮阳军失望, 会带来什么后果呢?他正处于两难的位置
。
刘裕暗叹一口气。
于此最不应该的时刻,他想起王淡真。
假设他不趁此机会打击刘牢之,淮阳军在 群龙无首下,终会被刘牢之收拾,那时刘牢
之 北府兵大权在握,再没有任何顾忌,王淡真的 爹王恭便危险了。
再暗叹一口气,想到自己怎能只顾一己之 私,白白把谢玄精心培育出来的无敌兵团毁
于 自己手上呢?道:“你先冷静下来,弄清楚目 前的处境,否则你和我都要面临抄家
灭族的大 祸。”
刘毅愤慨的道:“还有什么好想的,我和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刘裕道:“我们可以公布刘牢之什么罪状 呢?”
刘毅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他勾结司马 道子,害死大将军的大罪。”
刘裕道:“杀大将军的是王国宝,司马道 子可把一切推到他身上去,然后立即处死他
, 来个死无对证,且先我们一步公布王国宝的罪 状,如此司马道子和刘牢之都可以置
身事外, 而事实上他们确没做过什么。刘牢之更可以振 振有词,说在洪泽湖集结水师
,是奉王恭之令 讨伐司马道子。”
刘毅登时语塞,好一会方道:“刘牢之怎 会对付司马道子呢?”
刘裕平静的道:“刘牢之当然不会真的去 讨伐司马道子,他只需要一个下台阶,司马
道 子则是最佳提供下台阶的人。”
刘毅遽震道:“你说得对,桓玄和王恭一 方打正旗号要讨伐王国宝,如王国宝被司马
道 子处决以应要求,桓玄等虽出师无名,但当然 不会就此罢休,但刘牢之却可以得到
急切需要 的下台阶。”
刘裕晓得他回复了理智,道:“眼前最明 智的策略,就是忍下去。君子报仇,十年未
晚。 王国宝是刘牢之的下台阶,也是你们的下台阶, 明白吗?”
刘毅双目再次红起来,咬牙切齿的道: “我们怎能坐看刘牢之这贼子继续风光下去,
还要听他的指挥,任他鱼肉?”
刘裕道:“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复仇而 是保命。刘牢之于现今的形势下,绝不敢逼
你 们叛变,只会设法安抚你们,而你们则虚与委 蛇。北府兵内同情你们的将领大有人
在,刘牢 之在短期内是不敢过分的。现在对刘牢之最重 要的事,是稳定军心,巩固权
力,全力助司马 道子,令桓玄没法动建康半根毫毛,他还要保 存实力,以应付孙恩庞
大的天师军。”
刘毅打量了刘裕好半晌,似是首次认识刘 裕是怎样的一个人的神态,道:“你的处境
不 比我们好多少,为何你仍然可以这么冷静?唉! 不如你陪我到淮阴一趟,我的口才
远及不上你, 没有信心说服其他人。”
刘裕晓得自己最少说服了他,道:“根本 不用靠口才,只须说出实况,令所有人明白
这 不单是复仇的办法,且是唯一生路,没有人能 违抗残酷的现实的。”
刘毅颓然道:“只是一条忍辱偷生的路, 我再看不到任何复仇的希望。”
刘裕道:“事情当然非如你想像般的绝望, 你可知我刚击垮了想把荒人赶尽杀绝的荆
州和 两湖帮联军呢?”
刘毅点头道:“当然知道哩!这确是非常 了不起的成就,有你领导我们,我们至少有
一 半成功的机会。”
刘裕道:“粮资方面的供应又如何呢?南 方最丰足的地区,就是建康及它附近一带。
北 府兵一向在这方面依赖建康。只有在一个情况 下,我们方可以有自主权,就是把边
荒集夺回 来,那时主动权将操于我们手上。”
刘毅现出思索的神情。
刘裕道:“我收复边荒集,亦完成军令状 的任务,假如刘牢之敢阻挠我回北府兵,那
时 道理便在我的一方,我会教他死无葬身之所。”
刘毅道:“如他编派你在投闲置散的岗位, 你回归北府兵又可以有什么作为?”
刘裕冷然道:“那须看他与司马道子的关 系演变至何种局面,又要衡量桓玄和孙恩的
情 况。不过无论在哪一种形势下,我们有边荒集 作后盾,怎都比现在强胜百倍。”
刘毅道:“明白了!”
刘裕伸手抓着他肩头,道:“一切以大局 为重,只要我能收复边荒集,终有一天会有
好 日子过。去吧!”
刘毅断然转身,飞身上马,策骑去了。
刘裕亦登上座骑,驰回在附近等待他的荒 人精锐骑队。
慕容战大喝道:“上马!”
众战士轰然应诺,纷纷踏蹬上马。
慕容战向刘裕展现笑容,语气轻松的道: “到了办正事的时候哩!”
刘裕先想起刘毅,转而联想起刘牢之,再 想到桓玄和王恭等摇摇欲堕的联盟,身为盟
主 的王恭如何应付意料之外的变化,接着心中浮 现王淡真的花容。
喝道:“我们为边荒集而战!为纪千千而 战!兄弟们!我们去!”
领先策骑冲出,慕容战追在他马后,然后 是像潮水掩过大地的荒人战士。
南方再没有能左右他们反攻的势力,一切 障碍均被清除。
姚兴的声音道:“关中的情况令人忧虑, 父皇虽先后击败平凉的胡金熙、鲜卑的没奕
子, 又征服了秦州,进占长安。可是苻坚之子苻丕 在天水姜延、河东王昭、前幽州刺
史王永等地 方势力支持下,在晋阳称帝,令我们没法趁慕 容永等出关之际,一举荡平
关中。”
赫连勃勃低声道:“太子何时得到消息呢?”
燕飞心忖不论你如何压低声音,又隔着砖 石结构的墙壁和坚实的木门,可是在如此不
到 五丈的距离下,休想有片言只字能逃过我的灵 耳。
赫连勃勃这句话是问得有道理的,因为他 要弄清楚姚兴夜访,是否只因此事。
从呼吸声,厅内现时只有姚兴和赫连勃勃 两人,波哈玛斯并没有随行。
姚兴答道:“我今早已收到消息。”
赫连勃勃沉默下去。
姚兴叹道:“苻丕虽令我们平定关中的大 计横生枝节,幸好慕容垂亦自顾不暇。我现
在 真正担心的,反是边荒集的安危。”
赫连勃勃大讶道:“太子不是认为荒人再 不可能有作为吗?”
姚兴沉声道:“我刚接到前线探子送回来 的消息,荒人不但成功返回边荒,且大败荆
州 和两湖的联军,并从他们的手上夺得大批战马、 粮食和武器。”
赫连勃勃失声道:“这是不可能的!”
隔墙有耳的燕飞听得心中大喜。
荒人现在最需要的正是一场胜利,延续自 己斩杀竺法庆的威风,令荒人在最艰苦的情
况 保持振作,直至光复边荒集。
边荒本身是个没有生产力的地方,一切全 赖边荒外来的供应,所以一旦失去边荒集,
买 卖交易停顿下来,荒人的反击力量,会因缺乏 粮资货物而崩溃。
此正为姚兴和慕容麟所采取粉碎荒人反攻 力量的策略,先固守边荒集,再以重兵围剿
躲 藏起来的荒人武装部队。而其策略差点奏效, 幸好荒人在边荒的边缘处仍有新娘河
作据点, 再从此基地反攻边荒。
现在荒人大败荆州和两湖联军,令荒人士 气大振,更趋团结,兼之荒人不但对边荒了
如 指掌,且骁勇善战、人才济济,对边荒更有宗 教般的狂热感情,这么的一股力量,
其反击力 是不可以低估的。姚兴的忧虑是有道理的。
占领边荒集的敌人是似强实弱,且每况愈 下。
竺法庆在胜利的当儿被杀,引致弥勒教的 崩溃和大乱,早严重打击了占领军的实力和
士 气。由于荒人的对抗,南北贸易中断,没有人 敢到边荒集来,使边荒集只是边荒另
一座废墟, 要守稳这么一个地方,在完全被动的形势下, 那感觉是可以令任何坚强的
人气馁的。粮资方 面,又须完全倚赖北方的供应,一旦粮运不继, 占领军便要节衣缩
食,际此寒冬未过之时,占 领军的苦况可以想见。
姚兴说的话,正显示他已有退兵之意。目 前对姚苌父子来说,关中的战争肯定排在首
位。 他们之所以攻打边荒集,是垂涎南方的粮货物 资。现在得到的只是一座废集,还
拖着大批人 马,当然不是划算的事。
从姚兴的一番话,燕飞掌握了敌人的处境、 姚兴的心态。
姚兴的声音传来道:“我也希望只是探子 误报,可惜却是事实。最令人忧心的是荒人
于 大胜之后,大江帮的战船队不停留的沿淮水西 上,直趋颖口。另一支约二、三千人
的轻骑兵 则沿淮水北岸往颖口推进,情况令人忧虑。”
赫连勃勃不知是否在思索燕飞的问题,沉 默下去。不过燕飞知道他已失去出卖自己的
时 机,他应该早点说出来,而非在姚兴说出荒人 大胜敌人之后。何况他根本没法解释
因何会在 集外遇上燕飞。
好一会儿,赫连勃勃道:“我们须立即把 与两湖帮作交易的战马追回来。”
姚兴道:“我已派人快马去追。唉!赶马 的队伍早上出发,到现在已赶了一天半夜的
路 程,恐怕离汝阴不远。希望荒人今次连夜赶路 的行动,不是针对此次交易。”
赫连勃勃喘息道:“我有很不祥的感觉, 荒人极可能从俘获的两湖帮高级将领口中,
得 知这件事。”
姚兴苦笑道:“这方面我们只能静待情况 的发展。我另有一个决定,你和你的手下须
于 明天离开边荒集,撤返关中,助父皇平定关中。”
赫连勃勃沉吟片刻,道:“太子是否决定 放弃边荒集呢?”
燕飞听得精神大振,同时也晓得再没法倚 赖赫连勃勃提供刺杀波哈玛斯的情报,而赫
连 勃勃更变得不可靠。
他虽然仍弄不清楚姚兴与两湖帮的交易是 怎么一回事,但晓得对荒人有利,便已足够
。
姚兴道:“我们不着急,可是慕容麟却是 别无选择,只好死守下去。日后不论情况如
何 发展,对我们都是有利无害,如慕容麟全军覆 没,可以大幅削弱慕容垂的实力。”
赫连勃勃同意道:“谁都晓得我们和慕容 垂的结盟是一段时间内的权宜之计,早晚我
们 要和慕容垂决胜沙场。太子的选择是正确的。”
姚兴道:“撤兵之事不可以操之过急,明 天你先撤走。我看清楚情况后,再决定下一
步 的行动。”
赫连勃勃道:“快天亮了,我立即去准备 一切。”
姚兴道:“你不用闪闪缩缩的撤走,最好 惊动慕容麟让他来找我谈话,更是正中我下
怀。 哼!这小子恃着父威,专横高傲,我早看他不 顺眼,只是一直忍着他吧!”
赫连勃勃道:“明白了,一切依太子的吩 咐行事。”
两人站起来。
燕飞知是时候,闪到窗旁,看清楚外面的 情况,倏地穿窗而出,于窗台略一借力,贴
墙 而上,来到高楼的瓦面上。
夜风阵阵吹来,环目四顾,附近楼房顶上 并没有哨岗。这是合理的,荒人仍远在百里
之 外,这幢楼房又不是处于夜窝子的边缘,警戒 不严是理所当然的事。
燕飞移到瓦檐处,俯伏下望,一队十多人 的马队正在等候姚兴。
片刻后赫连勃勃亲自送姚兴出大门,说了 几句话后,姚兴上马而去。
燕飞心忖今次刺杀波哈玛斯是成是败,便 要看跟踪姚兴是不是能有所斩获了。
第五章 如意娇妻
尹清雅在山岗的一块大石坐下,看着东方逐渐发白的天边,嘟起小嘴道:「这是什么鬼
地方,跟着你这小子不辨东西的走了半天夜路,累死人哩!」
高彦气鼓鼓的挨着她坐下,挤得她不得不坐开少许,以保持距离。
见他默不作声,尹清雅奇道:「你变了哑巴吗?」
高彦绷着睑孔道:「我在心痛!怎说得出话来呢?」
尹清雅呆了半响,忽又掩嘴笑道:「谁得罪你呢?」
高彦气道:「明知还要问!我来问你,我高彦有什么地方惹你讨厌?为何我不是你心中
的如意郎君?」
尹清雅忍俊不住,笑得花枝乱颤道:「呵!原来是这件事。」
接着又敛去笑容,拉长俏脸道:「不是便不是哩!有什么道理可以说的。你没有什么地
方惹我讨厌吗?只是你的自作多情便教我尹清雅受不了。」
说罢还作了个叫救命的神情,迷人顽皮至极点。
高彦豁了出去的道:「好,让我来问你,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怎么样的呢?」
尹清雅登时语塞,撑下去道:「你是我的什么人?竟敢来问我这种事。」
高彦又得意起来,口若悬河的道:「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经过昨夜后,我们虽尚无夫
妻之实,却有呼妻唤郎之名,所以……哎!」
尹清雅一肘挫在他胁下,痛得他整个人痉挛起来,怒道:「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
敢再说半句这种话,我会宰了你的。」
高彦忍着痛楚,宁死不屈的道:「你不敢说出来,因为你心中的如意郎君,正是老子高
彦。」
尹清雅霍地站起来,擦着小蛮腰,大怒道:「去见你的大头鬼,我心中的如意郎君竟会
是你这泼皮无赖?我以后再不理睬你了!我要立即回两湖去。」
高彦一手按着痛处,脸容扭曲道:「我是泼皮无赖,你心中的大英雄又是谁呢?你的郝
大哥吗?」
尹清雅气得差点哭出来,跺足嗔道:「不要捏造事实,我和郝大哥清清白白的,不是你
想像的那般。」
高彦立即回复了生气,道:「小清雅息怒,可否容我坦白点说呢?」
尹清雅仍怒瞪着他,嘟长嘴儿道:「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高彦赔笑道:「我只是想和你讨论如意郎君这个问题。」
尹清雅余怒未消的嚷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总之与你没半点关系,沾不上丝毫边儿
。」
高彦低声下气道:「小清雅请先听我的剖白,你有你的如意郎君,我也有我的如意娇妻
。在未遇上我的小白雁前,我心中的如意娇妻,嘿!我心中的如意娇妻,并不是你那个
模样。」
见尹清雅直瞪着他,美目圆睁,连忙改口,不敢道出理想娇妻的形象。
尹清雅有点不知所措的道:「你说的与我有何相干?」
高彦苦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是爱乱想一通的。可是当我遇上你,便晓得我的如
意娇妻,便该是你,这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说的,是这样便是这样。」
尹清雅横他一眼,带点不屑的道:「你以为我也像你那般吗?不要想歪了。总而言之,
你并不是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不要再痴心妄想。」
高彦好整以暇的微笑道:「那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像谁呢?例如燕飞,论人才武功,找
遍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尹清雅嗤之以鼻道:「燕飞算什么东西?本姑娘才看不上眼。」
高彦道:「刘裕又如何?既有男子气概,又奋发有为,你们今次便在他手下吃了大亏。
」
尹清雅怒道:「不要提他,我恨不得把他五马分尸,宰了来吃。」
高彦大笑道:「说到底你还是喜欢我高彦。」
尹清雅出奇地没有勃然大怒,笑嘻嘻道:「脑袋是你的,你爱胡思乱想是你的自由,恕
本姑娘没有时间奉陪,我们现在各走各路,你最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这臭小子。」
高彦道:「你懂怎么回家吗?」
尹清雅信心十足的道:「只要往南走,便可以回到淮水,有什么困难?」
高彦道:「你不怕晚上联群结党四处出没的冤死鬼吗?」
尹清雅呆了半晌,朝他瞧来道:「你这人坏透了,这么唬吓人家。」
高彦大乐道:「让我好心做到底。你这样只懂朝南走,纵使遇不到楚妖女也会遇上北府
兵或荒人,那时吃亏的只会是你。便让老子我送你回家去吧!」
尹清雅咬着下唇低声道:「你有那么好心肠吗?」
高彦道:「我从来都是个大好人,为了你更是不惜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尹清雅道:「我让你陪都可以,但却不可自作多情,以为我喜欢你这小子。」
高彦笑道:「至少有点喜欢我吧!否则怎会任我揉你的小肚子呢?」
尹清雅大嗔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大蠢蛋,我只是借你的劲气解穴脱身,和是不是喜欢
你扯不上半点关系。唉!还要我说多少次你才醒悟?你试试多说一句。」
高彦指指脸颊,却没有说话。
尹清雅一记耳光刮过来。
高彦改为指着嘴巴,表示自己没有说话。
尹清雅,收回纤手,气道:「我不要你送哩!」
高彦舒展筋骨,得意洋洋的站起来,岔开话题以分散她的注意力,道:「假设老子所料
不错,楚妖女为杀人灭口,早晚会追来。我们如无逃走妙策,便要看我们联手能否斗得
过她。」
尹清雅色变道:「不要吓人,我们该已撇掉她。」
高彦道:「楚无暇是近似竺法庆和尼惠晖那级数的高手,怎会轻易追失人?如在大城闹
市,我们或可以撇掉她,在边荒肯定不行,必须逃离边荒才安全。小清雅休息够了吗?
」
尹清雅嗔道:「你看不到人家在等你吗?」
高彦环目四顾,道:「在边荒逃避敌人的追杀,是一门学问,幸好我是这方面的高手,
认了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尹清雅气鼓鼓道:「吹大气第一!」
高彦傲然道:「换了第二个,懂得像昨晚般带你从隐秘的山道逃走吗?」
尹清雅先嘟起嘴儿,接着忍不住的笑起来道:「当然不懂!好哩!我的高公子高大爷,
现在该往哪个方向溜呢?」
高彦乐不可支的道:「我的高公子,哈!叫得我骨头都软了。让我想想看,先朝边荒集
走如何?即使是楚妖女也对边荒集的守军有顾忌吧!」
尹清雅愕然道:「遇上边荒集的巡兵,我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吧!」
高彦欣然道:「我自有妙计。咦!那是什么?」
尹清雅定神朝南面瞧去,色变道:「不好!是那妖妇追来了。」
在数里外平原尽处,楚无暇现出影踪,正全速追来。
高彦想不到一语成谶,大吃一惊,带头朝西面掠去,叫道:「快走!」
尹清雅早追在他背后,叫道:「你这小子果然门槛精。」
高彦心中叫苦,刚才他只是唬吓尹清雅,绝没想过楚无暇对他们如此死心不息,真的穷
追不舍。
如被她追上,他和尹清雅只能做一对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苦命鸳鸯。
燕飞在夜窝子的楼房上飞檐走壁,逢屋过屋,只下照而不上射的照明灯光予他无比的方
便,配合他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身手,迅似鬼魅,以灵觉感应敌人的独特方法,如入
无人之境。
敌人沿夜窝子的边缘设置了强大周密的防御线,窝内的警戒因而松懈,得赫连勃勃助他
过关,令他这头猛虎深入敌人腹地之内。
他不须用眼去看,姚兴一行人的蹄声便是引路的明灯,让他毫无困难的追踪他们。
最后他来到洛阳楼的瓦面上,俯首看着姚兴等人在大门前下马,由把守大门的*姜兵牵
走马儿,姚兴则在亲卫簇拥下进入楼内去。
洛阳楼是夜窝子最具规模的建筑之一,本为红子春在边荒的大本营,由五幢楼房组成,
主楼高起三层,其他均是双层的楼房。以之作为居所,很配合姚兴的身分地位。
从截着赫连勃勃一刻开始,他一直默运玄功疗治内伤,到现在已回复平常八、九成的功
力,对行刺波哈玛斯应可胜任有余。
虽尚未与波哈玛斯交手,可是像他这般级数的高手,眼力高明,在全神观察下,早对他
武功的强弱测出个大概,只要能出奇不意,攻其无备,他有把握在数招内取他之命。
燕飞运功吸咐墙壁,从主楼贴墙滑落地面,来到主楼旁院落园林的暗黑里。当他移到楼
下大厅的一扇窗旁,姚兴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除主楼大厅外,其他楼房乌灯黑火,显示大多数姜人仍在熟睡中。
姚兴道:「大法师仍未回来吗?」
有人答道:「大法师在黄昏离集,至今未返。」
躲在外面暗处的燕飞心叫完蛋。原来波哈玛斯竟外出未返,自己今次岂非白走一趟,还
好并非空手而回,至少弄清楚边荒集敌人的布置和敌人两方各怀鬼胎的关系。
照道理波哈玛斯不在集内一事赫连勃勃肯定知情,可是赫连勃勃却没有向他道出事实。
由此可见赫连勃勃打开始已对自己包藏祸心。对赫连勃勃来说,最理想不过的是燕飞既
为他杀死波哈玛斯,燕飞本人亦难逃大难,那便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燕飞暗呼好运,深切体会到与虎谋皮的高风险。
那人续道:「大法师忽然离集,究竟所为何事呢?」
发言者当是姚兴信任的心腹,所以可向姚兴询问。
姚兴答道:「大法师学究天人,又精通精神异术,故行事每每超乎常人的理解,大法师
回来后,自有合理的解释。伯友不用担心。」
姚兴显然也不晓得波哈玛斯因何忽然离开,不过他对波哈玛斯似有盲目的尊敬,并不计
较他怪异的行为,且对波哈玛斯有非常人自有非常事的看法。
同时燕飞已弄清楚与姚兴对话者是姜族的著名大将狄伯友,在北方胡族里,狄伯友是个
响当当的人物。
狄伯友闷哼道:「他的精神术看来亦不是时常可靠,在对付呼雷方一事上便出了岔子,
假如呼雷方落到荒人手上,我们便要头痛了。」
燕飞听两人提及呼雷方,精神一振,依狄伯友之言,有关呼雷方的秘密,是绝不可让荒
人知道的。
狄伯友显然颇为妒忌波哈玛斯,沉声道:「如把呼雷方交到我手上,我才不相信他捱得
住酷刑。」
姚兴表现出能容纳不同意见的领袖胸怀,心平气和的道:「法师的精神术并没有出岔子
,只是出了意外。法师保证如得不到他解术,呼雷方永远不能回复正常。如有选择,我
绝不愿对呼雷方严刑铐打,他始终为我们尽过力,只因放不下荒人的身分。他更是个硬
汉子,是宁死不屈的人。」
燕飞进一步了解姚兴这个人,不论他和赫连勃勃谈话,又或与同为姜人的大将狄伯友对
答,均用汉语。可见他亦像拓跋仪般,认为汉化是统一天下的必须手段。
两人的对话被手下打断,原来是慕容麟来访。
燕飞心中有数,知慕容麟是来兴师问罪。
一队羌兵沿墙路过,执行巡逻任务,燕飞忙闪往一丛草树后,继续窃听。
慕容麟的声音传入耳内,出奇地并没有丝毫动气或不满的情况,反像老朋友聚会闲话家
常般道:「唉!大家都辛苦哩!前晚被白云山的巨响惊醒,今晚则因收到荒人战胜的消
息害得没觉好睡。不过无论如何,总比干等无聊有趣得多。」
狄伯友不知是否受到指示告退离开,只剩下敌方的两个最高领导人。
燕飞心中生出疑惑,为何慕容麟不是怒冲冲的来质问关于赫连勃勃军队调动的事,反像
胸有成竹的样子呢?当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姚兴笑道:「对桓玄和聂天还来说,当然是坏消息;对我们来说,则是好坏参半。荒人
说到底仍是乌合之众,只擅长阴谋诡计,正面交战,绝非我们的对手,现在他们初战得
利,信心大增,会不自量力的准备大举反攻。看他们现在的行军方向,当是想重新进驻
在颖水支流的基地,再号召流散的荒人来归,我们便给他们一个惊喜,以雷霆万钧之势
,一举把他们连根拔起,彻底解决边荒集的问题。」
燕飞心叫厉害,姚兴确是智勇双全的领袖,此着确实大出荒人意料之外,说不定真的为
他所乘,败个一塌糊涂。现在给他探得情报,当然是另一回事。
他本打算尽早趁天明前离开,此时却不得不继续偷听下去。
慕容麟欣然道:「荒人能大破荆州和两湖联军,关键处在于刘牢之倒戈相向,非是荒人
有此本领。我们只要依照计划,定可令荒人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希望我们可以把与两
湖帮换粮的战马追回来,否则便要从荒人手上强抢了。」
姚兴道:「这方面我却不担心,除非荒人晓得以马换粮的事,否则交易仍可以照样进行
。」
慕容麟显然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笑道:「假弥勒的爱徒中计哩!」
燕飞心中遽震,大感不妥。慕容麟说的,当然是赫连勃勃。
东方天际,现出曙光。
燕飞纵然千想万想再多听他们说几句话,亦知一刻都不能留下。
姚兴冷哼道:「我是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最好是弥勒教到南方搞得乌烟障气,岂知自称
弥勒佛降世的竺法庆竟是不堪一击……」
燕飞再不敢听下去,腾身而起,迅速离开。同时晓得如想安然离开,甚或能杀死波哈玛
斯,他只有一个选择。
第六章 患难真情
燕飞张开眼帘,见到赫连勃勃推门入房。他虽然没有携带武器,燕飞却感应到他浑身杀
气,显示对方正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
但赫连勃勃就算有熊心豹胆,他也不敢在单对单的情况下,主动挑战力能斩杀竺法庆的
高手,而赫连勃勃更是深悉竺法庆的人,不会犯上姚兴或慕容麟因竺法庆被杀而蓄意贬
低竺法庆的错误。
赫连勃勃是处于被动的形势下,既摸不通燕飞的心意,又不得不来见他。
燕飞在天亮前回到赫连勃勃的卧室,惊动他的手下,逼得他不得不赶来见他。
赫连勃勃直抵床前,沉声道:“燕兄为何去而复返?”
燕飞仍盘膝安坐榻子上,语气平静的道:“波哈玛斯根本不在集内,为何你却不告诉我
?”
赫连勃勃现出错愕的神色,接着冷哼道:“我和你的协定是在三天内,提供阁下一个刺
杀波哈玛斯的机会,并不用告诉阁下所有关于我方的事。对吗?”
燕飞对他的强辞夺理并不惊讶,打从第一次在边荒集与此君碰头,他便晓得对方是那种
一切自以为是,从不作反省的人。要他认错,比要太阳从西天升起来更困难。
淡淡道:“难道赫连兄不认为在集外刺杀波哈玛斯,比在集内杀他更理想吗?”
赫连勃勃发狠的道:“我根本不晓得他到哪里去了,边荒这般大,到哪里去找他呢?”
燕飞恨不得立即拔剑把他斩了,再杀出夜窝子去,不过这当然是下下之策,一旦陷入重
围,十个燕飞也难以突围逃走。赫连勃勃因看准自己不敢动手发难,故敢前来见他。
微笑道:“不过因祸得福,我正因不知波哈玛斯刻下不在集内,所以刚才跟在姚兴背后
,到洛阳楼走了一趟,听到姚兴和慕容麟一段精采的对话。”
赫连勃勃无法控制的遽震色变,双目凶光大盛,沉声道:“燕飞你勿要挑拨离间。”
燕飞好整以暇的道:“我燕飞是那种人吗?”
赫连勃勃没有直接答他,低声下气的问道:“他们说什么呢?”
燕飞道:“在边荒的首次战役里,你老哥因另有居心,早开罪了慕容垂。而慕容垂肯容
忍你,是看在你仍有利用价值的分上,可以继续担当于河套地带对抗拓跋族的角色,更
因你与弥勒教关系密切,不愿与弥勒教正面冲突。”
赫连勃勃的呼吸沉重起来,显是被燕飞这番话直说出心坎里去。
燕飞盯着他道:“不论慕容垂或姚苌,均乐意玉成竺法庆大举南下的心愿,对他们来说
,南方愈乱愈好。”
赫连勃勃不耐烦的道:“姚兴和慕容麟究竟说过什么话呢?燕兄可否直接点说。”
燕飞心中暗叹,赫连勃勃就是如此一个人,别人的忠告根本听不入耳。
淡淡道:“姚兴说他所以容忍你,全因弥勒教的利用价值。可是现在竺法庆已死,弥勒
教云散烟消,你老哥再没有利用价值,反成祸患,所以决定放弃你,至于他会否在途上
伏击你,又或任得你返回统万,以对抗拓跋珪,则因我必须趁天未亮离开,没法听到那
段谈话了。”
赫连勃勃双目凶光大盛,出拳在空中虚击一记,以渲泄心中的怒火和愤恨。
燕飞道:“这是赫连兄最后一个机会,究竟选择与我坦诚合作,还是继续玩手段,希望
能一举两得,同时害死波哈玛斯和我?”
赫连勃勃勉强压下怒火,双目射出不服气又不得不屈服的矛盾神色,道:“有一天,我
会教他们后悔。”
燕飞道:“眼前便有这么一个机会,对吗?”
赫连勃勃移到床边,坐了下来,低声道:“你认为这真的是一个机会吗?我现在必须立
即离开,而我确不晓得波哈玛斯到哪里去了,恐怕姚兴同样不知情。”
燕飞心忖他终于肯说老实话,因为他亲耳听到姚兴也不知道波哈玛斯到了哪里去。
道:“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呢?”
赫连勃勃显示出合作的诚意,因为燕飞激起了他对姚兴作出报复的心意。道:“我只知
他撑艇到了颖水东岸,然后登岸去了。每隔一段日子,波哈玛斯都会离群独处一段时间
,通常维持两、三天。我们怀疑他是去练功,因为回来后他总是精神奕奕,处于颠峰的
状态,然后他的神采武功会逐步回落,接着便又要失踪几天了。”
燕飞心中倒抽一口凉气,原来自己看到的波哈玛斯正处于低潮的时期,假如当他寻得波
哈玛斯之时,他会否正处于厉害至自己不能应付的高峰呢?
同时因想到赫连勃勃的阴谋,要自己去行刺处于颠峰状态的波哈玛斯,让他们来个同归
于尽又或两败俱伤,他当然最为有利。
赫连勃勃有点尴尬的道:“燕兄不能怪我,你和我始终是敌非友。”
燕飞心神正在思索波哈玛斯,对他非正式的道歉并不以为意,忽然心中浮现出白云山区
内那个大坑穴。
赫连勃勃道:“燕兄在想什么呢?”
燕飞暗叹一口气,他已凭灵应晓得波哈玛斯去了何处。那是他最不想重临的地方,更希
望开启仙门的事只是一场春梦。
苦笑道:“我可以随赫连兄一道离开吗?”
赫连勃勃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要解开呼雷方的精神禁制,唯一方法是杀死波哈玛
斯,燕兄千万勿要放弃。在第二次进攻边荒集前,姚兴把由龟兹人精制的一批名为‘盗
日疯’的毒香秘密送交呼雷方,令他在攻打边荒时于集内上风处燃烧。这种香毒效力惊
人,只要吸入少许,可令人头脑发昏,有如被火烧灼脑袋,可以大幅削弱荒人的顽抗力
。燕兄该明白我说出此事的心意哩!”
燕飞当然明白,表面看赫连勃勃恨姚兴而帮他一个忙,让他们收复边荒集的胜数大增,
不过先决条件是他必须杀死正处于颠峰状态的波哈玛斯,一个不好,他将是与敌偕亡之
局。
燕飞道:“既是如此,姚兴怎会容呼雷方回到荒人那边呢?”
赫连勃勃毫不隐瞒的道:“完全是个意外,呼雷方的意志非常坚定,不过波哈玛斯亦有
他非常的手段,令呼雷方生出幻觉,自动地去起出毒香。当波哈玛斯和十多个高手远远
跟踪在呼雷方身后之际,天意弄人的遇上一支逃往南方的荒人部队,眼睁睁瞧着呼雷方
被荒人带走,没有任何办法。”
燕飞失笑道:“原来如此!”
赫连勃勃叹道:“现在连我也相信荒人是气数未尽。时间差不多了,让我送燕兄出集吧
!更希望永远都不用再见到老兄你。”
刘裕和慕容战把战马留在颖水东岸,留下二百人看守,登上江文清成功劫夺回来的粮船
,逆水北上。
由二十艘粮船组成的船队,飘扬着两湖帮的旗帜,浩浩荡荡地朝废城汝阴驶去。
刘裕和慕容战来到船上的指挥台,与江文清会合,人人心情兴奋,因昨夜大胜而来的美
妙心情攀上另一高峰,丝毫不觉舟车之苦。
他们的船在前方领航,早晨的阳光从右方温柔的洒射,照得被大雪覆盖的边荒像披上一
层金黄的外衣,美艳不可方物。
江文清仍作男装打扮,姿容焯约,逼人的英气里又透出女性的妩媚,看得两人眼前一亮
。
十二艘双头战船留在后方,由程苍古、费二撇和席敬等负责搭筑起三道临时渡桥的重任
,不但可供战马过河,还可以让落后的荒人大队能安抵彼岸。
一切均依既定的计划行事。
江文清向两人展示一个灿烂的笑容,欣然道:“幸不辱命。”
刘裕感到自己有点控制不了的打量她,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忽然会有这种奇怪的情绪,
是否因她立下大功,作为主帅的自己忍不住对她生出爱宠之心,还是因为他感觉到这有
本领的美女对他若有似无的情意,又或是自己需要弥补因失去王淡真而来的空虚失落。
他弄不清楚。
江文清终发现刘裕眼光有异,俏脸微红,顾左右言之道:“雪开始溶哩!”
慕容战倒没发觉两人间微妙的情况,嚷道:“大小姐是怎办得到的,二十艘粮船没有半
点打斗过的痕迹,完整得像两湖帮的人心甘情愿地把船送了给你。”
江文清谦虚的道:“这样一件小事,如果办不到,怎对得起你们呢?我们埋伏在颖口,
待粮船全体进入颖水,方从后掩上,藉着粮船吃水深船行慢,而我们船轻速度快的优劣
对比,敌人还未想清楚是什么一回事,已给我们的人过船杀得跳水逃命,根本没有反击
之力。”
刘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奇异的情绪,道:“大小姐做得很好。”
慕容战目光投往前方,沉声道:“在汝阴的敌人亦然,哪想得到粮船上的两湖帮徒换上
了我方的人,今次肯定会中计。”
刘裕点头道:“依姚兴与郝长亨的约定,战马会在汝阴城内,当两方验证无误,两湖帮
的人会把粮资卸下,羌人则把战马送上船去,这交易的方式对我们夺马非常方便。”
慕容战笑道:“你们对付码头上的敌人,我便领一批手足直扑废城,保证不会走失半头
战马。”
刘裕长长吁出一口气,嗅着从江文清处传来,充盈着建康和青春活力的醉人气息,心中
涌起内疚的感觉。这是种没法解释的情绪,好像自失去王淡真后,他爱人或被爱的能力
也随之失去,只余下近乎本能的欲念。
刚才他看江文清时,是被她的美丽吸引,这想法令他痛恨起自己来,更感到对不起江文
清。
他需要异乎平常的刺激,只有极端的情况,方可以减低他心中没法抑制的愤恨和痛苦。
假如时间可以倒流,过去能重演一遍,他肯定自己会不顾一切,与王淡真远走高飞。
只恨过去了的再不能挽回,他深心里的创伤也成了永远不能治愈的绝症。
小白雁嚷道:“你要到哪里去?”
从东北面的平原逃到这裹的山区,她一直领先,还催促高彦走快点。现在朝山峰攀爬踪
跃,高彦反把她抛在后方,显示其持久力在武功远比他强胜的尹清雅之上。
高彦手足并用的走上一道岩巉的山坡,别头回望,见楚无暇已追到山脚,离落后两丈许
的尹清雅只有二十多丈,叫道:“妖女追来哩!走快点!老子不单是边荒首席风媒,更
是最出色的逃跑专家,跟着我担保没错。”
尹清雅骑上虎背,只能上不能下,大叹倒楣,心忖逃走哪有往山峰逃去的道理,怨道:
“早知道便不随你这小子胡混哩!”
话是这么说,小白雁猛提一口真气,一溜烟般直追至高彦背后。
此时已过山腰,离峰顶不到百丈的距离。
高彦得意的道:“山人自有妙计,边荒是我的地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对方更
只是区区一妖女。哈!随为夫来吧。”
忽又绕往山峰另一边去。
尹清雅无奈下紧随他身后,蓦地另一座山出现眼前,离他们身处的山只有三十多丈的距
离,可是其山峰下凸出来的高崖,最接近处不到十五丈,下方则临百丈深渊,形势险峻
惊心。
尹清雅大吃一惊道:“你不是想跳过去吧!距离这么远怎办得到呢?”
高彦此时登上高于凸崖数丈的一方巨石,迅速解下背上的百宝囊,取出一个圆筒,道:
“只有能人所不能,方可以在边荒吃得开,看我的娘!”
“嗖!”
一道索勾从圆筒笔直射出,弹簧机刮声爆响,钩子带着坚韧的牛皮索快如弩箭般横过十
多丈的虚空,射进对面悬空石崖上一株老松虬结的枝叶里去。
高彦用力回拉,发觉已勾个结实,朝来到身旁的尹清雅大喜道:“这叫天无绝人之路,
果然行得通,小娘子快抱着为夫。”
尹清雅又惊又喜,无暇计较他又在口舌上轻薄自己,怀疑的道:“这皮索承受得起我们
两个人的重量吗?”
高彦另一手以指对钩索指划着,念念有辞道:“唵呢摩巴空,喃无阿弥陀佛,太上老君
急急如律令,乖索子你显显神通,不准折断。”
尹清雅又担心又好笑,跺足嗔道:“亏你还有说笑的心情,恶妇快到哩!”
其实高彦是物主,比她更害怕皮索折断,又不得不充好汉,装出视死如归的豪情气魄,
大笑道:“我是要你陪我享福,不是陪死,娘子还未抱紧我呢!”
尹清雅哪还有选择余地,双手缠上他的脖子,搂个结实,俏脸埋入他肩颈去,闭上眼睛
。
剑啸声起,楚无暇终于杀至。
高彦一手死命抓着圆筒,另一手搂着她的小蛮腰,心叫老天爷保佑,两足运劲,往对面
下方的悬崖跃去。
楚无暇的长剑险险击空,只是一步之差。
这对患难的男女耳际风生,片刻后已然力尽,于离开凸崖十丈许处往下急堕。
现在他们再没法凭自己的力量做任何事,只能祈祷高彦的“不准折断咒”灵验。
“呀!”
两人同时惊呼。
皮索首先绷紧,下堕的无情力差点令高彦脱手抓不着圆筒子,接着索子摩擦着崖边,发
出吱吱的声音,两人则在崖下丈许处摇摇晃晃,惊险万分。
尹清雅见情况不妙,略按他肩头,借势上升。
高彦身子一轻,刚心中叫好,皮索已抵受不住崖石磨损,倏地断折。
他大叫不好时,脖子已被尹清雅双足夹着,带得他往上腾起。
尹清雅施尽浑身解数,探手抓着崖缘,蛮腰运劲,把高彦荡得翻往凸崖上去,她则用尽
气力,没法自救。
高彦甫着地立即滚往崖边,双手抓着她搭在崖边的手,使尽吃奶之力把她硬扯上去,此
时两人再没有丝毫高手的风范。
两人在崖边倒作一团,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滋味。
惊魂甫定下,高彦首先坐起来,接触到的是站立在对面山上的楚无暇,既不服气又充满
怨毒的可怕眼神。
第七章 白雁之恋
双方隔山对望,楚无暇仍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高彦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地打量她,楚无暇无可否认是一等一的美女,可是其美丽却
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或许是因她此刻的神情。想来她去迷惑司马曜时,当然不会
是眼前这般的模样,否则司马曜不把她扫出建康宫才怪。
她的颧骨略嫌高耸,可是配上特长而细的丹凤眼,却另有一种味道,反添加了近乎妖异
的艳丽,使她的美丽与别不同。
高彦喘着气呼喝过去道:「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捉迷藏的游戏又玩过了,我们更
对你的什么藏没有丝毫兴趣,提也不愿提,大家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楚无暇冷冷的瞅着他,道:「小子是谁?」
高彦听她语气,好像这局面是由他们挑衅造成的,心中有气,兼之又有小白雁坐在身旁
,大喝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边荒集高彦大少是也,不要忘记了。」
楚无暇一字一字缓缓道:「高彦大少,很古怪的名字,我自然不会忘记。」
高彦和尹清雅先是愕然,接着面面相觑,然后一齐忍俊不住,放声大笑。
尹清雅笑得泪水都差点流出来,指着她道:「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大少高彦,也不要
忘记哩!」
楚无暇终醒觉自己一时的迟钝,双目杀气更盛,语气却仍保持平静,冷然道:「终有一
天我会要你们笑不出来。」
尹清雅回过气来,娇叱一声跳起来,指着对山的楚无暇道:「你这心毒如蛇的贼婆娘有
什么可以夸口的,你能奈我们的何吗?终有一天我会教你连想扮吊死鬼的样子也办不到
。你奶奶的十八代祖宗,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呢?我才不怕你,还要把佛藏的事传得天下
皆知,无人不晓。」
高彦听得目瞪口呆,自己的心上人骂起人来竟可以是这般凶的,看来她对自己已非常迁
就和客气。
楚无暇并没有动怒,若无其事的道:「你们不用下山吗?」
尹清雅显然被她激起小姐脾气,移到仍坐在地上的高彦背后,两手按在他肩膀上,娇笑
道:「由高家村到这里,你奈何得了我们吗?让我告诉你,你的高彦大少是这里的地头
龙,你是斗不过他的。」
高彦生出飘飘然的感觉,虽说尹清雅因要羞辱对方,故把他「抬举」了,但她的冲口而
出,亦代表她心中确有这种想法。兼之她亲昵的动作,一时心神俱醉。
楚无暇柔声道:「你长得很可爱,很讨人欢喜,姐姐告诉你佛藏在哪里好吗?」
尹清雅不屑的道:「你能告诉别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吗?」
楚无暇露出一个笑容,道:「小姑娘误会哩!我只是故意说不知道,好让他人知道自己
的愚蠢,竟为没有意义的事送命,看他们后悔莫及的可笑模样,很有趣呢!」
两人听后,心忖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可见其心之毒,也不由心涌寒意。
高彦更联想起把玩被擒耗子的恶猫,别人的痛苦就是她的快乐。这种人根本不可以常理
推断,这个梁子是结定了。
尹清雅喝道:「有屁便放!待我们去公告天下,叫你做个不名一文的穷光蛋。」
楚无暇忽然笑起来,令人更感到她的心理不大正常,道:「我又不想说哩!」
接着往后疾退,几个纵跃,已消没在山的下方。
尹清雅改按为抓,摇晃着高彦道:「快想办法,她分明要先一步赶到山脚去,好等我们
下山去。」
高彦望着对山,道:「可惜索子断了,只好看看附近有没有树藤一类的东西。」
尹清雅犹有余悸的打个寒噤,失声道:「刚才我受罪受够了,休想再来一次,快另想办
法!你不是自夸边荒的第一逃跑专家吗?」
高彦站起来道:「我们的运气如何?」
尹清雅骇然道:「你不是又想干什么危险的事吧?」
高彦神气的道:「都说跟着我保证好玩兼刺激。不过这次你不用担心,这座山叫双驼峰
,是白云山区的第二高峰,山脉广阔,只要我们随便找个方向下山,碰上妖女的机会仍
要比妖女追来小,何况我对这山区的形势了如指掌。」
尹清雅奇道:「你究竟是当风媒还是当地理师呢?」
高彦哈哈笑道:「娘子有所不知,双驼峰有道名泉,第一楼的雪涧香便是取自这条泉水
,所以我对这一带特别熟悉,因为曾陪庞义那名字有「义」却欠了义气的家伙来过几次
。慢慢你会发觉我还有其他方面的本领,保证不会令娘子失望。」
尹清雅没好气道:「你好像有很多时间的样子,最好别让那妖妇赶上来,否则我只好牺
牲你,自己一个人跑掉算了。」
高彦哈哈一笑,领头下山。
尹清雅呆了一呆,忽然两边脸蛋各飞起一朵红云,追在他身后嗔道:「你在笑什么?」
高彦跃往崖旁下方一块大石处,洋洋得意看着落在身旁的尹清雅,眨眨左眼道:「不要
唬我哩!刚才娘子不顾生死的对为夫施以援「脚」,已显出娘子对为夫情深义重,至死
不渝。」
尹清雅大嗔道:「你找死!」
高彦早有准备,跃离山岩,险险避过她的飞拳突袭。
尹清雅怒不可遏的追下来,叱道:「今趟我绝不会饶你。」
边嚷「娘子息怒」,高彦使出殚心竭力的轻功,朝两峰间的深谷逃命去也。
燕飞在白云山区边缘的一座山丘止步,目光投往位于山区东南方形状奇特的双驼峰。香
涧从位于中间的主峰摩云岭泻下,便是经双驼峰间的驼峰峡流出山区,最后汇入夏淝水
。
双驼峰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当他感应到波哈玛斯时,心中浮现的正是此山的影
像。
双驼峰一高一低,起伏有致,其陡峭难行不下于主峰摩云岭。此峰除流经峰脚间的香涧
外,另一胜景是孤悬于近峰顶处的「悬命崖」,燕飞不时到崖上沉思冥想,故此对双驼
峰有特别深刻的感情。
难道波哈玛斯也学他般,到悬命崖打坐练功?
太阳刚抵中天,树上的积雪开始溶解,寒冬已成过去。在目前的情况下,春暖花开代表
不是好时光,而是残酷的战争。
他躲在赫连勃勃队内一辆骡车上,默默潜修,到随队离开边荒集,他的内伤已痊愈,且
更有精进。
他并不关心赫连勃勃的安危,谁人除去他都只是好事而非坏事,如让他得势称雄,会有
很多人遭殃,包括无辜的平民百姓。
亲身目睹和体会过三佩合一后的威力,无限地扩阔了燕飞在武道上的视野,启发了他对
丹劫和水毒,两种极端相反而又相得益彰的本原力量的深思。
武道之最,莫过于此了。
就在此刻,他又感应到波哈玛斯。
那种感觉奇异至极点,他的精神处于往四面八方搜索的状态,整个白云山区在他的精神
感应下,像一个波平如镜的大湖,湖水里任何异动,均令他了然于心。
波哈玛斯便如投进他这精神心湖内的一粒小石子,泛起一个涟漪,也使他掌握到目标位
置。
波哈玛斯是死定了,因为他的精神已锁定了他,便像他没法逃避孙恩般,除非波哈玛斯
能胜过他的蝶恋花。
倏地波哈玛斯的精神波动起来,虽只是刹那的光景,对波哈玛斯这种有精神修养的武学
家,已属非比寻常的情况。
究竟是何事令他难以保持澄明的心境呢?
燕飞再不犹豫,朝目标位置掠去。
垂云瀑从主峰摩云岭倾泻而来,至双驼峰形成另一道较窄小,可是声名却有过之而无不
及的香涧瀑,奔泻而入双驼谷内,形成蜿蜒而流,过野穿林的小溪涧。
谷内长满桂花树,流经谷内的一段河涧,便是名闻边荒的白云香涧。
香涧瀑有别于垂云瀑,不像后者般水势汹涌,声威慑人,亦不是玲珑妩媚,婉转流淌,
而是起始丈许处尚是水,然后水瀑便没进水烟里去,水瀑似化为缕缕轻烟,因风作态,
自由写意。
桂林春暖,草树复荣,香涧的美是与别不同的,充满宇宙神秘难宣的况味。
两人沿涧而行,当尹清雅看到香涧瀑的奇景,涧边的积雪被水流溶解同化,开始漫长的
旅程,忍不住雀跃道:「这里真美,想不到边荒内有这么一个好地方,我在这里坐一天
也不会闷。」
高彦在涧旁一方石坐下。解下背囊望着水瀑激起的阵阵水雾,在阳光洒照下,隐现五彩
,有感而发的道:「边荒是天下间最后一片净上,正因边荒集独特的情况,只要南北势
力大致保持平衡,边荒便是最有趣的地方,且刺激好玩。在淝水之战前,边荒的兴旺是
未到过的人难以想像的。淝水之战后,动荡难免,不过一切会回复原状,因为荒人是永
远不会向强权屈服的。」
尹清雅在他身旁另一石块坐下,默然片刻,柔声道:「失去了边荒,你可有什么打算呢
?」
高彦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会变成无家可归的人,失去了一切,更不晓得该往
何处去,如何可以忍受边荒外那个人吃人的世界。」
尹清雅垂首轻轻道:「你不是因我背叛了荒人吗?纵使收复边荒集,你还有立足之地吗
?」
高彦差点语塞,更想坦诚相告,可是看到她像被自己的行为深深打动的样儿,哪敢说出
口。
人急智生下,笑道:「你为我担心,是因你不明白荒人。换了在别的地方,我肯定成为
通缉犯,可是对荒人来说,我如此爱得不顾一切,正合他们的作风,加上有边荒第一高
手燕飞为我说情一下,我们回到边荒集时,肯定他们会敲锣打鼓的欢迎我们,绝不会有
另一个情况。」
尹清雅以细微的声音樱唇轻吐的道:「清雅有什么好呢?」
高彦剧烈的颤震,转头朝她瞧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尹清雅迎上他的目光,「噗哧」笑道:「为何用那种眼光看人家呢?唉!你这小子真麻
烦,我由始到这刻都没有看上你。唉!我们还是敌人来哩!我又曾经……唉!都是不说
了!」
高彦有如被冷水照头淋下,旋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盯着她道:「不要骗自己了,你和
我在一起时,不觉得开心吗?不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吗?」
尹清雅耸肩道:「那又如何呢?顶多你是个好玩伴吧!我还可以说什么,才可以令你收
回痴心妄想,我师傅是绝不许我和你在一起的,做朋友都不成。」
高彦气道:「你的师傅就是你的一切吗?你还有爹娘为你作主呵!」
尹清雅无精打采的道:「我是师傅自幼收养的孤儿,所以师恩如山,你说什么都是没有
用的。」
高彦道:「真相往往是令人难受的,也许你和师傅的关系并不像表面般简单,例如他血
洗一个村镇后,发现仍在襁褓中的你,一时心软,收留了你,又或……」
尹清雅大怒道:「闭嘴!你卑鄙!」
高彦颓然道:「你骂得对,我的确卑鄙,不过为了你,我再卑鄙的事也可以做出来。」
尹清雅可能想起他为自己背叛荒人的事,神色缓和下来,轻轻道:「我要走哩!不用你
送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透出一股坚决的意味,大异她平常总带点爱玩闹儿的语调。
高彦感到一切努力尽付东流的沮丧,忽然间他再不愿去思索这段情,也不想做任何事情
,近乎麻木的道:「你不怕遇上那妖女了?」
尹清雅垂头道:「我会照顾自己。」
又往他瞧来,欲言又止的好半响后,低声道:「你的荒人兄弟真的仍肯收留你?」
高彦心灰意冷的道:「收留好!不收留也好!什么都跟你没相干哩!」
尹清雅道:「你会蠢得去轻生吗?」
高彦露出错愕的神色,摇头道:「我该欠缺这么大的勇气吧!」
尹清雅倏地站起来,道:「人家走哩!」
高彦呆望着香涧,没有答她。
尹清雅嗔道:「你听到吗?」
高彦木然点头,仍不肯看她。
尹清雅皱眉道:「你在生我的气,对吧?」
高彦苦笑道:「我已失去一切,包括生气的能力,我太过一厢情愿了,岂知你真的从没
有看上我。」
尹清雅忽然别转娇躯,朝谷口方向放脚奔去,眨眼已达至最快的速度,消没在桂树林间
。
高彦瞧着她的背影,发起呆来,旋踵蓦地弹跳上半空,凌空翻了个筋斗,发出欢呼。
「蓬!」
回落时一头栽进了溪涧里。
高彦喝了两口涧水后,从冰寒的水中抬起头,呵呵笑道:「什么都可以骗人,只有这种
事骗不了人。哈!如果不是爱上了我,且爱得不能自拔,怎会逃命似的走了。噢!我的
娘!冷死我了。」
三扒两拨狼狈的回到岸上,又坐下来喘息着自言自语道:「她该是怕我看到她离别的苦
泪,所以忙着离开。哈!这是如山铁证,证明她是舍不得离开我。唉!他奶奶的!她现
在当然是回两湖去了,我又追不上她,如何才可以和她再续未了之缘呢?真头痛!」
又沉吟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只好再找我的兄弟出脑袋帮忙。什么老燕
、老屠、老刘,加上个卓疯子,所有脑袋加起来,我才不相信没有另一个机会。下次我
定可以令小白雁你亲口承认爱上我,唤我作彦郎,决定不顾一切为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
子,噢!真的很冷!」
高彦打个哆嗦,扑过去拿起背囊,取出干衣替换。
他的小白雁之恋,从未试过像现在此刻般实在。
第八章 放君一马
刘裕立在颖水西岸的高地处,俯瞰荒人大队从临时搭起的三道渡桥过河的情况。
由江文清指挥的双头船队,把上下游封锁,以策安全。
荒人大队比预计的时间早到近个把时辰,只从此点便知从战士到工匠、妇孺,荒人的士
气是多么高扬,令他们忘记了劳累。
看着以万计的荒人由南方安然返回边荒,进驻反攻边荒集的凤凰湖基地,刘裕生出满足
和成就的感觉,大大冲淡心中郁苦的情绪。
他晓得已是胜利在握,不管边荒集的敌方占领军多有本事,都翻不出他的掌心去。姚兴
和郝长亨交易的粮资和战马均落入他手上,连串的胜利,把荒人的士气和斗志推上颠峰
的状态,更重要的是自己确立了统帅的权威,人人对他信心十足,愿效死命。
唯一使他有点不安的,是慕容战对护送战马来的羌兵手段狠辣,展开屠杀,只余数十羌
人逃回边荒集去。不过此为胡族战士一向的作风,兼之慕容战并非他的手下,他实在很
难说话。可能只因不符北府兵的作风,他心里才会感到不舒服,至于这种行为是对是错
,他亦没法判断。
每杀敌方一个人,便可以削弱对方一分力量,且可以令敌人生出恐惧。
他是否也要改变自己呢?
拓跋珪策骑出盛乐,朝长城的方向疾驰,后方是五千拓跋族最精锐的战士,陪行的将领
是长孙普洛。
他今次不是要迎击敌人。刚好相反,他是要撤走平城和雁门的部队和民众,运走所有粮
资,只留下两座空城。
行动关系重大,在不容有失下,他必须亲自监督,以防慕容详由燕都出击。
他明白领军来攻打他的慕容宝是怎样的一个人。慕容宝一向看不起他,又高傲自负,自
以为是无敌天下的猛将,更认为大燕兵是世上战力最强的部队,而这正是对方的弱点,
他要好好利用。
拓跋珪心里承认如现在与慕容宝正面交战,他是输多赢少。幸好战争的胜负,并非纯靠
武力,更重要的是策略。
现在他放弃长城内所有得来不易、势足威胁燕都的坚强据点的大片土地,正是要慕容宝
进一步生出轻敌之心,鲁莽行事。
占领平城和雁门后,手下将领大部分均力主趁慕容垂分身不暇之际,直捣燕都。可是他
却不为所动,保存实力,以应付将临之战,贯彻对燕飞的承诺。
他放弃平城和雁门,慕容宝会作出怎么样的反应呢?
换了是慕容垂,此计肯定无法令他上当。
慕容宝又如何?
拓跋珪正耐心等待,自拓跋代国灭亡后,他一直在等待,现在机会终于来临。
燕飞有点不敢看原来卧佛寺所在的大坑穴,如有选择,他是不会回到这里来的。
他利用山林的掩护,从坑穴的西北方掠过,直趋双驼峰。
他感到波哈玛斯的精神在波动着,显示他并非处于冥想默坐的状态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否他的修行出了岔子?
半盏热茶的工夫,燕飞离开摩云岭南麓的密林区,抵达双驼峰西南方一道支脉,翻过小
山,双驼峰矗立眼前,高低起伏的两峰直插云天,拔地而起。
前方地势低平,从摩云岭垂云瀑而来的一道支流,流经此幅山脚处的平地,形成一个小
湖。
湖水晶莹洁净、水流缓慢、松树环湖耸立,岸边开始溶解的积雪泻入湖内,原被雪覆盖
的嶙峋怪石似从雪层里冒出来,惹人深思。
在湖岸旁一块巨石上,波哈玛斯衣衫染血,容色苍白,正不眨眼的瞧着燕飞。
燕飞心中奇怪,谁人有本领能重创这位来自波斯的武学宗师呢?亦大感为难,自己怎可
以对没有抵抗力的人下杀手?
燕飞速度不改,转眼来到波哈玛斯身前,神态从容的蹲下道:「本人燕飞,大法师你好
。」
波哈玛斯遽震一下,双目现出惊疑神色,显然被燕飞威名所慑,知道不妙。
燕飞皱眉道:「大法师剑伤严重,如不能及时治疗,恐怕永难痊愈。究竟是谁干的?」
波哈玛斯一双眼睛射出仇恨的焰火,咬牙切齿的道:「我从未想过世上有这么狠毒的女
人,我和她不但无仇无怨,且互不认识,她却因看穿我行功正到紧要关头,忽然现身突
袭。无奈下我虽明知功亏一篑,仍要起而应战。对!我是吃了大亏,但她亦被我重创。
想不到我苦待三十多年的时机,就这么被她破坏了。」
燕飞心忖难道是安玉晴,旋又推翻造想法,因为她绝不是这种人,兼之她并不认识波哈
玛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作风近似任青媞,不过此女该不在边荒内。
波哈玛斯叹道:「燕兄是否专诚来找我呢?」
燕飞知他才智过人,从自己称他作大法师而晓得自己是来寻他晦气。坦然道:「我本是
一心来杀你,但却不愿乘你之危,只好先助你稳定伤势,再请大法师随我去见呼雷方。
」
波哈玛斯现出虎落平阳的无奈神色,徐徐吐出一口气道:「杀了我并不是办法,呼雷方
是被我的制神大法所迷,只要燕兄在他耳边说出一句咒语,便能解法。」
燕飞似笑非笑的道:「换作你是我,会否凭一面之词便信而不疑呢?何况呼雷方牵涉到
一批毒香,如落入我们手上,加上姚兴一方并不知情,对我们光复边荒集有很大的用途
。」
波哈玛斯正容道:「燕兄的怀疑是合情合理。我只能以真主之名立誓,如果我有一字虚
言,欺骗燕兄,教我十日之内曝尸荒野。」
燕飞不以为然道:「法师以为立下毒誓,我就会放你一马?若只是关乎我一个人的事,
我还可以随心之所愿作出决定,可惜此事关系到反攻边荒集的成败,而法师则是敌方主
帅倚重之人,我放过你,等于放虎归山。你总不能明知我们有毒香在手,仍装作不知道
吧!」
波哈玛斯诚恳的道:「实不相瞒,我早有离开姚兴之意,燕兄来此途上,该见到那被火
石撞地弄出来的大坑穴。」
燕飞道:「法师决定离开,竟与此坑有关?」
波哈玛斯道:「正是如此。此为天大凶兆,对现今中土所有政权均不利,亦使我对效力
姚苌萌生退意。何况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追杀那妖女,以雪心头大恨,再无意与荒人
为敌,请燕兄相信我。」
燕飞感到他话中的诚意,但仍感难下决定,如自己把他所说的咒语,在呼雷方耳边说出
来后却毫不见效,岂非天大的笑话。
波哈玛斯道:「燕兄是如何晓得呼雷方与毒香有关,又如何寻到这里来呢?即使姚兴也
不晓得我到哪里去了。」
燕飞道:「毒香方面请恕我要卖个关子,不愿透露。至于寻找你老哥,我自有一套办法
,只要你仍在中土,便没法躲避我。」
波哈玛斯欣然道:「如此我有个折衷的办法,燕兄当清楚我内伤严重,没有十天八天静
养,休想恢复从前的功力。那我便在燕兄指定的时间内留在这里,只要我违诺离开,燕
兄可赶回来追杀我,凭燕兄能斩杀竺法庆的身手,何况边荒更是你的地头,我必无幸免
。」
燕飞知他看破自己是凭精神感应追寻到这里来,因为他本身亦是这方面的大行家,所以
有此提议。终于同意,点头道:「好吧!请法师三天内勿要离开白云山区,只要呼雷方
痊愈过来,我再不理会法师的事,当然,先决条件是法师必须离开姚兴,否则我会不择
手段的对付你。」
波哈玛斯大喜道:「燕飞亲口发出的警告,天下人谁敢不放在心上呢?燕兄是个好心肠
的人,他日我必有回报。」
接着对燕飞说出解开呼雷方被制心神的咒言。
燕飞立在坑穴边缘,目光虽落在圆坑中心尼惠晖埋骨之处,心中想的却是宋悲风和安玉
晴,他们到了哪里去呢?
奔跑的声音由远而近,他不用回头去看,已知来者是谁。却没有奇怪,这小子的老本行
正是四处奔波,不如此方为怪事。
白云山区发生了这么怪异的事,他来探看情况是理所当然。幸好波哈玛斯重伤,否则给
他遇上,这小子便有难了。
高彦在后方嚷道:「我的娘!竟然是小飞你,不但没有被孙恩干掉,还有闲情在这里欣
赏怪穴。」
接着来到燕飞身旁,倒抽一口凉气道:「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飞见他走得气喘如牛,讶道:「你在逃命吗?」
高彦叹道:「给你猜个正着,幸好遇着我的私人保镖燕大爷,难怪那妖女给吓跑了。」
燕飞讶道:「妖女?」
高彦道:「还不是楚无暇那个心狠手辣的妖女,不过我该感激她才对,如非她穷追不舍
,我便没法试探出小白雁对我海枯石烂仍不会改变的爱。哈!今次发达哩!」
燕飞听得糊涂起来,皱眉道:「你和小精灵在一起吗?现在她到哪里去了?」
高彦兴奋的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用担心,你想不听也不行。嘿!你是否宰掉了孙恩
哩?」
燕飞终于面对该否说谎,和如何说谎的头痛问题,否则很难向自己的兄弟交待,苦笑道
:「孙恩仍然健在。」
高彦大吃一惊,左顾右盼,害怕孙恩会在某处忽然扑出来。
燕飞道:「不用怕,他回南方去了。」
高彦如释重负的松一口气,定神打量燕飞,道:「你打跑了他。我的娘!你怎可能没受
半点伤的?」
燕飞道:「我也没有打跑他,不过他真的受了伤,此事亦是说来话长。我已找到医治呼
雷方的方法,必须立即赶回去。」
高彦道:「大家边行边说。哈!遇上你真好,我正要找人倾吐心事,为我分析疑难。」
燕飞的头登时大了起来,苦笑着去了,高彦忙追在他身后。
高彦筋疲力尽的在颖水旁坐下,喘着气道:「你终肯停下来了。」
燕飞仍是气定神闲,仿似有用不完的力量,仰望太阳刚没入地平线后,在西边天际现身
的一颗又大又明亮、金光灿然的星星。
道:「我既不想背着你走路,又怕如你落单会被饿狼把你分尸,只好停下来待你恢复气
力。」
高彦忍俊不住笑起来道:「燕小子的心肠真坏,不过我已摸清楚你的底子,每逢心情大
佳时总爱揶揄老子,像千千刚到边荒集之夜,便不住拿老子 TMD开玩笑。」
燕飞微一错愕,心忖高彦的话该有几分道理,自边荒集二度失陷后,他的心情确从未试
过这般畅美,因为他晓得敌人不但缺粮、内部不稳,且掌握了敌人的部署和战略,纵然
在兵法上他远及不上刘裕、屠奉三之辈,但也知道胜利已经在望。
一切都是为了纪千千,只有重夺边荒集,他方可以进行与拓跋珪厘定的策略。
高彦道:「想起千千哩!还在那里发什么呆,快来给老子过几道管用的真气,打通老子
什么娘的奇经八脉。有你小飞在,我根本不用去练功,便可以成为一流高手。还不滚过
来提供服务。」
燕飞没好气的来到他身后盘膝坐下,双掌按上他背脊,先输入一注真气,接着连拍十多
掌,每掌均令高彦震抖一下,然后收手道:「有什么感觉?」
高彦好一会也作不了声,蓦地嚷起来道:「你奶奶的真厉害,不愧边荒第一高手。第一
道真气至少值一锭金子,其余每掌可值半锭。真古怪!真气先进入我的丹田,然后你每
一掌拍下来,真气便像由你指挥的部队般应令冲往某道经脉,神妙得难以置信。你奶奶
的,你是否已传了我十年的功力。横竖你有空,再多传我十年功力如何?加上老子本身
的功力,我便有四十年的功力哩!得来全不费工夫。」
燕飞哑然笑道:「对不起!我只传了你十日的功力,再多十日怕你消受不起。这十日功
力能否保存还须看你本身的努力,世上绝无可不劳而获的便宜,武功的修为更没有可取
巧可言。」
高彦掉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坐着,欣然道:「你的心情真的很好,现在可以谈小白雁的事
吧!」
燕飞既弄清楚荒人进驻被新命名的凤凰湖基地,离此只半天的脚程,故不急于赶路。遂
道:「本人洗耳恭听。」
高彦大喜,忙把英雄救美的情况加盐添醋的说出来,最后道:「她遽然离开时虽然背着
我,但我清楚看到她一对美丽的眼睛是含着热泪的,全是因为舍不得离开我。」
燕飞讶道:「你比我还了得,双眼竟有透视的能力。」
高彦尴尬的道:「不要岔开去。现在我的问题是如何可与她再续前缘,再有一次单独相
处的机会,我肯定可以令她投怀送抱,大家卿卿我我,快活过神仙。」
燕飞沉吟片刻,道:「想不到刘裕竟会为你做这种事,实不似他一向踏实的作风。」
高彦光火道:「你想到哪里去呢?老刘是够义气,肯为朋友两肋插刀,不像你这小子般
,对我和小白雁能留芳百世的热恋不时冷嘲热讽。」
稍顿又道:「我可不是乱吹牛皮,经卓疯子把我们坎坷的爱恋,写入他那部说书人的天
书去,保证比你斩杀假弥勒的壮举更吸引人,更收旺场。弥勒是假的,我们的爱却是能
在炉火里永远挺得住的真金。」
燕飞忍不住笑道:「卓疯子的三寸不烂之舌真了不起,终于说服了你这个傻瓜。」
高彦气鼓鼓道:「不是卓疯子了得,而是我感到如让我伟大的恋史失传,是后世所有人
的损失。明白吗?快给我动脑筋,让我能流传千古的小白雁之恋有个圆满的结局。」
燕飞道:「看来你只好到两湖去走一趟,她人在那里,你还有另一个选择吗?」
高彦登时两眼发亮,试探道:「你陪我去吗?」
燕飞摇头道:「不!你自己一个人去。」
高彦像从云端摔回地上,颓然道:「你这不是叫我去送死吗?」
燕飞道:「我是认真的,只要你得钟楼议会同意,便可以作边荒集的代表,光明正大公
然到两湖找聂天还谈条件,约定某段时期内互不侵犯的条约,那时你岂非可施尽浑身解
数,追求小白雁吗?」
高彦道:「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聂天还现在恨不得剥我们荒人的皮,吃我们的肉
,怎肯与我们合作?」
燕飞道:「我虽然不是熟悉政治的人,却也知道政治只讲利益,现在聂天还的主要目标
是与桓玄扳倒建康的政权,如果司马皇朝完蛋,便轮到他和桓玄争天下。在这样的形势
里,他既无力攻打边荒集,只好与我们讲和,至乎可以继续和边荒集作交易,从中得益
。所以你代表边荒集去见聂天还,并不是完全行不通的。即使最后谈不拢,依照江湖规
矩,他也不敢动你半根毫毛。」
高彦的眼睛又亮起来,旋即恍然若失道:「仍是行不通,大小姐与聂天还有杀父之仇、
毁帮之恨;老屠则与聂天还势不两立,怎肯同意?快给我另想办法。」
燕飞道:「我仍认为值得一试,因为光复边荒集后,我们不单需要一段时间回复元气,
且要应付北方的敌人,故不宜在南方树敌。且我们首要之务,是要助拓跋珪打垮慕容垂
,救回千千主婢,如此边荒集声势方可重上高峰。事情有缓急轻重之分,所有人必须抛
开个人好恶,为大局着想。大小姐和老屠该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约期一过,大家又可
以互相攻伐,拼个你死我活了。」
高彦兴奋起来,紧张的道:「对!对!对极了!首先须由你亲自出马去说服老刘,这小
子一向不受控制,肯制造一个机会给我和小白雁,只是给鬼遮了眼。」
燕飞道:「再次的失败,已令郝长亨失去聂天还对他的信任,两湖帮的局势也变得不稳
定,你须摸清楚两湖帮的情况,方可以对症下药,在小白雁前显示出你的威风。」
高彦拍胸道:「只要手头有金子,我可以轻易地重整掌握两湖帮的情报网。」
燕飞正要提醒他多两句,神情一动道:「有大批人马正从东南面赶来。奇怪!」
高彦大吃一惊道:「快溜!」
燕飞微笑道:「看清楚再说吧!」
第九章 横生枝节刘裕离开营地,到可鸟瞰整个凤凰湖的山坡处,想找个地方坐至天明
,深思目下的处境。
他刚从一个充满屈辱和无奈的噩梦中惊醒过来,梦里充斥着桓玄的恶行和王淡真的苦难
,他只有把注意力集中于收复边荒集的问题上,方可以把梦境尽快忘个一干二净。
凤凰湖岸营帐处处,湖岸泊满粮船,荒人好梦正酣,人人耐不住长途跋涉的辛劳倒头大
睡,只余当值的哨兵撑着眼皮子在各战略要点捱更守夜。
天上星辰密布,令夜空变成有质感和立体、不平均分布由大小光点光芒构成的壮丽图画
,显示着苍穹深不可测的无限。
快抵达位于半山的一组大石群,他听到古怪的声音。
他念头一闪,连忙增速,赶了上去。
古怪声音倏地停止。
庞义变得沙哑的声音从两块石间传出来,问道:「谁?」
刘裕暗叹一口气,道:「是我!刘裕!」
庞义站起来,神情木然道:「你睡不着吗?」
刘裕肯定他刚才在哭泣,想不到外表坚强的庞义,竟有这般脆弱的一面,不过想想自己
的情况,便对他只有同情而没有丝毫嘲笑之意。移到他身边的大石坐下,凝望湖上的船
只,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庞义在另一块石上坐下,道:「刚才不论你听到什么声音,也要当作听不到。」
刘裕叹道:「我当然会为你保守秘密。可是究竟为了什么呢?现在光复边荒集有望,我
们可以继续进行营救千千和小诗的大计,你该开心才对。」
庞义知道瞒不过他,因为刘裕是晓得他钟情小诗的人。
颓然道:「我很害怕。」
刘裕讶道:「害怕什么?」
庞义凄然道:「我怕不论与慕容垂一战的胜败如何,结果仍是一样。」
刘裕不解道:「我不明白!」
庞义双目又泪光流转,痛苦的道:「如果我们斗不过慕容垂,当然一切休提,不但千千
和诗诗回不来,边荒集也要完蛋。可是即使我们能创造奇迹,打垮从未吃过败仗的慕容
垂,他仍可毁掉千千和诗诗,让我们永远得不到她们。」
刘裕忽然全身打寒噤,自己的确从未想过这方面的问题,恐怕所有荒人包括燕飞在内也
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当慕容垂发觉再保不住纪千千,便毁掉她。
庞义的声音续传入他耳内道:「诗诗是那么胆小和柔弱,我真怕她受不住惊吓。我很感
激千千,如不是她选择留下,诗诗的遭遇更是不堪想像。胡人的残忍手段,我们在北方
早领教过了。」
刘裕只好安慰他道:「不用担心,燕飞曾到荥阳看过她们,她们都生活得好好的。」
庞义以袖拭泪,道:「你不明白的!我这一生最不喜欢别人养鸟雀,把会飞的可爱鸟儿
关在窄小的笼子里,剥夺了它们任意飞翔的权利,那是最残忍的事,是人的恶行,为的
只是要听它们的歌声。现在千千和诗诗便如被慕容垂关在笼里的鸟儿,想想也教人心痛
,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哭的。」
刘裕听得心如刀割,比起王淡真来,纪千千和小诗的遭遇已强胜多了,至少慕容垂礼待
她们。而王淡真的情况则真正是不堪揣测,至乎他不敢去想,否则肯定发疯。他到这里
来本是要淡忘刚才的梦魇,岂知反被勾起心事。
还有什么可以安慰他呢?
风声响起,从后而至。
刘裕警觉的别头瞧去,卓狂生正腾空而至,从山顶跳跃下来,落在两人身前。
卓狂生对庞义露出注意的神色,打量他几眼,带点询问意味的眼神射向刘裕,道:「你
们在谈什么呢?」
刘裕向他打个眼色,着他不要寻根究底,顾左右而言之道:「闲聊吧!你没有休息吗?
」
卓狂生在两人对面的平石坐下,道:「现在的生活才稍为回复正常,荒人大多是夜游鬼
,而我更是夜游鬼里的夜游鬼,白天是用来睡觉的,晚上方是我享受生命的时候。哈!
既然你们只在闲聊,不如一起来听听我那部巨著的结局,给点意见。」
刘裕奇道:「你在说笑吧!你的惊世巨著不是才刚开始,到现在只有个多月的时间,这
么快便写完,我还记得你说要写书时,刚巧奉善被弥勒教的人悬尸示众。」
卓狂生抚须笑道:「胸怀没有点远见,怎配当边荒的史笔。我这部著作因边荒集而来,
从其人事变迁反映边荒集的盛衰荣辱,亦会跟从边荒集的云散烟消而结束。」
庞义咕哝道:「不要胡言乱语,边荒集怎会完蛋?」
卓狂生道:「所以你没有资格来写这本天书,因为欠缺视野,写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会动
人,更不会有血有肉,只会令人闷出鸟来。」
转向刘裕道:「你现在是我们的统帅,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刘裕被迫去想将来的事,苦笑道:「自晋室南渡后,南方从未出现过像眼前般的混乱形
势,北方则因大秦解体,亦四分五裂。在未来的十年将是迁变无常的一段时间,恐怕没
有人能预见变化,或许就是那么一直乱下去。
噢!」
卓狂生和庞义齐盯着他,前者问道:「什么事?」
刘裕想起的是胡彬告诉他白云山区的天降灾异,心中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难道灾异直
指边荒集,预告边荒集的灭亡?否则便不该发生在边荒集附近。
一时间,他不想说出来,也不愿说出来。道:「假如南北一统,边荒集自然完蛋,因为
边荒再不存在。」
卓狂生舒一口气道:「差点给你吓死。我的想法与你不同,统一天下谈何容易,以苻坚
的实力仍以亡国灭族收场,其他人更不行。依我看南北的对峙会继续下去,直至一个真
正的霸主出现,目前的所谓霸主,没有一个有这种能力。」
庞义道:「慕容垂也没有这个资格?」
卓狂生理所当然的道:「他开罪了我们所有荒人,怎会有好收场呢?」
庞义为之语塞。
刘裕道:「如非出现统一之局,边荒集该可以继续繁荣下去。」
卓狂生叹道:「世上是没有永远不变这回事,边荒集的问题,在于她显示出来的影响力
和战略性。小小的一个城集,却主宰着南北政权的盛衰,现在当然没有问题,因为南北
各大势力乱作一团,自顾不暇。可是南北形势一旦分明,政局稳定下来,当权者绝不容
边荒集的存在,那时边荒集肯定会完蛋,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二十年内的事。我的巨著
亦不得不随边荒集的灭亡而终结。」
庞义听得脸色发青,安慰自己道:「也可能是数十年后的事,老子那时该没眼看了。」
卓狂生叹道:「没可能拖那么久的,你和我都可以亲眼目睹边荒集的灭亡。事实证明了
边荒集根本守不住,而我们只能在南北势力的夹缝中生存,且是骄傲地生存,而不是苟
且偷生。边荒集的声名会在我们有生之年攀上巅峰,再逐步走向灭亡。不要害怕,这正
是最精采的人生,与边荒集一起经历她最伟大的时代。我正因见你老庞哭丧着脸,才指
出你的错误,只要你持着和我同样的看法,你会享受到眼前每一刻的珍贵时光。」
刘裕忍不住问道:「你自己又有什么打算?」
卓狂生仰望夜空,双目神光闪闪,充满憧憬的神色,徐徐嘘一口气,道:「当边荒集灭
亡的一刻,我会跑上古钟楼的观远台上,写下边荒集的结局,然后殉集自尽,以我的死
亡作为巨著最后的终结。这是多么凄美的故事。」
一时间,刘、庞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刘裕耳际像又响起屠奉三临别前一番充满感触的话。
「有一天刘兄成为南方最有权势的人,请别忘记边荒集,让荒人继续他们自由写意的生
活。」
燕飞讶道:「竟然是小仪。」
高彦没有他那么好眼力,闻言喜道:「这么多骑兵,肯定是他到盛乐召援兵来哩!至少
有数千之众。」
燕飞道:「没有那么多,约二千来骑,还有近五十辆骡车,且大部分是荒人兄弟,我族
的战士只占小部分。」
一骑排众而出,超前奔上斜坡,见到燕飞大喜道:「我们拓跋族的英雄,边荒的英雄,
你们怎会在这里的?」
燕飞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又是什么一回事?」
拓跋仪道:「我返回盛乐,得到千匹战马和百名战士,回来与你们并肩反攻边荒集,沿
途遇上不少流亡往北方的族人和荒人兄弟,更有人闻风归队,我乘势派人手,召集躲在
边荒各地的荒人,最有效是晚上在高处打起边荒集召集的灯号,所以你才有机会看到眼
前的壮观场面。」
燕飞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吧!」
转向高彦道:「你负责领路,我和小仪押队尾。」
高彦一声领命,高呼道:「兄弟们!随我来。咦!」
拓跋仪跃落地面,道:「用我的马吧!不然成何体统?」
高彦毫不客气,飞身上马,领路去了。
大队绕过小丘,朝颖水方向推进,见到立在丘上的是斩杀竺法庆的大英雄,登时士气大
振,纷纷欢呼致敬。
在外厅坐下后,桓玄沉思良久,道:「刘牢之并没有直接加入战斗,对吗?」
侯亮生道:「不过并没有分别。且我在较早前接到消息,何谦在到建康的途上被王国宝
突袭遇害,令司马道子和刘牢之之间再没有障碍。」
桓玄色变道:「消息从何而来?」
侯亮生道:「来自司马道子。」
桓玄失声道:「什么?」
侯亮生道:「司马道子通过司马德宗向各方重镇发出檄文,公告已把王国宝问斩,还历
数他的罪状,其中一条就是袭杀何谦。」
说罢双手高举过头,奉上来自建康朝廷的檄书。
桓玄接迟檄书,拉开匆匆看毕,愤然投于地上,大怒道:「我X你司马道子的十八代祖
宗。」
侯亮生不敢答话。
桓玄沉声道:「立即以飞鸽传书知会王恭,告诉他刘牢之叛变一事,并通知他我会联同
殷仲堪明早天亮起兵,麾军从水陆两路直指建康。趁现在北府兵因何谦之死致四分五裂
,让我看看司马道子凭什么来抵挡我荆州大军。」
侯亮生低声道:「可是两湖帮新败,战船折损严重,恐怕无力助我们封锁大江。」
桓玄冷笑道:「没有聂天还便不行吗?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只要攻陷石头城,建康迟早
屈服,否则若给刘牢之足够时间扫平北府兵内反对他的力量,我们将坐良失机。」
侯亮生点头道:「明白了!我现在立即去办事。」
侯亮生去后,桓玄缓缓站起来,朝内厅走去,心中充满愤恨,而令他平静下来的唯一方
法,是把怨郁之气尽情发泄在房内美女的身上。
皇帝的宝座本已唾手可得,现在却是横生枝节,终有一天他会把刘牢之生吞下肚里去。
第十章 宿命对手
燕飞和拓跋仪在最后方坐着两匹由战士让出来的马儿,并骑缓行。
燕飞听罢拓跋仪有关拓跋珪的情况,道:“为何刚才你每次提及小珪时,语气总是有异
往常,且有点言而未尽似的,你们两个之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是否有争执?”
拓跋仪心中苦笑,连他也没有想过,刘裕这个主帅的表现是如此出色,继燕飞后成为边
荒的英雄,就在这荒人沉浸在胜利情绪的当儿,他却要去想如何刺杀荒人将反攻边荒集
的希望和热情,托寄于一身的最高领袖,令他觉得要执行拓跋珪交代的秘密任务的难度
倍增。而拓跋仪本身也是荒人,此事使他充满罪恶的矛盾感觉,另一方面亦证明拓跋珪
对刘裕的看法没有错,刘裕确实是个令敌人顾忌的人。
拓跋仪是有苦自己知,虽恨不得向燕飞全盘倾诉,却知这般做了,等于背叛拓跋珪,他
该如何选择呢?
叹道:“我只是在担心他,慕容宝并不易对付,何况慕容宝后面还有慕容垂,一旦让慕
容垂收拾了慕容永兄弟,他便会亲自对付我们。照我看,现时在北方,包括我们在内,
仍没有人是慕容垂的对手。”
燕飞心忖这是因为你不晓得我们有纪千千这着神奇的棋子,不过也感到拓跋仪有点岔开
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他肯定有些事发生在拓跋仪和拓跋珪之间,却亦知不宜在此刻追根究底。顺口问道:“
乞伏国仁现在是怎样的情况?”
拓跋仪抛开烦得令他失去所有人生乐趣的沉重心事,道:“苻坚死前,派他去平定其叔
父步颓的叛乱,乞伏国仁知道大秦帝国灭亡在即,反与步颓联成一气,召集族人,组成
了一支十多万人的部队,建立政权,自称大都督,设立武城、武阳、安国、武始、汉阳
、天水、略阳、漒川、甘松、匡朋、白马、苑川等十二郡,在勇士川另建勇士城作国都
。还击败和收服了南安豪强秘宣,又在六泉平定了三个鲜卑人的部落,成为姚苌在苻丕
外关内最大的劲敌。”
讶道:“你为何忽然提起他?”
燕飞说出原委,道:“北方形势的混乱复杂,在所有人意想之外,将来我们纵能打垮慕
容垂,仍有一段很艰辛遥远的路要走。”
拓跋仪道:“苻坚被姚苌干掉后,北方自立为王或割地称霸者不胜枚数,不过较像点样
儿的只有吕光、秃发乌孤、沮渠蒙逊、慕容德、李篙和冯跋等人。不过比之姚苌和慕容
垂,这些人都差远了。”
又欣然道:“我很高兴你仍视自己是拓跋鲜卑族的一分子。”
燕飞道:“我从来没有否认是拓跋族的人,只因我讨厌战争和死亡,才来到边荒集过着
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日子。不过纪千千把一切改变过来,为了她,我愿去做任何事。
”
拓跋仪心中难过得想仰天大叫三声,自己究竟该把拓跋珪的命令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还
是将自己好兄弟的心愿置于首席?如刺杀刘裕成功,反攻边荒集的大计不立即崩溃,也
肯定会延误。
在返回边荒的途上,他曾反复思量,却从没想过光复边荒集的军事行动如此迫在眉睫,
且如此接近成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即使如实执行拓跋珪的密令,恐怕亦难有机会
。假如成功的话,则会对反攻边荒集造成最沉重的打击,亦是他不想见到的。
燕飞讶道:“你心中有甚么疑难呢?为何脸色忽明忽暗,变化剧烈?”
拓跋仪差点忍不住向他吐露实情,勉强忍住道:“我在担心族主。”
燕飞发觉他二度称拓跋珪作族主,而不是像以前般亲切地唤小珪,心中涌起不安的感觉
,道:“对小珪多点信心吧!胜败不是单讲实力,否则我便割不了竺法庆的首级。不要
再想北方的事,现在我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把边荒集夺回手上,要慕容垂两面受敌,
最后的胜利将属于我们。”
孙恩站在岸旁,等待出现在大海束面的第一道曙光,心中充盈奇异的情绪。
经过连续两天昼夜不停的赶路,他绕过建康,直抵大海之滨。
三十多年来,还是首次有人令他负伤,且是不轻的内伤。幸好道家修行正是养生之道,
黄天大法更是养生的极致,具有疗伤神效,两昼夜的边赶路边疗伤,他已把伤势稳定下
来,接着便要看入关静养的工夫了。
身负的伤势使他的心境生出变化,不单对自己作出深入的反省,更对自身和所处的人世
有更透彻的明悟。
从小他便爱一个人独处,思考眼前的天地。高山之巅、大海之滨,是他最喜欢留连的地
方,只有当远近群山俯伏脚下,茫茫汪洋在眼前澎湃涨退,方可以牵动他某种没法说出
来的伟大情怀。他热爱远古的历史和神话,令他能纵横于上下古今,视野超越时空,纵
观文明的兴盛和衰落;他亦精研术数,希冀能掌握宇宙和命运的奥秘。
可是再没有一件事,能比得上感应到仙门时的震撼,他首次体会到道佛的先贤穷毕生之
力追求的甚 立地成佛、白日飞升,是千真万确的存在,而仙界则无处不在,只看你能
否像三佩合一般打开那入口,开启那可以离开这被命运控制的世界的出路。
事情实在发生得太突然,太令人猝不及防,他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死燕飞,以
致白白错失了穿越仙门千载一时的机会。
他并没有后悔,因为他已掌握了开启仙门的法诀,虽然他仍有一段很远的路要走,但至
少有一个明确努力的方向,生命亦因而充满了生趣和意义。
除此之外,仙门对他最大的启示是证实身处的人间世只是一个幻象、一个迷失于悲欢离
合的生死之局。在这个清醒的梦里,他可以放手而为,任意纵横。
虽然燕飞不是凭自身的本领伤他,但他已燕飞为相类的难得对手,清楚只有借燕飞的
激励,他方可以使黄天大法向最高境界进军。
对燕飞他再没有丝毫敌意,且大生好感。可是他也晓得自己和燕飞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
来,享受开启仙门遁往洞天福地旷古烁今的成果。他直觉感到,当他杀死燕飞的一刻,
他的黄天大法始臻达真正完美的极致,真阳和真阴力足破空而去。只有燕飞这样的对手
,才能激发他的斗志和潜能,使他在对决裹掌握生死之秘。
命运注定,他们第三场的决战,是无可避免的。
第一线曙光,出现在水平尽处。
凤凰湖以砖石构筑的主建筑物的议堂里,正举行计划反攻边荒集的流亡钟楼议会。主持
者卓狂生和统帅刘裕对坐南北两端,两旁密密麻麻或坐或站挤满了人,包括刚回来的燕
飞、拓跋仪和高彦。江文清、慕容战、姚猛、姬别、红子春、费二撇、程苍古等全体出
席,到了江陵去的屠奉三由阴奇代表。列席者有十多人,令整个宽不到三丈,长只四丈
的议堂闹哄哄的,气氛炽热。
呼雷方容色苍白的坐在卓狂生右下首,虽然一副大病初愈、有气无力的模样,但比之心
神受制时之吓人情况,已是天壤之别。燕飞刚才依波哈玛斯所教,在他耳边说出解咒的
密语,果然立即奏效,呼雷方应声剧震,醒转过来,却完全忘记了发生过甚 事,至于
毒香一事更是全无记忆,能记得的只是被姚兴遣高手围攻的情况。
燕飞心知波哈玛斯在这方面对他使过手段,可是总不能因此掉头回白云山寻他晦气,只
好一笑置之,呼雷方能“重新做人”,他已心满意足。
卓狂生干咳两声,喧闹的人忙静下来,听他说话。
卓狂生抚须先大笑三声,欣然道:“今次在凤凰湖,是我们继新娘河的第二次众义。”
姚猛插口道:“人更多更齐了。”
卓狂生瞪他一眼道:“多嘴!”
实时惹起一阵哄笑。
卓狂生道:“我们的大英雄小飞刚回来,便忙着为呼雷当家念咒驱心魔,我们尚未有机
会听他力战孙恩的故事,请他先向议会作个详尽的报告如何?”
站在燕飞身后的高彦靠到燕飞耳边道:“这疯子是假公济私,接着便是逼我当众说出与
小白雁的闺房秘史了。”
卓狂生道:“高小子你在说甚么?”
高彦忙站直身体,尴尬道:“没甚么?闲聊几句也不成吗?”
燕飞暗叹一口气,卓狂生是在逼自己说谎,而他不但不惯说谎,更不愿说谎。
处于这两难的处境,他倏地涌起眼前一切都不是真实,而是幻象的荒谬感觉。这是晓得
仙门之秘的严重后遗症,他仍在生死之局内,但又偏以局外人的眼光去看这世界。这种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荒谬感觉,会令人难以投入。有千千在就好了,只有她才能令他全情
投入,明知这人世只是一场游戏,或一个梦境,仍义无反顾,全心全意的投进去。
深吸一口气后,燕飞淡淡道:“我在堂邑城遇上孙恩,舆他打了一场,因堂邑守军的包
围和以火箭攻击我们所在的客栈,最后不了了之。然后我把他引得深进边荒,再决胜负
,中间发生了点意外,我们两败俱伤,孙恩现在该已返回南海去。”
刘裕讶道:“甚么意外?”
燕飞道:“此事容后再说。”接着把潜入边荒,偷听到姚兴和慕容麟的对话详细道出。
他既不愿当众说谎,只好避重就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呼雷方沙哑着声音道:“燕兄这样为小弟甘冒杀身之险,我呼雷方永远不会忘记。”
慕容战道:“何用说客气话,我们大家本是兄弟。”
众人起哄同意。
程苍古老谋深算,道:“姚兴和慕容麟似乎已有应付我们的方法,他们凭甚么有这个把
握呢?”
姚猛兴奋的道:“照我猜他们会化被动为主动,只要摸清楚我们在此聚议,趁我们阵脚
未稳之际,麾军来击,力图一举打垮我们,怎都比待在边荒集等死好一点。”
红子春动容道:“姚小哥儿这番话很有见地,我们如失去凤凰湖基地,根本没法在边荒
捱下去,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少许优势,又要拱手让出来。”
慕容战道:“我怕他们的娘!呸!边荒是我们的地头,敌人休想能以奇兵突袭我们,只
要他们在边荒集动一动尾巴,我们也能知他们想干甚 。他们肯来送死我们无任欢迎,
劳师远征,对我们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姬别同意道:“在我们进据这裹前,早把远及边荒集的情报网张开,任何风吹草动,都
瞒不过我们探子的耳目。”
费二撇皱眉道:“然则姚兴和慕容麟有甚 必胜之计呢?可能因那时尚未晓得战马和粮
船均已落入我们手上,现在知道了,吓个屁滚尿流也说不定。”
他的话引得满堂笑声。
江文清柔声道:“姚兴是姜族现在最骁勇善战的统帅,呼雷当家该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
人。”
众人目光落在呼雷方身上。
呼雷方点头道:“大小姐所言甚是,姚兴是个胸怀大志和有远见的人,且很讲情义,甚
得部下爱戴。我一向尊敬他,直至他欺骗我,诈作答应退兵,事实上却是出卖我,陷我
于不义。”
江文清道:“所以姚兴这个人不简单。各位有否思考过,为何姚兴和慕容麟明知我们反
攻在即,仍遣走赫连勃勃和他的手下呢?这样一来不是削弱了边荒集的防御力吗?”
众人沉默下来,显然没有人可解开她的疑惑。
燕飞一直在留意刘裕,他有点不同了,变得更有信心、更沉稳,且有点狠的味儿,从他
聆听时双目不时闪动的凌厉神光,令他有这种感觉。
只有他晓得刘裕的改变是环境逼成的,正如自己因纪千千,而不得不全情参与所有反攻
边荒集的行动。
卓狂生道:“听我们的刘爷说几句话如何?”
议堂立即从议论纷纷变作鸦雀无声,既显示出刘裕在所有人心中的份量,更展示众人目
前最需要的是一个英明的领袖,否则将失去方向。
刘裕先和燕飞交换个眼神,接着目光缓缓扫视众人,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为
决定战争成败的定律。首先我们要明白敌人的心态,对慕容垂或姚苌来说,这场仗他们
是输不起的。尤其是慕容垂,被我们夺回边荒集,回复边荒集的光辉,不单对他构成直
接的威胁,更令他在千千跟前颜面无存,以他的心高气傲,是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这番话乍听似乎是废话,事实上极为关键。刘裕清楚道出目下的形势,一场恶战势不能
免,只在乎打法。
刘裕见没有人答话,续道:“姚苌和慕容垂不得不在边荒集携手合作,因为两方面都是
纠缠在北方的战事裹,所以其军事目标,是希望与我们有决战的机会,希望借优势兵力
一举击垮我们,一劳永逸,以后再不用为边荒集而烦恼,不用长期在边荒集驻重兵,徒
耗人力物力。”
燕飞自刘裕开始说话,便感到自己的神志从局外移回局内去,可见刘裕的话有强大的感
染力。那种感受既古怪又新鲜。
刘裕道:“各位对我的话有甚么意见?”
庞义道:“请刘爷继续发表。”
刘裕轻松的道:“我最爱设身处地以敌人的处境着想,假设我是姚兴或慕容麟,会怎么
办呢?”
人人屏息静气的听着,不但因刘裕是反攻边荒集的主帅,又刚领导荒人大破两湖和荆州
的联军,更因他的话引人人胜,愈听他的分析,愈明白现在的境况。
卓狂生笑道:“有刘爷为我们定计,肯定错不到哪里去,否则你射的「破龙箭」便该射
到别处去,而不是「隐龙」的主桅,小白雁之恋的故事更没法发展下去。”
众人纷纷附和。
燕飞心忖如刘裕是烈火,卓狂生便是助燃的柴枝,在他独特的方法激励下,人人对刘裕
信心倍添,更紧密的团结在一起。
阴奇兴致盎然的问道:“我耳朵痒哩!刘爷会怎么做呢?”
刘裕若无其事的道:“我会放弃边荒集。”
包括燕飞在内,众皆愕然。
第十一章 玉石俱焚
屠奉三的船避入大江支流,看着三艘战船耀武扬威的顺流而下,接着是另七艘战船
,朝下游的建康驶去。
看旗帜便知是杨全期指挥的先头部队,荆扬之战,将由这支水师开启战幔。
他不用亲眼去看,已猜到建康水师在下游某处枕戈以待,杨全期能否直下建康,还
要看双方在大江较量的结果如何。
他的行程亦不得不因应形势而改变,须在此弃舟登陆,徒步赶往江陵,因为以桓玄
的作风,会同时截断荆扬两州间的水路交通,大江更是被封锁的重点。
自桓玄代替了桓冲,此一战是无可避免了。
胜负谁属,仍是难言之数。
关键处在乎北府兵的动向。
刘裕充满自信的微微一笑,像一切已了然于胸,大大冲淡了议堂内紧凝的气氛。
燕飞忽又感到生的乐趣,作为“局内人”因荣辱得失而来的苦与乐,尤其是他明白
刘裕的心事,明白他心内的痛苦。看着曾与自己共患难度生死的好友,在苦难的磨励下
逐渐成长,他的感觉是异常复杂的,因为他明白刘裕为此付出了代价。刘裕已一无所有
,所以他无惧,他能争取的,就是朝最终极的目标迈进。因此他此刻施尽浑身解数,像
谢玄于淝水之战般,带领荒人迈向胜利。
当刘裕攻陷边荒集的一刻,他作为谢玄继承人的身分将告确立,不论南方北方,没
有人敢怀疑他的能力。
拓跋仪则是心中更矛盾,他身为荒人的一份子,特别感受到刘裕现时对荒人非凡的
领袖魅力。所以拓跋珪对他的看法是绝对正确的,问题是自己怎可以做这个破坏反攻边
荒集大计的罪人呢?目前情况清楚分明,刘裕已成了无可质疑的最高统帅,只有凭他高
瞻远瞩,洞察无遗的军事天分,方能与比他们更强大的敌人周旋到底。
像放弃边荒集如此高明的招数,他自问绝想不出来。
若说击败两湖和荆州联军是靠了点运道,眼前此战便是在完全对等的条件下,双方
实力、战略、计谋的正面交锋,其中没有侥幸胜利之因。
荒人在这一刻,比之以前任何一刻更需要刘裕这位临危受命的统帅。
人人现出思索的神色,显示都在深思咀嚼刘裕石破天惊的判断。
高彦深吸一口气道:“敌人是作个幌子诱我们上当吧!该不是真的放弃边荒集。”
卓狂生苦笑道:“我看刘爷真的是要放弃边荒集。边荒集之所以兴盛,是因南北有
来有往的贸易,假如敌人退至泗水,夹河建立军寨,等于中断了我们北面的水陆交通,
我们只能在边荒集捱穷受饿,最后没有一个人会留下来,因为留下来再没有任何意义。
他奶奶的,一座死集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姬别道:“若是如此,等于慕容垂和姚苌承认守不住边荒集,如此他们威信何在?
”
燕飞留神注意刘裕,后者正用心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冷静中带着旁观者
清的神态。燕飞心中涌起微妙难言的感觉。刘裕虽成了荒人这场反攻战役的主帅,说到
底他仍是外人,收复边荒集后也不会留在边荒长作荒人,而是返回广陵挣扎求存,淮水
之南才是他安身立命所在。正是这种既投入又超然的心态,令他有别于在座任何人,包
括自己在内,至少没有人想过有此弃集的高招。
不过刘裕像所有荒人般,是不容有失的,失败代表一笔抹杀,把赚回来的全输出去
,永没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眼前的刘裕显得如此异于往常,他正绞尽脑汁,务要夺回边荒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燕飞有点再弄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了。
江文清加入道:“假如敌人真的撤退,我们该如何是好?”
议堂静下来。
所有目光尽投往刘裕,唯他马首是瞻。
刘裕微笑道:“边荒集是守不住的,只要我们把她重重包围,在集外设寨立垒,一
旦截断她的对外交通,在集内的敌人空有数万大军,也没有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敌人
在水上的力量远逊我们,一旦颖河被我们封锁,她最后的命脉也会被断掉。所以以姚兴
的才智,绝不会让自己陷进如此绝局内。而他可采用的应付之策,一是主动出击,一是
撤离边荒集,我们首先要判断敌人究竟会采取哪一种策略?请大家给点意见。”
慕容战叹道:“他们若主动来攻,我们欢迎还来不及,由此推想,他们若如此做,
是下下之策。”
阴奇道:“这个很难说,人会因自视过高,又或轻敌而犯错。”
呼雷方软弱的声音道:“姚兴不是这种人。”
众人大感欣慰,呼雷方于此关键发言,表示他的智力回复正常,体力和武功,当然
不是一蹴可就,要假以时日。
卓狂生道:“如此便非常简单,姚兴既懂得用他的脑袋瓜子,该知我们战马齐备,
兵精粮足,而因我们对边荒的熟悉,他的奇兵之计只是笑话。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就
是撤离边荒集,化被动为主动,那时将轮到我们不知该否重返我们伟大的边荒集。”
费二撇道:“姚兴也可以有另一个选择,就是趁我们向边荒集大举进军之际,迎头
和我们对撼。即使初战失利,仍可退守夜窝子,再决定是否应撤退。”
议堂内大半人点头同意。
刘裕向燕飞道:“你怎么看?”
燕飞道:“情况形势的变化,是出乎慕容垂和姚苌的想像之外,也令他们在支援人
手各方面出了大问题。首先是被我们先一步揭破弥勒教渗透边荒集的阴谋,有所准备,
又知情逃亡,让敌人大失预算,未能将我们赶尽杀绝。”
他不但总结了整个形势的来龙去脉,与刘裕的分析互为呼应,使人有种他的看法不
但独到,且绝不会错到哪里去的感觉。
燕飞续道:“弥勒教的崩溃和骚乱,严重打击敌人军心士气,也造成粮资各方面实
质上的损失,更严重的是建康军因南方形势的恶化,被逼退出,更令姚兴和慕容麟失去
南方的支援,只余下北方的粮线。要养活多达三万人的大军,把粮资从百里之外源源不
绝的送来,即使在和平时期,也是非常吃力之事,何况现在慕容垂和姚苌均在多个战场
展开军事行动?所以只要我们在这里摆出长期对峙的姿态,又采游击的战术,突袭对方
运粮的队伍,换了姚苌或慕容垂亲自镇守边荒集,亦要不战自溃。”
江文清点头道:“这是敌我两方都清楚明白的情况,姚兴等人该知没法守得住边荒
集。”
卓狂生道:“此正为边荒的作用,在淝水之战前,每次苻坚派人南下攻打晋室,谢
玄都是采取同一策略,就是凭强大的水师,避重就轻,一方面令敌人没法正面交锋,另
一方利用边荒资源无从补给的独特形势,断其粮道,结果每战必胜,苻坚的军队损兵折
将而退。反之亦然,过往每趟南人北伐,均因粮资不继无功而还,总之,边荒特有的形
势令南北势力,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燕飞道:“依照我当时听姚兴和慕容麟对话的语气,显示他们不但不会放弃边荒集
,且还是成竹在胸,似有十足的把握应付我们。现在经我们的刘爷提点,终醒悟到他们
的对策,是先放弃边荒集,始有机会保着边荒集。”
姚猛倒抽一口凉气道:“对!如果我们趁他们撤退进占边荒集,形势将会倒转过来
。”
红子春皱眉道:“敌人虽然退往泗水,大大缩短了粮线,但总不能长期呆在那里。
而我们则可以边荒集固垒稳守,粮食在一年半载的时间当不会有问题,我们该比对方更
能撑下去。”
燕飞道:“赫连勃勃曾向我提议攻打边荒集的最佳策略,莫如截断对方北面的运粮
线,当时我感觉他是不安好心,可见姚兴方面是有方法应付这种情况的。”
慕容战道:“边荒是我们的地头,除了撤退这一招,绝没有方法应付我们游击突袭
的战术。所以我认同刘爷的看法。”
卓狂生呵呵笑道:“在我进来开议会前,从没想过可以对敌人的策略得出定论,现
在则有非常良好的感觉,似变成敌人肚内的蛔虫,达到知己知彼的境地。各位!我们请
刘爷说出他反攻边荒集的大计如何?”
高彦首先鼓掌喝采,接着姚猛附和,然后是满堂的鼓掌声和喝采声。
燕飞朝刘裕瞧去,刚好刘裕向他望来,两人眼神接触,同时现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刘裕身子一起,众人立即静下来,屏息静气听他说话。
刘裕走到堂中,道:“两军交战,双方的策略会因应形势而变化,假若我们现在大
举反攻,肯定敌人无任欢迎,等待我们长途跋涉的去送死。可是若我们改采截断对方粮
线的策略,敌人当立即撤退。所以赫连勃勃教燕兄攻击对方粮线,表面说得好听,实是
包藏祸心,希望姚兴一方以焦土策略对付我们。赫连勃勃正是这么一个人,自己得不到
的,也希望没有人能得到。我指的是边荒集。”
卓狂生第一个作出反应,遽震色变失声道:“焦土战略?”
刘裕本背着卓狂生,闻言旋风般转过来,沉声道:“这是最高明的策略,上上之计
。既守不住边荒集,又被我们截断南方的联系,占领一个死集再没有任何意义,何不来
个玉石俱焚,把边荒集夷为平地,捣毁所有楼房、烧掉所有东西,趁雪溶的当下焚毁周
围的山林野原,把残渣倾进颖水,使河水泛滥,遇上春雨更可淹没全集。最后拆掉钟楼
,携走象征我们边荒集的古钟作战利品,撤往北方,那慕容垂便可以在千千面前耀武扬
威了。那时边荒将真的变成边荒,没有数年时间,我们休想能恢复边荒集的光辉。而我
们可以不事生产支持这么久吗?何况其时北方形势已见分明,慕容垂爱什么时候来接收
边荒集,我们就只好把成果拱手让人。这是敌人必胜的策略,所以姚兴和慕容麟胸有成
竹,故而姚兴先一步把赫连勃勃遣走,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我们荒人,不怕我们的游击战
术。”
继卓狂生后,人人听得脸如死灰,就像被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当头泼下,把热情冷却
。
燕飞感到自己完全投入到这种情绪去,如逼得敌人用上焦土策略,什么也都完了,
不但没法进行营救纪千千的大计,拓跋珪将会被慕容垂歼灭,刘裕失去作为本钱的边荒
集,荒人则变成无家可归。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司马道子坐在大厅一角沉思,听到脚步声方抬起头来,朝走过来的司马元显瞧去。
司马元显神采飞扬的向司马道子请安,报告道:“孩儿幸不辱命,刘牢之已决定站
在我们一方,王恭命不久矣。”
司马道子道:“坐下!”
司马元显在他另一边隔几坐下,待他的指示。
司马道子沉吟片刻,道:“我刚接到消息,由殷仲堪指挥的先头部队,天明前将乘
战船顺流而来。”
司马元显兴奋的道:“孩儿愿领军作战。”
司马道子并没有受他的情绪感染,道:“爹当然会尽量给你历练的机会,我已派出
王愉领水师固守上游,另以尚之把守石头城,只要刘牢之来助,当可以化解此次危机。
”
又问道:“北府兵对何谦之死有何反应?”
司马元显道:“爹把所有罪状推到王国宝身上之策已经奏效,何谦的手下在刘牢之
的安抚下平复下来,更重要的是刘牢之向何谦派系的人表示会继承何谦遣志,誓保我大
晋,令北府兵再没有分裂之虞。”
司马道子仍是神色凝重,点头道:“你干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司马元显少有得到父亲的赞赏,欣然道:“孩儿知道自己的不足处,会虚心学习的
。”
司马道子终露出笑容,哑然笑道:“教儿子是否必须外人帮手呢?以前我苦口婆心
,好话说尽,骂也骂了不知多少遍,你仍是只顾惹是生非,花天酒地。可是只和燕飞等
边荒强徒混了一晚,便像脱胎换骨般变了另一个人,我该不该感谢他们?”
司马元显尴尬的道:“爹的教诲怎会没有用呢?燕飞他们最大的作用是启发了我,
使我感到敌人是这般厉害,如果我仍不懂长进,早晚会再成为敌人的阶下之囚。”
又道:“今次有北府兵站在我们一方,我们何不乘势直攻荆州,把桓家连根拔起?
”
司马道子道:“你确比以前懂得用脑筋,从我的语气听出我并无此意。如形势许可
,爹肯放过桓玄吗?只可惜此为下下之计,上计则是兵不血刃的瓦解荆州的势力,利用
桓玄与殷仲堪、杨全期等人之间的矛盾,分化他们。这是最高明的善后策略,一切待桓
玄无功而退,爹自有主张,你不用为此费神。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是训练出一支能代
替北府兵的精锐部队。”
司马元显道:“爹是否怕孙恩乘机作乱呢?”
司马道子道:“孙恩当然是我考虑的一个因素,更重要是不让北府兵因桓家破灭而
坐大,且桓家在荆州根深蒂固,占有上游之利,两湖帮更不得不与桓玄联手。妄图进军
荆州,只会令建康陷于险境。所以我说是下下之策。”
司马元显俊脸一红,羞惭道:“孩儿受教了!”
司马道子又回复心事重重的神色,叹了一口气。
司马元显再忍不住,讶道:“一切尽在爹的算计里,为何爹仍满怀心事呢?”
司马道子往他瞧来,道:“我刚接到消息,一块火石从天而下,落在边荒的白云山
区,把卧佛破寺化为飞灰,炸开一个宽广达半里的大坑洞。”
司马元显色变道:“竟有此等异事?”
司马道子叹道:“天降灾异,是不祥之兆。以往的君主,每逢遇上此等凶兆,必须
下诏罪己,以安定人心。我们本也可以这般做,可是际此桓玄造反之时,这样做只会削
弱晋室的威望,你说我现在的心情会好到哪里去呢?”
司马元显现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旋又神情一动,道:“可否以此作为宽恕桓玄的藉口呢?”
司马道子沉吟片刻,忽然拍几而起,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大笑道:“给你一言惊醒
,此计妙绝,且令我分化之计更可以名正言顺的推行。桓玄进退不得之际,便是我大晋
下诏罪己之时,危机自解,人心也会安定下来。”
第十二章 反攻大计
燕飞打破议堂内沉重至压得人似没法呼吸的气氛,道:“我当时听姚兴和慕容麟的对话
,虽没有听到详情,可是从他们说话的语气调子,却感觉不到他们有退兵之意,且是非
常乐观积极,表示等得不耐烦,望能一举击垮我们。”
众人再见生机,现出像见到曙光充满希望的神色。
刘裕道:“姚兴和慕容麟只是负责执行命令的人,姚苌和慕容垂方为最后的策略决定者
。尤其是慕容垂,今次是不容有失,更不会轻敌,以他的经验和智慧,当想到每一种可
能性,而不会重蹈覆辙。”
燕飞呆了一呆,佩服的道:“明白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深入。慕容垂肯定会拟定不同
情况下的策略,让儿子去恪守遵从,当慕容麟发觉没法与我们的主力硬撼,见势不妙,
便会用上焦土策略,不用作战,便可以令我们一败涂地,永无翻身的机会。”
刘裕微笑道:“现在大家该了解情况。我敢说假如现今坐镇边荒集的是慕容垂,我们势
将完蛋。幸好面对的是姚兴和慕容麟两个小角色,如此我们便可采取种种惑敌诱敌的手
段,把完好的边荒集赢回来。”
人人脸上挂上热切的期待,等候他的指示。刘裕一番透彻的分析,进一步奠定他作为临
时最高统帅的地位,使所有人生出若没有他领导荒人,便像个空有发达的四肢、孔武有
力的人,缺乏了个能指挥行动的脑袋,有气力而没法好好运用。
拓跋仪更加感到矛盾,在此边荒集存亡悬于一线的紧张时刻,自己怎可以执行拓跋珪的
暗杀密令呢?
刘裕却让燕飞想到拓跋珪相似的处境,因慕容垂没法分身,所以分别派出大儿子慕容宝
和次子慕容麟,分别对付拓跋珪和荒人,而慕容垂虽不能亲身参与任何一线的战事,但
当然为两儿制定了最佳策略。现在刘裕看破了慕容垂的手段,但拓跋珪又如何呢?说不
担心就是骗人的了。
此刻他再没有丝毫局外人的感觉,由此亦可见生死之间的吸引力是如何强大,令人心之
所之,像被威力无穷的漩涡扯了进去般,再没法想象眼前人间世外的任何可能性。
刘裕充满强大信心,掷地有声的语音在议堂内响起道:“只要我们能营造出大举进攻边
荒集的气势,敌人会以为我们挟胜利的余威,鲁莽行动,特别是以慕容麟的心态,如他
能在边荒集一事上立大功,而慕容宝则在盛乐吃大亏,说不定可取慕容宝而代之,成为
慕容垂新的继承人。所以他肯定喜出望外,尽出主力来迎击我们,希冀以狮子搏兔的姿
态,一举打垮我们。”
卓狂生有点唇焦舌燥沙哑着声音,兴奋的道:“这个二度反攻边荒集的故事愈来愈精采
,他奶奶的!可是敌人纵然士气低落,又缺粮食,可是兵员达三万之众。我们人数虽多
,但到战场作战的却不到一万人,如正面交锋,吃亏的会是我们。”
慕容战道:“你没听清楚刘爷的意思吗?我们只是虚张声势,装出大举进攻的模样,不
是来真的。”
姬别道:“即管使诈,也要有足够的人手,难道对方直捣凤凰湖而来,我们又再次四散
逃亡吗?妇孺老弱们怎么办呢?”
程苍古倚老卖老,喝道:“大家不要吵吵闹闹,听听刘爷说话。”
堂内立刻一片肃静。
拓跋仪举手道:“我有话想说。”
燕飞心中一阵异样,他最清楚拓跋仪的才智,而他自会议开始后,似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沉默得异乎寻常。
他有甚么心事呢?
慕容战露出注意的神色,在纪千千到边荒集前,拓跋仪一向是他的头号劲敌。
刘裕朝拓跋仪瞧去,接触到他的眼神,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但那是甚么感觉,偏没法
说出来。总言之是不同以往,对方似是想向他传递某一无法宣诸于口的讯息。
道:“我们是荒人,荒人有荒人的规矩,不论出席者或列席者都可以自由表达意见,最
后再由议会成员举手决定,我这所谓统帅只是负责执行议会的决定。”
姚猛鼓掌道:“说得好!”
拓跋仪点头道:“我明白!不过我是要故意引起大家的注意力,因为我从小飞偷听到慕
容麟和姚兴的对话中,想到一个可能性,并生出惧意,所以突然插嘴陈说,希望不会被
各位忽略。”
众人都给他引起兴趣,更没有人有丝毫不耐烦,因为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全体荒人
的命运。胜败只是一线之隔,谁敢掉以轻心。
亦可见燕飞这位超级探子带回来的情报,对整个反攻边荒集的策略,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
卓狂生道:“拓跋当家请说话,我们每一个人都竖起耳朵静聆高见。”
拓跋仪目光投往坐于刘裕右上首的燕飞道:“我想要小飞你一字不漏地,重述敌人要主
动出击的那句话。”
燕飞至少已把姚兴和慕容麟的对话转述了三遍,闻言静默片刻,回忆当时的情境,然后
徐徐道:“话题是这样开始的,慕容麟先表示收到我们大破两湖、荆州联军的消息,虽
害得他睡不着觉,但也感兴奋,因为不用干等下去。”
拓跋仪道:“这显示他们等得不耐烦,因为粮食补给非常紧张,更影响了士气。”
红子春附和道:“有道理!等待会蚕食人的热情和决心。”
燕飞道:“接着姚兴指出我们的胜利,对他们是好坏参半。又认为我们虽擅玩弄阴谋手
段,但始终是乌合之众,会被胜利冲昏头脑,妄然大举反攻边荒集。
而他则会给我们一个惊奇,一下子把我们连根拔起。“
拓跋仪道:“此正为关键所在,他说的惊奇是甚么呢?”
众人开始听得出神。
高彦抓头道:“他所谓甚么娘的惊奇,不是来突袭我们在此的基地吗?”
刘裕表现出当主帅的豁达大度,淡淡道:“高小子说对了一半,我想续听拓跋当家的深
入分析。”
拓跋仪向燕飞道:“继续下一段话。”
他和燕飞关系密切,说话不用兜圈子,也不用客气。
燕飞思索片刻,道:“慕容麟同意姚兴的看法,认为我们能破两湖和荆州联军,在于刘
牢之的倒戈,非是我们有本领。所以只要按照既定的计划,我们将永没有翻身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更奇怪,说若战马落在我们手上,他们可以夺回去。”
拓跋仪道:“这正是关键所在,首先是姚兴和慕容麟都看不起我们。其次是我们击溃湖
荆联军和进占凤凰湖,是慕容垂和姚苌不可能预见的情况。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故此姚兴现在必须凭他们的才智,变通既定的策略,来与我们
周旋。“
卓狂生拍掌道:“说得好!经刘爷和拓跋当家的分析,我们对局势已有全盘的了解,我
们必须以诱敌之策去对付敌人,否则纵然大胜,亦只能得回个废墟。”
慕容战向刘裕道:“刘爷为何说高少只说对了一半?”
各人此时深切地体会到知己知彼的战略至理,拓跋仪的分析,更令他们明白敌人两个最
高主帅的心态。
刘裕欣然道:“敌人既猜我们会立即挥兵反攻,假如我们佯装如此,老姚等当然会以为
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中,便会依计推行他们认为能把我们连根拔起的行动,而不会用上焦
土策略。我们的目标,就是要令当他们发觉形势不妙时,只能在保命和摧毁边荒集两者
间选择其一。”
阴奇道:“敌人究竟想出了甚么大计来呢?”
江文清叹道:“我想到了,启示来自刘爷,由他指高少的话说对一半推理出来。”
高彦喜道:“我也不赖,至少说对了一半。哈!”
卓狂生拍腿道:“我也想到了。对!如果敌人倾巢来攻,实是下策里的下策,由边荒集
到这裹来,远达百里,我们可轻易截断他们的补给线,活活饿死他们。
如此岂是智者所为。“
红子春和姬别同声道:“我也明白哩!”
方鸿生一脸迷茫的道:“我仍不明白!”
刘裕笑道:“我再用同一招,就是站在姚兴和慕容麟的立场,设身处地着想。
假如我是他们,我拥有着优势兵力,又有边荒集作强大的堡垒,且晓得敌人只有凤凰湖
一个基地。现在敌人由基地劳师动众的来攻,我会怎么办呢?“
燕飞心中欣慰,刘裕已从王淡真的打击恢复过来,全心全意地为自己和荒人的未来奋战
。
最高明是他深明荒人的行事作风,处处迎合荒人的要求,而不是摆出我是最高统帅,我
的话就是命令的姿态,清楚解说所有军事行动背后的谋略过程和动机,使人人清楚,也
令荒人上下一心,将士效命。
刘裕确非平凡之辈。
卓狂生勉强把兴奋的情绪压下去,问道:“刘爷会如何对付我们呢?”
众人心情紧张,他的话虽然说得有趣,却没人有笑的心情。
刘裕道:“非常简单,我会以主力迎战,增加兵员固守和奇兵突袭双管齐下,一举把你
们连根拔起。这几乎是必胜无败的战略,不可能有失。当然!这只是指你们草率反攻时
,方可能发生的情况。”
转向拓跋仪道:“拓跋当家还有别的看法吗?”
拓跋仪道:“完全同意。”
费二撇显然仍未掌握到刘裕的意思,道:“刘帅可否说得清楚点呢?”
刘裕解释道:“首先说主力迎战。敌人最怕我们推进至边荒集外,立寨固守,然后采小
队突击的策略,断其粮线,日夜骚扰,令其在缺粮下迅速崩溃。所以如我们朝边荒集推
进,他们会以主力部队,三分二的兵力二万人,在集外迎击我们,逼我们决战。此为主
力迎战,更逼我们不得不把所有兵员投进这场决战去。”
呼雷方道:“以姚兴过往的战绩来看,的确会这样应付我们,他最擅长打硬仗。”
刘裕道:“其次是据集固守,即可立于不败之地。战争失利时,他们便撤返边荒集,然
后实施焦土政策,如果我们强行去阻拦,与送死无异,我们根本没有足够实力去攻打以
夜窝子为阵地的敌人,只能坐看敌人肆意破坏,然后扬长而去。”
庞义心悸地道:“确是绝招。”
席敬道:“我们根本没有资格和对方硬撼,只是对方的主力迎战一关我们已过不了。”
刘裕道:“所以这场仗是斗智而非斗力。最后的奇兵突袭,是对方趁我们倾巢而出之际
,以奇兵绕到我们后方,突击凤凰湖,消弭我们唯一的后援基地,断去我们的补给线,
屠杀所有留下的老弱妇孺,这不是连根拔起,还有甚么算是连根拔起呢?”
高彦道:“我可以保证这支兵成不了奇兵,绝瞒不过我们的耳目。”
刘裕道:“我们既猜到敌人有此手段,奇兵当然成不了奇兵。不过别忘了对方也有人熟
悉边荒,可以找到最隐秘的行军路线,于我们大举北上的当儿,说不定可以瞒过我们。
这支部队贵精不贵多,有二千人已足够有余,我几可肯定是由宗政良率领,因为他是敌
人的大将里,最熟悉边荒的人,且精通刺客隐蔽行藏之道,我们不可掉以轻心,更不可
让对方发现已泄露行藏。”
卓狂生道:“现在一切清清楚楚,我们该以何法对付敌人?”
姬别笑道:“当然是”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哈哈!”
刘裕道:“说得好!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趁敌人主力离集的当儿,以迅雷不及掩
耳的方法,攻陷边荒集,断去对方主力军的后路,如此死马也可以当活马来治。”
慕容战喝道:“高明!更是唯一办法。”
程苍古眉头大皱的道:“可是只要敌人留下数千人死守夜窝子,我们虽全力攻集,恐怕
仍在激战的当儿,敌人的主力部队已给我们来个回马枪。”
刘裕胸有成竹的道:“若真的以后备军对主力,吃亏的当然是我们。可是若我们以主力
对主力,一旦拉开战局,敌人可说走便走吗?”
今次连拓跋仪也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
燕飞心中一动,拍腿道:“绝!”
刘裕欣然道:“知我者莫若燕飞。”
燕飞叹道:“厉害的是你。我是前晚在夜窝子看着古钟楼才想出此计,你却不用去看便
能联想及此。小弟服哩!”
卓狂生双目亮起来,道:“古钟楼!”
高彦嚷起来道:“对!只要占据古钟楼,在上面升竖起我们千千的飞鸟旗,不但可以制
造出控制边荒集的假象,还可以破坏敌人的指挥中心,敌人不乱作一团才怪。”
红子春兴奋的道:“要攻陷钟楼,然后又稳守着她,根本不用人多,只须个个都是高手
。而比武功,谁及得上我们的小飞呢?”
姬别兴奋得脸都红起来,振臂道:“由我们边荒第一高手率领的高手军团,还可以先一
步潜入边荒集夜窝子的外围秘处,时机到时突然发动,杀他奶奶的一个措手不及。”
姚猛高呼道:“我们赢哩!”
卓狂生唼唼连声道:“看!我们荒人的主帅,疯起来比任何人更疯,精明起来连我们都
要害怕。”
高彦不解道:“疯的是你,刘爷在哪件事上发疯呢?”
江文清含笑道:“他肯为你追求小白雁使尽手法,不是陪你发疯是甚么呢?”
满堂哄笑。
高彦则耳朵都红了。
卓狂生大喝道:“现在一切清楚分明,余下的就是人手调配,出动的时间和精微的部署
,大家齐心合力,听刘爷的指示好吗?”
众人轰然答应,情绪沸腾至顶点。
刘裕心中一阵感慨,边荒集对他来说,虽只是艰难路途上的一个起点,却是只许成功,
不准失败。他从未试过这般用心地去计划一件事,现在则是肩负大任,没有另一个选择
,因为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全神贯注地去为荒人作战,为的不单是自己,更为了燕飞。收复不了边荒集,燕飞将
永远失去纪千千,自己已深受失去王淡真的折磨,怎可容最好的朋友遭遇同样的厄运。
第十三章 雪下生机
“小姐在看甚么?看得那么出神的。”
纪千千瞥小诗一眼,目光回到雪地上的小花朵处,喜孜孜的道:“你看到这朵小花吗?
造化是多么奇妙?种子深藏在冰雪下的泥土里渡过整个严冬,可雪刚开始溶,她立即破
土而出,盛放出美丽的花办,似要向这世界证明她掌握时机痛享生命的超凡本领,她是
多么了不起!多么坚强!”
小诗心中一痛,小姐热爱自由自在不受管束的生活,可是造化弄人,偏陷进失去自由且
被严密管束的处境里,这是多么令人心痛的事。
一时间,小诗不知如何答她。
纪千千似没察觉小诗的悲伤,目不转睛地瞧着营帐门外地上的小黄花,道:“我可以感
同身受的体验到小花的喜悦,当从黑暗的泥底冒出地面,看到了这新奇的世界,那种焕
然一新的动人感觉。诗诗!信任我吧!我绝不会骗你的,我们便是埋在冰雪下的种子,
不论表面看来如何不可能,可是终有一天我们会从冰雪里茁长而出,回到地上美丽和广
阔的天地去。”
小诗呜咽道:“小姐!”
纪千千爱怜地嗔怪道:“又哭了!你不信我的话吗?”
她们居住的营帐以布幔和其它军营分隔开来,自成一个天地。除她们的营帐外,另外尚
有三个营帐,住的是风娘和四位侍候她们的慕容鲜卑族年青女战士,人人身手不凡,有
足够的力量保护她们,更有实力看管她们,加上风娘,她们若想逃走,只这一关已没法
闯过,何况还有团团把她们围在四周,数以千计的慕容垂精锐亲兵。
慕容垂的皇帐就在隔邻。
风娘来到两人身后,轻轻道:“今晚还要赶路,小姐和小诗姑娘何不入帐多休息一会?
”
纪千千拍拍小诗香肩,着她去休息,待她入帐后,问风娘道:“我们要到哪里去呢?”
风娘正要答她,听见留守入口战士的致敬声,忙道:“皇上来哩!小姐有甚么问题,可
以直接问她。”
刘裕朝燕飞歇息的帐幕走去,忙了近两个时辰,到太阳下山,方分配好工作。
他整个军事计划最完美的地方,是不怕荒人里杂有敌人的奸细。
荒人胡汉混杂,良莠不齐,是最易被敌人奸细混入的队伍,是防不胜防亦无从防范的。
尤其今次敌人是姚兴,更难料其中是否有姜族的战士,仍然效忠于他,把消息暗传往敌
方。
但这次他的确是尽起全军,去反攻边荒集,妇孺和工匠则留在后方,只要内奸如实把情
况报上姚兴,姚兴肯定中计。
刘裕揭帐而入,燕飞已坐了起来,神采奕奕。
刘裕在他身旁坐下,道:“我们十天后出发,希望老屠能如期赶回来,参与这场盛事。
”
燕飞点头表示知道。
刘裕道:“睡得好吗?”
燕飞道:“我睡了多久?”
刘裕道:“如果进帐后你立即熟睡,已睡了足有两个时辰。”
又笑道:“你多少天没合过眼?”
燕飞伸个懒腰,道:“忘记哩!”
刘裕道:“到现在我才有机会问你,与孙恩的一战究竟是怎么一番光景,又如何与赫连
勃勃搭上的呢?”
燕飞道:“赫连勃勃有把柄落在我的手上,所以被逼与我合作,可是我曾答应他不可以
张扬他的事。至于与孙恩一战,更是曲折离奇,难以尽述,可以告诉你的是我遇上尼惠
晖,原来她和孙恩嫌隙甚深,动起手来时,不但毁掉了三佩,我们还全部受伤,孙恩负
伤离开,尼惠晖伤重而亡。”
刘裕色变道:“怎会和三佩有关,难道宋悲风手上的心佩落入尼惠晖之手?”
燕飞心中暗叹,自己究竟该否说实话?只恨告诉他实情于刘裕不但绝无好处,且是害了
他。
只好道:“不用担心,宋老哥没有事,他是得安玉晴之助,以银罐盛心佩,隔断了三佩
的联系,而我则是感应到心佩,撇开孙恩去支持宋老哥时遇上尼惠晖。”
刘裕一头雾水的道:“尼惠晖的手下呢?她没有和你算账吗?啊!明白了!
你们定是因三佩混战起来,对吗?“
燕飞不愿再说下去,含糊应道:“大概是这样子。唉!宋老哥和安玉晴究竟到了哪里去
呢?”
刘裕倒没有起疑,道:“宋悲风是老江湖,即使遇上孙恩或尼惠晖那等人物,仍有一拼
之力,该不会出事。”
燕飞忽然想起拓跋仪满怀心事的神态,心忖应否去找他谈话时,高彦兴奋的进来,坐下
道:“和我们的刘爷说了吧?”
说话时向燕飞猛打眼色。
燕飞心不在焉的道:“说甚么?”
高彦失声嚷道:“说甚么?亏你说得出口,还道大家是甚么娘的兄弟,他奶奶的朋友,
你提议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吗?刚才你没有在议会提出来,我已不和你计较,现在竟敢
装蒜,你对得住我高彦吗?”
刘裕胡涂起来,皱眉道:“高小子你发甚么疯?”
燕飞回到帐内的现实,苦笑道:“你这小子知否我刚睡醒不到一刻钟,哪来时间去想你
的爱情绝症。”
刘裕没好气道:“又是小白雁。不是给了你机会吗?你让小白雁溜走,只能怪你自己没
有本事,怎能怪燕飞呢?”
高彦理直气壮的道:“做好人要做到底,送佛更要送到西。我的小白雁之恋已打好坚实
无比的良好基础,欠的只是开花结果的另一机会。无论如何老刘你一定要再帮我这个忙
。”
燕飞道:“一切待光复边荒集再说罢。”
高彦气鼓鼓的道:“我何曾说过不待收复边荒集就行事呢?我很清楚,那时我们才有本
钱和聂天还讨价还价。可是你至少要先和我们刘爷说好,我才可以继续快快乐乐的做人
,耐心地等候良机。”
刘裕讶道:“竟与聂天还有关,你是想用边荒集作聘礼向聂天还提亲?”
高彦此时怎敢开罪刘裕,赔笑道:“当然不是这样子。小飞有个好提议,让我代表边荒
集出使到两湖去和老聂谈生意,订立互不侵犯的协议。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该明
白我到那里去是干甚么。”
刘裕哑然笑道:“当然明白,你是不怀好意、暗怀鬼胎、谋的是老聂的小精灵徒弟。唉
!真拿你这小子没辙,就算我肯答应你,大小姐和老屠肯让你去向老聂献殷勤吗?”
高彦急起来,大力推燕飞一把,道:“是你想出来的好主意,快帮我说服他。”
燕飞无奈道:“我快给这小子缠得不想做人了,你老哥有甚么更好的办法?”
刘裕苦笑以对,好一会后,点头对高彦道:“好吧!收复边荒集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
高彦欢呼一声,跳起来一个觔斗翻出帐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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