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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ingwei (剑行天下*我是欢乐英雄),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情约(1)--黄易作品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2月12日19:07:52 星期三), 站内信件
情约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早上十一时叁十分。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把整个大学区笼罩在纠缠不休的水雾里。
我在文学楼的讲室,刚教授完一节"从文学名着看爱情"的课,给一群
余兴未尽的学生围着,询问和继续刚才党未有结果的讨论。
他们还很年轻,不明白这世界上大多数事都是难有定论的,有的只
是一种看法和态度。正当我微笑着解答一名女学生的问题时,另一名
学生在门外叫道:"马教授!有客人找你。"
我有点愕然,谁会在这时刻来找我?
我从容地步出课室,刚才呼叫有人找我的女学生面上泛起古怪的表
情,和我擦身而过时,轻声道:"教授!你的朋友们很怪。"
我一时未能明白她的意思,直到我走出课室,才豁然而悟。
我虽然绝不是大惊小怪的人,也给那叁个人的装束和神情吓了一跳
。
一、远方怪客
那叁名大汉穿着一式一样深灰色的西装,衣料很新,但款式古旧过
时,而且剪裁极差,出奇的宽大,使他们看来臃肿可笑。可是他们的
表情却绝不可笑,同样地森冷无情,甚至我在他们面前出现,也一点
表情变化都没有。
叁名怪客一前两后品字形地站在文学楼对开的划地上,任由细寸飘
落头上和身上。其中一名大汉冷冷道:"大作家马嘉西先生?"他的发
音生硬古怪,像是外国人在学本地话,但看他的肤色和眼睛的颜色,
却应该同是中国人。我呆了一呆,愕然道:"我是马嘉西,但却并非什
么大作家。"
叁名大汉锐利的眼光一齐集中在我面庞上,仔细审视,我感到非常
不自然,退后了一步,摊开手道:"好了!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找我
有什么事,否则恕我失陪了。"
大汉皮肉不动地道:"把'六八八号'交出来。"
我摸不着头脑地道:"六八八号?"
大汉身后另一汉子以奇怪短促的训音,迅速地说了几句。
我心中升起怪异无伦的感觉,我是语言学的教授,对语言的修养相
当高,本身便精通七国的语言,但那汉子所说的语言,发音奇怪无比,
确是闻所未闻。
大汉像给人提醒了一样,道:"'思梦'总知道吧!马嘉西把思梦藏
到那里去了?"
我开始失去了耐性,而且这叁个人那种奇怪的语音,不近人情的举
止,使我有点不寒而怵,礼貌地道:"我想你们是找错人了,对不起,
恕你失陪了。"我心中暗忖:"'思梦'!谁人会安个这样的怪名字。"
站在后面的两名大汉两对鹰目寒芒一亮,一齐探手入西装衣里,我心
神一震,难道他们有枪?
当先的大汉举起右手,制止了身后同伴的举动,也阻止了我的离去
大汉道:"六八八……不,思梦是马嘉西书中的主角,马嘉西怎会不
知思梦是谁?"一路说话以来,我都感到他说话的方法生硬奇怪,直
到这刻,我才真正发觉这怪客的说话里从没有"你"或"我",而只是直
接呼叫名字,像人在唤一条狗的名字一样。我心中一寒,正要撤离去
,背后传来甜甜的女子声音道:"嘉西!你有朋友吗?"
叁名大汉警惕望往我背后。
我知道身后来的是美丽的社会系女讲师艾芙,她约好我共晋午膳的。
我顺势说了声对不起,转头和艾芙一道走,我感到他们森冷的目光
罩定我背脊,使我觉得一股寒气从尾龙骨直升上来。可是他们并没有
跟上来。我并非一个没有胆识的人,但他们的言行举止,却使我如入
冰窖,生出退避之念。
艾芙在我身旁道:"他们是谁?看人的目光那样可怖。"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心中希望永远也不再遇上那叁个怪人。
思梦,那人是谁?怎会是我书中的主角,即管我要写小说,也不会
取一个这样造作的名字,何况我从未写过任何小说。和艾芙在教员俱
乐部吃午饭时,我的心情仍未平复过来,隐约感到有点事正发生着,
却不知那是什么。
二、陌生女子
艾芙的兴致很高,不断地分析她最近看到的一本爱情小说,其实我知
道,她是借此和我有更深入的交流。可惜我是一个独身主义者,怕不
是需要一个温暖家庭的艾芙的理想对象了。
离开了教职员餐厅,雨势稍歇,艾芙提议顺道散步,于是我们沿着
马路,向办公大楼的方向走去,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我们一齐愕然。
路的另一边站了一位身材苗条修长的女子,静而专注地望着我。
无论样貌和体态,都优美典雅,动人心弦,她的鼻梁挺直分明,予
人极有性格的感觉。身上穿了一袭黄色的两截套裙,迎风飘舞,绰约
动人。
她一对美眸盯着我,欲言又止。
我倒很想听听她的声音,看看能否配得起这高雅的美女。
直到我走过了,她仍是那样站在那里,只以眼光来追踪我。
我忍不住回头望去,恰好迎上她的眼神,我心中一震,回过头,继
续和艾芙信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这陌生女子给我印象最深的地方,不在她的美貌和动人的风姿,而
在于她冰冷的面容和冷寞的表情里,从眸子至深处透出来那燃烧着的
热诚,我从来未见过任何人能予人这种对比强烈的印象。
直至转过路口,望不到她,我的心仍紧紧给她的印象锁着。
她没有追来,我心中有点失望。
她为什么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就像望着期待了毕生的事物。她灼
热的眼神,使我心灵震撼。
艾芙在旁问道:"她是谁?为什么那样看着你,又不过来打招呼。"
我道:"我并不认识她,会不会是学生?"
艾芙道:"不!这样容貌出众的女子,若是学生的话,早已是大众讨
论的对象,只要看她一眼,绝没有人能忘记,而且她的外貌看来虽只
是二十一、二之间,她的眼神却像经历了很多事物,比她看来的年龄
为大。"
艾芙的直觉提醒了我。是的,这陌生女子的眼神包藏着很多很多的
经历,很成熟的年岁。
这种年青的外貌和成熟的内在,构成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走到办公大楼前,和艾芙分手时,艾芙道:"物理系的谢定国约我
今晚去听音乐,你要不要我陪你……"
我不敢望艾芙渴望的眼睛,她这样告诉我和别人的约会,是要我正
式表态。我一边转头上楼,一边道:"玩得开心些吧!"把一脸失望的
艾芙抛诸身后。
很多人都指我孤芳自赏,无论学养样貌职业成就都高人一等,偏
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肯让任何人闯进这世界去。
我也并非从未恋爱过,只不过觉得很难找到使我出自真心倾慕的对
象,想到这里,刚才遇到那陌生女子的倩影,蓦地浮列心湖,驱之不
去。上完下午那节课后,我重临遇到那女子的路口,打了几个转,伊
人踪影杳然,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确是希望能再碰上她,问她为何
那样看着我。在图书馆看了一会儿书,吃过晚饭,回到大学职员宿舍
的家时,是晚上八时多。
刚进门来,电话响起。
"喂!谁?"
电话另一端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但没有人作声。
铃声再响。
拿起电话,我依然礼貌地道:"请问找谁?"
幽幽的妇声响起道:"不要……不要……"
我呆了一呆,我奇怪她不懂说:"不要收线"这普通的措辞,但更令
我心神动荡的地方,是她带着奇怪的口音,外国人说本地话。是了!
就像今早到文学楼找我的那些怪人,也有这种奇异的口音。
我按下不安的情绪,淡淡问道:"小组!你找谁?"
对方静默片晌,轻轻道:"她……在吗?"声调有些生硬,好像初次
把学习来的语言应用起来一样。
我道:"你是谁?"
女子锲而不舍道:"她在吗?"
她的声线温柔动人,使我提防之心大为减弱,而且我也很想弄清
楚她和那叁个怪客间的关系,于是道:"我只是一个人,你究竟找谁?
"女子明显地轻松了点,说话流畅起来,道:"当然是要找你,嘉西,
难道你忘了是你要我来找你吗?"她的语气透着深切的诚意,却使我更
摸不着头脑,完全没法掌握她的意思,难道她的神经有问题?
我耐着性了道:"对不起!我没有要任何人来找我,也不知你是谁,
亦不明白你的说话。"
对方沉默了片刻道:"难道我来错了吗?你写的事只是虚构的谎言
,但又为什么会是
那么……那么巧?"
我愕然道:"我写了什么事?告诉我,你是谁。"
女子深深地叹息,缓缓道:"我是思梦,你真的忘了吗,忘了那部书吗
?"
我浑身一震,几乎连听筒也掉在地上,思梦,今天那叁名怪客也在向
我要思梦,我还在想谁会改个这样造作的怪名字。一时间我张口不能
言语。
女子微弱地道:"求求你,让……我们见上一面,我在市中心内的公
园等你,不要让他们跟踪你,他们应该在你屋外监视着……"
"胡……"电话挂断。
叁、一个残旧的书
我驾车来到公园外停下是时,是九时叁十分。我曾经很留意有没有
被跟踪,却丝毫找不到可疑的车辆,不禁哑然失笑,甚至有点恨自己
居然到了这时来,其实躲在家中看书,不是更好吗?但是她确引起了
我的好奇心。思梦,我倒想看看你的模样,弄清楚为什么要来找我这
漠不相关的人。
踏进公园内,才省起偌大一个地方,如何找一个不知是谁的女子,
不禁摇头苦笑。
园内灯光掩映下,树木婆娑,一对对亲密的情侣,占据每一个角落
和幽暗处,说着永远说不完的情话。碎石铺成的羊肠小径,蜘蛛网般
在叶林满布的园内散发开来,使人可以循环不休地漫步其中。
我孤身一人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决定回家却了,才转过身来,倏然
步止。
又看到了她。
优美修长的她,站在一株树的暗影里,一时看不清她的面庞,但她
独特的风姿,已使我毫无困难地认了她出来--那今天午后在校园里遇
到凝视着我的女子。
我走快了几步,来到她面前叁尺许处,才停了下来,我忽然发现我
原来是那样地想再见到她,甚至如此地赴一个陌生女子的约会,打破
自己的习惯,也是因为是渴望着再见到她。
她的眼睛宝石般闪闪发亮,灌注着深无尽极的感情,面容却仍是出
奇地冰冷,使人感到她的冷若冰霜,只是一个隐藏比任何人更膨湃的
感情的面具。
我终于打破沉默道:"思梦"
美女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樱唇有些许紧张地轻开轻合,俏脸第一
次出现了表情,是如此地扣人心弦,令人怜惜。
我摊开了双手,坦诚地道:"这是什么一回事?"她垂下了头,手却
递了上来,这时我才发觉她拿着一个似木非木的奇怪物料造成的盒子
我不解地接过盒子,眼光询问地望向她,刚好她抬起头来,道:"你…
…看!"伸手过来,把我手上拿着的盒子盖子打开。
盒内是一本很残旧的书,封面都脱色了,一定是经历了悠久的岁月
。正中印着的是书名是"情约"两个大字,左下角的一行较小的字,令
我忍不住低呼起来,竟然是印着"马嘉西着"四个惊心动魄的字。
天!
我何时写过一部这样的书?
我看着这部印着自己名字,却从未写定的小说,震骇莫名,手也抖
起上来。
思梦道:"这是二十世纪卖出超过一百万部的爱情小说,令你马嘉西
留下了不朽之文,
一九九零年九月初版,二零零年即是十年后便四十次再版了。"她的
说话比先前出奇地流畅,像是熟习了很多。
我的脑非常混乱,一时不能把握她在说什么,也想不到今日是一九
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晚上九时四十五,她凭什么如数家珍地说及明年
和十一年后的事。但眼前的书,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我对古董很有研
究,一摸上手,便知道这并非模仿得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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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空警察
我手颤颤地打开了书,看到了故事起首的几句,没法控制地呻吟起
来。是这样写着的:
"我第一次看到思梦时,才明白到什么是不负此生,那是一九八九年十
二月十八日…
…"
我的眼光从字行间移到思梦的俏脸,发觉她面色大变,望着我身后。
脚步声传来。
我霍地转身,今早来找我要思梦的叁个怪客,已来到身后。
一人来到我的左后侧,其他两人一左一右来到思梦的左右,做成挟
持的姿态。
思梦面上血色一下子褪尽,代之而起是傍徨的苍白,我心中激动起
来,狂叫一声,拿起手中的木盒子、连着书本向思梦右旁的怪客掷去
,正中他的面门,使他整个人向后倒跌开去,同一时间,我身后的大
汉已紧箍着我,模糊间我看到思梦在另一个大汉手下挣扎着。
我用力向后一挣,猛然把身后大汉的背脊重重撞在背后的树上,大
汉闷哼一声,松开了手,幸好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曾习过多
年西洋拳,趁机转身一拳抽在他小腹上,对方痛叫一声,弯下身来。
我回身扑向捉着思梦的大汉,那人一手抓着她,另一手伸进外衣里,
刚好掏出一支银光闪闪的小棒。我不知那有什么作用,但知道总不会
是好事,一个箭步标前,一拳正中那人面门,这一下猝不及防,那人
倒跌了出去,棒子也掉到草地上。
我一把抓起思梦,没命似地向出口处狂奔。
公园内的人早被打斗惊动,却没有人敢施以援手。
急切间我们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追来,只懂拚命逃走。
思梦边走边叫道:"那部书……"
我道:"快走!"
一直奔出公园,我道:"我的车在那街口!"
思梦喘着气道:"噢!不!不要乘你的车,可能被装了追踪器。"
我心中一凛,这有点像间碟戏里的情节,一时间无暇多想,拉着她再
走了两个街口,跳上了一部的士。
我向司机说了一个地址,当然不是大学的宿舍。
思梦胸口不断急促起伏,像雪般的肌肤泛起鲜嫩的粉好,无比动人。
她知道我在定眼看她,侧过头来,忽地低头浅笑,轻轻道:"一切都像
书内那样,我知道会是这样的,那是命运。"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整个人呆了起来,管他什么,只要她在我身
边,便已足够。
的士在郊区一座两层花园平房前停下,这是朋友的家,他到了美国去
,嘱我为他有空时看一下,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思梦好奇地细望着屋内和谐而带点古典味道的布置,眼中闪耀着兴奋
的光芒,当她在古老式的大沙发坐下来时,明显地为沙发的弹性露出
诧异的神色。
我微笑道:"这屋子是我朋友的,他是个怀古主义者。"我的目光从她
的如花俏脸移往落地大玻璃外远近其他住所发出的点点灯光,心情出
奇地宁静,那叁个怪客的粗暴行为,完全与这一刻脱离了关系。
耳中传来她叹息的声音,她优美的音色轻轻道;"我也是彻头彻尾的
怀古者。"
我随口道:"你特别钟情于那一个过去了的时代。"
她微喟道:"过去了的时代?不!在现在来说,应是这个时代。"
我愕了一愕,转过头来皱眉道:"这个时代?那怎算是怀古?"
她面容波平如镜,软语求道:"把……"指了指亮着的台灯道:"关掉了
可以吗?"
我把灯熄了,刹那间全屋陷入黑暗里,到眼睛习惯了黑暗时,屋外幽
暗的灯光无孔不入地洒照进来。把屋内的天地融混在深深的暗黄里,
也反我们的距离拉得亲密起来。
我们默默享受着。
我低声道:"那叁个是什么人?"
她不安地动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望向落地玻璃外的世界,刚好让我
看到她骄傲而有性格的侧影,高贵挺起的鼻梁,使人印象深刻。
她轻轻地道:"他们是我们那时代的警察。"
我失声道:"你们那时代?"
她忽地激动起来,叫道:"嘉西,你还不明白吗?为了你,我甘愿成为
时代的叛徒,重回你这过去的时代来找你,你还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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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行天下天下寒,手持太阿三尺三。
锋芒斜划长江水,利刃横刺昆仑岩。
醉卧青云高呼酒,遍踏江湖也笑仙。
沙场枫叶红胜火,野笛一声响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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